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圆台上突然剌了一阵刺耳琴音,划破了茶楼里听曲的宁静,从外头突然冲进来七八名壮汉,一下就围住了台上的女伶,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女伶抱着琵琶左躲右闪,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不是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抵挡的,很快就被人扣住。
“你爹输了赌坊一百两银子,把你签卖给我们了,也就值当几分姿色,去花楼里侍候侍候人,几年就能还了……竟然还敢反抗,你要怪就怪你那个嗜赌如命把你卖了的爹去,走走走。”
“是他输的银子你们找他去就是,从他拿我娘的医药钱去赌时我就同他断了血亲关系,你们放开我!”
那姑娘看着是个烈性的,死活不依,被硬拽着扇了好几个巴掌,眼泪包在眼眶里,愣是忍着不哭,死拧着不走,求着救命。可周遭看戏的多,却无人出手。
茶楼的也怕惹了赌坊背后势力,虽劝着架但也无可奈何。
小姑娘被逼得没了法子,梗着脖子,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挣开了人,就要往茶楼中间的台柱子上撞过去,宁死不从。
这可气坏了杜若儿,本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口那,这下一看飞快冲出去正好救下了要撞柱子的姑娘,冲着那几个壮汉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要逼良为娼,还有没有王法了!”一面扶住姑娘,柔声细问她可还好。
“哪来的小娘子这般不上道,敢管我们道爷的闲事儿,我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为首之人嬉笑着突然凶恶,“识相点就赶紧把人交出来,让开!”
杜若儿和赵菁菁带来的护卫们纷纷阻挡在前,人数来看,进来闹事的没占了优势,杜若儿好打抱不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事,“我管你道爷佛爷的,陆家堡有你们这样行凶之徒,我要报官!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小娘子好大口气,我们道爷就喜欢呛口的小辣椒,说不定把你抓回去,还能赏我们点辛苦钱,兄弟们,给我把这俩丫头都抓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那些人里头不知何时跑出去的一个带来一伙人,这一下才是真正对上了。
茶楼里的客人都跑光了,赵菁菁眼看不对,早就让人去通知了霍长渊,以他的身份调动本地官府,护卫当是不成问题。
就是眼下,得拖延些时间。
杜若儿将那姑娘往自己身后护,小声安抚:“你别怕。”随即瞪着那些人对赵菁菁道,“菁菁,你等会儿先带她走,我会会这群无赖!”
“放肆!”正当赵菁菁恍惚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时,就看到陆季泽所在的包间大门被打开,年轻俊朗的男子面色沉如水从里面走了出来。
明明是云淡风轻地踱步而来,但对一些人而言,仿佛踩在了命运的尾巴尖上,瑟瑟发抖。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氛围倏然烟消云散,那些个自称道爷门下的人见了陆季泽纷纷像见了猫的老鼠,低眉顺目。
“我等不知陆大人在此,多有冒犯,求大人恕罪!”那人一下转了风向,就跟受欺负的是自己似的,顿时大吐苦水,“可我们经营的赌坊又不是慈善堂,那人欠兄弟们许多银钱,兄弟们讨不找,也是他自个说的把女儿抵给我们的。”
“但这位姑娘说早先就与她父亲断绝了关系,应当没资格再为她做主了,你们以为呢?”陆季泽声音温润,瞧不出生气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却叫这些人吓得不轻。
一群人顿时跪了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啊,陆大人你是知道的,咱们做的也是正经买卖,要都是这样,还怎么继续开门做生意。”
陆季泽沉吟片刻:“说的也是。”
杜若儿神色一凛,难道他要帮这群人!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要不这样,既然是他欠下的债,也不好叫你们有损,你们可以把他卖了。”
跪在地上的人愣了愣,皆是错愕,卖了那赌棍?那能值多少钱,白送给别人都不要啊。
“陆……大人,这怎么能,他欠下了一百多两啊。”
陆季泽面色微沉:“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怎能让没有偿债能力的人欠下这么多钱,在他第一回 还不出赌债时你们就该禁止他再去赌坊,如今欠下一百多两可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
赵菁菁听言轻笑:“这陆二少有点意思。”
杜若儿目光微闪,看着陆季泽的方向:“……我原以为他要帮赌坊的人。”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合你心意了?”
“嘁,他身为官员,这么做理所应当!”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告饶,得,今儿不凑巧遇上了陆大人,要是县老爷他们倒是不怕,可那是陆家。
于是各自哭诉着不容易,是被赌徒坑了的苦水,才想着抓人女儿,一通辩白。
“既然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她又与他父亲断绝了关系,此事你们该找谁算,应该清楚。”
“是是是……”
“把这茶楼里你们打碎的东西赔了再走。”
还有什么可说的,为首的人摸出银子摆在了桌上,连忙带着人离开。
杜若儿愣愣的看着那人化解了一场冲突,又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姑娘受惊了。”
“没受……没事没事。”杜若儿险些再次犯蠢,就撞上陆季泽笑盈盈的眼,这人文文弱弱的,但笑起来就像春天暖阳一般,她刚都在想要是那些人不服管教欺负他,自己定是要护住他的。不过他有陆家堡的名头护着,寻常人也不敢找他麻烦罢。
“姑娘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实乃巾帼英雄,不过出门在外,尤其是异地他乡还需得保护好自己为先。”陆季泽瞧着面前姑娘圆溜溜的眼,透露出的单纯,直白地盯着自己,和别有心机接近自己的女子十分不同,而这种单纯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感觉,令他轻抿了下嘴角,连声音也愈发温柔了几分。
杜若儿也不知道后来两人说了什么,反正挺恍惚的,都怪陆季泽笑得太招人,她不得不时时和自己作战,免得失了魂做出让自己出糗的事儿来。
等到她回了赵菁菁身边,后者打量着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是来相看的吗?
这分明是送货上门啊!
“我看这陆二少也就一般般,况且陆家堡山高水远,来去还不方便,还是算了。”赵菁菁目送那陆二少进包厢,“再说了,郾城中找个有差事的还不容易么,你要嫁到这儿来,都不能常见面了,好儿郎多得是,我看严家少爷就不错。”
“什么算了!”杜若儿紧忙回神,“他比霍长渊都好多了。”
加急赶来的霍长渊正打算潇洒出场英雄救美,那一声‘夫人莫怕’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大厅,和杜若儿那句嫌弃,他不服气道:“什么叫比我好多了,他哪里能和小爷我比?”
赵菁菁瞟了一眼他,而后者仍在为错失时机而懊悔模样,索性先撇开了先,逗起杜若儿:“你来之前说的可是让陆二少打消娶你的念头,怎么如今倒反而维护起他来了?”
“那他本来就挺不错的。”说着对上赵菁菁看破的眼神,顿时羞得一跺脚,“你就看我热闹罢,不跟你说了。”说罢扭身就走了。
赵菁菁难得瞧见她这般‘矫情’笑得灿烂,仿佛是彻底从那个死讯中走了出来,笑得释然,却不经意撞上了霍长渊痴痴的目光。
“夫人真好看。”他喃喃,“往后也这样对我多笑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撒个娇买个貂,想要什么都有!
第056章 .我要你看着我
茶楼内重新恢复了热闹, 恍若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伙计将若儿的木牌添到占花榜,再在其后标注了数目后, 眼尖儿的看到二千四后惊呼出声, 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若儿姑娘是谁?”
“哪个客人这么阔绰, 直接把人给捧上第一了。”
“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瞧上了人,哄人开心, 只是没听说咱陆家堡内有这样的美人。”
议论声传入到小包厢内, 赵菁菁抬指掂起杜若儿的下巴, 笑眯眯调戏道:“若儿姑娘貌美如花, 深得我心啊。”
杜若儿拍开她的手, 红着脸向霍长渊告状:“世子,你不管管她?”
霍长渊对杜若儿这种“自家媳妇欺负她就来找他告状”的行为很满意, 于是让来福去外头叫伙计新上了几样点心,甚是恭维地问赵菁菁:“夫人今早出门没来得及吃,别饿着。”
“……”杜若儿瞪着他,这狗腿子!
赵菁菁对上霍长渊殷勤的目光, 便知道这厮估摸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于是想起了昨天的种种,手心便有些热。
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坐在旁边以神经大条著称的杜若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流离,冲口问出:“昨儿我回去的早,你俩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一碟芝麻酥酪, 赵菁菁神情自若的劝道:“你刚刚光顾着看陆家少爷,都没怎么吃,这都快中午了,来。”
杜若儿觑着忽然温柔的赵菁菁,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笑着,视线往霍长渊那儿一瞥,谁克着谁呢,这丫头也有今天。
包厢内安静了会儿,都各自想着事儿呢,大堂内一阵喧哗,不知谁送了好些花上来给新唱曲的,而那新唱曲的姑娘正在致谢。
杜若儿忽然瞪大了眼,赵菁菁望出去,发现那唱曲的姑娘往陆季泽的包厢走过去。
两个包厢的距离,赵菁菁能清楚看到那位姑娘脸上的含羞,在陆季泽的笑靥间,姑娘不掩眼中的爱慕之意。
霍长渊也瞧见了:“陆家几位公子,这二公子的确是最受欢迎的,嫡出的身份又在仕途。”
“为母亲守孝迟迟没有成亲,想必也是孝顺的人。”赵菁菁补充了句,说罢看向杜若儿,只见她直勾勾的看着那处,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给扯破了,显然已经上了心。
很快,那位姑娘笑着离开了包厢,像是得了什么应允,一直在道谢。
赵菁菁差了个人前去打听,原来是为了后日的钓荷节,那是陆家堡这儿的花节之一,今年轮到陆家主办,那位姑娘是想求得陆二少答应她前去表演。
“就在码头以西的将西湖畔?”
“是,就在将西湖畔。”
“多谢。”赵菁菁给了伙计赏钱,扭头看杜若儿,假装苦恼,“怎么办,我们明日就得回去了?”
“再多留两日,你们来都来了。”对上赵菁菁揶揄的目光,杜若儿恼羞,也不顾霍长渊在不在了,上前就一顿的挠,“赵菁菁你成心的!”
逗够了杜若儿,离开茶楼时已是下午,码头上的街上很是喧哗,赵菁菁抽空去了一趟铺子,顺便看看附近的铺面。
杜若儿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便早回了客栈,留了霍长渊还陪着她。
这一逛,天色便暗了下来。
铺子内的掌柜是从盐城派来的,在这儿呆了数年,对陆家堡的事很熟悉,赵菁菁看了帐后便向他打听了关于陆家的事。
“如今虽说是陆老爷当家,不过他都不怎么管事儿,交给了他几个儿子,长子最有出息。”
“陆家二少爷呢?”
“回小姐的话,陆家二少爷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没听说他管陆家的生意,不过二少爷是嫡出的,将来定是能分得不菲的家业。”
赵菁菁点点头:“嫡出的少爷就有四位,还不算庶出的。”真要分起来,这家恐怕就拆散了。
“陆老爷娶了两位夫人。”掌柜呵呵笑着,大意是这陆家与官家不一样,陆老爷娶的是平妻,陆二少爷与四少爷的母亲是第一位夫人,如今还在的那位是后娶的。
霍长渊瞧着架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轻嗤:“陆老爷可真会享受的。”
掌柜的见赵菁菁不再问了,便去了外边等候,只点了灯的库房内,霍长渊见她心无旁骛的翻着账本,凑到了她身后:“看你这样是瞧不上陆家了?”
赵菁菁翻着手中的簿子,语气平静:“这么说也不是,只是那陆家过于复杂了,杜家简单,伯父伯母就这么一对儿女,家中也无妾室庶出,我怕她将来会应付不过来。”
“那不是还有她相公。”
赵菁菁扭头看他:“万一护不住呢?”
话音未落赵菁菁轻呼了声,按住了他的肩膀,被他抱起来坐在了个箱子上,她怒斥:“你干什么!”
霍长渊站在她面前豪气道:“小爷要你多看看我。”
赵菁菁把账簿搁在箱子上,抬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高度正好,极为的顺手:“好哇,那我多看看你。”
“哎哎哎!”霍长渊被她拧的直垫脚,“你谋杀亲夫!”
“那也是被你逼的!”赵菁菁瞪他,对付他讲道理有用吗?
“也罢。”霍长渊嘴角一扬,一手拦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这儿带,在赵菁菁反应不及时,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下封住了她的嘴唇,把她余下的话都给吞没了去。
“唔!”赵菁菁张口要咬,有过前车之鉴的霍长渊迅速的分开,趁着她虚抓住了她的手以防再被揪耳朵,眼底勾着邪,笑眯眯的看着她:“还说不说?”
赵菁菁瞪着他,偷袭最无耻不过!
库房内幽暗,霍长渊的后背遮挡了烛火,赵菁菁看到的,是他眼眸中丝毫不掩的意念,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住着,腿又动弹不得,这要是让掌柜看到,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你放开。”
“不放,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
赵菁菁转念一想,脸上的哼笑转了温和:“那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心里美滋滋想着,难道这一亲有用?手下的劲儿自然就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