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收到京郊一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染上天花的消息后,冷枭言终于忍无可忍的摔了御笔:“朕宵旰忧劳,抚定内外,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何京中却出此大难,难道是天要亡朕么?”
一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冷枭言扶着桌沿站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不妨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膝行上前哭道:“陛下,求陛下救救大皇子吧,大皇子高烧不退,看着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冷枭言脸色铁青,咬着牙问道。
“大皇子脸上、脖子上有,有些红点,看着仿佛是——是天花。”
皇帝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把大皇子送去别院,与二皇子一块儿救治。”
小太监还要嚎,周平用眼神示意两个宫人堵了他的嘴将他拖出去。其实二皇子病发第二日,闵院正排查过乾元宫的下人后就怀疑是大皇子出宫玩耍带来的。二皇子在乾元宫里被看的仔细,甚少接触外人,而那一日更是唯有大皇子从宫外进来。只要大皇子也出现天花之症,这推断基本就石锤了。
原本这三日过去,雅文殿里一直安宁,陛下都怀疑是不是闵院正冤枉了大皇子。谁知今日小太监前来,才明白是大皇子心中惧怕,摁住了不让人往外传消息,直到他自己熬不住烧晕过去,手足无措的下人才来报信。
自二皇子被挪到乾元宫,大皇子几乎日日要来看望弟弟。他本就喜欢往宫外跑,碰上宫外天花爆发,将毒素带进宫来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冷枭言以手扶额,许久以来积郁的想法终于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云氏和她的儿子实在不祥,每一件事都会给他前朝后宫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
从云氏进宫,陈妃的第一个孩子没保住,到云氏抬举沈氏,让他身中奇毒;从二皇子出生克死赵氏,到大皇子冲撞薛贵妃早产;直到今日,终于是“兄弟相残”,说不得还要“同归于尽”。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云昭仪的亲生骨肉,让她即刻出宫,定要好好照顾两位皇子。”冷枭言将“好好照顾”四个字咬的极重:“若是皇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用回来了。”
陛下的圣旨传到琦玉宫,云浅杉终是一个立不住,瘫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也说不清心中是对儿子的担忧多一些,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一些。几位太监姑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拱手:“请昭仪娘娘赶紧收拾东西,两位皇子还等着照料呢,您越早启程越好。”
云浅杉不能抗旨,脸色灰败的坐上了驶向宫外的马车。乾元宫里却是突然乱了起来——一直安然无恙挺到现在的皇帝陛下突然晕厥,不过片刻就发起了高热。
闵院正眉头紧锁,一向镇定的周平也急的团团转。唯独周福胆子大,一挑眉道:“这时候只有找主子娘娘来了。”
“你别添乱!”周平瞪他:“陛下已经病了,万一主子娘娘再——”
周福挤眉弄眼:“主子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再说了,陛下这么病着,肯定也想娘娘陪着他才是。”
冷枭言其实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周平周福的话他能听得见。他想训斥周福不可胡闹,想说皇后拿着他写下的圣旨,是最后可以力挽狂澜稳定朝局培养新帝的人选。然最后,他却只听到周平沉默许久后的妥协:“实在没法——请皇后娘娘吧。”
周福给了周平一个得意的眼神,周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无人得见他们私底下眉眼官司的默契。实则这并非是他们的突发奇想,而是周福第一次给坤和宫传信后,敬砚姝给他们的指示:如果陛下染疾,大可以将她叫过来,因为她早就染过天花且痊愈,再碰一次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敬砚姝说的染疾并不是真正染过天花,而是在七岁时就给自己和身边亲近之人都接种了牛痘。彼时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要实践一下穿越带来的金手指福利,未曾想能在今日作为一桩保命的底气。
天花虽然可怕,致死率也高,但对健康的成年人来说不过是百分之三十上下。敬砚姝算计的亦简单:陛下挂了,她大可以拿出圣旨扶持四皇子登基,自己垂帘听政;若是陛下不幸大好,她刷这一波好感度总不亏,还能趁机在乾元宫里“酌情”理政,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 腐国魔法界的you know w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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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
第56章 病重
冷枭言感觉自己快死了。
仿佛是好几年前, 他行军时落入敌人的陷阱,虽勉强逃回来,身上却中了好几支毒箭。从肚痛呕吐到寒颤高热, 每一次清醒都睁不开眼, 随即又重新陷入昏迷。
偶尔缓过来, 四肢无力腰酸背痛,脑袋随时要爆裂开。睁开眼便是天旋地转, 微弱的烛火都能刺痛他脆弱的神经。
那一次是怎么活过来了?冷枭言努力回忆, 一袭红衣的敬砚姝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他的妻子带着一队轻骑翻了三四个小镇, 找出了隐居的邹神医, 强行将人绑来替他医病。
她用一方百姓作位要挟, 邹神医不得不从。只他少不得多吃了许多黄连,苦的小半年都尝不出味道。
再后来, 邹神医成了他随军的军医,又成了太医院里脾气最大的邹太医。而敬砚姝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他遇到什么样的险境,都会为他奋不顾身的披荆斩棘。
“……外间开窗通风, 不要闷着!所有布料衣物用沸水煮一刻钟,在大太阳底下晾干使用。”女声威严而坚定:“闵院正呢?让他把研究出来的方子抄给丞相,如今不是敝帚自珍的时候,外头多少人等着救命呢!”
多么熟悉的味道。饶是冷枭言快被头痛折磨疯了, 仍是忍不住微微扯起了嘴角。
脚步声由近及远,冰凉的触感缓解了额头上的灼热。敬砚姝柔柔的掖了掖他的被角,小声问一旁伺候的周平:“陛下可有醒来过?”
周平摇了摇头:“并未听见陛下说话, 也未见陛下睁眼。”
其实是有的,只是真的太累了。皇后发间的馨香在帷帐里一点点渗透了空气,压住了刺鼻的药味。冷枭言放缓了呼吸,再次沉沉睡去。
……
有皇后出马,原本慌乱的朝局立时稳住了。敬砚姝对丞相的指示只有一条:世家可以动,京城不能乱。
张靖亭心领神会,威逼利诱朝中高门“捐献”了丰厚的钱财粮食和帷帐布料,并许多怀揣秘方的“私家医生”。又征用了京郊一座道观与一座佛寺作为隔离区,给病人最好的照料。
五成兵马司、京兆衙门与金吾卫三班倒十二个时辰巡街,一旦发现滋事捣乱的立刻严惩不贷。虽是京中氛围依旧紧张,好歹是能有条不紊的将政令推行下去。
“天花从发病到痊愈大概需要四十天左右,而死亡高发期是第十五天到二十天。如今还没出现大规模的死亡,让丞相一定安抚好百姓的情绪,如若有人散布谣言挑拨生事,不管是什么背景的,允许先斩后奏。”
她一边说,周平已经写好了条子,只等一会儿送到前朝去。敬砚姝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转头又望向床幔中的阴影,莫名生出一种期待:若是冷枭言就这么死了,大约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皇帝陛下并不知他心之所念的妻子已经生出了怎样可怕的心思,等他醒时,已是夜幕垂垂,烛光摇曳出昏黄的影子,整个屋里安静的仿佛死寂。
他并非是痊愈了醒来,而是脸上奇痒无比,逼着他动一动手,用力挠一挠。谁知手尚未拿起,已经被一双柔夷握住。敬砚姝双眼熬的通红,嘴角却是惊喜的笑意:“你终于醒了?!”
冷枭言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喉间哑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皇后娘娘亲自端了一杯药茶慢慢喂他,眼神却一刻不错,始终系在他身上。
苦涩的茶水让他皱眉,依旧用力咽下去。四肢酸软的根本无力动弹,皇帝陛下又升起焦躁——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狼狈过。
“脸上。”他嘶哑着声音提醒。
敬砚姝了然的点头,用素色帕子沾了药水一点点替他轻轻抹,一边解释道:“是出花了,可不能搓破,破了就得留疤。”
她笑的全无芥蒂,仿佛不知自己手下抚过的是多么可怕的病灶,反倒有心思逗他:“咱们陛下可是难得的美男子,万一因我照顾不周而变成个麻脸,我可罪过大了。”
冷枭言扯了扯嘴角,绷紧的神经松了一些。敬砚姝在床沿坐下,将最近朝堂的局势和她的应对之举慢慢说与他听。
皇帝陛下听她娓娓道来,然看着她妍丽的侧脸,脑子里却慢慢分了神。他一直自诩天授君权,是个功成名就的大男人,可似乎在敬砚姝面前,他始终无法得振夫纲。
从他与她相见的那一日起,敬砚姝始终是淡然而骄傲的。这种骄傲不似薛贵妃那般自傲,而是发自内心的疏离淡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全,亦不对任何人折腰。他这一辈子被敬砚姝帮了多少次,救了多少回,可他能给她的,不过是天下共主,母仪之名罢了。
偏偏,她最不屑的,就是地位和权势。
而她唯一的坚守,是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及他擅自捅破了许多年前留下的晃眼,她竟然也就原谅了。
他突然慌了,不知是不是病中太脆弱,他突然有一种无助和绝望。佳人分明就在身侧,还握着他的手,可他却觉得两人已是河汉相隔,甚至越离越远。
“砚儿,你在这儿,别走。”他小声说,快的敬砚姝根本没有听清。
对上敬砚姝疑惑的眼神,冷枭言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收起了茫然。只他并未过问朝政,而是严肃的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当真出过花?我怎么从不知道?”
皇后娘娘一时语塞,转过头去憋了一口气,让眼眶染上浅浅的绯红。冷枭言无奈的摇头:“太任性了,怎么可以这样冒险。”
“不然呢?”她凶巴巴的瞪他:“放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在坤和宫里瞎担心么?还不如来这儿看着你呢。”
“可是前朝——”
“我是后宫女子,我管不着你的前朝!”皇后娘娘撇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吼他:“冷枭言,你别想把一切甩给我,你要管前朝,自己好起来去管着。几张圣旨就让我为你的江山社稷子孙后代当牛做马?你信不信我——”
她与他目光相对,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你信不信我陪你一块儿下去,管它闹个天翻地覆!”
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眼角滑落在下巴尖,颤巍巍的掉落尘土消失不见。冷枭言心头大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握住她的手,却是什么话都再说不出。
敬砚姝又笑了,笑容里多了几丝凄婉:“你应知道我不是吓唬你的,我这人说到做到,也不怎么怕死,就看你怕不怕好好活着了。”
冷枭言默然,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皇后娘娘心满意足的揉揉他的额角:“我这三天功夫已经累的不行了。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让我安心歇一阵。”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波求生欲爆发的结果,接下来的几天里,皇帝陛下的症状好了不少,除了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往脸上挠,基本上高烧全部退清,还能自个儿起床和两口小米粥养养胃。
敬砚姝并不掉以轻心,亲力亲为的在乾元宫侍疾。冷枭言看她忙前忙后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宛如回到七八年前新婚燕尔,两人携手闯出一片天地,哪怕境遇再糟糕,总有一人以微笑相迎,慰藉他心中的不安与焦虑。
可惜这一次,命运似乎并不准备放过冷枭言,让他如以往那样有惊无险的顺利过关。七日后,别院先传来噩耗,二皇子并未扛住天花的侵袭。哪怕胡院判与一众太医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小家伙仍是不幸夭折了。
冷枭言脸色黑沉,本就苍白铁青的神色更显阴郁。可他也知道天花本是如死神一般,年幼的孩童更是极少有能侥幸逃生的。二皇子的死在他意料之内,只是想到自己本就子嗣不丰,不免更不愿面对罢了。
敬砚姝比他更清醒些,着人传旨道:“本宫知道云昭仪定是悲痛万分,但请她千万记得,还有大皇子需要她的照拂。既是二皇子已经去了,定要保证大皇子好好儿的挺过来!”
她说一句,皇帝默默点一次头,圣旨以陛下的名义发往别院,然冷枭言却是无心沉浸在对幼子的哀痛中:京中病患进入集中爆发期,而京郊的道观与佛寺里开始有重症患者接连不断的死亡。
张靖亭虽在皇后的提醒下做足了准备,此时依旧焦头烂额:旁的银钱用度还好,最关键的是人手,但凡惜命的人都不肯帮着医士救助病人,甚至恨不得打了包袱卷离开京城,随意去哪里避难。
离开肯定是不行的,皇后娘娘早有交代,一定不允许病情扩散,必须禁止一切人员流动。京城早就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可越是这样,百姓的心思绷的越紧,任何一点点小小的拨弄都可能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就在这般紧张的局势中,皇帝陛下原本好转的病情突然加重。开始只是呕吐腹痛,很快变为急剧高烧,说了一阵胡话后,就这么晕厥过去。闵院正一连三服药灌下去全部用处,只能束手无策的跪地求饶,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57章 玄极真人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敬砚姝稳住心神, 让闵院正起来回话:“是不是先把陛下的体温降下来,其余再慢慢调理?”
闵院正连连点头,又苦着脸道:“可是陛下经不住猛药退热, 微臣实在是——”
“用温水给陛下全身擦拭。”敬砚姝直截了当的下令:“若是温水不行, 则去取了烧刀子来, 总能让陛下先降降温。”
闵院正有些犹豫:“这春寒料峭的,怕是陛下当不得风寒……”
敬砚姝忍不住瞪他:“那不能呢, 你指望陛下自个儿退烧吗?还是你有更好的方子?”
自是因为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找皇后娘娘问策。闵院正灰溜溜的下去准备, 周平和周福麻利的为陛下更衣, 两人配合着为陛下擦拭。
温水擦过两遍, 冷枭言的体温稍稍下降了些, 只没过多久,又重新变为灼手的炽热。敬砚姝并不意外, 坚持让下人取来烈酒,为陛下重新擦身。
闵院正不敢质疑,只能在旁边候着,若是陛下出现什么不测, 也好第一时间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