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吧,我特意嘱咐厨娘的,知道你喜欢添什么就添的什么。”霍长渊又给她喂了几个,“你与清清相识也不过一年,感情竟如此深厚。”
赵菁菁神情微怔。
她做的努力只是因为感情深厚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元莞清活下来,对她而言又是多么重要的事,她从那地狱牢笼回来后,有了许多坚信的事,就如坚信着她这一生,定是会好好的。
元莞清与翟子羿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个我都很珍视。”赵菁菁一口口吃着云吞,抬眼看到他关切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的关系,白天加夜晚的疲乏,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回了府里,霍长渊即刻派了人手去耀江山川一带打探,又给陇西侯送了信。霍长渊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也不靠谱,被勒令离小表妹远点儿,但却是打心底里疼爱这个乖巧懂事的小表妹,至于元袂那,他也能理解,就是怪憋屈的难受。
好在,赵菁菁给了她希望,元家也不再拦着赵菁菁。
元莞清卧病在床,有姐妹陪着,总算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想不开的愁苦,身子也在慢慢恢复。
就是赵菁菁每次去,见着元莞清那期盼眼神有几分没底,派出去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可仍没有一点翟子弈的消息。
这一眨眼小年即将到来,从宫里传过来的消息,太皇太后的病已经好了一阵,二十四这天,召了霍长渊和赵菁菁两口子入宫,霍长渊原本就与太皇太后说好了的,不但捎带上了宫外庆芳斋的好吃的,还告诉太皇太后说已经找好了人,元宵这天一定会让她看的高兴。
太皇太后病好了人瞧着也精神,高兴的拉着赵菁菁说了许多体己话。
霍长渊在院子外头点烟花庆贺小年,也就太皇太后由得他在宫里这般肆意玩乐。
“菁菁,太奶奶看得出来,长渊待你,和待旁人是不同的,当初的婚事是老婆子一口定下来的,那会儿想的是能给长渊寻个能管得住他,又能照顾好他的,万一老婆子故去了,也不至于在底下还挂心着,如今看,我是找对了人,是老婆子私心没顾虑到你,总想着,两人处着处着,日子久了,便也能处出感情来,你可怨我?”
“太奶奶……”赵菁菁诧异她忽然提起这茬,随后想到了府里的两位嬷嬷,只怕还是没能瞒住同房那事。
太皇太后像是知道她难以开口,面露愧疚:“长渊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若没了我,那孩子身边就没有至亲至信的人了。你不知道,长渊中毒那会儿,我便总是做噩梦,梦见那孩子七窍流血的唤着太奶奶,说他冷。”
她抓住了赵菁菁的手,握得紧紧的:“他做混账事那些年,更像是是他自己放弃的,他觉得自己和他父王一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做的一样的混账事,活得浑浑噩噩的,可有了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旁观者清,老婆子看得清楚,他喜欢上你了。”太皇太后苍老浑浊的眼里浮起精光,似是有些激动,被身后的老嬷嬷轻轻抚顺了后背,撞上赵菁菁担忧眼神才含笑应对,“你答应老婆子,你们俩一定好好的,可好?”
赵菁菁愣了愣,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毕竟每回入宫太皇太后都是要这样交代上一番,生怕他们走不下去。
“太奶奶您放心,我与世子一定会好好的。”对上太皇太后殷切的目光,赵菁菁连忙保证。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太皇太后靠了回去,笑眯眯瞧着她,但眉眼间总有些疲乏在。
赵菁菁心底隐隐有些不舒服,是她想多了吗?
当初她被齐景浩害死时,太皇太后还好好活着的啊,所以至少,至少还有两年才是。
定是她想多了!
赵菁菁抬起头,恰好霍长渊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束不知道打哪儿霍霍来的花束,说要给太奶奶屋里添些喜气。
赵菁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心中有那么个声音在响起:但好些事都变了啊……
第063章 .只剩你了(捉虫)
回府路上赵菁菁从她多想开始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这一宿自然也没怎么阖眼,心悸得难受,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紧张忧虑过重, 屋子里点的安神香都没什么作用。
就这么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 外面的天还没亮,乌漆漆的。
赵菁菁从梦中惊醒, 睁着眼看了会儿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霍长渊, 下床倒了杯凉水喝, 感觉才好些, 不想还是吵醒了霍长渊, 看着人迷愣着醒来,问她:“怎么了?”
“没事, 有些渴。”赵菁菁放下茶杯刚说完,耳畔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就像一记鼓槌重重敲在心上,震荡了半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儿?”
霍长渊随之起身,顺手拿了旁边的披风给她拢上,正要打开门唤人来烧些热茶水,就听到了从老远传来‘铛铛’的钟声回响, 在寒夜里,甚是清明悠扬。
“怎么像……”是从宫里传过来的,赵菁菁站在了他身侧, 顺着他的视线遥望向黄墙红瓦尖的方向,心中那不祥预感更甚。
霍长渊一记记的数着,脸色旋即一变,大步往屋外冲了出去:“太奶奶!”
此时王府内已然是闹哄哄的场面,早早听闻钟声的刘侧妃忙让人把准备好的素服取来,又命人去通知王爷和要入宫的公子小姐们。
等霍长渊奔到前厅,宫里的人已经在府里,太皇太后驾崩了……
丧钟声哀伤绵长,久久不绝,从宫中到寒山寺的响彻,将整个郾城从睡梦中惊醒。
太皇太后突然崩逝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谁都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去的这样快、这样突然。明明在此前还好好的,已然痊愈,精神也好了很多。
尤其是霍长渊,他才从春禧宫回来两天,和太皇太后约了十五花灯热闹,此刻仿佛一下天塌下来,眼前一片昏暗。
江林王府的马车很快出发入了宫,天才刚亮,郾城的早市刚刚收摊,空气里飘着一股早茶包子的香气,却勾不起马车内的人半点食欲。
霍长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府,也不知道怎么进的春禧宫,他仿佛听不见周遭满殿的痛哭声,一步一步,往那凤榻去。
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还是和昨个见到时一样,只不过双目阖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却没有了呼吸生气。
“太奶奶,长渊来看您了,您快醒醒别睡了。”霍长渊跪在了榻边,一手抓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就被那冰冷的触感冻得一瑟缩,随即紧紧抓握住,焦急的喊着:“太奶奶,你应了我十五要一起,怎能食言呢。”
“太奶奶,您还没抱上小玄孙,我也不能没有您,您不能撒手就不管我了。”
“太医,太医呢!”霍长渊红着双眼朝屋外吼着,夹杂着那些哭声,搅的他烦躁不已,“还不快来人,太医!!!”
赵菁菁赶进来,看到霍长渊就这样挡在凤塌前,怔怔望着躺着的人,从出府到现在,依旧是不敢相信太皇太后崩逝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这时应该还好好活着……
“太医!!!”霍长渊的吼声唤醒了她,赵菁菁忙跪下来拉住他,“世子,你这样会惊扰到太奶奶的!”
霍长渊浑然未察觉到似的,死死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太奶奶的手太凉了,太医呢,太医呢,这屋里怎么这么冷,嬷嬷,再添个盆子来。”
“霍长渊……”赵菁菁想要喊醒他,可对上他那神容,她忽然说不出话来,那双眼眸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失措,莫说她不敢置信了,眼前的人才是最不敢置信的那个。
“世子,就让太娘娘去了吧,他若知道您这般她也不会安心的啊。”一旁嬷嬷跪着求道,满眼的泪,已哭了有大半个时辰。
“不是的,太奶奶只是太累了。”霍长渊忽然抓了赵菁菁的手,放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他冲着她笑,“菁菁,你摸摸,是不是太凉了,太奶奶病才刚好,可受不住这些。”
“霍长渊……”赵菁菁望着他,泪盈盈道,“太皇太后崩逝了。”
霍长渊怔了怔:“不可能。”旋即他望向跪在身后的李贵妃,满怀希望的问,“李贵妃娘娘,您天天都来,太奶奶的身体一日日的好起来,今儿只是睡的多了些时候。”
李贵妃早早已泪流满面,她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候了二十多年,早已经是亲如祖孙的关系,太皇太后突然崩逝对她打击颇深,但凡一点都能惹得她悲泣不已。何况跪伏在那的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只唤了一声‘长渊’便已泣不成声。
赵菁菁觉得眼前怎么也看不清,抹了抹眼,没多久又是一片湿润模糊,看着霍长渊耐心地一遍一遍唤着太皇太后,想把人叫醒这一幕令她的心像是被揪起了一般的疼。
“长渊。”她轻轻唤着他,既怕惊扰了他,又想要唤醒他,就在昨天,他还在说要如何把这十五灯会给弄的好看点,请个小戏班子,在这春禧宫内,让太奶奶好好高兴一番。
“长渊,皇祖母走了。”开口说话的皇帝,寒潮来时他也受了些影响,病了好几日,如今宫内外都是事,年关不太平,他操劳万分,人看起来一下老了许多。
皇上说完这句,眼里又一次盈了泪光:“皇祖母去时没苦痛,是喜丧,她平日里最是疼爱你,你这般,怕是让她去的不安心。”
霍长渊轻颤了下,红着眼眶却至此都未落下一滴泪,他也不喊太医了,只是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跪在那儿,不肯接受这现实。
赵菁菁忙抹了把泪上前扶住他,看一眼榻上阖目的太皇太后。
就是两天前而已,老人家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仿佛是临终托付,那双眼里曾有不舍眷恋,和无奈,当时不觉,此刻异常心酸悲痛难忍。
太皇太后总说,人活到她这岁数,还有什么不通透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早就算的到自己的日子。
她或许早就有预感自己命不久矣,却又要来宽慰他们……
所幸太皇太后走的时候,身边人有不少,李贵妃这段时间都是日夜侍奉的,皇上也送了最后一程,可就是她最最疼爱的玄孙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春禧宫内哭声一片,霍长渊在其中,仍旧是怔怔看着,没有眼泪,失了魂一样。
天亮了,大雪覆盖了整座郾城,宫里宫外白雪皑皑,春禧宫内外跪满了女眷。
无数个火盆子被置在了走廊里,雪地里还搭了临时的白帐篷,喜庆的红灯笼尽数撤下,白绫奠灯,与雪色混在一起,一片哭寂。
宫内与寒山寺的丧钟一直未停下,郾城的正月里,寒风犹是冷厉肆虐,天空灰蒙蒙一片。
宫墙内外飘扬的是白色的灵幡,整个郾城始终都笼罩在国丧的愁绪中。
太皇太后的丧事由皇帝亲自料理,诏三公典丧事,赐号‘慈懿’,太皇太后一生慈善,受后辈敬重,受百姓爱戴。
举国哀悼,哭灵三日,再行三日守灵,第七日出丧。
赵菁菁随同皇室女眷,一直守在春禧宫内,哭灵三日,许多身子羸弱的都守不住。
周皇后跪的第一天就病下了,许多事都是李贵妃在料理,她深知太皇太后不会希望这些孩子们这般辛苦,让宫人备足了厚实的衣物和跪的褥子,里外都安置妥当,不至于累倒那么多人。
跪过三日哭灵后,后三日夜里不必跪着,但皇家子孙仍旧需要守灵。
赵菁菁在偏殿内喝过半盅姜茶后问宫人世子在何处,随即来到了灵堂外。
灵堂内哭声低沉,梨花白菊铺了一地,人人的声都是哑的,素日里太皇太后待那些孩子们多好,这些孩子就有多不舍她离开。
殿内的铜炉里烧着金丝炭,火烧得不旺,宫娥嬷嬷进出亦是悄无声息的,一是为太皇太后,二是为了守灵之人,仿佛重一点儿,就惊扰了。
太孙霍文瑄就跪在霍长渊身旁,红着眼眶,一张张的往盆子里添纸钱。
霍长渊就着地上蒲团挨着灵柩倚靠而坐,哪儿都冷冰冰的,就好像他的心,他从没想过太奶奶离开自己会怎样,也拒绝去想,可现实却这样措手不及,他想挨着太奶奶,离得近点儿,哪怕是托梦也想再见她一面,可是再没有过。
“偏殿送了姜茶还有吃食,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去吃一些。”赵菁菁走到他身旁劝道。
霍长渊抬起头看她,嘴角微颤,发不出声来。
“吃些东西,等会儿我再陪你来。”之后还有三日,纵然知道他的想法,赵菁菁也不能让他就此拖垮了身体,他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水都没喝,再这样下去,不等太皇太后出殡他就倒下了。
霍长渊摇了摇头,赵菁菁拉住他求道:“太奶奶若知道,该心疼了。”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声音嘶哑:“你吃了?”
赵菁菁摇摇头。
霍长渊扶了一把身后的柱子,身子一晃险些要倒下,被赵菁菁快速扶住,他反手拉住她,缓缓往灵堂外走去,牵着她到了偏殿。
小桌上摆好了吃食,赵菁菁给他倒了姜茶,霍长渊却将盛好的粥递给她:“你别饿着。”
赵菁菁鼻头一酸,眼泪就要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给他重新盛了一碗:“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霍长渊微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给自己喂了一勺,就这么咽下了,丝毫都不察是什么味。
赵菁菁跟着吃了一勺,要盯着他将粥喝下,又这么哄着压着让他喝了些茶,看着他迅速消瘦许多的脸庞,说不出的心疼。
三日米水未尽,如今也吃不了太多,小半碗后霍长渊又去了灵堂,赵菁菁知他所想,也不劝阻,只是默默陪着,陪他度过这个坎儿。
三日之后,寒山寺的僧人做法封棺,灵柩被抬起时,霍长渊伸手去拦,起身踉跄着险些昏过去。
可他愣生生咬牙撑着,从宫门一路送到皇陵,看着灵柩下葬,跪拜着道别。
大雪还在下,送葬的队伍从皇陵绵延到城内,大部分都是郾城的百姓,呼啸冷冽的风中满是呜呜的哭声。
霍长渊不肯走,还想要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但皇上下令,直接命人将他给抬回了江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