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宿过去, 却没有御医登门,也没有皇帝的明文告令。
她心中这才隐约有了些许不安。
难道是海佳氏中招落了胎?那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衣服的功效真有如此神奇?没道理如此立竿见影吧?
由这又不禁想到,皇帝是不是已经察觉到那貂绒大氅的问题所以才封了坤宁宫?
等把门上的人叫进来再一细问, 她才知道,海佳氏在刚出二进的时候,被巧儿杖毙身亡血淋淋的尸首惊吓过度,当时就有了早产的迹象,且人还是被皇帝亲自抱走的。据说当时门槛上沾了成嫔的血迹,应是情况极其不妙。
皇后半天没想明白, 她只是想通过血衣暗中魇胜成嫔肚子里的孩子,并没吩咐任何人把巧儿的尸首放在她出门必经的路上,她虽然希望成嫔小产,但没打算让她在坤宁宫发作的,更没打算留下这么惹人注意的把柄。
那巧儿的尸首被海佳氏撞见,这只是个巧合?可是奇怪的是,聂儿口口声声说尸首一开始是停在二进的,且没吩咐旁人挪动尸体,最后再三确认,才知道前来处理尸首的根本就不是坤宁宫里的人。
皇后闻言不禁冒了冷汗,这明显是被人利用了时机,且是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谋算的成嫔,也把坤宁宫装了进去。
皇后难得明白一回,可是却无从下手。她此刻就算想要调查,也使唤不动人,甚至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由是,当小邓子捧着圣旨到来的时候,皇后心里竟然是有些盼望的,至少这样可以把事情的真相解释清楚。
她见小邓子进门,一没有留意他手里的圣旨,二没有责怪他没有施礼,只拼着力气坐起来,“小邓子,我要见皇上,我有重要的话要当面告诉他。”
小邓子明白皇后大势已去,为避免节外生枝不为所动。
他今日的任务,就是把旨意宣了,再把皇后迁离。
看在皇后往日对他“不薄”的情谊上,它可以考虑让她自己挑选两个忠心可靠的人留在身边伺候,再多的,却不能够。
眼下皇后就是艘即将倾覆的大船,虽不至于墙倒众人推,但传话这种事,弄不好要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他还没那么仁义。
“皇后娘娘,咱家今日是来代圣人传旨的,您有什么话,日后当面对万岁爷去说吧。”
“你竟然敢违逆我?你个狗奴才,是谁给了你胆子,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您说的是,奴才确实没有身份同您说话,奴才此来只不过是为了传了万岁爷的旨意,您等会儿听好了,也听仔细了,咱家这两日琐事缠身,恐怕没有工夫同您说上两次。”
皇后还欲再发飙,却眼见小邓子打开了卷轴,眼睛都不眨一下,果然打算把她晾在一旁。
“奉天承运,兹有皇后那木都鲁氏,上不能奉侍于两殿恪守孝道,下不能秉慈爱之心悌恤子女,今又有恶行谋害皇嗣,性忽改常,忝为国母。然朕念及夫妻恩义,亦为大阿哥计远,现敕令皇后从即日起迁离中宫,幽居于英华殿闭门思过,此生再不许离殿一步,亦不准私见他人。望那木都鲁氏念及大阿哥前程,切勿悖逆正理,行疯迷迹端,此后潜心改悔,勿枉圣心。钦此。”
那木都鲁氏闻言简直不敢置信,皇帝竟然让她从坤宁宫搬出去?还要将她软禁起来?这和把她废了有什么区别?
“我不相信皇帝会如此对我,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假传圣旨,本宫不服。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
“娘娘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皇上要不是念在往日情分,也为了大阿哥名声着想,您只怕连这英华殿都没得住。奴才从前没少拿过您的赏赐,就冒着风险做个人情,您趁着现在人手齐整,好好想想留了哪几个人在身边伺候,不然等奴才出了这个门,您别说这么颐指气使地对奴才发威,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同奴才见上一面了。”“哦,不止是奴才,万岁爷说了,尤其不准大阿哥再去见您,您方才也听见了,这旨意里,说了您性忽改常,一个疯魔的皇后又怎么能和皇子见面呢?奴才这话说的难听,但也是那么个道理,您想好了人选,就让人来同奴才知会一声,左右奴才还要伺候您迁宫……”
皇后别这一番话噎得满脸通红,只用尽力气抬手指着他咬牙切齿:“你,你这个……”却忽然头一歪,真的倒向里边厥过去,别说辱骂的话,连对巧儿尸首离奇出现在成嫔归途的怀疑都来不及说出口。
小邓子也不害怕,只往前几步探了探皇后鼻息,还有气。
说句诛心的话,便是皇后气死在当场,皇帝也未必会发落他,左右是让她占着个皇后的位置,便是她立时死了,于国而言又是几年重孝,就更不必急着寻摸继后的人选了。
倩儿见皇后晕了过去,赶忙上前去服侍,眼见无计可施,转而去求小邓子,“公公开恩,请您赶紧替娘娘请了御医来瞧瞧吧,这样下去要闹出人命的。”
“倩儿,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咱家若没说错,当日诓了成主子来坤宁宫的人是你吧?这份‘功劳’万岁爷可都记着呢。皇后娘娘是大富大贵的命,相信一时间还咽不了气,但倩儿你呢,最晚不过明日,就要被凌迟……”
倩儿立时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待想起来求情,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仍昏睡着的皇后,再难给她依靠。
这个时候方后悔,若是当初,没有想尽办法跻身到那木都鲁氏身边,是不是今日又是另一个结果?
哪怕像是映儿一样,因为不得宠,被撵去了院子里做粗使也好啊。
002
一转眼进了三月中旬,天气一日好过一日,终于有些万物回春的样子。
永寿宫里却还捂的严实。
“阿蘅,我好像听见三阿哥在哭?”姝菡半靠在床架上的软垫,刚喝完今日的药,端着碗的手就是一顿。
“主子您就放心吧,御医每日诊脉都说小阿哥除了身量轻一点,一切均无妨碍。而且,两位奶娘都尽心尽力,还有寒姑姑在暖阁照应,一定不会冷着饿着小阿哥的。”
“嗯,那等他吃完奶,抱过来给我瞧瞧吧。”
“您今天都瞧过两回了,这样折腾怕是对小阿哥不好。您与其担心小阿哥,不如想办法早点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喽,到时候等出了月子,别说是想看看他,就是想渐天把他带在身边也使得。”
“唉,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感觉一眼看不到,都放心不下。”
“您说的奴婢们都懂的,哪个当额娘的不是同您一般呢,除了那位……”
那位,自然说的是当初对大格格死活不问的皇后娘娘,不过如今她就是想过问也不能了,皇帝已经于三月初直接将人迁到了最偏最远的英华殿幽禁起来,身边只留了三两个粗使宫人照料。所以如今的皇后娘娘,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号而已。
大阿哥因为被拘束着不许见他皇额娘,倒是因此闹过几天,但皇帝索性直接把人扔回毓庆宫,除了安排他每日去上书房和习武场,再不准他踏足其他地方,崔公公受了皇帝命令,自然不敢大意。
随着皇后的名存实亡,姝菡在三月出七那一日,也正式受封为成妃,因月子里不好受礼,只把册印和赏赐领了。
皇帝另提拔了马贵人为顺嫔,让她接手了照顾大格格的差使。
太后在大格格迁离当日就抱恙在身,后宫的琐事堆积如山,摆明了抗议皇帝对皇后的处置。
皇帝只派人去慈宁宫探望,没有妥协的打算,且命内务府总管大臣们临时将奏事拟成折子呈到养心殿。即使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也生生挺了过来。
太后或许是担心闹得太僵不好收场,终于在第三日上“康复”,复又自觉操持起后宫诸事,算是结束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姝菡想到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惊闻,有些庆幸自己能独善其身,又有些心疼为此更加疲累的皇帝。
姝菡见阿蘅议论起那位,忙阻了她接下来要引出的话题。“这药好像不似头前几副苦涩,是换了方子?”
“顾嬷嬷说您恢复的很好,今日起就换成温补的汤剂,要是一直没有反复,再服上十日就可以彻底把药停了。”
“从前我最怕喝苦药汤,可是这会儿,竟然都嫌药汁子不够苦了,唯恐不是良药才不苦口……”
“主子连喝个药都这么多感慨,御医可是说了,请您不要如此伤神。”
正闲话着,外头有人通传:”仪妃带着诸位主子来看望您了。“
姝菡微微愣了一下,说起来,她有阵子没见过后宫众人,几乎快忘了,皇帝还有着那么些位莺莺燕燕。
也对,她之前因为要养胎,连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都免了,才成了后宫里的隐形人。这会儿皇子也生了,位份也提了,也该有人按耐不住要上门找茬了。
第92章 【踩】
“多日不见, 成妃妹妹瞧着气色不错。想着还未来得及贺你荣升,我和诸位姐妹们便趁着今日天气好, 特特过来看望你, 也顺便瞧瞧咱们三阿哥。”
姝菡看着白氏带着满脸假笑,再听她所言,心里十分不齿, 也不揭破她们是从慈宁宫请安回来, 实在算不得是专程来看,只尽了该有的礼数,朝着白氏颔首, 并大方受了其余众人的大礼。
“语卉,上茶。”姝菡不紧不慢吩咐下去, 复又转向各自带了私心的众人。
“让姐妹们辛苦这一趟,我实是汗颜。因我这身子骨不中用, 就不下地和你们同坐了, 白姐姐千万别挑我的礼。”“汀兰,还不为诸位看座?”
如今,也就只有白氏在位份上和姝菡匹敌, 旁人也没有挑嘴的资格,均谢恩按次坐下来,其中白氏坐了东边上首,她下首坐了梅赫理氏和素玉;对面上首坐的是顺嫔,也就是刚刚接下照顾大格格重任没几天的马氏,而富察氏坐在马氏又下首。
白氏听见姝菡客套, 半含着酸意轻笑着说道:“成妃妹妹说这话就外道了。谁不知道你如今宝贵着呢,连皇上过来都不许你起身施礼,我们这些个蠢笨不讨喜的就算有什么想法,总不能大过了皇上,姐妹们说是吧?”
是故意借此把姝菡受到的荣宠当众说破,似乎这样就能引起剩下几人的共鸣,也好同仇敌忾一般。
她身后的几人果然不负众望纷纷应和,“成妃姐姐只管养好了身体,我等尽了礼数就是了。”
姝菡看她们众口一词,心里不禁揣测,看她们来势汹汹的样子,莫不是在皇后倒台以后,已经齐齐把舵头转向了白妤婷这艘新晋的战船?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姝菡散漫惯了,一直也没有刻意对谁示好,这会儿看白氏现眼挑唆,不想受制于人,决定试探一下众人的口风,也好知道有谁已经彻底归入了白氏阵营,又有谁还在左右摇摆不定。
“姐妹们这话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知道的,是皇上体恤我彼时怀着龙嗣多有不便,不知道的,还当我恃宠生骄乱了规矩。你们切莫听了白姐姐的吹捧我,谁要是当真才是闹了笑话。”
随后转向东边,“对了,我听说二阿哥这几日已经会爬了,诸位姐妹们可都去看过了?可惜我眼下还不方便出门,不然一准儿带了三阿哥去瞧瞧他二哥。”
一向无争的马氏在这个当口先接过姝菡的话头,“听说玉贵人和梅贵人常去承乾宫走动,应是常能见到二阿哥的,我因大格格来了,倒是一时没抽出空过去,等成妃姐姐出了热月,可一定叫上我一起。”
很好,这马氏几乎已经明白告诉姝菡,东六宫那两位继皇后幽禁之后,已经投到了仪妃麾下。而马氏这也算是间接示好,把自己先从白氏那边摘出来。
姝菡又将头侧向马氏下首,富察氏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一个眼色过来,便接口道:“我这些日子忙着为太皇太后抄经,也鲜少出门,要不是马姐姐今日说起,我都没想到,竟也是没去瞧过咱们二阿哥呢。”
摘的比马氏还彻底,连太皇太后的幌子都打了出来。
姝菡定下心,只要她们不是齐心协力把矛头指向自己,这台戏就好唱的多,且也不用太耗费心力。
相比泰然的姝菡,白氏的脸色却有些不悦,她在来的路上明明暗示过西六宫那两位,如今皇上有专宠永寿宫的迹象,余下的几人若不抱成一团,只怕很快就要步了皇后的后尘,再无翻身机会。
可眼见着那两位没听进去,心里暗暗气恼她们为虎作伥,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心里想的是一样,白氏面上却不显:“看看你们,咱们不是说好了一同来看三阿哥的吗?怎么反牵扯到我身上。成妃妹妹还不命人将小阿哥抱过来,也好让我们稀罕一番。“
姝菡心里不喜,她自己都舍不得折腾儿子,怎么会同意让一帮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的人碰小阿哥,只推说:“实是对不住,三阿哥不足月就下生,御医们嘱咐了见不得风,这会儿不好挪动。等他再大一些,我再抱他出来让姐妹们亲近。”
也算是个体面的借口,要是识相的,自不会继续滋扰。但姓白的显然不在此列。
“成妃妹妹怕小阿哥吹着?那好办,我们亲往暖阁去就是了。”说完,白氏就领头站起了身,她身后的素玉也紧跟着站起身。
姝菡看她不肯善罢甘休,更加怀疑她此来的用心:“奶娘方才还同我抱怨,好不容易将三阿哥哄睡下,这会儿怕是不好相见……”
白氏看目的没有达到,嗤笑一声:“妹妹也太过大惊小怪,三阿哥莫不是个泥捏的不成?还是水造的?怎么看一眼都不许?我们二阿哥像是这般大的时候,还曾抱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看的。难道二阿哥就不是这么过来的?还是,只有你海佳氏生出来的都是金疙瘩,旁人看不得也摸不得?”
姝菡看白氏有意挑衅,也不让步:“白姐姐这话我听不得。您也是当了额娘的人,若二阿哥被人扰了觉,你心里就痛快?将心比心,都是皇上的子嗣,便是咱们大格格,都不能容人轻贱糟蹋了去,您硬要强人所难是什么道理?白姐姐不若回去好好想想,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马氏听大格格被点了名,也忙回应:“是啊,大格格一向最怕惊吓,她若睡安稳了,连皇上都不会进去打扰的。”
富察氏也在一旁附和:“唉,小孩子哪管你是皇上还是额娘,只要被惊着了,真是一百个哄不好。”
白氏本是为了把剩下四个人拉拢过来为己所用,才有此一行,眼见着马氏、富察氏另择了他人,而和她一头的素玉和梅赫理氏连个屁都没放,气得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