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咪出来擦拭干净后,护士让她趴在我敞露的胸口,一家三口共度一个小时的亲子时光,再回去病房。
李暮崖握着我的手,刚哭过一场的他此时眼泪又出来了,真是从没见过他这么不男人的时候。
他在我耳边哽咽着说:“悠悠,你为我生一次孩子,我觉得就把我为你受过的所有苦都抵消了,你以前再怎么伤害我,以后再怎么对我坏,也都是我赚到了……”
回到大一春节前的那一晚,我放下窗帘时,想起刚才李暮崖说的袁牧洲。
“如果他能这么发泄一下,好歹不是憋着,有疏导的渠道,应该就不会过激了。”
那么他自己呢?为什么就能一直苦煎苦熬着,不做出过激的事?
他究竟有多强大的理智?
春节的激动人心程度,是随着人的成长而逐年递减的。
大一的春节就显得比此前每一年都无聊,江睦荻不在,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卓敏淇可以找。
因为实在太了解了,我都不消问,她过年是照例回外婆家的。
我只没想到,她这年虽然也回了外婆家,但其实年初二就回来了。
大年初五,我在小区里碰到她,着实吓了一大跳,主要在于她在这儿居然不告诉我,也没找我玩。
我不太好奇原因,因为已经想当然地认为旅行社逢假肯定是忙的,她肯定是回来上班来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回来并且不告诉我的真实原因居然是,得上医院治疗严重阴-道炎引发的尿路感染。
这一句话里就包含了两个我第一次听说的名词,原来还有这种病?!
第15章
卓敏淇那个病的症状是尿血,而且尿道会有强烈不适感。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病因,不由气急:“这个乐新是不是特别脏啊?!”
卓敏淇还在替他说话:“不是的不是的,他都有洗澡的,只是……你可能还不知道哈,有……那个生活的女人基本上都有点或多或少的炎症,因为……没那么封闭了嘛,细菌容易进去。”
我指了指她正在挂的吊瓶:“那也没多少人严重到你这个程度的吧?否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我妈我姨我姐她们也都好好的啊……你这吊头孢,还要吃头孢,需要这么多抗生素,这得是多严重的细菌感染啊?!”
那几年抗生素滥用的问题正在风头上,虽然可能有点矫枉过正,但我们确实有点人人自危,谈抗生素而色变,轻易都不敢用,如果不得不用还一口气用这么多,那绝对是了不得的大病了,给人一种已到了保命要紧其他副作用后遗症都再说的程度的认知。
毕竟还是个黄毛丫头,有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个乐新不会有性-病吧?
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我以前在某妇女杂志上看过,某地有一个男子跟老婆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用……正确的器官,只喜欢用手,导致老婆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
卓敏淇在打消炎针吃消炎药的同时,还要往私-处塞胶囊,医生再三叮嘱,这期间不能同房。
当时我一耳朵就听出了卓敏淇应声里的迟疑,一扭头,果然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个自私的恶臭男,肯体谅她才怪了呢!
反正这些事也被我发现了,所以后来,卓敏淇也就不瞒着我了。
于是,大一下学期,我陪她去过好几次医院。
把那些虽然前前后奔波n趟、但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所导致的检查和治疗都算到同一次吧,那么总共是三次。
其中两次是人流手术,一次是复发的阴-道炎。
为什么不避孕这样的废话都不用多说了,乐新那种渣男,能指望他不只顾着自己爽?
关键是……他第一次倒还到场了一下,第二次就没人影了。
而我那傻姑娘还替他说话:“上次来不是有经验了吗?他来也没必要,所以其实是我让他不用来的。”
我该说什么好呢?
她还说:“他虽然没来,但钱是他出的,真的。”
我简直无语到要患上失语症了……
他搞出了人命,合着出钱打胎就算高尚啦?
我满心里更惦记的是医生那段斥责:“你上次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没看我们医院电视上反复播的那个短片吗?流产不好,反复流产更不好,半年内再次流产更是要不得!对子宫损伤很大,你年纪轻轻的,还没结婚,难道以后不做妈妈了?!”
虽然卓敏淇总跟我说真的不疼,可这段话真心让我下腹隐隐作痛起来。
卓敏淇得病的事我完全没法跟任何别人说,包括我最信任的男朋友江睦荻和男闺蜜李暮崖,只能活生生憋着,顶多有时偷偷摸摸上网查一下,要是被人发现,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怎么了呢。
她这场恋爱谈的啊……
流产的事倒还好一点——奇怪哎,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吗?为啥这个我就开得了口呢?可能因为这个情况更常见……不,或许不是更常见,而是大家本来也说得更多一些?
我最先是跟我表姐说的。
我表姐跟卓敏淇以及我们俩共同的朋友都不认识,算是个安全可靠的树洞,而且她此时已经是成功人士——事业爱情双丰收那种,在知名大公司已做到中层,又刚和高富帅表姐夫领了证,正可谓人生赢家。
所以有什么困惑,问她大概都不会错。
这一问我才知道,原来我表姐和表姐夫这对神仙眷侣也不是一点脾气都不闹的,我完美的表姐夫最近刚因为相关事件捅了个篓子,我表姐怄了几天气,但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起因在于他们俩聊到以后生了孩子,不打算再生了,该怎么避孕。
各种避孕手段都有弊端——套套并不100%安全,吃药会损害身体,最稳妥还是结扎。
表姐研究了一番,女人结扎虽然在我国普遍,但其实在世界上并不普遍,因为还是蛮多隐患和副作用的。
表姐夫则表示,他肯定不愿意结扎,当然也同意表姐关于女性结扎的观点,所以就都不结扎,还是沿用传统的避孕手段吧。
表姐问那万一避孕失败怎么办?
表姐夫说,要么生下来,要么流掉啊,还能怎样。
这样的回答不能说错,但肯定不是表姐所期待的答案。生下来就意味着新的育儿成本,育儿过程中怎么也是母亲付出更多,流掉则伤害的完全是女人的身体,所以归根到底,表姐夫不愿意结扎,那就是他有问题。
其实大多数中国男人都不愿意结扎,一方面是相关科学知识了解不够,一方面是碍于文化压力。可在表姐看来,表姐夫怎么能是大多数男人呢?他不应该是那种超级疼老婆的凤毛麟角男人吗?
但失望归失望,为了这事离婚又肯定不可能,于是表姐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把这口气咽下去,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那天跟我表姐聊完,我发现我比开聊之前更蔫儿了。
人生啊!负能量真重啊……
这年还没过半呢,卓敏淇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之前她所在旅行社的二把手是她爸的朋友,还算有人看顾,再加上她确实勤勉能干,人缘又好,发展得颇为顺风顺水。
但后来这二把手调离了,她又因为手术和上医院治疗多请了几次假,出勤不好看、也影响了业绩不说,其他本来不服气她年纪轻轻后来居上的同事也揪住她小辫子作妖了。
快放暑假时,我看江睦荻在张罗着招人,试探着给他提了一句:“你觉得卓敏淇怎么样?她超级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透,而且从小当学生干部,很有管理能力,这一年在旅行社历练下来成长也很快,说不定过来做一段时间就能独当一面了呢。”
本来我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寻思着就算不合时宜,他拒我也不会有太大心理压力,我亦不会显得太没面子。
可没想到他却认真考虑了:“悠悠,卓敏淇过来我这儿的事你说真的吗?我这几天想了想,她好像还真是挺合适,而且从那几次见面来看,凭我的经验,她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挺有商业头脑和管理才能,你说她爸就是做生意的?可能有点遗传吧?就是……她是你闺蜜,我想是不是我跟她不要走得近比较好?”
我喜出望外,不由有些激动:“我是说真的啊!”我拉着他的手,“睦荻,你和敏淇都是我绝对信任的人,我知道你们都有分寸,肯定不会乱想,倒是……”我顿了顿,“我有点担心她那个男朋友,可别沾惹上了他,连累了你和你的店。”
他眉毛一挑:“你说那个小混混?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才是个什么货色呢,我好歹也是本地人,黑道的关系也不是没有,他敢来动我,我借他胆子!”
我这一放心,就彻底高兴起来:“那太好啦!讲真,你这儿的店长啊经理什么的才是配得上敏淇的工作啊!她那份工作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了,何况现在眼看着还没了前程,混不出头了。”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其实我还真是想找个好苗子培养出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店长来!以前我是自己喜欢干这个,而且又孤家寡人一个,反正没别的事好忙。现在我只想放手,好腾出更多时间来专心陪你!”
说完这些,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你说她眼看着没了前程,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我就不得不把卓敏淇的情况大致择要说了一下。
他听完之后,摇头叹气:“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但还是女怕嫁错郎啊……”说到这儿,他搂住我,在我额边吻了吻,低声说,“宝儿,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苦!我会去割包-皮,保证尽量清洁;如果我们不打算要孩子了,我会去结扎。你知道男人也可以结扎吧?男人结扎后遗症比女人小,结扎手术好像也只有一点点辛苦,但就算是一点点的辛苦,也由我来受吧。”
我和他当时根本没有过那种关系,所以从来没聊过这么深入的话题。
他这番话也完全没有针对性和其他缘由,因为我一点都没有提到我表姐和表姐夫的那番不愉快。
他是完完全全自动自发地,去这样为我考虑。
我的脸一下子火烫得不像话,一时间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不是之前跟表姐聊过,无知的我都无法领会到他这番承诺中包含着多深多浓的爱意……
我原以为已经好得不能更好的表姐夫,原来还是不如我男朋友……
我原以为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幸福女人,原来竟然可以是我自己……
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要被幸福淹死啦!
第16章
卓敏淇就这么到了江睦荻的Moody’s。
此时她和乐新的关系不但并未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慢慢淡化就等有一天分了,甚至因为……
记得我前面说过我们小区离学校这块挺远吗?
卓敏淇现在在酒吧上班,往往要到后半夜才能下班回家,她自然而然就搬了出来,就近租了套房。
这下好了,那个乐新也就搬了过来,俩人住在了一起,眼瞅着就往结婚的方向奔了。
看我着急,江睦荻也只能好言相劝:“各人有各命,敏淇这选择确实很不明智,可就算你是她亲妈,这会儿也管不了了,只能随缘吧。”
对此,李暮崖的解释则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俩高配低就的女同学也没分呢。别看这年头了,有些人还是有从一而终的思想,也有些人不是传统上的从一而终,而是觉得沉没成本太高,都付出这么多投入这么多了,放弃就亏了,还是等一个对方变好、让自己幸福的奇迹比较划算。”
我放下手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甚至不知该怎么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换成我自己,发现错了,是亡羊补牢及时止损,还是一错再错指望触底反弹原地翻盘?
现在这么想是旁观者清,可如果有一天自己真变成了当局者,恐怕就没法这么掰开揉碎把问题想得简单明了了。
大一的暑假,李暮崖当然又回来了。
那个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永生难忘的事。
李暮崖一个人带着个游泳圈——就是那种很彪悍的黑色汽车轮胎,主要是用来给他扶着借力、以及放装着随身物品的防水袋用的,从我们市区顺江漂流,一路游到百公里以外的一座古镇……
这事他也没跟我说,我是当晚看到他发的朋友圈才知道的。
他的文字写道——
生活中的不如意让我想开始一段苦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最苦的那种。
这虽不是悬壶济世的良药,也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但它似乎是一种速效的证明,能压制住自己无处不在的沮丧和自我怀疑。
或许摆出热血的姿态,至少能让自己更有信心去与那道跨不过去的坎继续共处。
那么,就出发吧!
配图是出发前的潦草准备,半途中靠岸休息时满头满脸湿淋淋的水珠——不知是江水还是汗水,被晒得红肿、大约明天就要变得更为恐怖的皮肤,以及抵达终点时的风景。
我憋了一路,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江睦荻的车,一边往小区大门走一边气急败坏地给李暮崖打电话:“你怎么回事啊?不要命啦?人家游这么长距离都是有船跟着保护的,你就这么裸着上了?别的不说,江上多少地方有暗流漩涡啊,还有那些机动船,据说靠近是会被吸到船底的,你水平是有多高啊,这么不把安全当事儿?!”
他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听着还有些疲惫:“我知道自己没事,我十二岁就有渡江经验啦!不过你这么担心我,我很受用,说不定我会上瘾的,以后就经常找点这样的事来挑战自己,顺便冲你求关注?”
我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随便你!你的命你自己不珍惜,谁也没法替你看着!你别指望我为你愧疚一辈子,我才不会为个傻子折磨自己呢!”说罢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条微信过来:“放心,我不会了,相比起一了百了来,我还是更想留着命继续爱你。”
而大二开学没多久,我和江睦荻也在一起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