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亭皱紧了眉头,陈太尉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接旨。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大伙儿给面子的予她一个心理安慰就是。若是这玄极道人真能通天彻地,让陛下转危为安,更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哪里知道张靖亭担心的并不是皇后死马当活马医的操作,而是看敬砚姝如此急切的推穆柏进入朝堂,说不得是陛下的病情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变化,皇后不得不提前在朝堂安插人手。
这一层担心不足为外人道也,丞相大人黑着脸点点头,在旁人眼中便是他不满皇后懿旨,心中已经有了芥蒂。张靖亭却是转头看向宫外来的小太监,冷声问道:“你又是有何事?”
小太监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禀告:“是、是大皇子、怕是不太好。这几日云昭仪娘娘身上不适,疏忽之下让大皇子挠破了脸,胡院判说就算大皇子熬过这一次,日后容貌也是毁、毁了。”
这话说出来,除了真心只忠于冷枭言一人的几位孤臣不免为陛下子嗣稀薄而担忧,诸如陈太尉薛将军甚至张靖亭,都觉得其实是件好事。大皇子人品不堪身份尴尬,偏偏占据着长子的位置,若是真在这场大病中废了,对大庆而言绝对不是损失。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抬头,犹豫着问道:“云昭仪娘娘在别院快熬不住了,让小人进来回话,恳请皇后娘娘允她回宫,不知——”
“哪有皇子还病着,当母妃的往宫里躲的。”陈太尉截口道:“必须等大皇子痊愈,才能迎昭仪和皇子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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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写完白月光就开这本了
文案:
唐莹小娘子,吏部尚书之女,芳龄十五岁选秀入宫,毕生理想是当一条咸鱼,在宫中吃穿不愁养老到死。
至于争宠?
何必呢,高风险后患无穷,咸鱼实在吃不消。
后来……
唐莹:喵喵喵?我做错了什么?陛下怎么又给我升位份?
皇帝陛下:爱妃真好,朕还可以给你更多!
众妃嫔:恰柠檬,气成河豚
这是一个女主一心当咸鱼,却禁不住自己与生俱来的锦鲤命,莫名其妙就躺赢了宫斗的故事。
第59章 转好
朝臣中或许有几个是跟随冷枭言从微末而起, 也知他与云浅杉这一段姻缘感情的。只他们也犯不着为云浅杉说话——毕竟帮着云昭仪,约等于就是站在皇后对立面,这时候给皇后添堵, 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后来跟随敬砚姝打天下的、世家高门归附的、言情书网选拔入朝的, 对这位云昭仪更没什么好印象。既然陈太尉开口当了这个恶人, 他们自然不会出言反驳。
张靖亭亦是默许,挥手让小太监退下了。薛将军毕竟行伍之人, 比陈太尉更狠一些:“皇庄毕竟在郊外, 不若让五成兵马司的人出一队去加强护卫, 免得被人冲撞了。”
说是加强护卫, 不就是防着云昭仪摸空跑回来么。想到云氏与薛贵妃之间的仇怨, 朝臣们默契的选择了给薛家面子,在张丞相的许可下派出一队精兵“保护”皇庄以防万一。
云浅杉殷殷盼着陛下的回音, 但凡陛下对她还有一丝怜惜,大约都会允她回宫修养。哪里想得到这事儿根本没传到后宫,直接在前朝就被打了回来。看着小小的皇庄别院里多出来的百多侍卫,云昭仪欲哭无泪, 只能转头回到房中,继续守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暴躁的大皇子。
冷墨清再怎么被挫折教育,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童,如冷枭言这样冷静自持的大人都快被逼疯, 他又怎么可能镇定自若的接受治疗。云浅杉才跨进房门,迎面而来一只药碗便摔在她脚边,黑褐色的药汁沾湿了她衣衫的下摆。冷墨清疯狂的撕扯手上脸上的绷带, 口中呜呜作响,三名医女一块儿使劲都没法将他摁住。
才流干了眼泪的云浅杉忍不住又哭了,奔过去推开医女抱住自己的孩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最年长的医女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用寡淡的嗓音敷衍解释:“大皇子这样随意撕扯,胡院判根本无法为他针灸治疗不说,还会触动身上伤口,造成更多的疤痕。还请昭仪娘娘不要为难奴婢等,去外头歇着吧。”
这般说辞云浅杉已经听过太多遍,从最开始的信任到最后的绝望,却根本无法改变任何局面。明音明悦将她扶到外间,亦说不出宽慰的话——实则早在二皇子夭折时,她们家主子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云浅杉爱孩子,可是个人都是惜命的。这二十几天已经死了三个感染天花的宫人,所有人对她和大皇子避之不及。至于总览负责的胡院判也早就失了耐心,不过是尽人事安天命,每天药汁子续着药汁子,给大皇子吊命罢了。
若是云浅杉能好好想想,大约也能理解皇庄下人对他们爱答不理的缘由——本是天高皇帝远,拿着月俸半死不活的过日子,结果来了这许多主子,半点好处捞不着,反而要承担这样大的风险,换成谁都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换做往常,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凭着昭仪娘娘和两位皇子的名头,怎么也能镇住这些宫人,无论他们是否情愿,绝不敢偷奸耍滑,更不会蹬鼻子上脸。可云浅杉自到了皇庄起就心乱如麻,根本没想到个中缘由,反而落下个软弱可欺的形象。
跟红顶白是宫人最擅长之事,在这里尚不足一个月,云浅杉能使唤动的人手只剩下两个贴身大宫女。无论给大皇子熬粥煎药梳洗,还是云浅杉的饭食衣衫,全靠明音明悦操持着,便是这样,还得看行宫管事的脸色行事,时常缺东少西。
别说云浅杉熬不住了,明音明悦也盼着跟随主子赶紧回宫。可惜这样一个祈求也变成了奢望,庄子外的精兵把守让她们升不起任何冒险的想法。
罢了,活一天算一天吧。云浅杉听着屋里的声响,瘫倒在软塌上。陛下舍弃了他们母子,他们还能有什么盼头呐?只望墨清能挺过这一回,往后带着她去了封地,母子俩相依为命了却残生吧。
……
云昭仪满怀哀怨,却并不知被她念叨的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冷枭言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成一片斑驳,只有敬砚姝的声音在他耳边惊喜的喊:“陛下真的醒了,是真的醒了,快传信给前朝,告诉张丞相,陛下真的要大好了。”
他眨了眨眼,依旧看不清楚,脑子里痛成一团混沌,心脏每一下跳动都显得如此吃力。胸腔似乎被什么压住,呼吸变得困难,四肢也是麻木的,甚至他根本连自己的手指都感觉不到。
唯有那熟悉的声音让他找到一丝安慰。湿润的触感在唇上一点点的洇染,尝不出是水还是药,入口都是苦涩。敬砚姝戳了戳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别急,之前的症状反应太剧烈,闵院正不得不给你用了些猛药。等好生调养两日就能说话了,到时候身上的浮肿消退,你就能好受些了。”
原来是浮肿,难怪压迫的很。冷枭言了然,虽然依旧难受,总好过未知的恐惧。他表情渐渐缓和,虽是不耐,也知道病去如抽丝,由不得他任性。只他看不到皇后与闵院正难看的脸色——这不过是敬砚姝的宽慰之词,按照闵院正的判断,皇帝陛下虽然挣回一条命,却是脑炎心肌炎喉炎各种并发症,之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天意。
好歹是活过来了,还想啥恢复如初呢。闵院正擦着头上的汗,小心的抬头打量皇后娘娘。这三五天里,只有他最清楚皇后做了怎样的算计:一面允他用猛药,在确定陛下能活下来后,立刻要求前朝寻道开坛,为陛下祈福。
不过是一个时间差,在外朝看来,他的功劳就成了那道人的神迹。可他却并不敢戳穿——皇后一手捏着他许多把柄,一边应下他三代富贵,以此换取他的绝对忠诚。
当太医从来都是个高危职业啊。闵院正叹了口气,却仍是想不通:“按说之前陛下已经大好了,就算并发症爆发也不至于到这样的险境。除非陛下本受过什么暗伤,或是中了毒,五脏六腑早就有损,才会在这一次突然恶化。”
“陛下戎马生涯,明枪暗箭受了不知凡几,暗伤中毒又不是稀罕事。”敬砚姝随口敷衍道:“可惜曾院判不在了,不然问问他,倒是能知道些端倪始末。”
闵院正一愣,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提到死了一年多的同僚。只是这一说,他倒是想起来,曾院判的死似乎有些违和,至少并不像是真的心急猝死,反倒更像是中丨毒……
赶紧打住自己越陷越深的猜测,在宫中行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如曾院判这样的帝王心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惨遭横死,且说句大实话,当皇后娘娘的人,是真的比给陛下卖命要安稳的多啊。
至少皇后只要求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却绝不会卖了他们,更不会要他们的小命。闵院正看了一眼龙床上的皇帝陛下,更坚定了投靠皇后娘娘之心。陛下这次痊愈后能有几年寿元且不提,只看陛下病重这一个月,皇后支撑前朝从无谬误,等日后陛下驾崩,这前朝后宫还不是皇后做主。
为臣子者是要忠心,可良禽还择木而栖。陛下好好活着,帝后一体,他算不得背主。万一陛下去了,他也不至于被清算,好歹能保住日后的家族基业富贵荣华。
闵院正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是在自己的官职上,而是为子孙后代计。如他能为了陈太尉而包庇容妃,皇后给出的价码比陛下更高,他自然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敬砚姝并不知道这短短一瞬间,闵院正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一心一意的跟着她混了。实则她对闵院正的忠诚也没那么看重——与之相比,她更关心的是穆柏能否扛住朝臣的刁难,扛到冷枭言好转,再借势取得朝堂上的话语权。
穆柏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哪怕是面对钦天监的李监正,他依旧靠着另辟蹊径的日心说将那位大佬忽悠瘸了。他还顺手改良了星图与测星仪,重新绘制黄道十二宫的变化规律,做了几场天气预测,成功将李监正变成了自己的头号迷弟。
这般能文——搞定李监正和整个钦天监;能武——安抚群众情绪,为陛下祈福成功——的得道高人,朝臣再也没办法拒绝。唯有日渐好转的冷枭言听着敬砚姝诵读的奏章,仍是有些不屑:“砚儿不是说了这些牛鬼蛇神都是骗人的么,怎么没让张卿家将他赶出京城。”
敬砚姝无奈的笑笑:“一则他献上天花的防治之术确实有效,总不好苛待功臣。二来虽说大概率是碰巧,可既然他祈福确实让你好转,我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她趴在冷枭言耳边,小声与他说道:“最关键的是,这牛鼻子信誓旦旦告诉张丞相,说京城疫病虽防住了,可疫星尚未移走,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内,会有另一场疫病侵袭京城,定要做好防范才是。”
第60章 对弈
只“疫病”二字, 就足够让冷枭言化作惊弓之鸟,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敬砚姝安慰的拍拍他,依旧小声的唠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让张靖亭配合他搜集药材了。若是当真出现疫病, 他能救治了自然是好, 说明天佑大庆,亦是护佑你的。若是虚惊一场, 咱们再给他从严治罪, 也好说服那些被他迷惑了的朝臣和百姓。”
这确实是最妥当的办法了。冷枭言点点头, 仍是有些不服气:“那我先不见他, 等他真的灵验了再来吧。”
敬砚姝笑着点头, 将话题转到大皇子和云昭仪上:“别院传来好消息,说大皇子的病情已经稳定, 只等脱痂后稳定几日就能回来了。可惜了二皇子却没挺过去……”
她有些犹豫的看冷枭言一眼,有些别扭道:“你别觉得我是上眼药,我就看不惯云昭仪那样,两个儿子在呐, 居然一门心思想回宫,真不知道她这当娘的是怎么想的。”
早有耳报神在冷枭言跟前念叨过这事,皇帝陛下看过别院送来的简信,对云浅杉同样不满的很——庄子上的人肯定不会说他们如何怠慢云氏母子, 来回只把大皇子毁容的缘由都栽在云昭仪头上,说她不肯尽心尽责,弃陛下子嗣于不顾。
且冷墨清不止是毁容, 还瘫了一边的身子,并一只眼睛几近失明。按照胡院判的说法,大皇子若肯好生康复,约莫能训练到生活自理,可要痊愈却是绝无可能了。
巧就巧在胡院判甩锅的方向都与别院管事相同,一扣黑锅扣在了云昭仪头上,说是因为昭仪溺爱,多次阻挠他施针救治,才使得最后无力回天,让大皇子遭此大难。他伏低做小诚恳认错,越发显得委屈不甘的云浅杉无理取闹,便是今日敬砚姝不提,日后冷枭言也得发落了她。
“云昭仪照料皇子不利,致二皇子夭折,大皇子残疾,着降为贵嫔。”冷枭言语气淡淡道:“海州气候温润,等大皇子痊愈,就直接去海临郡就藩吧。”
他是缺少子嗣,可一个残疾的儿子放在跟前却比死了更打脸。之前一年里冷墨清的懦弱鲁莽无能早就磨灭了冷枭言对他的所有亲情眷顾,于这位陛下看来,给他一方之地作为供养,已经是对这孩子最好的结局。
长子被废,次子夭折,三子病弱,若是后宫不能再有新生儿降世,第四子冷乐康已经坐稳了储君之位。实则冷枭言也在考虑这个,索性与敬砚姝商量:“要不然等明年乐康满了周岁,就将他封为太子,你接到坤和宫里培养教导?”
敬砚姝皱眉:“封太子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好歹等孩子长大些立住了再说吧,谁知道往后他是个聪明的还是笨拙的,勤勉的还是昏聩的?你正是春秋鼎盛,很该多看几年再做决定。”
她半开玩笑道:“再者说,最迟明年,你前朝的大臣就该逼着你选秀了吧。与其这会儿立太子,还不如用太子之位吊着那些世家勋贵,让他们把好女儿与好资源都奉上,也算给他们个念想。”
中宫无子,拥立皇子便和后世炒股一样,不确定性越高,皇帝陛下操作的空间才越大。这道理冷枭言当然知道,可前提是他当真还能挺过十来年,以及当真可以再生出孩子来。
这段时间他渐渐好转,却也背着敬砚姝悄悄盘问过闵院正。老院正一边在心里狂赞皇后娘娘对陛下的了解之深,一边按照早就想好的答案给陛下交了底。皇帝看似一日好过一日,心肺和颅内的病灶却无法彻底治愈,往后不得轻易动气,不可劳累,受不得闷热也挨不得寒湿,否则一个不好,轻则四肢麻木偏瘫,重则脑梗心梗,分分钟猝死也不无可能。
他寒着脸问闵院正可否将此事告知皇后,老太医摆出一张忠臣脸连连摇头:“陛下的身体状况乃是机密所在,老臣只告诉娘娘,您痊愈后会比出花前虚弱些,具体却是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