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濯:“造反劳心伤神,臣非常不喜。”
众人都知皇上不是个善茬,永远都猜不出圣意,听他这话后,恍然大悟,现在魏濯权势颇高,若有一天真的要造反,肯定是要被天下文人百姓骂得狼狈不堪,要是娶了公主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暗暗佩服起魏濯来,瞧瞧人家,肯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皇上是在试探他造不造反的心思,从而挡婚挡地十分自然,怪不得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呢!
魏皇扫了眼下面坐着的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告诉朕,你想娶谁?总不能娶个侍女吧?哟,你身边这个也算是上乘之貌,是想娶这个?”
这样的话,听到差不多意思的还是二十年前,禹王府出了两个侍女柳姬和燕姬。
当时齐阳侯也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皇上倒是没今日这般明显,只是随便点拨了两句,齐阳侯就娶了其中一个侍女。
而今,魏濯比齐阳侯更甚,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身边的侍女,竟是走了如此大运,也要一飞冲天了。
“是,娶她。”魏濯收敛情绪,首次在口头上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所想。
阮阮一怔,又极快地恢复过来,魏濯大抵是想拉个替他挡刀的人而已。
魏皇将一粒一粒的石榴捻入口中,笑了笑:“濯儿既已有心仪之人,那朕就不逼迫你娶公主了,换个人赐婚。”
“下面喝闷酒那个白头发老头,看着像是怒气冲冲的,也不知这家儿子乐不乐意娶?乐意的话,朕当场改了圣旨上的名儿。”
贺允勋自嘲道:“本世子来京城一趟,倒还真成接盘的人了。”
齐南王踹了他一脚,又改了口,随便松散着抓了两把手,当做拘礼:“乐意,乐意,乐意极了。”
于是,果真派了人拟旨,不一会儿便送到了大殿上,魏皇看着呈上来的玉玺,指了指魏濯:“来,帮朕扣个印章,以后朕便不会再把九公主指配给你,你亲自扣下,让你放下心。”
他瞥了眼阮阮,淡笑着:“好让你安心娶你的心仪之人。”
魏濯看了看卷轴,随手拿起玉玺,直接印了上去。
“年轻人,世事无常啊。”魏皇感叹道。
这一场面为所有人见证,却还是按照规矩走流程宣念了一遍,于是皇宫上上下下,都得知九公主将要被送去南疆和亲。
最后,魏皇感叹春风柔和,转头对着旁边的太监说道:“母后很久没出来了,现春天已到,该出来晒晒暖阳了。”
“是。”太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匆匆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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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府,禹王妃面色很是严肃:“濯儿,甘泉宫说的话,可是真的?”
“母妃说的是何事?”
“别装傻,自然是娶阮阮的事。”
魏濯点了点头,“嗯。”
禹王妃越看越奇怪:“我怎么看着,你不太情愿,总归不能是形势所迫吧?”
“没有,”魏濯沉思后道:“只是觉得,皇上的态度有些不对。”
“那你到底对阮阮这小姑娘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要娶。现在正在命人寻找她的至亲,等找到之后,便可上门提亲。”魏濯说。
“母妃问你,你是真的想好了?阮阮不可能做侧妃或者嫔妾的,她是我十分喜爱的后辈,你若不把正妃之位给她,母妃第一个不同意。”
“不会。”魏濯简短地说明之后,又开始琢磨在殿上的情形,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非常奇怪。
“濯儿,实话告诉母妃,你一开始究竟是希望什么样的姑娘当你王妃?”
魏濯毫不避讳:“温婉,善解人意,不那么烦人。”
“你这喜欢的可是一朵解语花啊,”禹王妃担忧地问:“阮阮可不是什么解语花,她就是皇宫里那冬天开的品种贵重的小梅花,娇贵又柔弱,偏偏还抵得住大雪纷扬,冷风刺骨的季节。”
“她不一样的,娇气受不得委屈,有时傲娇地可爱,会耍耍小性子,需要有人去哄,是你最不喜欢最觉得厌烦的姑娘,你当真愿意娶?”
“母妃不用再质疑。”
阮阮隔着门听了一会儿,便顺着墙边蹲了下来,回府的路上,有无数人恭贺她,恭贺她即将飞上枝头,成了魏濯的瑾王妃,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嫁。
愿不愿意嫁,想要嫁给谁,他是不是你喜欢的人。所有一切的这些问题,她从来没听过别人这样问她。
木门嘎吱一声响,魏濯从里面走出来,瞥见一小角衣服时,走了过去,原以为看到的是她一脸不耐烦或者耍小性子的模样。
谁知,看到的却是她眼眶通红,魏濯那份不自知的,诡异的心情又涌动起来,他道,“发生了何事?谁欺负你了?”
阮阮勉强揉开打转的眼泪,冷冰冰一句话放出来:“刚才的话,我听到了,我不想嫁给你。”
魏濯愣了愣,问:“那你想嫁给谁?”
“是谁都好,但不能是你。”
魏濯的第一反应,是那个破木雕兔子,他讥笑:“想嫁程嵘与?他今天求娶魏姝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会是你,禹王府我只是暂住,不会留下来,更不会嫁给殿下。”阮阮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回到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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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不想嫁给你,让魏濯心中很不是滋味,从来都是姑娘想嫁给他,他这是第一次想要娶自己的王妃。
原本以为,她最开始时不想嫁也是正常的,女儿家都娇羞,总是会红着脸说两句娇嗔,毕竟,要矜持,要自持,要婉约。
可,红着眼说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他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逼良为娼,强抢民女,强制封闭。在她的眼泪面前,他是一切恶的源头。
江阳茂是驾着马过来的,这些天他是有些慌张过度了,每次都急匆匆的。
这一次,他脸色是真的忧郁:“殿下,阮小姐失,失踪了,十二街巷没有,是真的没找到,连须寒,都没能找到人。”
此时的阮阮坐在马车里,焦躁不安地看着徐姑姑:“姑姑,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宫,我一件东西也没带呢?”
“太后最近被皇上接解除了软禁,她要去姝仪宫,公主必须得在。”
太后,是少有的,知道她后肩,蝴蝶骨的上方,也有着一朵红梅。
徐姑姑叹了口气:“你也该回去了,贺允勋已经见过什么模样了,只要记住世子什么模样就好,回宫之后找机会多跟他相处,看看这婚是接还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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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姝仪宫,灯火通明,高墙深院,处处是金檐玉雕,现在被火光照映着,美轮美奂,如同仙境一般缭绕迷人。
她又回到这座贝阙珠宫了。
阮阮扫了眼笔锋凌厉的姝仪宫三个大字,抬脚迈了进去,她现在可是即将南下和亲的魏姝仪啊,已经不能再松散了,须得细细走路,好撑得起公主的气场。
收腹,双手叠交于腰前,微微抬颈,挺直腰身。
“公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想死奴婢了,出去一趟要这么久……”小丫鬟隐忍着哭腔,眼泪跟珠子一般往下坠。
阮阮蓦地红了眼,快步走过去,心疼地握住喜蕊的手:“怎么瘦了这么多?”
“公主回来了,奴婢突然觉得胃口好了许多,明天会多吃些的。”喜蕊抹了一把泪,又哭又笑:“以后出门要带着奴婢啊,千万不要像这次一样了……”
徐姑姑听着主仆两人的对话,笑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打断:“公主,这些天都是喜蕊扮作你的模样待在前殿的,已经好久没在那些下人面前出过声了,招来了不少人的疑心,其中就数孟兰缠问地最紧,那丫头精着呢,可千万小心她。”
“好。”阮阮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抚弄着她常常戴着的头纱,问:“姑姑,皇祖母何时要见我?”
“皇上心情时好时坏,喜怒无常,大抵是前些天六公主成了亲,爽朗起来就跟着下了道命令,说是春光正盛,老憋在屋里会发霉,任谁都要出来晒晒太阳了。”
被禁足的人有不少,一是明面上说养病实际上是被软禁的太后,二是惹怒圣意被禁足的程贵妃,三是因闹出了人命且波及民愤,被罚面壁思过的蓝容嫔和七公主。
现六公主已经成亲,程贵妃被放出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蓝容嫔和七公主沾了光,也被解了禁令。
除了那些,还有一个九公主,小太监摸不准注意,他又是个刚进宫的愣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耿直地捅到了皇上跟前寻问。
大总管心里一阵着急,默默为小太监默哀时,却看见皇上摆了个手势,那手势是他常用的,意思是准许。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惊讶,但不敢多想,毕竟当今皇上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徐姑姑笑着把这件事说完后,阮阮趴在桌上,看着镜中自己的这张脸,“他不愿意见我,何故要将我放出去。再说了,姝仪宫这么好,奇观异景比御花园更胜一筹,我为什么要多走两步路去外面晒太阳。”
“这么些年公主在姝仪宫安好度过,除了程贵妃的暗中保护,其中也有皇上的原因,他要真不管不顾你这个女儿,早就任由那些大臣把你写进送往属地和亲的手册了,”徐姑姑叹了口气:“不见你的原因,怕是会想起那些陈年往事罢了。”
阮阮没再接话,直接进了纱帐里,烛火暗下来后,才发觉身上盖的是金丝棉被,躺的是白貂枕头,那种离开禹王府的感觉才慢慢涌了上来。
她当日去了何敬的那家书铺,老板娘笑容温柔,领她进了后院,进去之后便看到了徐姑姑。
魏濯眼线众多,也不知当时是怎样避开的,只知道马车七拐八绕,过了很久才绕到皇宫。
而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还是从魏濯那里顺来的一块白玉,上面刻着他的濯字,握在手里冰冰凉凉,跟她那块不管什么时候都温软柔和的玉触感极为不同,幼时听父皇所说,这是一整块神奇的阴阳玉切割成两半的。
不过如今两块玉都到了她手里,兜兜转转,从她手里送出去的,又原物收回,这便是天意了。
以后的以后,他会娶蓝初云王初云或者更善解人意的白初云,而她可能会做个南疆的世子妃,也可能会浪迹在某个乡野之地刺绣纺织。
既然缘分已尽,就不该再做强求,梅树他该砍就砍,玉佩她随意处置。
阮阮翻身将两块玉佩并起来藏于衣柜最深处,也将那段少年时光压在心底,从此,两人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第二日,阮阮闲散地坐在秋千上摇晃,等着皇祖母召见,姝仪宫的大门已开,有不少小姐妹过来找喜蕊说话,她们之前一直结伴去市集采买,碰见好玩的事都会相互交谈。
喜蕊极其护短,她并不知道这些天阮阮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地说着听来的传言:“公主,这世上果然有风水轮流转的故事。”
“嗯?”
“瑾王殿下最近在找一个人,是个姑娘家。满京城地搜寻,比大规模巡捕北疆密探的阵仗还要过分,无论是朝臣权贵还是小家小户,翊兵一个都没放过,就连青楼当铺或者乞丐街,也都有他们的影子。”
喜蕊怨恨瑾王当初对主子的做派,这时候十分幸灾乐祸:“在这过程中,翊兵不顾礼仪章法为所欲为,全然为了上面的命令执行任务,伤了不少人。瑾王的做法不仅让民间怨声载道,也得罪了不少权贵,现在那些人一个劲儿地上书告御状,要求皇上好好地惩治他呢!”
翊兵,这些魏濯带起来的兵队,令人闻风丧胆,在一次次战役中逆火而胜,是敌军听到便心里发颤的存在,现在这般狂妄的行为虽惹怒众人,但父皇若想惩治,恐怕还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厉害之处。
“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何人,竟让瑾王这般寻找。这么大的阵仗,她总该听说了的,又为何不赶紧回去?”
阮阮脚尖点地,秋千又轻轻晃起来,眼眸平静如湖面,“魏濯心狠手辣,为何要回去,回去之后指不定会被怎样严惩呢。”
听闻有脚步声响,阮阮急忙盖上了头纱。
来者偏瘦,尖尖下巴,正是孟兰,她行了个礼:“公主,您尝尝奴婢新煮的梨水,里面放了糖,很甜。”
阮阮摇了摇头:“先放下吧,我最近不爱吃糖。”
孟兰一直想讨好这位尊贵至极的公主,刚才听见她们谈话,接着道:“有人说,瑾王要找的那位姑娘就是当天在殿上说要娶的侍女,还有人说,那侍女盗取了机密文书,所以才惹得如此大的动静。”
阮阮隔着纱看不清孟兰的模样,只觉得她过于热络了,还没说让人退下的话,门口处便来了个嬷嬷,是皇祖母派来的。
“九公主,太后许久未见您,近日梦见过公主许多次,昨个派人来传了话,说太后今儿抽空要来姝仪宫走一趟,没想到九公主如今也是自由身了,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就请九公主往慈宁宫走一趟吧。”
阮阮一早便坐在这里等候,见人来请,便稍作整理,柔声开口:“还请嬷嬷带路。”
一路上,有不少宫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讨论前殿的事儿。
老嬷嬷也跟着提了一嘴:“翊兵行事粗鲁无礼,后院也不放过,招致了众人不满,现在前殿跪了一大片的朝臣,还有的,到了禹王府门前讨说法,不过瑾王手段狠戾,直接把人抓进了大牢。”
“现在,翊兵跟御林军打起来了,说是要进宫搜寻,已经进来了一部分人,正在往程贵妃的宫里走。”
“进宫搜寻?”阮阮步子顿了一下,魏濯竟然也嚣张到这种地步了。
“是啊,前殿的朝臣听了那日婚宴上瑾王声称要娶侍女的话,还以为他跟齐阳侯一样也是个为陛下所尊的人呢,所以才有胆量去告御状。现在瞧见翊兵敢跟御林军起冲突,一个个的都害怕极了,正地偷偷地往外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