许是陆景和想要陷害于她,遂窜通许温设下这么个阴谋来,可以她对陆景和的了解,她决计不敢对太子妃下如此毒手,如此一来,便是许温出的主意了。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生成,就连赵泠自己都吓了一跳,手心里满是冷汗。
却听着宫女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是被逼无奈!奴婢也未想到,居然会害了太子妃!”
皇后呵道:“还不速速招来,敢有半句虚言,你全家老小的人头瞬间落地!”
“是一个贵人,她吩咐奴婢在元嘉郡主的饮食里下点东西。可奴婢身份低贱,根本去不了席位,于是便偷偷混进御膳房,在那碗酸梅汤里下了鹤顶红。”宫女边说,边磕头求道:“奴婢实在不敢说,说了奴婢全家老小就没命了!”
皇上竟然气笑了,抬眼瞥了赵泠一眼,又道:“你尽管实话实说,朕在此,今日无论是谁对太子妃下毒手,朕都饶不了她!”
说着,一把摔了手里的红玉珠串,场上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气,陆景和脸上的狠色很浓,显露出几分痛快。
萧子安皱紧眉头,随时准备好站出来袒护赵泠。
太子则是暴怒道:“快说!再不说,我让人活剐了你!”
“是……是……”宫女满脸泪水,苍白着脸,浑身颤个不停,她余光一直怯生生地瞥着许温,见他神色淡然,可眸色阴郁,忽然下了很大的决心,指着萧瑜大声道:“就是她!元嘉郡主!”
场上众人一愣,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向萧瑜身上,就连她自己也愣住了,皇上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开口,这才问:“你确定是她?”
“就是她,奴婢就是化成灰也认得她!”宫女一口咬定是萧瑜所为,“她可是元嘉郡主,奴婢只是乾元宫扫地的小宫女,怎敢违抗郡主。”
许温道:“可你此前说,你是玉华殿的宫女。”
他说完这句,又抬眸同皇上道:“臣见此婢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陛下可否让人下去查证,看看她到底在哪个宫当职。”
皇帝道:“准了。”抬手示意内侍总管下去查证,结果查了几遍,都没查到此婢的名册,就连宫人们也不认得她。
萧瑜道:“连我和泠泠都分不清,定然是第一次入宫。去查查谁家的姑娘,夫人身边丢了奴婢,不就好了?我同泠泠一向交好,怎么可能会陷害于她?还求皇上能还我一个公道!”
“自然,来人啊,去查!”皇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又下去查探,没过多久,便查出了结果。
“回皇上,各家女眷身边的婢女皆在,唯独缺了未来九王妃身边的婢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太子暴怒道:“好啊,好啊,搞半天居然是你!又是拉元嘉下水,又是拉常宁下水,当真心思歹毒!”
陆景和脸色煞白,她身边婢女众多,实在想不起来此人是谁,见自己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同太子妃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谋害太子妃?定然是有人陷害我!”
她说着,又望向齐贵妃:“娘娘,您可得为我作证啊,真的不是我!”
齐贵妃脸色难看,心知陆景和是萧子安未过门的王妃,若是当真出了这种事,连带着萧子安也遭殃,于是便斥道:“这婢子说话颠三倒四,定然是个疯子!还不快将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谁料,这婢子见事情败露,竟然当场咬舌自尽,太医上来一查,人已经去了。随后皇上下旨,命女官将陆景和带下去搜身,果不其然,在她的衣袖间查出了些许鹤顶红。
铁证如山,由不得她多辩。
许温叹道:“景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让为兄如何救你。”
第98章 冤家路窄
陆景和立马冲过去, 扯着许温的衣袖,仿佛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温哥救我, 温哥!真的不是我干的,温哥!”
许温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抽了回来,神色淡然, 甚至还叹了口气:“景和,大子妃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派人下此毒手,为何又要嫁祸给二位郡主?”
陆景和当场愣住了, 怎么都没想到, 生死关头,许温不仅坐视不理,还落井下石, 将一切罪责通通推到了她的身上。
太子暴怒, 早就忍了多时的怒火, 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脚将人踹至地上,骂道:“贱人!居然敢毒害太子妃,你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场面上的形势, 骤息之间翻天覆地, 赵泠蹙了蹙眉,觉得事情反转得颇为怪异。
陆景和与太子妃无冤无仇,何苦去害太子妃, 若是被人查出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想以此嫁祸她,以解心头之恨?
可这未免有些牵强。
却听陆景和哭道:“许温!你怎么翻脸不认人?明明是你干的,为何要冤枉到我头上!”她一边说,一边冲着左右,“是许温下的毒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太子更怒:“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攀咬!常宁郡主是你母族的表姐,你将她拉下水不够,竟然还要把中书令大人一道拉下水,到底是何居心?说,是不是老九在背后指使你的?!”
此话一出,萧子安神色一沉,上前一步道:“太子可要慎言,我何曾指使过陆景和做下这等事?我同太子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来哉?”
“那还用说?你早就同我不对付,几次三番打压东宫,不就是想坐上我的位置。你想让父皇废太子,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太子说着,又同皇帝哭诉道:“父皇,您一定要还儿臣一个公道啊,太子妃死得不明不白,我那苦命的孩儿,一出世就没了母亲!陆景和乃老九即将过门的九王妃,即便老九没参与此事,他也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皇后也道:“是啊,皇上,太子妃惨死,这事且不说前朝的文武百官要如何议论,就是天下黎民百姓,也要大肆非议!更何况,方才险些就冤枉了元嘉,她可是太后的心肝肉,若当真受了这委屈,太后怎么受得住啊!”
赵泠微微垂眸不语,太后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心肝宝贝唤了一通,宽慰道:“泠泠莫怕,今个哀家在,定然要还你一个公道!谁也不能欺负了你!”
话已至此,人证物证具在,由不得陆景和抵赖。
许温倒是冷静自持,原本众人以为,他经年受了陆家恩惠,无论如何也会力保陆景和一命,谁曾想,他仅仅叹了口气,拱手道:“事已至此,臣也无话可说,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太子妃一个公道!”
陆景和突然破口大骂道:“许温!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蛋!分明是你故意拖我下水,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赵元嘉,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皇帝皱眉,厉声道:“来人,把她嘴堵住,拖下去关押至大理寺,听候审问!”
“是!”
殿外火速冲进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人拖走,场上登时鸦雀无声,好好的一场寿辰,居然闹出了人命,谁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皇帝单手捏着绞痛的眉心,目光落在萧子安身上,须臾,才沉声道:“子安,这事你怎么说?”
萧子安跪地道:“父皇,此事儿臣毫不知情!儿臣同太子之间,即便有什么过节,但终归都是父皇的孩子,如何能忍心对未出世的侄儿下如此毒手?至于陆姑娘,儿臣想,儿臣与她的婚事,乃父皇亲定,她是什么样的品性,想必父皇最清楚不过!”
皇帝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这婚事便就此取消。传令下去,将陆家查封,派人至太子妃家中安抚,至于子安……”
顿了一下,才又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朕交代你办的事,你都处理得很好。即日起将手边的事,暂时交给中书令处理,先行回府休养。”
萧子安抿唇,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拱手应是。
事已至此,众人也都散了去,各自乘坐马车出宫,皇后担忧太后心生不满,原是要拉着太子一道去太后面前,给赵泠赔不是。
结果太子心里记恨着先前的事,一甩衣袖,下去看孩子了。皇后又气又恨,暗骂了句蠢才,只好自行过去。
“太子一向鲁莽,今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有些急了,说的话也不中听。元嘉,你一向最识大体,也最善解人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泠微微一笑,心知皇后所图为何,正欲开口,却见太后将她往身边一拉,沉声道:“识大体并非是逆来顺受,哀家的泠泠,何时轮到别人指着鼻子责骂?她即便做错了事情,要打要罚还有哀家,今夜若不是哀家在此,太子岂不是要打泠泠了?”
皇后面露难色:“这……太子也是无心之举,太子同太子妃夫妻伉俪,又是少时夫妻,出了这样的事,难免手足无措,如若不然,回头让太子亲自过来,给元嘉赔个不是?”
“不必了,太子若真的有心,还是好生将太子妃的后事处理了,以后别再来寻泠泠的事。”太后说完,拉着赵泠的手,往慈宁宫去,身后的宫人纷纷跟了过去。
赵泠今夜也算受了惊吓,太后的意思是,天色太晚,让她留在慈宁宫过夜,待明日再回府也不迟。赵泠放心不下阿瑶,婉言谢绝了太后的好意,待出宫时,已经很晚了。
萧瑜等人也早一步出宫去了。赵泠步行往玄正门去,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微风一吹,宫墙外的林木,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还在思索晚上的事情,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怪异,可又实在没有头绪,正愣神间,忽听宫人唤道:“见过中书令大人。”
许温从另一个门出来,二人刚好迎面遇见,他拱手行礼,笑道:“方才皇上找我去商量国事,险些耽搁了出宫的时间,没曾想在此遇见了元嘉郡主。”
赵泠略颌首算是回礼,淡淡笑道:“太后寻我过去说了会儿话,遂晚了些。”
“既然如此,郡主若不嫌弃,便同我一道出宫罢。”许温说着,缓步往前走,同赵泠并肩,但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今晚发生那样的事,想必吓着郡主了,太子妃突遭不测,谁也没能料到,还害得郡主受委屈了。”
赵泠道:“算不得什么委屈,这天底下想害我的人,何止陆姑娘一人,只是可怜太子妃,连孩子都未见一面,人就去了。”
许温转头看她,微微笑着:“既然郡主提了,我也想问一问,太医说了保大保小,就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敢轻易定夺,郡主何必蹚此浑水?郡主也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想必我不说,郡主心里也明白。”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怎会不知?无论保大还是保小,终是要被太子记恨上,但当时情况危急,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太子若自此怨恨于我,那便恨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许温低声咀嚼这句话,神色微微一涩,忽又道:“虽然我同郡主才刚相识,可觉得郡主将长公主府的荣耀,看得重中之重,原来也会为了旁人,将之抛之脑后。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若郡主不肯放下颜面,定是所托之人不配?”
赵泠微微一愣,很快哑然失笑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容我多想?当时我在场,我若不作出选择,那必是一尸两命的大罪过,事后皇上岂能饶我?”
许温想了想,也笑着点头:“那倒也是。”
顿了顿,他才又道:“我虽姓许,但毕竟是吃陆家的饭长大的,陆家对我有恩,不能不报,可郡主也说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即便我想暗度陈仓,将人救回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赵泠听了,一扫此前觉得许温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想法,正好已经到了宫门口,离得老远就看着一辆马车停在那。
上面悬挂着的灯笼上,印着一个“许”字。
许温看了一眼,笑道:“想来底下的人误以为郡主今夜要留在宫中,遂回去了。我看天色已晚,郡主若是不嫌弃,坐许府的马车回去罢。”
赵泠道:“那你怎么办?”
“我在此等等,待马夫将郡主送回去了,再回来接我便是。”
如此一来,便能保全了赵泠的名声。
可夜色很深了,一来一回怕是要一两个时辰,许温一个人站在宫门口,倒也可怜。赵泠想了想,才道:“反正你我也顺路,不如一起坐,许大人觉得如何?”
正中许温下怀,但他表面却故作为难道:“这恐怕不妥罢,若是被人瞧见了,我倒是不怕,就担心影响了郡主的名声。”
“我都成过一次亲了,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小姐,况且,夜色已深,没人会瞧见的。”
赵泠提着裙子先上了马车,没一会儿许温便钻了进来。马车宽敞,两人分得很远,始终保持着距离。
她见许温如此,更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于是闭目养神,开始想事情。累了一整晚,马车又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泠便沉沉睡了过去。
许温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恰好马车颠簸了一下,赵泠身子一歪,就往一边摔去,他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见她未醒,暗暗松了口气。
几经思量,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息。
赵泠睡得很沉,睡容恬静美好,她眉毛很浅,不知用了什么黛,总是描得眉飞入鬓,显得极明艳。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一颤,仿佛清晨时的茸茸青草,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许温眸色越发温柔起来,忍不住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如愿以偿地看见她皱了皱精致的鼻子。像猫儿一样,柔软又可爱,怪惹人喜欢的。
他亦是对郡主喜欢到了极致,舍不得她受委屈,舍不得她流泪,知晓陆景和有害她之心,直接除之后快。又授意婢女拉萧瑜下水,如此一来,纪王府非但不会出面求情,还会记恨上陆家。
而太子自然而然觉得是萧子安背后耍手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要的就是太子和九王自相残杀,皇室所有人都死干净了,那才最好。
翌日,大理寺就传来消息,说陆景和在牢里畏罪自杀,狱卒去给她送饭时,连尸体都硬了,死于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