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裴辛夷笑笑,“后生仔是有样学样,不用这么大张旗鼓,你在行当里属有资历的管理了,应该知道怎么做。”
  经理喝着鸳鸯冻奶茶,直冒冷汗,生怕老板把他干的小动作全部甩出来。他连忙说:“是啊是啊,整顿店头还需由我领头。”
  裴安菀总是说裴辛夷脾气差,不知怎么把古玩生意做这么大的。其实只有一条准则,掌握人心,而不让对方看清自己。
  *
  上了车,裴辛夷接到周崇的电话,佺仔代为说话,说深圳那边确定可以出货了,要六姑确定时间。
  裴辛夷沉吟片刻,说:“八月十八日”又说:“通知张生,让他派人来接儿子。”
  电话那边沉默,没有应声。
  过了会儿,换了周珏,咋咋呼呼地说:“六姑呀,你管管裴繁缕好咩,她天天夜蒲,我天天帮她处理狗仔,这样下去可以报名参加马拉松。”
  裴辛夷笑了一下,通过后视镜去看司机,而正在看她的司机一下就回避了视线。
  “文师傅,回中环。”
  “好。”
  裴辛夷从斜角的视线看见司机的手臂,手腕从西装袖子里露出一小节,手腕上戴着一只伯爵的新款腕表。
  她说:“咦,文师傅这只表在哪买的,很漂亮?”
  “老婆买的……”司机很不好意思地说,“六小姐送的那只舍不得戴。”
  “哪里的话,当然要带老婆送的啦。”
  *
  电话铃声没个消停。
  裴辛夷回到公寓,鞋子还未脱,菲佣就抱着座机,拖着长长的电话线来到玄关。
  这次是裴安胥打来的,只说了个“阿妹”,就被裴辛夷冷静地打断,“时间确定了,你才复职,之前的人也不能用,这次只有我帮你了。”
  “我知道啊……唔该(谢谢)。”裴安胥说,“我正愁怎么向契爷(干爹)借人,你帮了我大忙,回头一定请你食饭。”
  “算了罢,我不差你一顿饭。”
  “欸,不要这样讲啦。……对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乜事啊?”
  裴安胥清了清嗓子,说:“刀哥到香港了。”
  未听见裴辛夷回应,他接着说:“河内发生的事,那是不得已,他肯定也不想那你做人质的,要说错也是良叔挑事在先,总之,你不要埋怨刀哥,我们以后还要合作。”
  裴辛夷哼笑一声,像是真记恨在心一般,说:“你的生意,你的合作伙伴,你对他好就行咯。”
  “不是啊,我工作清闲,但也不至于……总要有人接待刀哥,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今晚你得不得空?我订了餐厅,想让契爷与刀哥见面——”
  裴辛夷直接掼回听筒。
  契爷只是裴安胥的契爷,是裴怀荣当初在码头做工跟的大哥。马仔成为“船王”,大哥成为九龙无人无知无人不晓的帮会龙头。船王日暮,龙头退居幕后,仍握有实权。
  裴阮两家的生意,这位契爷是最大的客户,也是最大的受益人。收保护费根本不够管弟兄们的餐饭,管理酒吧、牌馆,也只是蝇头小利,有了裴怀荣的门路,他才发家,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九七的消息出来之后,裴怀荣知道时代变了,想尽办法转型,还劝大哥移民。但哪有那么容易,他们的家业在这里,利益在这里,过往的罪名不是一下能洗清的。
  裴辛夷很清楚,安排契爷与阮决明见面是父亲的意思。他想要通过裴阮姻亲解除的契机,让阮家与帮会直接接头,他好拜托中间人这一身份。
  她觉得父亲当真是年事已高,竟然做出这样离谱的错误判断。
  裴家从来都不是中间人、第三方,而是阮家这个庞大家族体系中的一员。阮家才是真正坐庄的,如果裴怀荣退出,就等于过河拆桥。
  裴辛夷拨出裴怀荣宅邸的电话,无人接听,这才想起父亲今日应当在半山别墅。
  可谓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她尚且没探清二太在搞什么鬼,父亲又给她出难题。
  暂且作罢,她提着一盒热乎乎的蛋挞往客厅走去。
  *
  入夜,裴辛夷换了条黑色吊带束身长裙,镶了闪闪水钻的银色细链条束腰,外披一件宽肩的黑色皮夹克,化身既优雅又性感的香奈儿小姐。
  周珏开“得得地”来接她,“诶”了一声说:“做乜又穿得像修女,穿短裙啦,最衬六姑。”
  裴辛夷坐上副驾,说:“穿长裙就是修女?昨天的豹纹短裙害苦我,我还是做回我自己咯。”
  周珏踩下油门,头往副驾驶偏了偏,意有所指地说:“咦,害苦你?六姑遭遇了咸猪手?”
  “少来套话。”
  周珏识趣地收住了话头,转而说:“裴繁缕那些朋友不知是从哪里揪出来的,我看他们也不是真朋友,只是眼馋裴四小姐,想攀关系。总之啦,他们乜都讲,你听了不要生气。”
  “她呀,你们以为她不想嫁?明明是去奔丧,反倒勾仔。说起来很罗曼蒂克……”
  尖沙咀一间俱乐部,爵士乐声里,暗紫色丝绒沙发里坐着年轻男女。裴繁缕在其中,呷了一口马提尼,醉醺醺地说起故事来。
  “明明别人有条女(女朋友),她偏要插足,冇一点自尊心。……是浓情蜜意了几天,但是呢,最后临走,她遇到危险,别人根本不看她,亏得之前拼命发娇勾引。生死之际喔……乜事?诶,是——”
  “是在枪口下。”裴辛夷出现在沙发座椅后,双手撑在椅背上,笑着说。
  众人静默了。
  裴繁缕慢一半拍,回过头去,微愣说:“你来做乜?”
  裴辛夷又说:“四姊要编笑料就该大胆些。”
  众人又一阵尴尬大笑。
  有人请裴辛夷入座,她毫不客气地坐下,叫来侍者点了一杯白葡萄酒。
  “四姊整天夜蒲,我劝过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很伤心,多谢你们这些天陪着她,但愿没给你们添麻烦。”裴辛夷轻轻叹气,挤出一个强撑的笑,“今晚我请,你们随意喝。”
  裴繁缕蹙眉说:“你、你做乜啊?谁伤心过度,我开心得不得了!”
  这倒是实话,裴繁缕压抑了太久,终于可以呼吸自由空气,于是彻底放纵。她也不是故意传播八卦,喝醉了总想倾吐。
  二太早放弃了裴繁缕,懒得管她的形象如何。且她说的都是些与裴辛夷有关的绯闻,足够吸引狗仔。正好给裴辛夷添堵。
  裴辛夷无奈地说:“心理医生说这是精神麻痹法,如果这样能让四姊好受些,我们都愿意陪着她活在谎言里。”
  在座的人在心里暗暗嘲笑起裴繁缕来。
  裴繁缕气郁,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反败为胜”,正在思索之际,忽然见着走近的一拨人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刀哥!”裴繁缕挥手说。
  裴辛夷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被青年们拥簇着的阮决明,他梳了背头,一身浅米色亚麻西装,手上夹着烟,端的是风流倜傥。
  她想起来了,这间俱乐部是裴安胥契爷的场子。
  阮决明抬手示意,同身边的人低语一句,独自走了过来。
  暧昧光线下,他脸上隐约的笑意更令他不可捉摸。
  裴繁缕让人挪出身旁的位子,叫阮决明过来坐,接着介绍说:“这位是阮生。”
  外界只知道裴繁缕嫁给越南经营木材生意的富商阮氏,极少数爱好帮会秘辛的人才知道,阮氏掌控越北的森林、一些重要城市的赌场,与当地华人交过过密,曾血洗十五党之类的。
  一听这位姓阮,好奇的人忙问:“难道是……”
  裴繁缕笑说:“就是刚才说的那位啦。”
  正好裴辛夷与阮决明打招呼,他从她座椅前的窄道经过却忽视了她。他在裴繁缕身旁坐下,笑说:“还未来得及去拜访大嫂,冇想到先在这里遇上,好巧。”
  众人见状,不由得相信了裴繁缕的故事,对裴辛夷略看低了几分。
  闲聊一阵,裴繁缕说笑着几度往阮决明身上靠。裴辛夷注意到气氛变得微妙,人们似乎猜测起裴繁缕与这位小叔子之间的关系来。她这才去抢夺注意力,说:“时间很晚了,四姊应该喝尽兴了,我让人送你。”
  裴繁缕嚷嚷着拒绝的话。阮决明率先起身,说:“那就麻烦裴小姐送一送大嫂,我还有事,先告辞。”
  裴繁缕也站起来,昏昏沉沉,没有力气,一下跌回沙发里。
  裴辛夷留人们继续玩,叫侍者搀扶起裴繁缕。
  走到吧台处,裴辛夷一把拎起正在同人赌色子的周珏的后衣领,将裴繁缕塞到她怀里,“给她订一间房。”
  周珏朗声说:“不送回去?”
  “找阿崇。”
  裴辛夷从后门走出去,摸出一支烟来。
  忽地,亮光闪过,眼前出现了一只打火机,她偏头,挑眉说:“又跟踪我?”
  阮决明扬了扬下巴,示意门背后,“我本来就在这里吸烟。”
  裴辛夷就着火点燃烟,吸了一口,一边说话一边将烟雾呼在他脸上,“刚才故意不理我,阮生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咯。”
  “怨我?”
  “是啊,你害我让人看尽笑话。”
  雾消散了,阮决明倾身说:“让你不开心了,我把他们都做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17]净系识得叹世界:俗语,指除了享受什么都不会,一般为长辈训晚辈的话。
 
 
第37章 
  像是在说“你不喜欢的东西,我帮你扔掉好不好?”这样平常。
  裴辛夷有一刹那的不适感,倒不是觉得阮决明这句话有多讽刺,而是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恶,而造成“恶”的人正是自己。
  是陆英。
  -
  在海边的夜晚,雨水把少年少女浑身浇湿,他们才想起来要躲雨。
  他们匆忙跑进一间旅馆,睫毛和唇上还挂着水珠。不安和恐惧依然笼罩着他们,因而阿魏说要一间房的时候,陆英没觉得有别的意思。他们要待在一起。
  房间很破旧,在陆英看来与阿魏的家没什么差别。两张木床分开来靠着两边的墙,有一扇在高处的很小的窗户,都不能算作窗户,应该称之为通风口。空气里有一股浅浅的发霉的味道,像在海水里浸泡过的海绵所散发的味道。
  其实二人逐渐习惯了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但今天不同的是,他们方才接了吻。
  有一点儿别扭。
  阿魏尝试去忽略它,说:“我去洗澡……”
  幸好房间里有独立的浴室,否则他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离开。
  “阿魏。”陆英脱下湿漉漉的长衫,里面只有一件轻薄的背心,现在因为湿润而变得几近透明。
  在她出声说话时,他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近似于赤-裸的她。
  只觉得太阳穴跳了两下,他一下子回避,皱眉道:“喂,你是十六岁不是BB仔,注意一下啦!”
  陆英立即捞起长衫遮住自己,她说不出话来,想钻到地缝里。
  “我去洗澡。”阿魏这次说完立即走去浴室。
  -
  凉水冲在身上,阿魏却愈来愈热。袋装香波的劣质香精味道,竟让人感觉像陆英身上的气息,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她。
  她的曲线、起伏。她坐在自行车后座时,抱着他的感觉。她枕在在他腿上,埋进他怀里,快要碰到那里。
  像是呼吸洒在上面。
  接着想到她柔软的嘴唇,唇贴在上面。或许口腔是温暖的,想象法式深吻,法式深吻般地含住。
  阿魏蹙着眉,无声地、快速地纾解着。
  幻想对象原本一下是不具象的,一下是只瞥见一次的叫不出名字的日历女郎,不知从哪天起,就变成了束着两股麻花辫的少女,穿着泡泡袖连衣裙,领上有枚别针。
  梦幻得不像是真实会闯入他生活里的少女。
  想象蓬蓬的裙摆被撩起,半腿袜慢慢卷下,坠入一个奶油砌成的世界。
  细软、绵绸、黏腻。
  一下子回归血腥。
  血像喷泉一样从男人的脖颈喷出来,溅得他们一身都是。
  他们在腥气里接吻,然后他啃噬她,疯狂地抵入,像罪不可赦的凶手一般。
  ——腾空。
  “阿魏?”
  松懈下来的同时,阿魏回到现实。“啊?”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在水声之中不会被察觉。
  “你还没好?”陆英问。
  拧上水龙头,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阿魏打开门,陆英挤进浴室,他走出去关上门,想起似地说:“你先把衣服给我,我帮你吹干,等你洗好之后就可以穿。”
  “好啊。”
  -
  过了会儿,阿魏把吹干的衣服从门缝递进浴室。陆英穿上走出来,拎起衣衫低头凑近闻味道,抬头看见阿魏注视着自己,她别开视线,眉头还蹙着。
  阿魏转身在床沿坐下,又起身,看着柜子上的吹风机说:“帮你吹头发?”
  陆英摇头,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吹风机。
  风声在耳边翻滚,轰隆隆的,像宁静的夜里闯入一辆蒸汽火车。
  “我……”陆英出声说。
  阿魏来到她身边,说着“我帮你吹”,就夺走了吹风机。
  手指穿过发丝,那一片酥酥痒痒,连带着耳廓开始发烫。
  陆英转过身去,撞上阿魏的胸膛,同时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陆英?”
  手里的吹风机还开着,阿魏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先放下吹风机,还是先去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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