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却暄一笑:“你还挺机灵!”
姬旼连连摆手,状似谦虚:“客气客气了。”只是语气上却没有丝毫谦虚,反倒对这夸奖十分受用。
“我祖母应当喜欢华阴公主那样的,落落大方,敢爱敢恨。”殷却暄仔细回想,于是开口道。
提起华阴公主,姬旼难得扭捏起来,小声嘟囔了句:“我也挺喜欢的。”
殷却暄耳尖的捕捉到了,一拍桌子,却还是压低了音量:“原来你喜欢华阴公主!”
“我悄悄告诉你,华阴公主现在就在这儿呢,和我祖母说话呢,你要不要见见?”殷却暄对姬旼这样勇于追寻自己真爱的人还挺欣赏。
姬旼与姬幼宜虽同姓,但算起来早就出了五服,就算结亲也没什么不妥,唯一就是这辈分论起了,姬旼比姬幼宜小了一辈。
“不了不了,她不喜欢我,她只喜欢你哥哥,所以我才想让老太妃替我说说话。”姬幼宜每次见姬旼都什么好脸色,姬旼对姬幼宜是又爱又怕。
“你知道华阴公主喜欢我哥还帮我哥……”殷却暄看姬旼这幅落寞的样子,再联想到他辛辛苦苦的替情敌报仇,心疼之余又觉得敬佩。
虽然她无比感谢姬旼,但是姬旼这种行为要放在她身上,她是万万做不到这样深明大义的,得忍着多大的心酸。
姬旼笑笑,反倒不在意的摆手:“我喜欢华阴公主和帮你哥哥报仇是两码事,你哥是忠臣,是良将,不该就那么惨死。虽然吧,我以前是真挺看不上他的,他古板又无趣……”
两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姬旼这才起身告辞,本来还想死皮赖脸留下吃晚膳,但是江从在一旁咳嗽,他就知道是代替姬亥在轰人了。
殷却暄绕到后配殿去寻姬亥,只见姬亥手里拿了小钳子夹核桃,身侧放着的还是原来的小瓷罐。
姬亥坐在小榻上,微微垂着头,墨发柔顺的搭在胸前,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息,直射在他身上,细微的尘埃在暖光中飞舞。
他头也不抬,语气带了几分醋意,却还是那么温柔:“回来了,说什么这么开心,要这么久,是不是都快把我忘了?”
殷却暄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径直扑进他怀里,眼眶湿湿的,语气闷闷唤他:“陛下。”
姬亥被她撞的险些仰倒,将人接在怀里,把最后一粒核桃仁喂进她口中,哄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殷却暄埋在他怀里摇头,手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没有,就是觉得,能和陛下在一起真好。”
比起姬旼和华阴公主还有哥哥,三个人都不好过,她能陛下遇见真好。
“现在才知道我好啊?”
“没有,一直就知道陛下最好。”她抬起头:“陛下,昨天的事儿,您不生气了吧?”她顺势亲了一口在姬亥脸上。
“生气,可生气了。”姬亥将另一半脸凑上去示意她。
殷却暄乖巧的又亲了一口:“现在呢?”
“还好……”
殷却暄愣了愣,举一反三在他下巴上又亲了口,果不其然见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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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夫最后一次替殷却暄施针,老太妃也在,她一辈子铁骨铮铮,但那针扎在殷却暄头上,她看着比扎在自己身上还心疼。
那可是头上,扎不好要死人的!
殷却暄不想睡觉,遂与老太妃闲聊:“祖母,您知道平湘王吗?”
“平湘王?是姬旼?你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殷却暄笑嘻嘻道:“祖母,他想求您帮他做个媒。”
“哪家的姑娘?”
“华阴公主!”
帘子外,传来一阵噼啪的响声,什么东西滑落了。
就听见陈大夫暴躁又心疼的怒骂:“小路啊,你这个混小子!怎么笨手笨脚的!”
姬亥勾唇一笑,有人急了,有人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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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千秋宴那一日,原本该是歌舞升平的宴会,不知为何,气氛竟是格外的紧张,来往行走的宫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
红黄交织的彩带丝绸,灯火华光,依旧无法抹平这难以言喻的焦灼。
宴会的华服一层叠着一层,厚重笨拙,却雍容华贵,玄底红纹金边,坠着大片的珠玉宝石,灯光下晃人眼球。
宫人将高耸的义髻装在殷却暄头上,装点上紫金红玛瑙头面,沉甸甸的压着,让她脖子都抬不起,四只步摇上的流苏摇曳生辉。
胡粉遮的脸煞白,嫣红的唇,特意画上挑的眼尾和眉峰,皆是为她添上几分凌厉和皇后的气势。
姬亥与她是同色的礼服,发用墨玉冠束着,俊朗威仪。
他低头吻了吻殷却暄的手背笑容轻松,带了几分安抚:“满满,一会不要害怕。”
殷却暄没接他的话,只笑着回复:“陛下生辰快乐。”
姬亥懂她的意思,牵着她的手出去。
鼓声,编钟声,浑厚的混奏出庄肃的乐章,却莫名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我什么都没写!别再锁我了!
第58章
姬旼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天要出事,呼呼啦啦带了一帮子侍卫,大摇大摆的落座。
隔壁的梁王表情像是吃了屎,冲着姬旼拱拱手,姬旼笑嘻嘻的回礼,又冲着下头正襟危坐的姜太尉笑了笑。
“姜大人与平湘王有故?”姜太尉身侧的太子少保奉承道。
陛下没皇子,别提太子了,他这个太子少保就是个摆设,所以得紧抱姜太尉的大腿。
姜太尉一怔,摇摇头:“没什么接触。”显然是不愿与少保多说,少保识趣的将嘴闭上,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一声接着一声的通报,相熟的人互相寒暄,然后落座,不多时便将金碧辉煌的重华殿挤得满满当当。
老太妃是代表宣王出席的,又是皇后的母家,座位比姬旼还要靠前些,算是除却帝后和太后外最上首的一座,位置高,自然也打眼。
是以所有人都能瞧见老太妃与华阴公主和平湘王相谈甚欢,不禁开始在姜家和宣王府之间摇摆不定,到底是拍哪家的马屁呢?
帝后相携落座,继而是众大臣的逢迎恭维之声,恭祝陛下千秋万岁。
飞觥献斝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成队的舞姬裙摆翩飞,婉如游龙,翩如兰苕。
姜息楼为了今日的谋划,托病在家,并未出席此宴席。
满城的欢悦热闹中,太尉府却气氛凝重,角门前缓缓停了辆青油毡布的乌顶马车,上头走下一白衣男子,孱弱不堪,姿容若仙,好似能随风入云霄,身侧是个虬髯满面的壮汉。
角门被打开,二人急忙入了府中。
接着一名身材颀长的青衫男子,面上覆着青铜面具,也随着入府。
书房里,姜息楼甲胄整齐,烦躁的绕着房间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时辰。
“何事让姜公子如此烦躁?”耶律齐歪坐在圈椅上,一边撕心裂肺咳着一边问道。
“我只是有些焦虑,方才从函谷关回来的人说岑满霜早就不在函谷关了,与姬旼见过一面就不知去向,怕只怕是被秘密掳送建康,交给了姬亥。”姜息楼眉头深皱,越说越觉得烦躁。
陈氏从外提着灯进来,端了四碗甜汤,略带忧愁的看着姜息楼,想要说些什么:“夫君……”
姜息楼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无碍,孩子们都睡下了?”
陈氏点头,只是依旧满目忧愁,理了理自己青白色夕颜花纹罩衫的袖摆,问道:“夫君,那华阴公主的两个孩子……他们夜里没吃什么东西,又离了母亲,现在那小郡主哭得厉害,大家都知道,小郡主体弱,是不是……”
“无需多管。”姜息楼已经焦头烂额,摆手道:“死不了就成。”
陈氏还想说些什么,但观姜息楼面色不善,也只好转身一福离去。
“咳咳……咳……姜公子不愧是做大事之人。”耶律齐用帕子掩住口鼻,眉眼带笑。
姜息楼自打知道耶律齐那样的心思后,对他说话也没了好气:“我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华阴公主手握八千禁军,若是她在其中插上一脚,岂不坏事,所以事先将她两个孩子掳来做人质。”
“只是,那两个孩子,咳咳……咳……不过是华阴公主收养的,她……咳……会为他们受制约吗?”耶律齐一句话恨不得咳的背过气去,佘奴端了甜汤给他润喉。
姜息楼讥讽一笑:“对外说是收养的,谁不知道其实是她的私生子?不是亲生的,怎么会那么有耐心?
现在人已经关在我西边的阁楼,她除了妥协,没有别的办法。”
殷却骁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话,眉眼低沉,气压低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不管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都管幼宜叫一声母亲,他不能坐视不管。
姜息楼浑然不觉,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路,若是此次功成,你就是我姜家最大的功臣,必定封你个异姓王!”
殷却骁低头不言,小路本就是个“哑巴”,他不说话姜息楼也不会起疑。
他起身,向外走去,手指比划,意思是去方便,姜息楼大度的让人带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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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哥哥,我害怕,母亲在哪儿?”漆黑的房间里,姬郦搂着姬桓的脖子,呜呜咽咽的掉眼泪,瘦小的身躯不断颤抖着。
姬桓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还算理智和清醒,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抚:“郦儿别哭,哥哥在这儿陪着你,母亲很快就来了,别哭。”
两个人不知怎么着就被抓进了这个鬼地方,没有人也没有光,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将他们掳来的。
忽然,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姬郦害怕,哭得更大声了,姬桓捂着她的嘴小声道:“别哭,别哭。”
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敲在两个孩子心上,来着明显是个成年男子,若是对他们做什么,根本无法反抗。
现在,就连姬桓的身体也开始小幅度颤抖,他倔强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殷却骁将给他引路的丫鬟打晕之后,悄悄潜入了姜息楼说的阁楼,兴许是觉得两个孩子年幼,翻不起风浪,只将门挂了锁,四周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阁楼位置偏僻,更不常有人走动。
他听见年幼女孩子压低的哭声,心里一揪,想起了殷却暄小时候,也是这样,哭得让人心疼。
他就知道小孩子容易受惊害怕,所以特地来看看。
殷却骁常年习武,夜视能力极好,就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看见两个孩子大致的位置。
“别哭。”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去安抚,从怀里掏出两块糖,还是陈大夫给他的。
陈大夫爱吃甜食,随手塞给周围人两块糖是常事。
姬郦哭得更大声了,将头埋在哥哥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娘亲说随便给小孩子糖的都是人贩子。
姬桓也警惕的看着他。
殷却骁没办法,在房间里点了支蜡烛,端到两个孩子面前。
“别哭了,再哭一会儿坏人就来了。”
姬郦被吓着了,憋住哭,却急得打哭嗝。
殷却骁借着烛光去看两个孩子,女孩子把头埋在哥哥怀里,看不清脸。
男孩儿生的精致,和姬幼宜是有些像,他不免也相信了姜息楼的话,这对孩子兴许是姬幼宜所生。
心里酸涩,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负责任,抛下他们娘三个,人影都不见。
姬桓鼓了鼓腮帮子,警惕的看着面前戴面具的男人,攒了攒勇气,开口道:“所以你是好人吗?”
“当然是。”
“那这是哪儿?”
“姜太尉府。”
姬桓皱眉:“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殷却骁回他:“因为姜太尉的儿子要谋反,想用你们威胁你们的母亲。”
“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殷却骁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姬桓避开了,殷却骁也不恼。
“现在不行,你们要再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殷却骁想了想,指着手里的蜡烛:“等到这个蜡烛燃尽了,我就来接你们去找娘亲。”
姬桓想了想,他除了相信面前这个男人,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遂点头,将殷却骁手里的蜡烛接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殷却暄
“那我们说好了,等蜡烛烧尽了,你就来接我们,不许反悔。”
“不反悔,拉钩。”殷却骁伸手,和他勾了勾小手指。
姬桓抱着烛台,看着殷却骁出去,低头哄哄妹妹:“郦儿,我们能出去了。”
“可是哥哥,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他啊?”姬郦抱着他的脖子问。
姬桓毫不犹豫道:“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吧。”姬郦最相信她哥哥了,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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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渐入高潮,殷却暄觉得姬亥握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姬亥面前的酒兑了一半的水,酒劲儿不大,他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股兴奋劲儿。
“满满,马上就要开始了,怕吗?”他又将之前的话问了一遍。
“不怕,陛下在就不怕。”殷却暄回握他的手,笑容从容。
下面的人只能看到上首帝后言谈甚欢,也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
姬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面前卷案上的瓜果珍馐也用了不少。
“梁王,喝啊,别光愣着。”他笑吟吟的举杯劝酒,面带酡红,一看就是喝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