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砚姝掐她一把,说的更委婉些:“贵妃单纯可爱,喜欢和年纪小些的丫头唠嗑是正常的,只是到底身居高位,很该稳重一些,不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刘安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再三应承定会好好与国夫人传达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关怀。绣竹还是懵懵懂懂,直到被刘安拽出了坤和宫,仍不知道今日自己这一来一回到底是为了啥。
冷枭言对上朝堂上的老狐狸尚且不若下风,后宫手段在他眼中更不够看。虽是一开始没想明白其中算计,等敬砚姝问了绣竹几句话,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他不免有些愤慨,敬砚姝却是淡定劝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后宫里僧多粥少,谁不想自个儿当宠妃将旁人踩到脚下?贵妃性子单纯的很,偏你最近独宠她,那些久旱却无甘霖滋润的妃嫔,可不得想办法把她拉下马?”
冷枭言皱眉:“陈妃自有孕起就老实的很,不是在你跟前讨好,就是在长乐宫里养胎。且她挑拨了也没法承宠,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敬砚姝眨眨眼,挑眉看他。
冷枭言修长手指点点桌面:“后宫就这么几个人,会做这种事且有利可图的不是云氏就是薛妃。云氏初来乍到,身上没多少资本钱财,想来没这么快收买长乐宫的人手。只是薛妃——”
他皱眉想了想,仍是摇头:“薛妃平和温顺,又是世家出身,应该不会用这么粗糙的算计。”
“所以呢?你要去审一审那个翠芯丫头?”敬砚姝调侃问道。
冷枭言也笑了:“后宫不就是这么争宠的么?表妹是蠢,姨妈又不是蠢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心怀不轨的翠芯的。”
至于最后查出来是谁,查出来的是不是就是真相,对帝后二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冷枭言转头就将这事抛在脑后,舔着脸要敬砚姝管饭,皇后娘娘无可奈何,只得让御膳房送了陛下爱吃的菜色来,两人如许多年前一样对坐着边吃边聊。
延福宫里,赵氏好说歹说才让安素仙明白了其中陷阱,看女儿一脸愤怒的要找来翠芯严刑拷打,忍不住捂着心口,只觉得十分心累。
安素仙还在不忿,赵氏不得不打断她的话:“明日就是除夕了,你非要在这时候闹出事端来么?万一那翠芯硬气一头撞死呢?这晦气还不是落在你头上,白让你表哥厌了你,才是真如了旁人的意!”
正说着,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在赵氏座下哆哆嗦嗦禀告:“夫人不好了,翠芯姐姐她——她悬梁自尽了!”
第18章 畏罪自杀
宫里出了人命官司绝非小事,安素仙还想着隐瞒一二,赵氏直接拘着她在延福宫里坐着,一壁让人去明纯宫封锁消息,一壁让人去坤和宫请罪,并请皇后娘娘前来主持公道。
陛下才在抱怨:“你就是太守规矩!明纯宫和长乐宫都开了小厨房,你坤和宫难道就开不得?”
敬砚姝无所谓的笑笑:“御膳房做的菜难道还不如小厨房里自己召的厨娘么?也别说什么冬天菜冷的快,当保温的食盒是摆设吗?陈妃那是情况特殊,怀了胎想吃什么都说不好,我为了省麻烦才让她自个儿折腾去。至于安贵妃——”
她挺得意的挑眉:“她想要点子殊荣,我不在乎她多点子殊荣,她心思顺了姨妈也高兴,岂不是一拍即合一举三得?”
冷枭言无奈的揉她的额头:“表妹蠢嘛,咱们哄着她呗,权当是为了姨妈。”
敬砚姝恶趣味的点头:“那可不,陛下都肯献身哄她,我更不会克扣一个小厨房了。”
冷枭言听的一囧,献身二字用的实在是让他无话可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安素仙虽然长相不算明艳动人,身材却是挺好,婀娜多姿丰腴有致,熄了烛火在红帐中一滚,其中销丨魂倒也不算委屈了皇帝陛下。
只是面对敬砚姝的调侃,他却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大咧咧说安素仙实则不错,他挺愿意去睡一睡的吧?冷枭言正要想个旁的话题敷衍过去,却见松明掀了门帘进来,绷紧了脸色急急行礼道:“主子娘娘,明纯宫出事了。有个叫翠芯的二等宫女在后殿耳房上吊自杀,国夫人把贵妃留在延福宫,使人封了明纯宫,请您与陛下去决断。”
敬砚姝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道:“翠芯?就是方才绣竹说的那个饶舌的宫女?”
她问的并不是松明,而是同样脸色铁青的冷枭言。皇帝陛下点了点头,给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你去查清楚。”
总管太监也是嘴里发苦,临近年关碰上这样的事儿实在不吉,尤其明日就是除夕,他非得在今晚之内就查出真相。查好了没赏,查不好还得受罚,心里忍不住咒骂安贵妃太蠢,连带着他得背上这个倒霉差事。
敬砚姝揉了揉太阳穴,小声抱怨道:“我就说了,后宫女人一多,什么牛鬼蛇神都得出来。我且看看这次到底是谁在搞鬼,要是被我揪出来,非得好好立规矩不可。”
冷枭言看着桌上的佳肴美味也没了胃口,让松明找了两人的斗篷来穿上,拉着敬砚姝往明纯宫去。昏昏暮色下,明纯宫外站着几人身影,仔细一看,却是赵夫人带着安贵妃在宫门口候着。
见帝后二人走近,赵氏拉着安贵妃就要跪下请罪。冷枭言脸色稍霁,伸手扶了一把:“姨妈别着急,现在不是咱们自己乱了阵脚的时候,先查清楚是否另有内情,再说要怎么处置。”
赵姨妈连连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拉着冷枭言的手泣道:“素素蠢归蠢,却不是个坏心眼儿的姑娘。她受人挑拨管束不利,你该罚她就她她,可别让旁人欺负她陷害她啊。”
敬砚姝站在冷枭言身后撇了撇嘴,心想还好赵姨妈年纪大,不是她下场宫斗,不然这满宫的心眼儿搓在一块恐怕也不够她玩儿的。就这么两句话,安素仙的罪名就定在了管束不利——且是因为有人挑拨,等一会儿查出些蛛丝马迹,冷枭言别说罚她,说不定还要好好安慰她。
冷枭言看着姨母泪水涟涟的模样,心里早就软了一片,哪可能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眼神扫过依旧愤愤不平不明所以的安素仙,到底是有些膈应,生硬了两分语气吩咐道:“贵妃可知这宫女为何自戕?或是她平日里有什么怪异之举?”
安素仙没想到皇帝张口就冲着她来,愣了一会儿才涨红了脸嚷道:“表哥你什么意思啊,我还在气这个宫女不怀好意呢,她今日故意给我使坏,要不是她死的快,我非得让人狠狠抽她一顿不可!”
冷枭言听的直喘粗气,看赵氏一脸焦急的要打圆场,干脆摆摆手:“贵妃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奉国夫人回延福宫去吧,这里自有朕和皇后做主。”
赵氏还想补救一二,冷枭言已是牵着敬砚姝进了明纯宫,显然是不愿再听安素仙的蠢话。敬砚姝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见他转过头来,摇摇头温柔劝道:“也是我疏忽了,明知道有人针对算计贵妃,却没及时清理,你可别生我的气才是。”
冷枭言一叹:“后宫不就是这样的么?争宠,陷害,勾心斗角各凭本事。你是皇后娘娘又不是她亲娘,要是她像陈妃那么听话乖顺,你自会罩着她保护她;可她一无自知之明自以为是,二不知好坏亲疏,你派给她的明白人被她放的远远的。她自己这般自己作死,难道还能怪到你头上?”
敬砚姝便笑着点头:“这不是想的挺明白么?那还生什么气?”
冷枭言一愣,脾气倒是降下去了一些。既然安素仙蠢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为个蠢货生气,岂不是自己气自己?
“我知道你的想法,就是替姨妈不平,觉得表妹太辜负她的教养栽培了。”敬砚姝轻声道:“可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贵妃的,若是有个亲娘能将我养的这样不谙世事,那是多大的幸福啊。”
冷枭言无话可说,敬砚姝十四岁时就能带着三千兵勇家将维护一方和平,难道那是天生的么?还不是被命运硬生生逼出来的。
“表妹虽然是单纯了些,可乱世之中,这种单纯才更难能可贵,让人愿意包容吧。”敬砚姝抬头远望,不知透过沉沉夜幕看到了谁:“既是我自己不能拥有,看到别人有了,也希望她能一直平安喜乐,仿佛圆了自己的奢望一样。”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冷枭言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与她对视:“你也不用羡慕她,不是还有我么,我肯定好好护着你,让你再不用因世事艰难而坚强。”
敬砚姝脸上微红,轻轻“呸”了一声别过脸去,却也没甩开冷枭言的手。眼看皇帝陛下平复了心情,在一旁装了好一阵子死的大太监赶紧上前,手里托了个大托盘,里头是不少金银饰品。
冷枭言捻起一根银钗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总管太监忙躬身禀告:“启禀陛下,这都是在宫女翠芯的房里找到的。老奴之前已经打探过,翠芯是内务府从民间采买的孤女丫头,在宫外并无亲眷,不可能拥有这许多值钱的首饰。与翠芯同屋的宫女也说从未见翠芯佩戴过这些饰品,老奴觉得这些东西来路不对,正在核实出自何处。”
冷枭言点点头:“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总管太监赔笑道:“还请陛下宽恕则个,后宫人多口杂的,老奴也不敢行事太张扬,怕是还得一阵子才能知道答案。”
唯有敬砚姝看出些端倪,这些金银饰品重量不轻,做工却粗糙,一看就是民间带进来的。陈妃薛妃库房的嫁妆都是有据可查,且就算查不到,两家也不可能带这种粗陋东西进宫。柳贵人本是陛下侍女,除了几样陛下赏赐的头面饰物,身边并无多少钱财。所以能拿出这些东西的,要么是安贵妃母女,要么就是琦玉宫的云昭仪。
至于到底是谁的,那就要看幕后黑手的打算了——是给翠芯一个“偷窃贵主畏罪自杀”的罪名好结案,还是一盆污水泼到云浅杉头上。
她这边心思流转,负责暗中查探的内监也查到了线索:“贵妃娘娘的大宫女绣云姑娘认出其中一对赤金鸳鸯镯是安贵妃的首饰,因贵妃嫌弃太重,直接被收进了库房,方才绣云姑娘开了库房看,果然是失窃了。”
与他一并而来的正是这位大宫女绣云。她这会儿也是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禀告:“今儿贵妃才说让我开年了查一遍库房,把不常用的都收起来,或是拿来赏下人用。那时翠芯好像就在旁边,说不定是她偷了东西却没法脱手,这才上吊畏罪自杀的。”
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冷枭言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是点头:“那就这样吧。”
明日就是除夕,要是真查个水落石出,怕是满宫上下都都没法好好过这个年。且冷枭言看的分明,那一托盘东西里,有两根钗子分明是云浅杉的。他一味查下去,无论是不是云氏主谋,她都得得个没脸。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冷枭言情愿将这事儿敷衍过去——总归死的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宫女,一卷席子丢到乱葬岗,这事儿就算了解了。
敬砚姝更不是圣母,既然冷枭言做了决定,她自不会反驳。只是回头仍是交代冷枭言详查:“有这么个人在宫里收买人心布局谋划就太可怕了,还是得把人揪出来才行。”
第19章 宫宴
宫女偷盗贵主的首饰,怕被发现而畏罪自杀,虽时间没赶好晦气了些,倒也引不来什么波澜,只明纯宫的库房值守被打了板子,另绣云绣竹两个大宫女罚了三个月月例。
安素仙约是被赵氏训斥过,乖乖认了这判罚,并不敢为自己争辩。因事情处理的快,其余宫妃得到消息已是尘埃落定之后,也不过夜里偷偷嚼过一回,第二日晨起又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敬砚姝早早儿给各宫送了消息,定下酉时初刻到坤和宫饮宴。又言明为陛下献礼不过是凑个趣,无论歌舞诗词还是针线绣品都可,并不需耗钱费力的安排。
她一句话布置的简单,几位妃妾应对的也算轻松,唯有大皇子冷墨清快要挠秃了头。针线绣品歌舞显然与他全不相干,至于诗词书画——他才在御书房学了半个月的课业,恕他做不到啊!
偏这任务来的急,辰时才派人来说,酉时前就得到坤和宫,中间只有不到五个时辰做准备,可不让冷墨清急的团团转。
关键时刻还是负责照顾他的姑姑出了个主意:“陛下如今只有殿下一子,无论殿下送什么,陛下定是开心的。依奴婢说,不如殿下抄一本孝经奉给陛下,一来是殿下的拳拳孝心,二来也是殿下这些日子苦读不辍,予陛下检查殿下的课业,不负陛下日日关怀。”
冷墨清仍有些犹豫:“我的字写的不好……”
陈姑姑以手抚他头顶,轻笑道:“殿下年幼,字写的不好没关系,贵在心诚则灵。您一张一张认真写,只需横平竖直工工整整,陛下看着定是欢喜的。”
冷墨清半信半疑,在陈姑姑鼓励的目光中懵懵懂懂的点头,摊开宣纸一字一句的抄写。陈姑姑在桌角给他放了杯清水供他口渴了喝,自己坐在外殿,眯着眼给冷墨清纳鞋底。
雅文殿气氛正好,暖暖阳光隔着窗户纸照的冷墨清心头澄亮,他难得静心书写,一个个小楷落在纸上,比他往日被师傅们压着练字时好看了不少。
直到小太监从御膳房送了饭食来,冷墨清才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抄写完的厚厚一沓书稿,心中惊喜无以言表。陈姑姑更是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样,殿下写的可真好。”
冷墨清备受鼓舞,草草用过午膳便准备再接再厉,只是毛笔尚未提起,云昭仪身边的大宫女明音姑娘却是来了。
她颇有些急切,随意将冷墨清书桌上的纸张划拉到一边,又从怀中锦囊里掏出一叠纸来,低声解释道:“这是陛下早年作的几首诗,殿下快趁下午还有时间背下来,等晚上坤宁宫献礼,殿下背给陛下听,陛下肯定会高兴的!”
冷墨清皱眉,看着手边被墨汁溅到的书稿,心情突然有些烦躁。
明音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只得耐心劝道:“昭仪娘娘在后宫过的不如意,唯有靠殿下您了。您可千万争气,不要让昭仪娘娘失望。您能得陛下欢喜,才能让陛下看重娘娘,唯有娘娘得宠,才能反过来庇护你啊。”
车轱辘话一样的道理,冷墨清已经听的许多次。他是个孝顺孩子,尤其知道母亲拉扯大他不容易,眨眨眼看看明音焦急的神色,终究是叹了口气,将抄到一半的孝敬推开,认命的拿过诗文开始背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