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沈惊春
时间:2020-02-25 10:33:09

  在男人们看来,祸端就是在宁语迟身上。没她过敏这茬,根本就不会有这起冲突。
  想化解这事,只能宁语迟上前说个话。
  是没道理,但在资本面前,这就是游戏规则。
  老贾深谙其理,见她没动,心里很是着急,不得不再次提醒:“语迟,别让裴总久等。”
  她可以不应别人,但老贾的话不能不听。
  藏在桌下的拳头紧了又松。
  明明饭局全程,她都不曾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此刻她却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
  裴行舟左侧的男人,正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同他说话。
  他单手搭在桌上,双腿交叠,矜贵地坐在这里,一边听,一边摆弄方才扔上来的打火机。
  动作恣意,完全没把站在一旁的她放在眼里。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拿桌上的酒瓶。
  那瓶酒离得远,她玲珑身段倾过去,好闻的玫瑰香不觉中侵入他的鼻息。
  微卷秀发拂过他肩头,几缕发尾调皮,轻扫他被领带束住的修长脖颈。
  发丝柔软,丝绸般飞速划过,带起一股痒意。
  她瓷白的手握住瓶身,左手搭上酒杯。右手腕下压,预备倒酒。
  瓶口与杯子相撞,发出叮一声脆响。
  正要倒,一只大掌蓦地覆住杯口,无形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转头,裴行舟仍在听人讲话,侧颜线条在灯影下浸润,薄唇轻抿。
  举动随意。明明并未回头,却精准遮住了酒杯。
  她耐着性子,唤了一声:“裴总。”
  他抬起两根手指,没怎么使力,把她倒酒的手轻易推开。
  肌肤相贴,只有短暂一瞬,却比想象中还要灼人。
  裴行舟没有看她,淡淡回绝:“不用。”
  其他人见状,又开始催促:“那怎么行,快给裴总满上。”
  是他说不用,她并打算不理会旁人。直起身要走,老贾也在向她使眼色。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裴行舟对何总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真正受影响的,只会是她。
  老贾这样,也是为她考虑。
  她不得不再次弯下腰身,这一次唇角轻扬,绽放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裴总可真不给面子。”
  他终于有了动作,放下遮住酒杯的手,轻抚手腕表带。
  他抬眸,清寒的视线逼视过来。
  “你这杯酒,是为谁而敬?”
  宁语迟知道他不悦。
  他为她出头,过来赔酒的却是她,等于无形中拂了他的面子。
  “久仰裴总盛名,今日得见,想借这杯酒表达一下对您的倾慕。”
  他的语气沾了旁人听不出来的讽刺:“是么。”
  她托住酒瓶,缓缓向他面前的杯子倒酒。
  她与他相距咫尺,这么近的距离,她转头,那双天然含情的眼睛同他对视:“我想,裴总您一定不会为难我吧?”
  倒酒的手随话音一同落下,杯里的酒刚好倒满,一滴不多。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裴行舟看着这杯酒。透明的水晶杯,里面的微黄液体一圈一圈漾着,像极了包间里,众人此时不安的内心。
  他忽然觉得可笑,食指指尖在杯身轻轻一弹,发出并不悦耳的沉闷声响。
  液体随着震动荡出几滴,落在桌布上很快晕开,形成一片深色。
  他说:“为难怎么,你受得住么?”
  宁语迟嘴角的笑容一僵。
  在场无一不是人精,立即嗅到对话中的危险。
  老贾心都要跳出来了。裴行舟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心性沉稳,其手腕之狠辣,就算没亲自见识过,也都听人说起过。
  还没人敢得罪他。
  他站起身,正准备上前替宁语迟说情,主位上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酒就不喝了。夜里开车,不方便。”
  一句话,轻轻拨正今夜所有抚乱的曲。
  宴席上的人重新举杯,用新一轮热闹盖过方才的所有不愉。宁语迟在换盏声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一瞬的嘈杂让人恍惚,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也好,她方才去敬酒,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她让自己笑出来,她理当是笑的。敬了裴行舟,何总也不能落。
  右手执起酒杯,左手托住杯底,她笑意盈盈:“怪我这胃不争气,倒惹您不快了,我敬您一杯,您可别怪我。”
  话说得漂亮,何继伟当然爱听。
  他端起酒杯:“我也是事先不知情,妹妹别见怪。”
  就这样揭过这页,一切重归平和。
  酒过三巡,包间里烟熏雾绕,宁语迟熏得头疼,借口去洗手间透气。
  水龙头出的是温水,这温度让她心烦。为什么不能是冷水,冷水让人心静。
  抬起头,镜子里的女人袅娜娉婷,美艳不可方物。
  方才在包间里,别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答纯的,听话的。
  都是与她不符的标准。
  男人就是可笑,上床时恨不得要她的命,下了床却说自己不喜欢这类型。
  她勾了勾嘴角,离开洗手间。
  回去的走廊上,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壁灯昏黄,笼住他颀长身材。他单手揣进口袋,倚在墙上静静抽烟。
  赫然是裴行舟。
  她的心高高悬起,穿了这么多年的高跟鞋,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踩得并没有那么稳。
  她想转身回去,等他抽完这支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偏头看了过来。
  此时再走,像在故意避他。
  她佯作淡定,鼓起勇气向前走,用尽全身力气去忽视他。
  这并没什么,她路过他,就当没这个人,回去就可以了,至多打声招呼。
  或者根本不用打招呼,重逢这么久,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根本不在意她。
  她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路过,他身上的熟悉的香水味道,还是飘到了她的鼻子里。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管怎么忽视,她总会注意到。
  直到余光里也没有这个人,她终于松了口气。
  包间就在前方,她刚要走,身后男人猝不及防开了口。
  “这就是你的‘很多本事’?”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跟了个这样的?”
  他的话像根针,专往人最痛的地方刺。
  她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无所谓一点:“不劳裴总操心。”
  边上就是垃圾桶,他把烟头轻轻碾灭在上面的白色沙盘,微微站直身体。
  “你毕竟跟过我。”
  “所以呢?”
  跟过他,又“跟”了何继伟这样的,他觉得受辱了?
  “喜欢他什么,钱,还是年龄?”
  他似乎颇为认真地在为她思考:“说出来,帮你找个更好的。”
  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受到了侮辱。在他看来,她的眼里就只有这些么?
  更气的是,他是如此轻易,说出“帮你找个更好的”这种话来。
  倘若他对他们的过去,有一分一毫的在乎,都不会像处置猫狗那般,来处理她的感情。
  她心中生气,脸上仍然笑着:“更好?裴总还真是多虑了,在我看来,何总比您强上百倍。”
  他没应,那张脸没做表情,正因为如此,看起来有些冷。
  他的眼睛锁着她,脚尖调转,一步步走向她。
  他走得慢,一言不发,庞大气场沉云般压过来,每走一步,都踩着她的心跳。
  她瞧着他,心里头兵荒马乱,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揪住酒红色的裙,眼看着他步步逼近,她不觉中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光洁脊背贴在温凉的壁上,手臂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终是退无可退。
  鞋尖抵着鞋尖,他贴着她站定,男人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令她动弹不得。
  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这张脸明艳,漂亮,尤那双眼生得勾魂摄魄,此时蕴着恨意看过来,也教人心中发痒。
  他贴近她嫩白的耳,刻意放低的声音,带了一丝哑意:“比我强?哪方面,说说看。”
  她的后脑抵着墙壁,只能仰头看着他。
  被他欺负到这种程度,宁语迟暗中咬牙,面上仍然笑着:“任何一方面。裴总以为自己很行么?你也不过如此。”
  她嘴唇饱满,涂了正红色,笑起来更是唇红齿白,鲜艳夺目。
  他瞧着碍眼,原本掐着下巴的拇指轻移,精准按住她的唇。
  他的拇指在她唇上狠狠一抿,触感温热柔软。
  手指挪开,唇上颜色立即淡了许多。
  指腹沾了口红,他抬手,将这抹鲜艳蹭在她脸上,留下鲜红的一道。
  旁边的包间门虚掩,透过门缝可见里面没开灯,空无一人。
  他蓦地按住她的肩,把人推进去。
  包间的门将外面的光源隔绝,他在无边黑暗中把她摁在桌子上,掐住她的脖颈。
  他俯身贴上来,冷意侵袭她的全身,她在他身下微微发抖。
  空闲大掌在她脸颊轻轻拍了拍,再开口时,一字一顿,语气暗藏危险。
  “不过如此?我看你今晚怎么求我。”
 
 
第6章 我浓
  包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五感中有一感被封闭,其他感官就会加倍放大。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手指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拼命推他,为了保持体形优美,她习惯性节食,手上那点力量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反倒是他胸膛结实,推也推不开。
  他没把她微弱的力量放在眼里,右手掐着她,左手已经探入她的风光。
  粗粝大掌灼热,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颤栗,她汗毛竖起。脖子上的手掌用力,令她不自觉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虚弱声音。
  像一只被狮子压在掌下的鸟。
  她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发现根本逃不掉,绝望和无力包裹着她,她带着哭腔张口:“裴行舟!不要……”
  黑暗中,只感觉他居高临下,平静睨着自己。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仍然是一张寡淡的表情,仿佛连这种时刻,他都吝啬为她动情。
  眼泪顺着眼角滑过,流入耳边鬓发,发根湿了一小片。
  她不抱希望地唤他:“放过我……求你。”
  她终于求饶,在最屈辱的时刻。
  喉头滚动,吞下竭力忍住的声音,他的手还放在她纤细的颈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血液的流动。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他终于清醒几分,直起腰身,手指缓缓退出紧致那处,默然立在一旁。
  紧绷的身体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她轻舒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相对无言的沉默。
  黑暗令人失去视线,这时她却无比感谢黑暗,保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她撑着桌子坐起身,房间太黑,她心里发慌,伸出手臂乱抓,摸到他坚实的胸口。
  西装上,还有她的体温。
  她连忙缩回手,心里再怕,也不想跟他发生任何触碰。
  下一秒,他反手抓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带着不容挣脱的霸道。
  “我在这里。”
  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引得她心中发涩。
  想不到两年过去,他还会记得她怕黑。
  他扶着她站定,保持一个疏离的距离。
  她整理裙子,捋顺凌乱的发,做好这一切,就要向外走。
  裴行舟没制止,他引着她去右侧的方向:“那边。”
  不过短短几步,却有天涯之远,他解开门锁,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缝透进一道狭窄的光,光芒刚好落在她脸上那抹突兀的红。
  那是他冲动的罪证。
  裴行舟面如平湖,放开了她的手,说:“我陪你去洗手间。”
  “不用了。”宁语迟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算什么,施暴之后的温柔?”
  裴行舟不为所动,她的讽刺对他构不成任何影响。
  也是,讽刺对心怀愧疚的人才有用,他从来就不知道愧疚怎写。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发出一句评价:“你变了。”
  没错,是变了。在一起四年,分开两年,六年时光,足以改变任何。
  就像她那颗永远炽热跳动的心,也会在某一天千疮百孔。
  宁语迟好笑地“哈”了一声,眼角泪痕未干,在灯影下闪动,仿若细碎星光。
  她转身,微微仰头望着那张爱了四年的脸。
  “不是我变了,是这四年来,你从未变过。”
  *
  再从洗手间回到包间时,裴行舟已经坐回到他的主位上。
  宴席上仍然是推杯换盏,关于国际局势、政策要闻的闲谈,也并未因她进门而打断。
  这顿饭后面吃得和谐,何继伟喝多几杯,下楼时,宁语迟一直扶着他。
  他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手臂环住她的腰肢,踉踉跄跄,变成一只软脚虾。
  上车前,宁语迟不忘提醒:“何总,《花样少年》赞助的事……”
  何继伟坐进车里,大手一挥,比比划划,舌头喝得木了,话说得也一股酒气:“放心,没问题!没问题!老子绝对……把你捧红……”
  车门关闭,奥迪车缓缓开走,淹没在繁华的夜色内。
  老贾适时走到宁语迟身边,同她一起望着远去的车辆,说:“今晚委屈你了。”
  她大衣领口的绒毛在风中轻摆,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发:“怪我性子倔,您说得对,忍忍就能过去,我偏要……”
  老贾笑呵呵打断她:“你如果能忍,那就不是你了。但这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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