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担心,乔装打扮应该不会被发现。”
两人各执己见,阮阮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徐姑姑,她退一步,“姑姑,您若真想去后南山,就再等五日,一个人过去难免会遇到危险,我想找人来护送您过去。如果您还当我是公主,就必须听令。”
徐姑姑思量了一番,点头应下,只是眉目紧紧锁住,看起来惆怅不已。
阮阮想找的人是六姐姐。先前就想找,但一直没有机会,听说她明日会去北宫探望程贵妃,不对,该是程太妃才是。
魏濯身边的太监叫阿才,他恭恭敬敬地走来,一五一十道:“阮姑娘一清早就去了北宫附近,许是在等候六公主和齐小侯爷。”
“怎么又乱跑,浣衣坊的人不管她么?”
“阮姑娘不懂洗衣之道,平日待在那里就是在帮倒忙。也只会洗一些小手帕之类的物件,浣衣坊没有那么多锦帕供她洗,所以管事嬷嬷和一概宫女,都巴不得姑娘出去乱逛。”
魏濯略略勾唇,他的小姑娘真是天生的娇养命。
“等六公主和齐锦霄从北宫出来后,急宣他们来过来。”魏濯下令,到时候小尾巴肯定还会跟着过来。
“是。”
北宫外。
阮阮拿着扫帚,跟在六姐姐和六姐夫身后,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魏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宣他们去景霆殿,走得这么快,她怎么寻找机会惹六姐姐注意啊。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前方,男人挺拔修长,玉冠荧光,女人淡雅如兰,衣着光鲜,但中间隔的距离很大,像是刻意而为,从后面看,这疏离的模样可不像是夫妻啊。
扫帚的尖尖不小心扫到另一边剪花的宫女,阮阮急忙道歉。
“没关系,你是在看六公主和齐小侯爷的吧?”宫女拉住她小声问:“我也用余光关注着呢。听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路上半句话都不说,互相之间眼神也不给一个,这是场面夫妻吧。”
“你是哪处的啊?”
“浣衣坊的。”阮阮答。
“哦,浣衣坊啊。浣衣坊很闲吗?你怎么还帮着景司局扫地啊。”
“……”
宫女见阮阮不说话,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们浣衣坊那么小,肯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儿吧,比如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舞姬向公主讨名分。”
阮阮本来想溜走赶快去景霆殿堵人,但听见这句话,提起了兴致:“听说过一点,这件事后来怎么了,那个舞姬讨到名分了吗?”
“好险呐,差一点就讨到了。”
第69章
“你也知道,六公主温和清高,段然不会容忍自己在家门口与舞姬争辩,后来只得把闹事的舞姬带到公主府上。舞姬含泪职责,说了一堆齐小侯爷在外面乱搞的事迹。还表明自己要做齐小侯爷的侧夫人……”
“听人描述,六公主当时云淡风轻,最后居然点头同意了。这难道就是不爱的表现?我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同意。”
阮阮也不懂:“后来呢?”
“后来齐小侯爷不知从哪冒出来了,整个人非常可怕,又暴躁又恐怖,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舞姬和六公主。他朝舞姬指了指大门,那舞姬就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
“然后对着六公主说——我成亲之前承诺过,今生只娶一人,你明明听过,转头来却答应别人做我的侧室?你哪来的资格同意?凭什么同意?凭我让你独守空闺了么?
六公主——夫君醉心桃花阁,与刚才那位姑娘既是情投意合,我便不愿棒打鸳鸯,与其你日日过去寻人,还不如把她安置家中,也好少走几步路。
齐小侯爷——六公主真是贤惠。你也知道我日日不归家啊!既然知道,为何不去将我带回家!魏映仪,你嫁过来之后我是亏待你了还是欺负你了?接我回家都不乐意去?整日深居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齐锦霄没娶妻!
六公主——夫君还要人去接吗?
齐小侯爷——有时候喝醉酒了,分不清回家的路。
六公主——还是算了,桃花阁美色怡人,不敢叨扰夫君的雅兴。
六公主说完之后就回房关门了,剩下齐小侯爷一人站在院中,两人不欢而散,见面时跟个陌生人似的,后来就没再说话。那天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阮阮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从中听出了六姐姐好像在赌气,六姐夫好像也在赌气,两人闹起别扭的同时连带着扯了扯婚前的承诺。
只娶一个人。
达官贵族中有些男人把妻妾看作了门面,家中只有一妻的例子并不多,六姐夫在外人口中风流多情,有着许多桃花债,但谣言真真假假,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阮阮思及此,更不愿恢复九公主的身份,她宁可只当宫女,也不乐意和魏濯以后的三宫六院互相看不顺眼。
自己也不是什么会计谋的奇女子,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就被毒死了。
她边想边唏嘘,回到浣衣坊拿了两件洗干净的衣物,急匆匆地跑去景霆殿找人。
小太监见又是她,笑眯眯地请这位很得皇上重视的小宫女进去,“阮姑娘,这次宫里又有人,是六公主和齐小侯爷在里面,您就在廊下多等一会儿吧。”
大殿里安静异常,里面三人气氛诡异,魏濯居于上首,看了两份折子后,冲齐锦霄道:“听说你日日不归家,长宿桃花阁。身子不虚吧?”
“……”
“……不虚。”
魏濯:“没掏空就好,免得以后你们家脉断在你手里。”
齐锦霄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没跟魏濯的恶意调侃计较。
“以后少去那些地方。”
“臣私下爱去哪里,皇上好像也管不着吧?”
魏濯抬眼看着他们,举了举手中的折子:“有人说翰林院的孟学士兢兢业业,在编纂古城录上费了很大的精力,希望朕予以鼓励,你怎么看?”
魏映仪淡淡偏开了头。齐锦霄冷笑一声:“加官进爵,赐金赏银,哪个都行。”
“哦,别忘了给他找一门亲事,免得总是觊觎别人家的夫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魏映仪一下子反感起来,正要请示出去时,就看到门外有一道影子晃来晃去,耳朵还时不时地凑到门缝旁偷听。
这种小动作在里面看的一清二楚,听说景霆殿没有宫女,也不知道这是哪家蠢蠢笨笨的小丫鬟。
魏濯轻咳了一声,门外的侍卫看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偷听的宫女,用剑柄抵了一下门,嘎吱一声,将听墙角的人暴露在众人眼前。
阮阮保持着扭曲的姿态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恢复过来,端着呈盘,头低下去,缩成一团单薄瘦弱的可怜身影。
齐锦霄嘴角抽了抽,这个小丫头,在禹王府莫名失踪让魏濯几乎魔怔了一样,如今出现在皇宫,而魏濯显然知情,再加上昨日典礼上发生的事。
他随便一想,大概就想明白了。啧,魏濯小时候得罪过九公主的事可不少啊。
他看了眼神色柔和的新帝,这个老狗贼,瞒着不说,装作不知情,真阴。
两人走后,齐锦霄把门关紧,折回来笑着问:“你现在装着不知道,万一人家之后承认自己身份了怎么办?骂你花心大萝卜,盯着碗里看着锅里怎么办?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魏濯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九公主对于他是冷漠而厌恶的,阮阮却温软乖顺,虽然暗地里指不定怎么腹诽他的,但表面上还会讨巧还会带着笑意看他。
他更喜欢小姑娘后者的模样,所以内心享受着现在,反而一直在逃避事实,但任何谎言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所以仍旧不断地绸缪着,给“九公主”独一无二的身份和荣宠,却希望那天晚点到来。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到来。
“你是不是现在这么善待“九公主”,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魏濯啊魏濯,你也有今天!演技很逼真啊。”齐锦霄笑言。
“你的演技也不错,舞姬是你自己派过去的吧?想回家就回,搞这么多曲曲绕绕做什么?”
齐锦霄一下子不笑了:“我那不是没面子么?别人都有自家夫人耳提面命的训斥,凭什么我没有?我每天偷偷摸摸回书房睡觉容易吗?我也想光明正大啊,谁知道我这一试探,试探出了她没想着要我回家不说,还试探出了她想要给我立侧室!”
“居然想给我立侧室!门都没有,她爱给谁立给谁立,想给本小侯爷添小妾,老子坚决不从!”齐锦霄非常暴躁,“老子要睡遍全京城青楼的床板,不要她了。”
“……”
齐锦霄对花粉香粉各种粉过敏,吹大话倒是吹地很足。
吹完之后还想跟魏濯继续讨论阮阮:“那个九公主她实在不想跟你在一起……”
“朕现在是皇上。”魏濯强调,“不会说话就闭嘴,否则让你们夫妻和离。”
“……是是是,皇帝陛下。”
御花园里。阮阮跟六姐姐道别。
她们已经定下,明天晚上在九华门前会见。去司制坊给徐姑姑送消息的时候,看到桌角处有一张未合上的信。
上面表明太上皇在后南山寺,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蓝家可颠矣。
倚仗皇权将近二十年的蓝家,就快要倒了?阮阮突然特别想知道那个秘密。
可徐姑姑始终缄口不言。
她乖乖听话了好久,忘记上一次叛逆是什么时候了,现在总觉得心有不安。
偷着出宫的想法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自己一直被保护地很好,从来没有独自做过什么事,这次,还是头一回。
浣衣坊的人都不喜欢她洗衣服,阿珊跟防贼一样抱着木桶:“阮阮,你先别过来,不用帮我洗,这可是太后的衣服,免得你又洗坏,咱们没法交代。”
阮阮撇撇嘴,“有要送的衣服吗,我去送。”
“没有。不如你去各宫收衣服去,问问有没有要洗的。”
魏濯非常爱干净,衣服上不能有一点灰尘,以至于她一天能去很多次,要么收,要么送,景霆殿里有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放着,她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阮阮再一次晃到了魏濯那里,想出宫就要有令牌,想要令牌就必须去偷。她袖口藏了点迷药,冲着专门检查藏无利器的小太监笑了笑。
小太监见又是阮阮,查都没查,直接放人进去。
她进去时看了眼天色,逐渐转暗,正是用膳的时间。
魏濯坐在案前,手中奏折看地飞快,时不时在上面添两句话。
旁边是满桌子的珍馐美食,浓郁的饭香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魏濯余光闯进一道身影,见她在菜前顿足,“你饿了就先吃。”
阮阮已经习惯这句话,几天里,赶上饭点过来的时候,魏濯会让她吃完饭再走,她身为一个小宫女自然是不敢先吃的。
所以平时都是等魏濯忙完之后跟他一起吃。
不过今天她要下药,就没推脱,老老实实地吃饱之后,见魏濯还没过来,就端着那碗汤走过去,紧张地问:“你喝吗?”
魏濯直了直肩,看了眼碗中的汤。
阮阮突然看见上面还浮着一层粉,吓得差点把碗扣在魏濯脸上,原以为会被质疑,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很淡的声音:“喂我。”
她松了口气,乖乖地舀了勺汤送到他嘴边,“张口。”
片刻后,阮阮心情愉悦地看着魏濯闭上了眼,她轻声说:“皇上困了吗?”
“嗯。”
“扶您到床上休息吗?”
魏濯把手递了过来。
阮阮立刻拉住,慢慢扶着他往床边走。然后小心翼翼地搜找,她从魏濯的胸口开始,一寸一寸往下摸。又想起上次他背上横横叉叉的伤口,没来由一丝难受,只好往他身上搭了一层毯子。
阿才这个时候进来撤盘,被眼前的场景吓地一动不动。
阮阮手放在魏濯的腰上,无奈地拧眉,每次都能碰上这种事情,她轻轻嘘了一声。
阿才点点头,笑着退出去。
“……”
夜色朦胧,阮阮凭着这道令牌连闯了三道门,她每次过时都晃着手中的令牌,朝侍卫炫耀:“我奉皇上的命令,要出宫行事,你们看,这是他贴身令牌,从来没给过其他人。”
直到来到第四道门,侍卫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听她讲完话后一动不动,手中的银枪依然拦着路。
“你怎么不会看人脸色啊,这可是令牌,要见此令牌如同见到皇上。”阮阮将令牌往前靠了靠,“你看清楚啊。”
第70章
“看清楚了吗?”
侍卫缓慢地点了点头。
阮阮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动,问:“然后呢?怎么还不让开?”
“见此令牌如同见皇上,”魏濯从阴影下走出来,眼底平静无波,“你就是这么吓唬人的?怎么,还要我磕头认罪才行?”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眼冷峻,眸光轻晃,一下子晃到阮阮心里,她手心一紧,魏濯这个骗子!
这个骗子还有些好看。
好看的骗子继续用轻佻的口吻问:“用不用要我下跪?”
“不用……不敢。”
“也不是不能,”魏濯拽过阮阮的手,摇了摇令牌,“这是皇后的令牌,看到它如同看到皇后,你举着它,真的可以命令我。”
阮阮连忙把令牌还给魏濯,垂着头问小声问:“还给你了。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求饶?”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魏濯会放过自己,许是这些时日过得太舒服了,人一舒服就容易放松警惕,连带着对他的防备都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