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寅初哪能不担心,小米缸里的米被她拨得乱七八糟,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进宫,我们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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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赵王宫显得巍峨壮丽,这宫殿从烈侯建国修建,历代王不断修缮扩大,一直到如今这般规模。
萧寅初进宫的路并不顺畅,先是遭到了太子护卫军的阻拦,但是白虎军善战,很快将她送到太极宫里。
“父皇!”
她急匆匆跑进太极宫,汪禄急忙迎上来∶“您怎么来了?”
赵王眉头一皱,沉声喝道∶“胡闹!萧何呢?死在城外了不成,怎么放你进宫的!”
“是儿臣自己要回来的!”萧寅初鼻子一酸,伏在赵王怀里∶“父皇怎么能什么都不跟我说!”
赵王苍老的手颤了一下,轻轻落在萧寅初发上∶“胡闹,你简直是胡闹……”
夜幕终于降临,转眼又是天明。
这一夜谁也没能睡着,雨停初歇的清晨。被封锁一天一夜的消息终于传了进来。
逆党全部冲进禁宫,准备殊死一搏。
谁知还没靠近太极宫就遇到阻碍,双方交战在太极宫前平坦的广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刀兵相碰,杀声直逼太极殿。
忽然有人狠狠踢开殿门,萧寅初没反应过来,便叫他捉住手腕,那人居高临下,双目如炬∶“带陛下走!”
萧寅初万万没想到是他,脱口而出∶“荣骁!?”
荣骁一身戎装,右手握着利剑,斜了一眼汪禄∶“我带的人不多,抵抗不了多久,快走!”
白虎军只有一百多人,荣骁也只有一二百人,这些人抵挡了一个时辰,终于扛不住了。
孽党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从撕裂的口子里奔涌而出,很快把太极殿团团围在中间!
荣骁原本的伤令他的情况雪上加霜,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萧寅初甚至看到他身上隐隐渗出的血。
“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伤口?”她眼含担心地问。
不论怎么说,荣骁是带着人来保护他们的。
荣骁的剑尖抵在地上,偏头看她,扯出一个苍白到极点的笑∶“不怕我了?”
原本妖冶无比的面容因为虚弱,倒让人生出怜惜来。
萧寅初语塞,只听荣骁说∶“不必,他们马上来了。”
他吃力地站起来,将萧寅初推到身后∶“回陛下身边去。”
当夜,萧寅初被汪禄摇醒。
睁眼一瞧,烛光下,赵锦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赵王让她和赵锦城走,别在宫里待着。
她自不肯,赵王平生头一回对女儿发了脾气∶“你皇兄的人马上就到!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做什么?平白要父兄分心顾你!”
萧寅初满眼担心,又听赵锦城说西北军得贵人襄助,成功脱困,如今正往邯郸城来,这才稍稍放心。
赵锦城不敢抬头看她∶“请公主移驾。”
萧寅初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穿上斗篷,由宫人护送着出去。
路经荣骁身边,他正抱剑靠在门边,闻声抬眼,看了一眼赵锦城,又看一眼她。
萧寅初冲他一福,矮身出去了。
直到她的裙角扫过门槛消失不见,荣骁才阖上眼。
赵锦城带她出宫,需要穿过花园,再翻墙出去才能避开守军,萧寅初在聂夏的帮助下爬上墙头,放眼一看心惊胆战。
往日祥和宁静的深宫,如今满目疮痍。
赵锦城站在墙下,身后欲接她∶“公主,快下来!”
萧寅初顾不上再看,收起另一条腿要跳。忽然,墙的这头人声鼎沸,无数火把齐刷刷亮起来!
完了!
墙下整整齐齐站着无数兵士,个个手持火把,凶神恶煞。
“去哪?”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黑铠甲,夜色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暗芒。
他轻抬起双眼,额角的伤令俊朗容貌平添一丝狰狞和狂野,眼中仿佛淬了寒冰,一刻都不曾离开墙上那一点娇红。
萧寅初浑身血液瞬间褪尽,冰凉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她忍不住去想那一日的秦狰,也是这般……踏碎了她的山河……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男人,他终于出现了!(泪目)
第65章
赵锦城动了一下,大喊∶“聂护卫,快送公主回去!”
聂夏迅速扶住萧寅初的手,秦狰双目一凛,冷声道∶“放开。”
萧寅初轻轻挣脱聂夏的手,坐在墙头,裙摆在夜风里轻轻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她朝秦狰伸手,要他抱。
秦狰在心中暗啐了一声什么,大步上前,一把将赵锦城挤开,朝墙头上伸手。
“下来。”
萧寅初一跃而下,带着满身香气,扑进了秦狰怀里。
秦狰身上还有伤,叫她撞得闷哼一声,忍不住埋在她发间,喑哑地说∶“伤口叫你又撞裂了。”
萧寅初埋在男人肩窝,压根不想答他。
赵锦城站在一旁垂首不语,神色非常之难堪。
秦狰抱着小公主,深青色的裙摆从他手上层层叠叠落着,像抱了团软绵绵的云。
他朝内宫方向看了一眼,让手下过去支援∶“将太极宫护住,还有,把他们送回去。”
这个他们指的当然是赵锦城和聂夏,聂夏从墙头翻下来,追了两步∶“公主!”
虽然但是,他没道理这么回去啊,这么回去……要怎么解释啊!!
秦狰将人完全护在怀中,凉凉飘过去一眼∶“让萧何记住,他欠本君一个人情!”
说罢,在近卫保护下,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代城君的人来请赵锦城和聂夏回太极宫,聂夏只好请赵锦城先行∶“赵先生……赵先生!”
他急匆匆追上,背后还有几百个代地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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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狰一路把人抱出宫,挑灯已经准备好马车,恭候在车旁。
乌黑色的马车由两匹膘肥体壮的大马拉着,车身用料考究,结实坚固,用暗金色的漆画着层层叠叠的虺纹。
平时没见过他用这么奢华的马车,想来此番大乱,他干脆也不想装低调了。
秦狰把萧寅初放在车辕上,一张巴掌小脸在夜色里煞白煞白的。
他双手的伤不轻,一路将人横抱怀中,疼得要命,偏她一脸不高兴,倒叫他压抑好几天的怒火无处发泄。
“还不愿意了?”秦狰皱眉,轻轻揉手腕。
萧寅初看了他一眼,挑灯机灵的小眼神直转,她不想被别人当猴看,只好进了马车。
秦狰随后上车,挑灯也跳上去,合上车门∶“走!”
马车倒是还算宽敞,但是男人体型高大,他一进来,空间顿时变得万分逼仄,将她挤在角落里小小一团,显得好不可怜。
秦狰看她一眼,细细碎碎的头发掩盖下,看不清她的神色,他伸手一拉,将人拽到怀里。
“想我了没?”
萧寅初的腰叫他折着,声音颤颤巍巍∶“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秦狰只觉得她白皙修长的脖子真是该死的漂亮,恨不能好好亲近一番。
他心不在焉答道∶“你说怎么在宫里?”
她轻轻吞咽,小巧的喉咙动了动,他轻轻抚上去∶“有时候我真恨不能掐死你。”
“啊!”萧寅初被他一搂,一头撞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撞得晕头转向。
“你……别……”
秦狰用力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味,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忘记老子了?啊?”
“有小白脸陪着,乐不思蜀呢?”
那铠甲太凉了,冰得她浑身都不舒服,忍不住扭动∶“什么小白脸?”
“姓赵的小子!”
秦狰在她耳畔低吼∶“老子想你想得心肝疼!你倒好,要气死我是不是?”
萧寅初的睫毛轻轻动着,一双小手无处安放∶“赵先生不是,他、他还救了我。”
秦狰浑身一僵,将她的手拉下来,低头狠狠咬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先生救了我。”萧寅初傻傻地重复了一遍,白白净净的手指头叫他咬得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回躲∶“我话没问完……”
秦狰将她的腰狠狠一掐∶“光记得别人救过你,我呢!”
萧寅初被他一打断,又错过了问话的时间,只好顺着他的话再说∶“你轻点,我疼……”
“再疼有老子疼吗!”
秦狰狠狠瞪着她,真恨不得吃干抹净,将她好好收拾一顿!
萧寅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秦狰额角的伤,心情复杂。
秦狰看到她心疼的表情,心又一软,忍不住放软口气∶“别看,当心晚上做噩梦。”
“疼不疼?”
萧寅初小声问,眼中已经含了两汪楚楚的水。
秦狰将她拉下来,爱怜地亲了亲∶“怎么又哭了,当真是水捏的不成?”
萧寅初狠狠撇过头,眼泪压根止不住,秦狰不明所以,低斥道∶“别哭了,没死都叫你哭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萧寅初不高兴地反驳,重重打了他一下∶“你……你倒不如死了算了!讨厌死了!”
秦狰低笑,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将她放在膝头,一手轻拢着小臀儿,说∶“别当我放过你了,还不高兴着呢,你得赔礼道歉!”
马车一路朝北,经过无人把守的城门,一直进了代地的营地。
从山上望下去,几百个营帐整整齐齐驻扎此处,起码数万人。
军营中到处点着照明的火堆,一部分士兵正在训练,另一部分在一旁歇息,看到秦狰的马车都十分热情。
“君上回来了!”
“君上!”
“君上与我们切磋一二吧?”
挑灯边把人赶走边说∶“走开走开!今天不方便,都回去,都回去!”
“怎么不行啊,君上平时都要与我们操练一番才歇下的,挑灯大人别从中作梗啊!”
挑灯叫他们气得够呛,大声说∶“都滚都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别上来找揍!”
车中,萧寅初悄悄将自己贴向男人,她闻到了外面飘进来的汗臭味,马车隔音效果并不好,这些人调笑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身边。
她有些本能的害怕。
秦狰大方地接纳了她的投奔,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耳朵∶“怕了?”
“没有。”萧寅初轻轻摇头,伏在他怀中,显得乖顺无比。
秦狰心中的爱意几乎要暴涨而出,他用斗篷把小姑娘一裹,朝车外一喝∶“滚!”
挑灯幸灾乐祸∶“都滚都滚!”
众人只好悻悻离去,又一边好奇车里到底有什么。
话说间已经到主帐外,挑灯放下脚凳,很快见他们君上似乎抱了个女人,快速进了帐子,接着两旁卫兵迅速合上,挑灯也跟着钻进去。
这下军营里炸锅了,消息迅速地传啊传,到挑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路边一堆人,两眼冒绿光地等着他。
“好家伙,吓我一跳!”挑灯拍拍胸口,被拉着问东问西。
主要问的当然是他们君上到底是不是带姑娘回来了?二来又问姑娘是谁。
挑灯斜了众人一眼∶“问什么问,还不赶紧烧水去!老王头儿,开伙开伙,烧锅做饭去!”
秦狰这帅帐很大,被一扇屏风隔作两边,前面会客办公,后面起居休息,也有一张矮矮的床榻。
条件自然不比高床软枕,但也还算舒适。
秦狰将她放在床上,转身自己脱下铠甲∶“桌上有水。”
萧寅初将这里打量一番之后,也看到了桌上的瓦罐,瓦罐上放着一只瓷碗,落了不少土。
秦狰见她犹豫,说∶“如今并不行军,若是在行军途中,喝的水十有□□是混浊带土的。”
萧寅初一点胃口都没有,见他脱得艰难,干脆站起来走过去∶“我帮你罢。”
秦狰受宠若惊,在她帮忙下将铠甲脱下来,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底下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男人上身的线条,萧寅初脸一红,不自觉避开∶“把衣裳穿上!”
“伤口裂开了,洗个澡,一会上药。”
秦狰倒是不客气,很快露出精壮身材,后背前/胸全是大大小小的伤,令人触目惊心。
他从牢里出来以后一刻都不曾停歇,先与城外的豹师会和,接着部署兵力围堵受秦南调派,赶来支援太子的鹰师。
最后在城外救了西北军和萧何一命。
他承认,得到消息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支援萧何,而是先收拾了秦南,在萧何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有如神兵天降。
这样,萧何就被迫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萧寅初背着他,小肩膀轻轻颤抖,秦狰放下衣裳,光着上身走到她面前∶“害怕?”
萧寅初一惊,先是害羞,继而被他浑身的伤吓坏了∶“你……蒋云染打的?”
有不少伤口的血已经干涸了,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血痂,更有一些严重的开始发肿发溃。
萧寅初气得双眼通红,只恨当时没有再打得再狠一点!
秦狰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生什么气,以后让她十倍奉还就是了。”
萧寅初缓缓闭上眼睛,闷声答∶“嗯……”
“君上,属下们送水来了!”门外传来士兵响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