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在台上喝水润喉,眯眯眼看着台下的观众,内心非常鼓舞,同时也暗自伤神起来,这段凄美的爱情,可一定得善终啊,不要让这群人白白期待。
与此同时,隔壁茶馆也响起一阵热烈的巴掌声,还有阵阵欢呼,蓝家小姐的名字若隐约现。
说书人冷不丁哼了一声。听书的人们也都厌恶地拧起了眉,两家茶馆是生意上的死对头,请来的说书人也是文坛上的死对头,从上个辈分就开始不合。
也延续到了这一代,东茶馆喜欢九公主,西茶馆以蓝初云为傲,讲的故事不同,也间接造成两边听众互相成了死对头。
于是,隔着一堵墙。声浪一声更比一声旺,西茶馆大喊:蓝初云,东茶馆欢声:九公主。
西茶馆:蓝家小姐,瑾王殿下,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吼,郎,郎……朗朗乾坤下最配的一对儿!
东茶馆:对面的别瞎嚯嚯,姝仪公主,琼州瑾王,天作之合!比翼连枝!月老都不忍心拆散哩!!
两边气势上谁都不肯服输,嗓子哑了飞快地喝一口水继续吼,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甚至有胆大脾气暴的人已经抄起了手边的棍子,冲着墙猛地抡了过去,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而后两座茶馆都十分默契地安静了一瞬,西茶馆的人反应过来后,非常有血性地回礼—举了杯子往墙上砸。
从吵架变成了动手,这堵墙根本无法承载其中的重量,在经受了各种茶杯凿棍子戳的遭遇后,中间破了一个洞。
两个老板本着心疼茶杯和桌椅的抠门心,直嚷嚷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把墙当成对方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手不疼吗,啊?
然后墙破洞了。
双方再次休战,大概是初次领略到凿壁偷光的魅力,这次休战的时间比上个瞬间长了那么一点,大家都准备放弃这场争斗,毕竟把人家的墙给砸烂了,还得赔钱。
但隔着一个墙洞,两个老板早就看不惯对方的行经,抄袭招揽客人的法子不说,还要背地里挖说书人的墙角,并且贼心不死地惦记着茶点的配方。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两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重新回到不计后果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时期,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对方,掂量着手中的茶杯,嗖地一下,茶杯从一边穿过一个墙洞,碰到了对面的老板的脸上。
“那啥,就当给你敬茶。”
话落下,战歌起—
热闹的动静,招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他们乐滋滋地看着热闹,同时也隔岸观火地骂上几句,有的闲着没事干,也加入了吵架的行列。
呕。
呸。
哕。
哇呀呀。
吵架吵的越发厉害,吵架的关键从九公主还是蓝小姐开始,到后面变成了你家欠我家两串铜板一直拖着不还,你家上次顺走我一条腊肉,你家小孩总在背地里欺负我儿子……
魏濯在二楼,目光沉沉,他的眉骨一下比一下跳地欢脱,京城的民风,何时变得这般彪悍了?
他看着这群虎虎生风的大魏子民,一个个怒目圆睁,面颊抖呀抖,嘴角抽搐地厉害,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
两个朝臣公然在崇明殿大打出手,因为纳税的事,撒泼打混的本事全都摆到了台面上,又是撞柱子又是要白陵,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百官又管辖着各个部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行为给民众带来了非常不良的风气。
魏濯在外人面前也不常常露面,很少有人在街上把他认出来。
于是他失踪了整整一天,翊军和禹王府找遍了魏濯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找见人。
他们路过茶馆七次,也没进去,心想就算殿下去偷钻了九公主的闺房,都不可能去茶馆听故事的,这一点他们对魏濯非常有信心。
因洛水街的人流都被阻塞住了,接到聚众斗殴案件的京兆尹府在水泄不通的路上根本挤不下脚,喊的再大声,都只能挪动半只脚的距离。
找主子找不到的翊军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慌之余还顺手帮着京兆尹府的人在洛水街开辟了一条路。
京兆尹府的人感激不尽,翊军首领苦着脸挥手:“不用谢,如果遇见我家殿下,就去禹王府只会一声。”
随后在窜动的后脑勺中,首领眼一花,之间茶馆门口那道清明如神袛的男人,周身环绕着冷气,眉眼皆是不耐,这不是他找了一整日的殿下么?
殿下在……在茶馆里?
首领难掩激动之情,直愣愣地往前走,抱拳一跪:“殿下!”
这句殿下比京兆尹府的怒喝声还管用,那种诡异的氛围又漫了上来,一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最后一个说书的人更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虽然魏濯放了那个小丫鬟,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害怕,他牙齿都在打颤。
“殿,殿下,若有不妥之处,请,请明言,王某一定……一定不敢再犯。”
魏濯到现在眉骨依旧在跳,这个时候他的内心非常拎得清,他得护着点短,要是不护着,吹捧自己和小姑娘般配的人就变得少了。
他淡淡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说书人,沉稳道:“故事跌宕起伏婉转动人,本王听后非常感动,赐百金,当做赏钱。”
众人皆是愣怔。
西茶馆的说书人两眼放光,也直愣愣跪了下去:“殿殿下,李某讲了殿下和蓝小姐的故事,日后,也不敢再犯了。”
魏濯扫了他一眼,径直路过,“知错就好。”
群众又是愣怔。
翊军首领不知发生了何事,随着自家主子的话意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在你是初犯,饶你一次。”
乌泱泱的人头传来一句话:“他每天都讲,已经不是初犯了。”
“那以后不准再讲了,再讲就罚钱。”首领看着魏濯已经离去的身影,抓了抓头:“再说就罚一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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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仪宫里,江阳茂笑道:“这不是因为您和蓝小姐在百姓中的名声,而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打起来的。有的人对邻居心里明明积怨已深,为了不撕破脸皮都忍了下来,借着这个由头发泄出来自己的不满,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打一架,怨气就发泄出来了,到时候又是一派祥和的邻里关系……”
阮阮听完洛水街的聚众斗殴的事件,轻声问:“魏濯真的赐了那人百金?”
“真的赐了。”
“那不是在助长说书人的气焰吗?”阮阮低头看着魏濯送来的锦缎,闷声推了一把。
这个人在被禹王妃逼着娶亲的时候,诬陷她,说是被她的悔婚之举深深伤害到了,提不起娶亲的念头。
而今想娶亲了,又跑来诬陷她,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在外人面前表现地暧昧不堪,真是过分,还无耻。
她的名声,怎么能就值一百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这里,哈哈哈间隔地有点长。
说书人1:《一见钟情难自禁》
说书人2:《他的白月光》
说书人3:《难逃殿下偏执的爱》
说书人剧本名很俗,魏濯同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表示非常想调换。
醒醒,不能做梦。
第60章
洛水街的聚众斗殴规模过于大,说是动手了,但也就是挠痒痒似的轻戳几下,只是规模过于宏大,而且剑拔弩张的阵仗被人描述地绘声绘色。
不知是不是夹带私货的原因,硬生生把一场邻里吵架斗口水的事态变升成了民众暴动。
暴动跟斗殴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按照现在传的,这便是大魏开国以来的第一场暴动。
大魏雄踞中央,周边邻国不少,任谁都对这片富裕的土地虎视眈眈,万丈盛世,华灯璀璨,足矣使这些人眼红。
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传到边疆时,已然成了民不聊生。各国都暗戳戳地在边境布了兵力,算计着形势,万一大魏内部乱权的话,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魏濯这些天一直在兵营,很少来上朝,通过江阳茂的情报,得知小姑娘今日要去程贵妃处拜访,所以打算掐着时间点退朝。
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大臣们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过后,是接二连三的叹息声,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种大魏日薄西山的炎凉世态。
“多加强京中的巡视和城门的戒备,以防第二次暴动。边境的防线及时修补,调整铁骑线路,送补军粮的时候,路上防着点山头的土匪。谁都不能踏进我大魏半步。”
“这次暴动实在匪夷所思,再添一些人力去寻找背后操纵者。”
“听京兆尹府的人说,这次暴动里面混进了几个南疆的商人,南疆值得怀疑,查一下是不是齐南王或者南广王在背后捣的鬼。”
“暴动是我们没治理好政务的证明,从今天起,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让百姓发自内心地……”
“皇上建国以来,大魏就福气绵延,断不可能失去根基,身为臣子……”
魏濯一脸淡然地处在殿前,看着他们尽心尽力地出着主意,有些好笑,不过是一场乌龙,在这些人眼中却宛若蛇蝎。
但他没打算说出来,毕竟不会有人相信。
魏皇挑选了这样的一群人来执掌朝政,也算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臣子小心谨慎,行事稳妥,这么多年政治清明,除却边疆问题,大魏内部的子民也算是安稳幸福。
而今日朝堂之上处于议论中心的齐南王,正在怀疑别人。
齐南王早期被魏皇免了上朝的资格,一直延续到今天,他在驿馆数着日子,算着还有多少天才是和亲之日。
暗线承报消息的时候,他迟疑地从兴奋中走出来,缓慢道:“你说魏濯的兵线延展到哪里了?”
“西俞门。”
他此番来京,是为了将九公主带走,而今婚也赐了,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是他的混账儿子,也不知又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听说这两天天天往山里跑。
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魏濯生性薄凉冷淡,遇事却执拗强硬,随他爹,原以为这孩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娶个温暖纯良治家有方的王妃,相敬如宾,远离权势,在琼州逍遥自在地活着。
却没能想到会是今天这种场面,三番五次地往姝仪宫跑,送的礼被退回也不闹不怒,亲身上阵操控传言,跟他自身的形象大相庭径。
齐南王怕他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出来,比如抢亲,比如夺权,无论是哪一个,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
再加上三皇子四皇子最近在百姓中风评极为恶劣,魏濯这种形势之下,布兵排阵,不得不让人怀疑。
可得早点把人带走。齐南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肩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
魏濯下朝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是兵部尚书,敏锐地察觉到了城外翊军的动作,把兵从东俞门迁到西俞门,离皇门可是更近了一步,因为地势原因,西俞门可是兵力最为薄弱的地方。
可翊兵在琼州历练颇多,比寻常士兵更善攀爬,也更骁勇善战。
他是老臣子,是跟着魏皇将这片江山打下来的人,今日难得板正地端起了威严,“瑾王幼时就独得皇上的恩宠,十岁赐剑,十二岁封王,十五岁赐皇亲,在琼州,你扩充兵力,皇上不曾阻拦,未请示就砍下官员的人头,皇上没有怪罪。”
“现如今,你从琼州带着超过限制的兵力进入京城,皇上也没有设防。老夫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这份独有的圣恩和青睐?”
魏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双鬓斑白的人激动地咳了两声,魏皇是多么狡诈善谋的人,对魏濯做到如此地步,怕是要把这江山都拱手让人,他突然泪盈于眶,摇着头道:“你可是……不姓魏啊。”
太阳悬在上空,尚书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底,负手站了好久,临别前拍了拍魏濯的肩:“九公主是皇室贵女,身子娇贵,适应不了琼州顽劣的天,还是京城好,你若是想在京城安家立业,知会老夫一声,毕竟在朝有些根基,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濯了然于心,他颔首道谢:“凌老不必操心,本王一人便可。”
尚书笑笑:“你啊你……记得皇上的恩情就好。”
魏濯一路走到姝仪宫,发现错过了偶遇的时间,倒是碰上了魏奕怀。
魏奕怀数着手中的银票,朝魏濯招手:“你下次见到父皇的时候,记得给我皇兄求个情,他最近干了些蠢事,又被罚了。”
“犯了什么事?”
“偷溜出宫玩钱,亏了老本,被赌坊的人绑了,真是丢脸!父皇气地咳嗽了好几声。”
魏濯看了眼那堆银票,问道:“你为何不去求情?”
魏奕怀无奈道:“没办法,母妃逼我跟他宫斗,我要去求情,会挨她骂的。”
魏奕怀心思敏感,第一次见魏濯静下心跟他说话,受宠若惊之余还笑了两声:“我觉得你挺喜欢我九皇妹的,真心实意的喜欢。”
接着又絮絮叨叨一大堆:“原本呢,凭皇兄那股二傻子劲儿,本皇子都不屑跟他争皇位,父皇对我们兄弟都不偏不倚,谁犯错罚谁,谁做对事了也不吝赏赐。但母妃可不满意,从小就逼着我背书写字去讨父皇欢心……”
“若是你要扶持我们中的一个,记得扶持那个二傻子,到时候让他封你摄政王,可千万别来找我啊,我得留时间去赚钱……”
魏濯:“……”
和亲之日定于十五天之后,魏濯没再去姝仪宫找人,自从上次凌老看出来后,又暗暗调整了几次兵线,齐南王也是战场上的老手,掩住他的耳目可不太容易。
还好早早地在姝仪宫埋下了暗卫,免得到时候找不见人。
公主和亲,整座皇宫都是一片灯火通明,阮阮抚着精美的嫁衣,对喜蕊道:“真好看。”
喜蕊笑着说:“找了最好的绣娘绣的,最适合您了。”
第61章
喜蕊吩咐宫女把公主的贴身衣物先送出去,挪走几只大箱子后,房间变得空荡荡,冷清了不少,只剩珠帘的碰撞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