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泽看着把话都说了的荣婆婆,失笑道:“总说不过您。”
荣婆婆爽朗一笑,早瞥见了他后面的两个姑娘,尤其注意到了杜若儿,瞧出了穿衣打扮不是本地人,又看她似乎是适婚的年纪,脑子一下就转得飞快:“陆大人您为民劳心劳力,前面刚筑坝修路,这又给咱们这些提了补助钱,这一心扑在公务上,反而耽误了您自个,身边都没个知冷热的,可怜哟。”
陆季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显露出无奈,又唤了声‘荣婆婆’。后者哂笑,“老婆子老了话多,可话糙理不糙。”想着再说下去就说多了,于是便给陆季泽行了个礼,“保佑陆大人这样的好官长命百岁,还有,早日寻得命定良缘!”
说完这句人就走远了。
留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若儿发现周遭人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窘迫。
“他们怎么这么看人啊。”杜若儿拉紧赵菁菁,眼神未免太热切了些,叫人好不自在。
“如此好的父母官,百姓都希望他能早早成家罢。”赵菁菁笑了笑,望见前面的陆府牌匾,“到了。”
杜若儿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陆府的下人见陆季泽带人回来,纷纷见礼,而原先跟着陆季泽半道不见的随侍则出现在门口引路:“二少爷,花厅里备下了酒席,都妥当了。”
原来是筹备去了。
赵菁菁看着这个被人称颂,做事又细心周到的男子,样貌家世俱是出挑,无怪乎会吸引这么多姑娘。
再看杜若儿,赵菁菁轻轻拽了下她,凑在她耳畔道:“方才是谁觉得直接进门进展太快?”
杜若儿轻咳了声,端的正色:“都是朋友来做客,赵菁菁,你思想就不能纯良点。”
赵菁菁反被她噎了回来,噙着一抹玩味觑她,一副你接着装的模样。
不过,陆季泽如此,若儿会喜欢也不足为奇。北北
只是……听霍长渊说起的陆家,这样复杂环境下长大的人,又岂会真的简单。
还没走到花厅,迎面就撞上一年轻公子哥儿,宝蓝直缀,收拾利落,瞧着便十分精明干练,只是碰上陆季泽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哟,这不是咱们陆大人么,今儿有空上家里吃饭。”
“三弟,这里亦是我家,有客人来。”陆季泽简明扼要道。
这人便是陆家三少陆季楷,此时像听了二哥训斥后变乖的弟弟,语气登时好了许多,“我同二哥玩闹的,让大家见笑了。既是二哥的贵客,那我就不打扰了。” 虽是笑着的,可那‘贵客’二字又咬得阴阳怪气,总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陆季楷临到走前还特意多留意了杜若儿一眼,勾了一抹轻嗤笑意走了。
余下气氛稍稍有些古怪。
尤其是杜若儿,感觉像是被轻视冒犯了似的,起初她以为是错觉,但看赵菁菁蹙起的眉,与自己一般表情时,便觉得没错。
这陆季楷是故意的。
“我们家兄弟几个感情并不好,他对我不满,冒犯到诸位我代赔个不是。”陆季泽打破沉默氛围,诚恳道。
甚少有人能把兄弟阋墙的家丑说得这般坦荡的,他们这才见了几面。
杜若儿的人生教条里只有兄友弟恭,哥哥对她十分宠爱,她也很敬重哥哥,想到陆季楷对陆季泽的态度,不禁问道:“你不生气吗?”
“世间总有些事强求不得,他与我不对付是他的事,本心清明,凡事无扰。”
赵菁菁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不值得’三字,心境豁达,胸襟广阔,又是能加分的项,果然又见到了杜若儿怔忪模样。
“诸位请。”陆季泽邀众人入座。
赵菁菁拉着走神的杜若儿一块坐下,只见丫鬟们鱼贯而入,不多时,黄花梨攒海棠花的包金圆桌上布满了精致菜肴,许多食材更是郾城不得见的。
“诸位是从郾城来,品尝品尝我们当地的美食,一席薄酒怠慢了。”
“陆二少谦虚了,如此盛情款待,将来郾城做客,霍某必定好好招待。”霍长渊扫了眼桌上,这配的酒是葡萄酿,《汉叙说》里扶风孟佗以葡萄酒一斛遗张让,即以为凉州刺史,而这一小盅说是自家酿造,怕也是不菲。
陆季泽噙笑:“那只怕不日就要叨扰霍公子了。”说着,亲自给几人满上。
杜若儿举起杯盏轻轻嗅了嗅,扑鼻的葡萄果味混着酒香,便要学着霍长渊那般饮啜。
“赵姑娘且慢,这酒虽是果酒,可又非寻常果酒,饮多易醉。”
如此,杜若儿自知酒量浅,只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格外的‘矜持端庄’。
“陆二少要来郾城?”霍长渊问。
杜若儿随之把耳朵竖了起来。
“实不相瞒,三年守孝期将满,这次我会亲自上郾城去向杜家提亲。”
杜若儿猛地一阵呛咳:“咳咳!”
“赵姑娘没事罢?”陆季泽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一面掩去了眸底深处的暗芒,端的是一本正经。
杜若儿接过喝茶,一张小脸咳得粉嫣的,落在陆季泽眼里,若三四月里满山开遍的桃花,娇俏可人。
他抿了下唇角,忽然问道:“话说赵姑娘也是从郾城来的,可知道杜家小姐?”
“知……知道。”杜若儿被问这问题,愣了一下,暗暗紧张起来。
果然陆季泽一副那就太好了的神情:“那赵姑娘可知杜家小姐脾气为人如何,可好相处,有何喜好,之前家中派人前去急促了些,这回我亲自登门,还得备份像样的礼,赵姑娘可能指点一二。”
“这……”被问的本人对上陆季泽殷殷期盼的眼神,吞了下口水,眼神莫名心虚地转向赵菁菁求助。
赵菁菁见他口上打探着杜若儿的事,眼神却不曾离开过若儿,那意思不言而喻,而若儿这边显然已经是完全沦陷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灵光,只得帮她道:“我妹妹与杜家小姐并不算熟,只不过都在郾城里,也就是认识而已。杜家小姐容貌端秀,人美心善。其家世好,父母和睦,有个兄长在翰林院内,精通医理,乐善好施,这样家庭教养出的孩子都生性单纯善良,郾城中自然不乏追求者,陆二少若想求娶除了心诚以外许还要缘分。”
杜若儿被夸得飘飘然,目光对上赵菁菁。
——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美好,好感动!
——场面话。
赵菁菁说完就发觉侧方投来一道幽怨视线,便看到霍长渊摩挲着酒杯,目光却锁定她,暗藏深意。
——杜家的孩子?单纯善良?乐善好施?杜宗郴?
“……”
这一场吃席,赵菁菁吃得尤为艰难。解决了杜若儿的‘麻烦’,两人谈论起郾城和陆家堡的风土人情,自己却招上了莫名其妙吃飞醋的霍长渊,险些忘了来陆府的正经目的。
是想看看陆家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直到他们走,都没能见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应该说除了陆家三少旁的一个没见着。
倒是对陆家各院落自扫门前有了简单了解,而坊间打听的也都是陆季泽在陆家处境尴尬,陆家家大业大,子嗣也多,可如今执掌中馈的是陆老爷娶的平妻,继母不待见,兄弟排挤,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不好过就不会拿葡萄酒出来招呼客人,不过是民间臆测,做不得准。”回了客栈,霍长渊直截了当,省了杜若儿的同情。
赵菁菁颔首,毕竟是嫡子,陆季泽为官且在当地颇有声望,加上陆家以往的惯例,家中出了个当官的必定要是护着,陆老爷不会不分轻重。
同理,陆季泽愈是优秀,对平妻那房来说才愈是威胁,为此,赵菁菁还特意让人去打听了陆季泽的病弱之体。
也不是像霍长渊那样经过毒害,而是原配陆夫人生产时造成,从小便体弱多病,而这些年汤药调理,才好了许多。
可带病的身体,到底是比常人要虚上许多啊。
赵菁菁替若儿想的多,陆家兄弟见这般情况,另一房又虎视眈眈,若儿心性单纯,明着来也就罢了,暗地里做些什么,只怕那丫头没经验对付不来。
“这有什么当值担心的,他陆季泽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就能护的自己妻子。”
霍长渊对她满心只关系杜若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件事十分不满:“你夸她就夸她,那么夸她大哥做什么,你是不是!”
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霍长渊把‘还惦记他’四个字吞了回去,没把握的事儿不能问,万一回答不尽他心意,岂不又自己憋屈。
“是不是什么?”
“没什么,他杜宗郴也就如此,太医院那么多人,医术好的多了。”霍长渊掀了被子把自己闷上,背对着她气哼哼。
“清清的病如今就是他在看。”
霍长渊更不乐意听了:“明天要赶路,早点睡!”
赵菁菁向来不惯着他,今儿不闹腾了岂不正好,也就不管他,放下帷帐,直接将他给隔在了外。
彼时,在赵菁菁一行人回了客栈后,陆府西苑书房里灯火彻明,陆季泽书桌后整理公文,只是在触及郾城来的书信后停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了笑意许久。
随侍进来时看到这一幕,直觉一激灵,不知大人想的那人是谁,但上一次大人笑的时候,三少爷就被套路地送了大人一堆想要的‘阙香’。
‘阙香’难求,大人说过敏。
“事情办好了?”陆季泽问。
随侍骤然回神,禀道:“办好了,的确是和赵姑娘一块的夫人送的,如今二少爷加了三千,若儿姑娘的花牌已经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现在人人都在猜这位若儿姑娘是谁,能惹得二少爷如此出手阔绰。”
谁能想到,这茶楼的幕后老板就是主子,别说三千,再加个三万都不在话下,不过那都是真金白银出去的,虽然最后也都落了老板腰包罢了。
陆季泽‘嗯’了一声:“待明日一过,便说是我的心上人。”
“啊?”随侍诧异极,之前可从未听说过主子喜欢哪家姑娘,或是对哪家姑娘多看一眼。
不对,大人今个看了一姑娘好多眼,莫不是‘一见钟情’!
那郾城里的杜家姑娘怎么办啊,大人不是准备着要等夫人孝期过了后就亲自去郾城拜访。
第057章 .酒后吐真言
这厢, 从陆家堡回到郾城里的杜姑娘病了,吃什么都没味儿,还时常心不在焉的, 偶尔脸发烫, 可瞧着也没病症。
连杜宗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请了赵菁菁去杜府看看她。
赵菁菁应杜宗郴之约来到杜家,一眼就瞧出了症结, 这是把魂儿给落在陆家堡了。
不过她只用一句话和一面铜镜就把人给治好了。
“你想陆季泽来郾城时瞧见的你这憔悴样。”
“我怎么这样了?!”杜若儿攥着铜镜不置信地左右相看, 被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憔悴样子给吓了一跳。
“这相思之症啊, 就是杜大哥也治不好, 你说你怎么这样?你可有好好吃一顿饭?”
对于赵菁菁的问题, 杜若儿有些不自查,她有好好吃饭啊, 可再看铜镜,便是自己也不能忍这模样。
随后二话不说就吃上了赵菁菁带来的朝食,看到她捎带来的胭脂水粉,护肤盒子, 一下又笑咧开了嘴:“知我者莫过于你!”
看着她恢复过来,赵菁菁再想想应对的这招不禁有些心下复杂:“陆季泽半年后来郾城,可就是亲自向你父母提亲了。”
“菁菁,我想嫁他。”杜若儿忖思半响, 说这话时眼里仿佛有光。
赵菁菁怔住:“你想清楚了?那陆家的情况不比你家……人多心思便多,何况还是商贾之家,纵然陆季泽官运不错, 人瞧着也聪明,可杜家也不差那些,倒不如选个与你家一样简单的……”
“陆季泽的品性陆家堡的百姓都能证明,你也看到的,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与喜欢他的姑娘也能保持距离。你知道么,那天我撞见他拒绝姑娘,虽然一再道歉,可拒绝得却不留一丝余地……”
杜若儿顿了顿,脸颊微红,望着赵菁菁:“菁菁……我心悦他,希望他也能心悦于我。”
陆家就算是豺狼虎豹之地,陆季泽那样‘柔弱’,自己定会护得他一席安宁的!
“菁菁,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赵菁菁对上她那双坚定闪光的眸,一时语塞,最后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那一世累及她早早被害,这一辈子不论如何都要让她过的安稳,心想事成!
杜若儿高兴地蹭了蹭她的手:“菁菁你最好了!”
赵菁菁被她的硬核撒娇抖了个激灵,松开了手,表情一言难尽:“杜若儿,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出门这就没顾上么。”
“……”
说出口后,杜若儿的心就顺了许多,一改之前的模样,吃饱后又拉着赵菁菁说了好一会儿话,竟还有兴致让赵菁菁随便挑一样东西带回去,算是那日在钓荷节上给霍长渊的补偿。
“我看世子对你挺用心的。”杜若儿叫丫鬟把东西包起来,“早前因为你被绑的事,他与李家公子他们也没再来往。”
赵菁菁垂眸不语,岔开了话题:“今年的佳节会你可去?”
“自然去了,凑个热闹也好啊。”仲秋佳节,郾城的习俗里,吃过团圆饭后都会上街去游玩一下,朝中又有三日的假,大街小巷皆是热闹的很。
“年年抛球你都赢不了。”赵菁菁见她现在已然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打趣她。
“我那是让着她们,真要动起手来,我怕打伤了人。”杜若儿嘟囔着,忽然下决定,“今年我就拔个头筹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