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李聪手忙脚乱地要给沈梵擦掉衣服上的茶渍,沈顾问本人就淡定多了,他转过头轻轻用手将衣服上茶叶掸去,这个角度让他正好可以和聂涵川四目相对。
“小李,你怎么老是毛手毛脚的!”聂涵川似乎对李聪这次的不小心十分不满。
然而毕竟还有外人在场,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脸抱歉地对葛长信道:“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下您家的卫生间,让我们这位同事把衣服上的茶渍清理下。”
“没问题,没问题,走廊到头右手第一间就是。”葛长信似乎是怕沈梵找不到,就想起身亲自给人指一下却被聂涵川拦住了:“您别担心,他找得到,我们这个同事方向感很好的。听说您还是顾家的救命恩人,那是怎么回事?趁这个机会您跟我们讲讲呗。”
葛长信一直看着沈梵准确无误地走进卫生间,这才收回目光笑笑道:“俗话说得好,施恩莫望报。咱总不能老是把这陈年旧事挂在嘴上,不过您既然问了,我也不隐瞒。
那大概是十年前了,那时候我和友年他们一家都还住在郊区的县城,就是现在的高新区,两家离得近所以都很熟悉。
那天清晨我和另一名姓李的医生正好从临县会诊回来,快到的时候,就看见个孩子躺在路边。
我们俩当时赶紧停车上前查看,这才发现居然是顾家的小儿子顾诚。
当时孩子还有呼吸,不过身上有几处擦伤,我赶紧给友年两口子打电话,又和李医生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接着就把小顾诚送到了医院。
后来我才知道前一天晚上孩子就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躺在了国道边。
友年两口子为了这件事特别感激我,老说我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其实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换了任何人,看见个孩子躺在路边都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我还是医生呢,警察同志您说是不是。”
李聪是第一次听说顾诚童年时如此惊险的往事,此时已经完全被葛长信的医者仁心所折服,立刻头如捣蒜地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聂涵川却注意到就在葛长信看向他们之前,他的眼珠不可思议地向着走廊方向转动了一下,似乎想确认沈梵为什么还没出来。
果然不负葛长信所望,走廊尽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沈梵回到了客厅,他袖子上的茶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手上还带着淡淡的洗手液香味。
看见沈梵回来,葛长信似乎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他的这些细微动作都被聂涵川看在了眼里。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客厅里的挂钟终于指向了11点整,聂涵川这才站起身与葛长信握了握手道:“葛先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感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配合我们的工作,有事儿我们再找您。”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终于完成了例行公事的轻松和喜悦,三人似乎瞬间变身成了写字楼里朝九晚五的白领,下班点一到,立刻收拾东西一阵风似的走了。
葛长信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与他们挥手道别,等到三人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戏法似地消失的无影无踪,“砰”地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回到车上,李聪还在为自己居然泼了偶像一身茶的事内疚,他刚要张嘴道歉,沈梵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好似能读心般道:“不用道歉,开车!”
单纯的小李警官瞬间懵了,聂涵川不禁哈哈大笑道:“李聪,今天的事不怨你,你倒个什么歉,等这案子了结了,再让沈顾问好好谢谢你!”
李聪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沈梵,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聂涵川,终于决定还是当好他的司机吧,大神们的世界,他还是不要参与了。
第67章
因为,李鹤不在家,所以三人直接去了他的私人诊所,这家诊所位于寸土寸金的H市商业中心,装修考究,三人一进大门,便立刻有接待人员上前,看样子经营地相当不错。
李聪亮明了证件,很快从诊所里间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李鹤和葛长信年纪相仿,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由于独自经营诊所、自负盈亏,李鹤显得更加长袖善舞,眼角眉梢都带着商人的精明。
他将三人迎进了诊所的会客室,在男子转身的时候,聂涵川和沈梵都注意到李鹤的脖子后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色胎记。
“三位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众人落座后,李鹤并没有选择和三人同样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反而叫护士搬了把椅子进来,自己坐了过去。
聂涵川面上不动声色,仍和颜悦色地说道:“李医生听说您和顾友年一家比较熟悉,我们今天主要想向您了解一下顾家平常的社会关系。”
谁知李鹤一听完,笑容便淡了下来,冷冷地道:“警官,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和顾家并不熟悉,所以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请见谅。”
李聪急急道:“可你不是十年前曾经救过小顾诚,孩子15岁的生日宴会不是也邀请了你吗?”
李鹤一听这话反而更加生气了,竟然直接开怼道:“那也不能证明,我就和顾家熟吧?要说十年前,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顾家人,也是后来才知道孩子的姓名和家庭背景的。
再说,从那以后我和顾家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上次生日会还是老葛拽上我,说顾家无论如何都希望我们两人出席,我抹不开面子才去的。
所以,我真得对顾家的情况不了解。三位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个手术,现在要去做准备了。”
聂涵川一看对方这是直接送客的意思了,居然也不纠缠便起身告辞。
李聪被无缘无故怼了一顿,对方还连个还嘴的机会都没给他,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刚出诊所大门便气鼓鼓地双手插腰道:“这李鹤有病吧!他这哪是顾家的恩人,分明是仇人啊!”
李鹤的反应的确很奇怪,就算他确实和顾家不熟,也不至于是这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是他们不知道的吗?
可看他今日的态度,无论怎样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了,聂涵川回头看了眼装修精良的诊所大门,心想也只有等来日有机会再说了,好在今天也不全是一无所获。
李聪将两人送回专案组,自己则回了省厅,见车子走远,聂涵川这才摸出烟盒磕出两根烟来,递给沈梵一根,两人各自点着了,就这么站在别墅门外抽了起来。
片刻,聂涵川从香烟的白雾后瞥了沈梵一眼道:“怎么?不惜把限量版的风衣都弄脏了,难道真得什么都没发现?”
沈梵垂下眼帘,慢慢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了几下,然后递给了对方。
聂涵川一手夹着烟,一手按亮屏幕,只见两张照片,分别是个瓶身全是外文的空药瓶,和几套簇新的童装。
沈梵吐出个白色的烟圈,开口说道:“药瓶是在葛长信家卫生间镜柜的最里面找到的,根据瓶身上的药物成分,我怀疑葛长信可能有服□□神类药物的习惯,不过这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根据之前的资料,葛氏夫妇没有子女,那么为什么会童装被那么郑重地珍藏在主卧衣柜的最上层呢?”
聂涵川:“会不会是葛医生夫妇准备送人?又或者他们夫妻俩一直想拥有个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珍藏了童装。”
沈梵的表情在一团白雾后显得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很坚定:“不对,如果是送人怎么也要简单包装一下,而且这几套童装的款式明显不是时下的风格,所以送礼基本可以排除。
如果是长期不育,夫妻俩一般会将这种可能令他们想到人生缺憾的东西收起来,以免引起双方心中的不快。
而且将东西放在最上层,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一种重视、怀念的感情,比如,我们都会将已故亲人的遗像摆在屋内较高的位置。所以,我怀疑葛医生夫妇可能有过孩子,只是没有成活。
这样,夫妻俩将之前为孩子准备的衣服珍藏在衣柜中的行为才显得合理。”
“那……”聂涵川正想继续讨论下去。
“那什么那!”沈梵秀眉一挑“烟都抽完了,还不进屋里说,在这里迎风站着,装X吗?!”
他本是宽肩窄腰大长腿,但奈何为了刺激凶手今天穿得有些扎眼,再加上左臂那一大片茶渍,形象实在欠奉。
聂涵川看得好笑,有心调侃道:“老沈,你是不是虚啊……”
沈梵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神态像极了程慕昭,聂涵川立刻缴械投降道:“好好好,进屋,进屋!”
一进别墅,聂涵川便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伸手招呼毛珏道:“学霸过来,快帮看看这是什么药。”说着便示意沈梵将照片给毛珏看。
毛博士一派淡定从容地踱着方步过来接过手机,看了片刻便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这是国外一种治疗躁郁症的药,主要起到镇定的作用。”
接着他转过头,用同样的声调和语速向聂涵川说道:“领导,冰箱快空了,我申请明天和魏骁哥去超市买吃的,清单放你桌上了。”
沈梵觉得突然从治疗躁郁症的药跳到去超市买吃的,实在有点违和。
不过显然聂涵川没有这种感觉,他歪在沙发上大手一挥道:“尽管去,想吃什么买什么,清单不用给我看了,回来找我报销。”
聂涵川作为领导,在“吃”这方面从来不和组员抠抠索索,出来办案无论是正餐、夜宵还是零食,通通自掏腰包给下属报销,按照他的逻辑,不吃好点,怎么安心干活!
专案组众人也十分关心案情,见两人回来,便急切地想知道走访的结果。
胡侃在分别听了葛长信和李鹤的情况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两人都很可疑啊!”
聂涵川:“怎么说?”
胡侃:“老聂,你看啊,葛长信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说明他肯定不太正常;而李鹤对格子图案敏感且对顾家态度有异,再加上他脖子后面有个胎记。这两个人不是都很可疑吗?”
魏骁:“我有个问题,如果说李鹤颈后的胎记就是作为罪犯的特征,那为什么顾诚之前没有注意到?”
胡侃:“李鹤不是说了他和顾家后来见面的次数不多嘛!”
魏骁:“不多也是见过的,从老聂他们的说法来看,胎记的位置并没有那么隐蔽,为什么以前没有勾起顾诚的记忆?还是说那其实根本不是罪犯的特征?”
胡侃:“会不会李鹤和顾家人见面时刻意遮盖?”
魏骁:“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既然以前遮盖,为什么今天见警察反而忘了,还有他本就是外科医生,想要去掉这种胎记轻而易举,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置身于可能被发现的危险之中呢?”
顿了顿,魏骁继续说道:“要说可疑,我反而更加怀疑葛长信,凶手既然多次作案且能安然无恙地过了十年都没被发现,可见其善于伪装,在日常生活中应该与常人无异。
因此,即便葛长信没有对老聂他们今天的衣着有什么反应也不能就此免除对他的怀疑。还有葛家衣柜里的童装说明葛长信对于孩子有很强的执念,这很值得我们重视。”
聂涵川很赞同魏骁的分析,目前无论是李鹤还是葛长信都不能排除嫌疑,而且他有种感觉,这两个人身后各自都还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每天的更新时间提前到晚上9点哦。
第68章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沈梵便告辞离开,聂涵川将他送到门口低声道:“路上小心。”沈梵倒是没说什么,抬脚便出了门。
“老聂,你俩基情满满地说啥呢!”作为专案组资深八卦群众,这一幕瞬间点燃了胡侃的八卦之心。
“基你个大头鬼!去去去,you see see you one day day的。”聂涵川转回客厅,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二郎腿一翘,大爷似的闭目养神起来…
“哟!可以啊,老聂,这和程老师在一起,你都开始飙英文了,啥意思啊?”胡侃将自己大脑深处仅存的关于英语的记忆都调了出来,从时态到从句想了一遍,还是不明所以。
一旁的谭慧忍笑忍得脸要抽筋,魏骁常年“一”字的嘴角也开始拼命上扬,还是毛珏走过胡侃身边用手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逐字翻译…”
“逐字翻译?”胡侃挠了挠头,一字一句地翻译道:“你.看.看.你.一.天.天的……”
哈哈哈哈!旁边的谭慧和魏骁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专案组所在的别墅距离程慕昭的公寓不足一百米,开发商为了凸显小区的高端大气,愣是在这局促的区域搞出了一片绿化景观,对外则美其名曰为湿地公园。
供业主行走的小径蜿蜒向前,两边刚抽出嫩芽的绿树相互掩映,被朦胧的路灯一照,只剩轮廓各异的片片阴影。
沈梵挺拔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剪影,他一步步慢慢地向前走着,不疾不徐,似乎真得置身在令人流连忘返美景之中,不愿离开。
微凉的夜风吹起他风衣的一角,传来声声喑哑的吟唱:
快来我的糖果屋,
快来我的糖果屋。
这里有五颜六色的糖果,
美味无比的蛋糕。
但是可怜的小孩啊,
你们也要小心那躲在暗处女巫手中的砍刀!”
那歌声就像旧时电量不足的收音机,发出忽高忽低的诡异声调。
沈梵才转过茂密的紫藤花架,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身后一片昏暗,古怪的歌声却离他越来越近,渐渐地那唱歌之人从黑暗中显出个模糊的轮廓。
沈梵的双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有些微微攥紧。
那人走得很慢,因为灯光昏暗,沈梵甚至看不清她的穿着打扮,只是根据她的体态和走路的姿势判断应该是名女性。
怎么会?这和他之前的想法不一样!沈梵暗暗地想。
即便如此,他嘴边还是扬起了嘲讽的笑容,眼中冰冷之色渐深,原来只有这么点能耐吗?
沈梵抬起脚正要向着歌声的方向走去,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头。
沈梵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那古怪的歌声上,完全没想到后方有人,心中不禁一惊,然而毕竟出身苏格兰场,他立刻抓住来人的手腕顺势将人向前一带,准备直接来个过肩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