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沈惊春
时间:2020-02-25 10:33:09

  “主任……”宁语迟有些动容。
  老贾拍她的肩膀:“语迟,你是有才能的,有才能的人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得了这样的机会,一定用尽全力往上爬,爬到谁也扳不倒你的位置,那才是你应该站在的高处。”
  宁语迟心里一热,喉头哽得难受:“我知道。”
  老贾点点头,跟她到另一条马路拦车。
  “对了,跟我透个底,裴总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宁语迟表情一顿,紧接着故作惊讶:“您看我像跟他认识么?”
  “像。”老贾伸手拦车,嘴里继续说,“他什么时候动过怒?你没看他刚才,何总要是说错一个字,我都怕他今晚出不了凯恩。”
  “可能就像你说的,他比较怜香惜玉吧。”风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散,她半开玩笑道,“我要真跟他认识,还会是今天这样吗?”
  老贾想了想:“也是。”
  *
  “这是第四季度,关于本公司开发景点,各大电子购票渠道的数据分析。”
  会议室里,市场部的经理坐在椅子上,向其他人展示ppt。
  “62.7%的用户通过搜索进行购票,17.8%的用户通过app的广告推荐……”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显示屏,看到环游app后面的数据分析,眉头微微一凝。
  快到年关,各部门都在紧着做年终报告,会议开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结束。
  等市场部经理发言完毕,裴行舟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了敲。
  “我们跟环游签了多少年。”
  虽然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手底下的人还是恭敬回答:“三年,今年年底续约。”
  裴行舟说:“不用续了。”
  “裴总?”底下的人大为意外。
  裴行舟换了个坐姿,十指交叉,身体前倾:“相比其他平台,环游盈利情况欠佳,同类型平台太多,前景并不乐观。”
  老总都这么说,其他人虽然觉得这个决断来得毫无征兆,但裴总一向高瞻远瞩,眼光毒辣,他这样说,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方才应话的人连忙点头:“是。”
  开了一下午的会终于结束,裴行舟离开会议室。
  行到电梯口,助理郑才先他一步,帮他按了专用梯。
  电梯门关闭,右上角数字跳跃,梯门表面光滑如镜,映出裴行舟那张坚毅的脸。
  “怎么,有话要说?”
  郑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腼腆:“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斟酌着,试探着开口:“裴总,您不跟环游app签约,是为了宁小姐吧……”
  裴行舟抬眸,透过眼前光可照人的精钢,落在郑才那张脸上。
  郑才心里一抖。
  跟在裴行舟身边多年,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乱说话,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只是事关宁语迟,他实在好奇。
  裴行舟移开视线,平淡开口:“不关她的事。”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裴行舟迈步出去,单手揣进口袋,一双长腿笔直。
  环游app是何继伟公司的软件,主要就是国内外酒店景点票务订购。
  裴行舟拒绝跟他们续约,就代表从明年开始,铭显公司旗下的一切酒店,景区门票,环游app上不会再买得到。
  郑才语塞,旋即跟了上去。
  “裴总,其实宁小姐她——”
  “够了。”
  裴行舟转身,那张脸平静得如同一碗凉水,仿佛永远不会有波澜。
  “是她自己要走。既然走了,就与我无关。”
  *
  宁语迟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她不陌生,是六年前。
  她梦到很多刚跟他在一起的细节。
  那时单纯又怕怯,什么都不会。他带她见识了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切如梦如幻,那才是真正堕入了繁华梦境。
  她只会跟在他身边,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捧着脸,望着他吃吃地笑:“好帅喔。”
  起初不为所动,后来有一次,她失手打碎他预备送给爷爷的贺礼,自己怕得哭了。
  她知道那是他花了很多心血才收集到的,她吓得手都在抖,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通第一句,她哭着问他:“裴行舟,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裴行舟当时正在开会,所有人都听得见他手机里的哭声。
  他问她怎么了,她哭得抽噎,话也说不全。
  会议中止,他立即赶回家,半天才在书房发现她。
  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堆被打破的古董碎片前,埋头啜泣。
  听到脚步声,她怯生生抬头,脸上泪痕明显,一双美眸起了水雾。
  他脸色沉了沉,常年来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养出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瞧出他不悦,她赶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发抖:“你别……别不要我……”
  宁语迟从小住在叔叔家。六岁那年,吃饭前婶婶要她拿碗上桌,她在屋子里跑得太快,不小心跌倒,一只青花碗就这样打碎。
  她记得清楚,听见声音的婶婶从厨房走出来,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比猪还笨,让你拿个碗都拿不好?知道手里拿着东西非要跑,碗打碎了怎么用?今后你就用碎碗吃饭,看你什么时候长教训!”
  说完,还要补一句:“真不知道养你干什么,就该把你送到孤儿院去!”
  这样的骂声,她从小听到大,为了少挨骂,她不得不察言观色,学着去讨好人。
  她以为裴行舟也一定会骂她。
  梦里的画面,却比回忆还要清晰了。他执起她的手,放在眼下认真端详。
  “划到手了?”
  她把手背到身后,含着泪摇头:“我没事……”
  是他牵着她,翻出医药箱,亲手为她上药包扎,耐心十足。
  一边包一边叮嘱:“东西碎了就碎了,自己千万不能受伤,记住了吗?”
  “可是……我打碎了你的……你的……”
  “再买就是。”
  她终于停止抽噎,坐在沙发上同他对视,看了他好久好久。
  她第一万次表达感叹:“真的好帅……”
  许是她还没哭完的样子太滑稽,或者她的样子实在太傻。
  他摇头,表情难得松动,嘴角浮现清淡笑容。
  “小女孩。”
  六岁时,她打碎一只廉价的碗,换来婶婶的一通臭骂;
  十九岁遇见裴行舟,她打碎他价值七位数的贺礼,他只在意她的手有没有划破。
  没人记得,六岁的她,娇嫩手心也被瓷片划伤流血。
  她想等的那句关切,足足等了十三年。
  枕边震动嗡嗡,将她从旧梦中吵醒。
  睁开眼时,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顾不上这些,她拿起手机,见是老贾,赶忙接听电话:“主任。”
  “语迟,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
  “《花样少年》的赞助冠名商恐怕不是何继伟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贾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倒让原本的坏消息显得没有那么坏了。
  “他们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说是暂时没有多余资金赞助我们的节目,你的事,恐怕要泡汤。”
 
 
第7章 你浓
  “怎么突然会……”
  宁语迟坐起身,靠坐在床头,卷发垂在她的胸前,掩映的锁骨纤细好看。
  她大脑中有些乱,一时不太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生出变故来。
  是不是,连老天都不肯让她吃这碗饭。
  老贾说:“我打听过了,不是说谎,他们公司内部确实是出了点事,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宁语迟静了一瞬。
  电话半天没声,老贾以为断线了,拿起来一看,手机还通着。
  “语迟……?”
  “知道了。”她将额前的长发理到脑后,用力平复几秒,很快恢复如常,“谢谢主任,为了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别这么说,也没帮上什么。”
  从前在台里,老贾就很照顾她,想不到过了两年,她一无所有,他还会愿意帮她。
  人在落难之际,对任何伸过来的援手,都应该加倍感激。
  说到这儿,老贾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宁语迟实话实说:“不知道。”
  老贾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要是你真的认识裴总,还是建议你去找他。”
  宁语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不了。”
  当初是她要走,走得干脆,裴行舟也不曾挽留。
  他的态度从始至终就摆得清楚,她在他身边,就是一个床伴;她不在,他也不会去追。
  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值得他耗费任何心思。
  当初离开大部分是因为心灰意冷,只有她知道,在内心某个角落,也有几分负气在里面。
  幻想过他会不会大费周章找到她,哪怕凶狠地,勒令她跟他回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兀自做了一场,无人应和的少女梦。
  后来梦醒,也没想过再回去,做人还是要有骨气。
  不想再回到他身边,得他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她能想象得到,如果真的回去,他一定不会有丝毫意外,然后看一眼腕表,淡淡地说:“走多久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我手里?”
  心中钝痛延遍全身,前路茫然的绝望,更令她喘不过气,她吸了吸鼻子,默然挂断电话。
  老贾听见手机里的忙音,放下一看,挂了。
  心里想的却是:她果然跟裴行舟认得。
  如果真的素不相识,她怎么会对他避之不及。行为上能骗得过别人,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
  她的眼里,明明全都是他。
  老贾摇摇头,刚要忙,发现程薇正在碎纸机旁,向自己这边看。
  被人撞见也不尴尬,程薇穿过人来人往的过道,大方走过来,跟老贾打招呼:“主任。”
  老贾脸上神色淡了几分:“碎纸机又坏了?”
  程薇点头,笑着道:“是啊,跑您这儿蹭机器了。”
  老贾随口开玩笑:“下次贴个二维码,不是我们部的,一律收费啊,10块钱一次。”
  程薇说:“那我可能要包月了,看在同事的份上,给便宜点。”
  玩笑话谁都没当真,沉默一瞬,程薇状似无意道:“环游科技原本是要捧语迟姐的吗,那这下黄了,还真挺可惜。”
  老贾:“什么捧不捧的,最后定谁,还不是导演那边拍板。”
  程薇:“唉,我还以为能继续跟语迟姐共事了呢,看来是没这个缘分了。”
  老贾意味深长地道:“要真想续缘,办法多得是,就看你想不想。”
  程薇:“主任您这话说的,我就是再想也没用,还得看老天。”
  老贾笑而不语。是要看老天,可也别忘了,在这电视台里,还有一位能只手遮天的人物。
  程薇打个招呼回去了,出了老贾的部门,她一边等电梯一边想,这老贾真是个人精。
  不过,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
  今日宁语迟有课,裴家难得没再打电话来,告诉她裴今跑了。
  这也是初次见面之后,她与裴今的第二次会面。
    第一节课也没讲太多,主要是按照裴行舟的意思,向她介绍了礼仪在各种场合的重要,以及她将来主要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次再来,裴今那头红发染成了黄的,仍然非常爆炸,烟熏妆浓厚,左边的头发有一些挑染成黑色,缀在耳边。
  唇环鼻环,一个不少,耳朵上更是挂了一堆银耳钉。
  到裴家时,她在沙发上等她,保姆站在一旁等候。
  见她来,保姆打了声招呼,裴今也没看她,敷衍地说了声嗨。
  “你好,裴同学。”她在裴今对面坐下。
  裴今抬头,问:“你能走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上完课。”宁语迟语气柔和。
  裴今说:“我不想上课,还有,我讨厌你。”
  面对叛逆女高中生的直白攻击,宁语迟并没往心里去。她双膝并拢,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说:“我也不想上课。”
  “你可以不来。”
  “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责任,跟从我学习也是你的责任,我们都不能逃避。”
  裴今耸肩,表示妥协:“那好吧,今天学什么。”
  “先从站姿和坐姿开始。”
  裴今翘起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她,烟熏妆太重,已经有点看不清她原本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宁语迟站起来,说:“首先站姿,站姿最重要的,是手的摆放。注意看,你觉得这只手,哪一面对人比较好看?”
  “不知道,侧面吧。”
  “很聪明。所以,侧放的手不管摆在哪里,都会对你的仪态进行加分。”宁语迟展示了几种手的摆放姿势。
  她讲完,让裴今站起来,按照她方才教过的内容示范,裴今打了个无聊的哈欠,说:“学这些有什么用,我又用不到,就像老师你懂得多,除了教课能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她存了心想把宁语迟气走,没想到,后者竟然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也学她的样子,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坐姿慵懒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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