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齐忙拦住她:“你回去无人的时候再拆开吧。”他又把药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也回去再拆。”
沈嘉鱼已经把信拆开了一点,看见上面的寥寥数语,脸色立刻变了,慌忙把书信折好,又问她三叔:“三叔还有什么事吗?”沈至齐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跟她说了:“你嫁进晏府之后,咱们家在庶族的处境就有些微妙,本来这也算不得大事,可你阿爷成日拿你嫁入高门之事在外招摇,咱们家便越发尴尬起来,如今颇有些里外不是人。”
他看沈嘉鱼皱起眉,又宽慰一句:“不过你阿爷已经写信说他了,应当无妨。”
沈嘉鱼还是黑了脸,简直对亲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年虽说才干平平,但也不这样作妖啊,真是越老越糊涂!”
沈至齐也是摇头,又正了神色:“晏大都督虽说现在与你情分正好,但他日后身边总会有其他莺莺燕燕,你跟他出身差异又大,日后少不了分歧,你凡事多留个心,若有不对,尽快给我或者你祖父写信。”
沈嘉鱼不爱听这话:“三叔。”
沈至齐叹了声:“朝上情势越发紧了,我们也是担心你。”
沈嘉鱼闷闷地应了声,沈至齐怕她着凉:“我想再看看莲池,你先进去呆着吧。”
沈嘉鱼皱着小脸点头应了,才走到一个拐角处,就撞上了卫留云,卫留云忙单膝跪地行礼,低头掩饰住一点心虚:“夫人恕罪。”
她送完华蓥公主就回了这点璎楼,楼外撞见夫人和娘家叔伯说话,这位娘家叔伯还递了书信给夫人,夫人收到东西之后表情颇是古怪,两人之后又念叨着什么‘你多留个小心…’‘日后少不了分歧…’‘朝中局势…’等言语,她听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两人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世子和夫人并不是完全夫妻一心,那她是不是有机会…结果还没等她想完,夫人就走过来跟她撞上了。
她今儿穿了一身戎装,比初见那日的娇柔又多了几分英气利落,不过沈嘉鱼还是瞧她不大顺眼,随意点了点头:“无事,卫统领起来吧。”
卫留云已经收敛好心神,起身冲她笑了笑:“夫人宽宥。”
……
这顿宴席吃的各怀心思,着实无趣,裴惊蛰头一个坐不住,随意告了个罪便走了,还没等他走出多远,身后就有人淡淡道:“裴世子。”
裴惊蛰转过头一瞧,不由得挑了挑眉:“晏二郎君?”
晏星流先道:“知道裴世子也要跟着一道南下,我颇为意外。”
裴惊蛰嗤笑:“南下这半个月二郎君都不意外,非得等到现在才开始意外?”
晏星流不理会他的揶揄,神情淡漠依旧:“世子的来意我尚能猜到一二,你我既然来了,便说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棋局里,皇上是给你我下了明套,让你我心甘情愿地钻进去,你我既然境遇相仿,可要联手搏一回?”聪明人,无须说的太明白。
裴惊蛰啧啧两声:“你和晏归澜可是亲兄弟,居然也会入了皇上的局联手对付他。”
晏星流沉默下来,从晏归澜设计让他娶华蓥公主的时候,两人就注定要争斗不休了。只要能带走沈嘉鱼,晏归澜就能受到此生最大的挫败,这两件事既然能合二为一,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闯一闯。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心悦沈嘉鱼,才会对付晏归澜,还是因为想与晏归澜相争,他才一定要得到她。
裴惊蛰见他不语,又笑了笑:“可惜我的来意二郎君猜错了,我来江南道不过想赏玩这一路上的好山水,你们的事儿我没兴趣参合。”
晏星流听他这番虚言,心里暗暗冷笑,不过也没拦他,等裴惊蛰走了他身边的侍从才敢上前:“二郎君,裴世子不愿意当这个马前卒,您…”
晏星流摇了摇头:“皇上不会只布置了一手,等着吧,裴惊蛰没准比咱们还先一步下手。”
……
等沈嘉鱼回到点璎楼的时候,里面的宴席已经散了,除了晏归澜还留下来等她,其余几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他见着她抬手招了招,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可吃饱了?不够我命人再点几个你爱吃的。”
沈嘉鱼假装没瞧见,跪坐在他身边:“中午都吃过一回饭了,再吃肚子都该起来了。”
晏归澜强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伸手摸了摸她鼓鼓的小肚皮:“看来真是饱了。”
沈嘉鱼扯了扯自己的脸,又拍拍肚子:“我觉着我最近都胖了。”
“是胖了。”她瞪大了眼睛,他伸手在她肚皮上摩挲着,侧头一笑:“要是里面装的不是饭,是你我的孩子就更好了。”
沈嘉鱼啐他:“什么叫装的是饭,我又不是饭桶!”她斜了他一眼,不满道:“这就想要孩子了?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啊。”
两人年级尚轻,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晏归澜说孩子不过逗逗她:“要什么孩子,你我就照料不过来了。”
两人携手出了点璎楼,卫留云就在楼外候着,见着晏归澜忙迎上来行了个礼。沈嘉鱼心里极不自在,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上了马车之后捉住他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打小就习武?”
她可记得石清说过,晏归澜言豫还有这个卫留云自小就是一起习武的!
晏归澜已经习惯了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跳跃思维,闻言应道:“自然,怎么了?”
沈嘉鱼晃了晃他的袍袖:“那你也教教我呀,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事事都让亲卫护着,不如自己多学点本事。”
晏归澜笑了笑:“难得你有这份觉悟,不过习武可是要日日早起的,你早上能起得来吗?”
沈嘉鱼被他鄙视的很是不满:“我怎么就起不来了,不信你明天早上叫我!”
她放出这番豪言壮语还不到一天就被打了脸,昨晚上被晏归澜按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第二天早上硬是没起得来,他叫了她好几声,她睡的死沉沉的也没听见,他只得无奈一笑,吩咐琢玉:“等夫人起来了告诉她,我在演武场候她。”
演武场上,言豫和卫留云也带着人在练武,卫留云本来认真地一招一式练着,突的被石清唤了声:“留云姐,世子来了!”
卫留云手下一乱,差点伤到自己,忙转过头,果然见男人换了件宽松的襕袍立在练武场边,身姿依旧挺拔不凡,石清趁机蹿腾:“留云姐,世子这些日子都没来练武场,怎么今儿你一来他就来了,世子必是来瞧你的,你快去招呼一声。”
卫留云心里大大动了下,面上还是踌躇:“不必了,许是巧合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石清反驳了一句,又走过去向晏归澜欠身行了个礼:“世子,留云姐她有一招怎么也练不好,想请您指点一二。”
第75章
卫留云也是出身庶族,且一家荣辱皆系于晏家,她自知身份配不上晏归澜,虽倾心于他,可之前从不曾表露,只拿他当主上待。
可如今瞧着晏归澜娶了个庶族夫人,她才知道原来他并不在意夫人的身份,这些日子她家里人和石清没少蹿腾她,她心里隐隐也觉着,她除了家世比这位夫人差几分,旁的再没什么拿不出手的了,这位夫人既然能嫁给晏归澜,她是不是也可以……?再加上那日偷听这位夫人说话,她认定世子和夫人不睦,心里浮动的越发厉害。
她瞧了眼凑过去的石清,终究还是没有拦着。
晏归澜正和言豫说话,闻言瞟了石清一眼:“既有招式不明,为何方才不找言豫?”
石清被问住了,言豫就在跟前呢,她总不能说言豫不如世子吧!她半晌才张皇道:“本想问言大人的,但方才瞧见世子过来,卑职觉着问世子更好…”
言豫斥道:“这是你来打搅世子的理由?”
石清慌得不敢说话,卫留云见势不好,忙上前道歉:“石清瞧我有一招怎么都练不好,心急之下才冲撞了世子,还望您恕罪。”
晏归澜淡漠不语,她犹豫了一下,又笑了笑:“不过您许久不来演武场,我们瞧了有些惶恐,您怎么今儿早上突然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她心知晏归澜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什么因为我想见你之类的话,可问完之后心里还是波澜起伏,双眸忍不住往晏归澜脸上瞟了眼。
晏归澜还没答话,沈嘉鱼的声音已悠悠传了过来:“世子答应了早上陪我来练练武,怎么?卫统领有意见?”
卫留云心里存的幻想被彻底击碎,眼底一片黯然,幸好她神色恢复的也快,强笑道:“岂敢?末将只是心中好奇,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晏归澜转身握住她的手,见她就穿了件轻薄绸衣,不由蹙了蹙眉:“还以为你得再睡会儿,怎么穿的这么少,凉不凉。”
沈嘉鱼睡眼惺忪地靠在他肩头:“不凉,大夏天的等会气温就上来了,到时候还得给我热出一身汗,这件刚刚好。”
晏归澜斜眼瞧着她:“你总有理由。”
卫留云瞧见这一幕,心下更是酸涩,她也不敢多待,忙拉着石清退下了。
沈嘉鱼瞧她走了,这才暗哼一声,醒了醒神摆开阵势:“来吧,咱们也比一场!”
沈家是行伍发迹的,她打小就和沈燕乐一起习武,虽然不敢跟正经的高手比,但这身手已经足够她在纨绔堆儿里横着走了,她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哒!
晏归澜对她自不会动真格的,只不紧不慢给她喂着招,沈嘉鱼本来是气不过卫留云和石清这起子人才过来的,打着打着竟还真有些兴头,她又是一个单掌下劈,被他轻松捏住,他怕她摔着,握住她手腕把她拉到怀里,调笑道:“方才忘了问你,打赢了有什么好处?”
沈嘉鱼扭了扭身子,没挣脱开,没好气道:“你都赢了还要什么好处?”
晏归澜瞧着她露出一小片的白嫩脖颈,低笑着说了几句,她不出意料地红了耳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幸好言豫有事要禀告,他才终于放过她,带着言豫先出了演武场。
两口子正经比武就是亲密些也没什么,石清站在卫留云身后,瞧见两人这般亲密,神色却不忿起来,她压低了声儿道:“留云姐,夫人哪里是来练武的?分明就是仗着世子宠她来四下招摇的。”
她是卫留云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又有些亲戚关系,倘卫留云真入了世子的眼成了他的正妻,她也能跟着平步青云,没准还能捞个统领当当,至少以后提拔升迁是不用愁了,这才看沈嘉鱼格外不顺眼。
卫留云听她这般口无遮拦,皱了皱眉:“这晏府本就是世子和夫人的,她来和世子练练武又如何?你也敢多嘴?”
石清不满道:“留云姐,我可是为你抱不平,若夫人是真心想来练武找谁不行,可她做什么非缠着世子?你瞧夫人那身手,说声花拳绣腿都算是抬举了,连我都比不上,更何况是比你了,她哪里是世子的对手,更别说陪世子练武了。”
卫留云心下已经有些烦她这般胡言乱语无端惹事,厉声道:“住口!”
石清方悻悻闭了嘴。不过卫留云喝止的还是有些晚了,晏归澜一走沈嘉鱼就闲下来,正瞧到两人絮絮低语,石清不满的眼神更是频频向她看过来,她心里猜到两人没说她什么好话,走过去笑嘻嘻问道:“卫统领和石护卫在聊什么呢?聊得这般投入?”
卫留云忙遮掩道:“我们不过闲谈几句,没扰着夫人清净吧?”
沈嘉鱼耳朵好使,走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石清在诋毁她的身手,她瞟了眼石清:“我来演武场又不是图清净的,正好我没了陪练的人,石护卫就陪我过几招吧。”
在石清心里她就是个绣花枕头,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挺了挺胸颇为傲然道:“夫人,还是不要如此吧,卑职的功夫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若是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这话听着是关切,其实内里的嘲讽不难听出来。沈嘉鱼瞥了她一眼:“无妨,咱们点到即止。”
卫留云不想无事生非,正要拦住,石清已经笑盈盈地应下:“既然夫人有兴致,卑职就陪夫人过上几手。”
卫留云见木已成舟,她还抱了一点想看沈嘉鱼被击败的阴暗心思,便没有再阻拦,只暗暗在一旁控场,若是石清赢了之后收不住手,她好上前分开两人。
沈嘉鱼先一步走到场中,石清显然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比了个请的手势:“夫人先请。”
沈嘉鱼嫌她已久,也不跟她假客气,一个横扫便踢了过去,石清显然没料到她攻势这般猛,忙伸手格挡,却还是被她踢的倒退了几步,石清以往总觉着这位夫人娇嫩不堪用,除了脸蛋简直一无是处,本以为自己能轻易获胜,没想到遇到个难缠的,她也难免起了几分火气,出手越发凌厉。
众人压根没想过夫人会赢,只紧张瞧着场内,生怕伤了夫人,没想到又过了约莫两刻,石清尖叫了声飞了出来,脸贴着地面蹭了两尺多远,她肿着脸惊慌道:“怎会?这怎会…你!”她本质问沈嘉鱼是不是耍了阴招,幸亏还残存一点理智,及时闭嘴了。
沈嘉鱼连看也不看她,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直接把她方才说的话扔到她脸上:“你这身手说声花拳绣腿都算抬举了,你去军营里且练着吧,我这里用不着一个绣花枕头做护卫。”
从亲卫到军营的普通将士,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不过众人倒是能理解,谁会要一个身手比自己还差的亲卫呢?石清慌了神:“卑职没做错什么事,夫人凭什么将我降职?!”
沈嘉鱼挑了挑眉:“就凭我是世子夫人。”
卫留云上前求情:“夫人…”
沈嘉鱼看了她一眼:“卫统领,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你自己。”
卫留云身子一颤,心里不知是惧怕还是恼恨,双手不由得捏紧成拳。
……
沈嘉鱼心情舒畅,得意洋洋地回了寝屋,晏归澜才和言豫商议完事,见她回来伸手揽住她:“方才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