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绛接过来，连忙让人给里面送进去，道：“多谢婶娘了。”
她第一次叫这么真诚。
可人参她们之前也备了好几根，就是怕有意外，不管是哪个年份的，哪个效果的，都应有尽有，凡是这次生产能用上的，这一年里，她们都搜集了过来，派了人专门备着。
可以说，如今大嫂嫂有大夏最好的医疗团队，有最好的药，如今只望老天开眼。
她再也经历不起身边的人离去了。
可正等着，稳婆还是再次出来了，这次一出来就跪着，“是双胞胎，孩子太大，出不来，再这样下来，孩子也会闷死在里面，大少夫人会血崩，也会保不住的！”
沈明行指着她道：“只要大人，一定要大人！”
那稳婆还是跪着，“可是，可是大少夫人说，说，说要孩子。”
她磕了一个响头，“若是大少夫人自己不想活，我们很难救她下来——”
产房内莫氏的惨叫声又大了起来，稳婆啊了一声，道了一声不好，连礼数也忘了，连忙往里面去，沈明行一摔杯子，直接跟了进去，沈路大惊，要去拦着，被徐氏拦着，扯了下袖子道：“你别说话！”
折绛投去感激的眼神，双手紧握，期待着奇迹降临。
产房里，沈明行一进去，就被莫氏瞧着了，她哭着叫道：“沈明行！沈明行！”
沈明行听着她的惨叫声心咻的一下子就紧了，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可是你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莫氏摇头，汗珠子眼泪一块流进嘴里，“不，不，我要孩子！我要为你生个孩子！”
沈明行勃然大怒，“你嫁给了我，出嫁从夫，我的话你没资格反驳，你若在，那还好办，你若不在，就算孩子生出来，我也一把将他们丢进子孙桶里淹死了他们！”
莫氏一听这话恨急了，一口咬住他的手，沈明臻冷冷道：“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你敢死，你试试！”
可能是这句话吓住了莫氏，也有可能是这句话让她太过于感动，还有可能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让她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抑或是太疼了，疼的她想不了太多，喝了一口人参汤提神，明明不行了的人，还能大骂特骂起来，“我十五岁嫁给你，多少年热脸贴你冷屁股，你全然不当我是一回事，沈明行，你这个冷心冷肺的东西！”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呢，一个好脸色都没给我，我当牛做马给你管了十多年的家，你可曾给过我一个肯定！”
她疼的不得了，咬牙切齿的骂：“你欺负我就得了，还想杀我的孩子，你这遭雷劈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莫夫人一脸惊惧，莫大人摸摸鼻子，折绛想进去，却又知道进去也是添乱，只能倒在沈明臻的身上，一身都瘫软无力。
骂声还是不断，二夫人喃喃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难道是回光返照？”
折绛狠狠瞪了她一眼：“婶婶别胡说。”
沈二夫人讪讪道：“是，是，我胡说的。”
可是大家却无形中认同了她的言语。
这，真的像极了回光返照的时候。
莫大人就信的真真的。
他心中思量一翻，拉了抹泪的莫夫人到一边说话，“青宁怕是不行了，你有想过后面吗？”
莫夫人正伤心着，哪里有时间想这个，骂道：“想什么想，青宁还没死呢！”
莫大人看了看四周，悄声道：“我看，我们还是在青宁去之前，把青宝的事情定下来。”
莫夫人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竟然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莫大人就道：“我看，未免夜长梦多，就让青宁去世前，就在大姑爷的面前，跟大姑爷说好，娶青宝做继室。”
莫夫人这才回过神，恨得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呢！你还是个人吗？啊？”
莫大人让她小声点，“你嚷嚷什么，啊，嚷嚷什么，难道你想让将来青宁的孩子叫别人叫娘？大姑爷如今年轻，权势滔天，沈家这样的门楣，想要嫁进来的人家多的是，当年我们能跟沈家攀上亲戚，还算是高攀，如今再想结亲，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手抓着莫夫人的臂紧了紧，认真道：“与其让别人给孩子当后娘，还不如让青宝去，青宝是她的亲妹妹，青宁会同意的，青宝也会同意的，会好好的待青宁的孩子的！”
莫夫人心如乱麻，一边觉得大女儿还没死呢，丈夫就这么算计，简直就是畜生行径，可是一边又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要是大女儿去了，那沈家跟莫家的关系，可就没那么密切了，要是沈明行再娶了别家的女儿，那莫家跟沈家就更远了。
他们也不能时刻上沈家看孩子啊？
再说，若是大女儿去世，那孩子在任何人手下她都不放心，只有青宝，只有青宝——
她痛苦的拧着眉头，莫大人催促：“你是她娘，你进产房是没人说的，你进去，趁着她去世前，一定要敲定了此事——”
莫夫人迟疑着，犹豫着，眼泪流下来，最终还是迈不开步子，脑子里一团乱麻，莫大人低声吼她，“你还在迟疑什么？”
莫夫人听惯了他的话，此刻被他一吼，精神散去，只喃喃道：“可是，可是，即使青宁肯，青宝也不肯啊——”
她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对，对！青宝那脾气，她也是不肯的！”
莫大人不耐烦的骂道：“她不肯，她不肯就叫青黛去！”
青黛是莫家十一姑娘。
莫夫人大怒：“不！”
一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怎么能取代她大女儿的位置！
莫大人就恨道：“那就是青宝！都是你，看看女儿养成个什么德行！父母言不敢违，让她嫁就嫁，敢反抗就打死算了！”
他心中也不愿意是莫青黛去，毕竟是个庶女，上不得台面，沈家也会不满，还是青宝好，是嫡女，又在沈家生活了这么久，大家接受起来也会容易些。
他摸摸胡子，“别想了，时间不等人，还不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倒是按照原剧情去的哈哈哈哈。
嗯，明天早上九点有一更，晚上有一更，擦了药，我觉得慢慢用食指戳还是能慢慢码字出来的，就是码字不快，嘿嘿，我之前还说老了能无忧无虑的码字呢，现在想想太不现实了，那时候手肯定不灵活，脑子也不灵活了，还是听小伙伴们的，安心跳广场舞吧！
第92章
莫大人为官几十载, 最知道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他做事，喜欢一股子做成了, 免得半路被劫, 失了先机。
如今对于沈家, 也是如此。
联姻联姻，有联才有姻, 如果大女儿今天就这么突然死去, 那沈家和莫家要是再想联上就难了。
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掰开了两半, 都是迫不得已：既是心疼女儿, 又十分懊恼。至于懊恼的原因么——别人家的难产, 都是有先兆在，怎么大女儿什么都没有预兆, 就难产了呢？
实在是过于倒霉。
不然他也能提前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呢？不外乎就是今天的事情。
自古至今，这样姐姐死了妹妹嫁过去的事情多的是，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还是一句话，别人家都是有预兆在的，有的是病入膏肓了，有的就像今儿这难产, 是早就心里有数的，那如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必定是要好好坐下来谈谈, 人死后这后面的事情怎么办。
可大女儿这难产悄无声息的，他们在莫家的时候不知道，在来的路上不知道，直到上了沈家的门，眼见着不对劲了，一脚踏进这苍云院里，才知道难产了。
但现下这个样子，一步走错便是步步错。莫大人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他带着莫夫人回了屋，立马换了张嘴脸，苦笑道：“现下看来已经是凶多吉少，我刚跟我家夫人商议了一番，先打发人回去让十一和十三过来，看她们长姐最后一面，免得有遗憾。”
折绛早在他说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了，打断他的话道：“莫伯父可不要胡说八道，接十一和十三姑娘来是理应的，可是大嫂嫂人好好的，您这般语气，断定她……未免也太果断了些！”
莫大人一口气就噎在了喉咙处，见沈二少爷看他的目光也不善，沈路严肃，却也一副认同折绛的话样子，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道：“非是我果断，而是事情已然这样，我是她爹，逃避也没用，哎。”
他两行泪水下来，看的折绛平白膈应，莫大人擦擦泪道：“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气氛一搞，一铺垫，若不是大嫂嫂还在那里陆续传出声音，她都要以为尸骨已寒了。可现在也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只好恨恨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然后觉得不对劲，她抬头看了看左侧莫夫人坐的凳子，“莫伯母呢？”
沈明臻也一时没有察觉，还是沈二夫人道：“瞧着进产房了。”
折绛皱眉，里面人已经很多了，这时候进去不是白添乱嘛，可是人家是大嫂嫂的亲生母亲，她揉着脑袋又安慰自己：没准大嫂嫂也正需要母亲的力量呢？
她叹下一口气，刚要坐下，就听见沈明行的声音突然在里面大声响起：“滚出去！”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徐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复杂，冲着折绛道：“老二家的，你去看看。”
折绛再不敢犹豫，立刻进屋，只见莫夫人泪流满面，小声哭着道：“我也没法子，可是你若去了，丢下孩子可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然后便听见大嫂嫂惨笑出声，双手抓着床单道：“母亲，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替我的孩子找后母了，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啊，你怎么说的出口！”
折绛手捏成了一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火中烧，见沈明行到底是一个大男人，不敢对岳母怎么样，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和言语让她出去，可她没可什么顾忌的！
于是大走几步，一言不发的走到莫夫人面前，提溜着她的衣领便往外拖，她心里翻江倒海，又不敢哭，免得惹的大嫂嫂费力气跟着一块哭。
可临到门了，她到底忍不住，狠狠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咧开嘴努力弯起嘴角，熟不知却比哭更难看，她转头看大嫂嫂，哽咽道：“我自幼福薄，每当自己以为拥有了一切的时候，老天总要让我明白一些，失去一些东西。”
“我明白了一辈子，失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现在又拥有了，我再也不想知道失去的滋味。”
“——大嫂嫂，就算为了我，为了你那个当儿子养大的傻二弟，为了大哥哥，好不好？”
她再也忍不住，哭着哀求：“你别那么自私，只想要孩子。你也看看我们，我们不要孩子，我们只要你，啊？”
莫夫人听的一顿羞愧，嗷的一声哭出声来，折绛也不再停留，手刚刚松了她的衣领，索性也不抓衣领了，拽住莫夫人的头发就往外拖，可即使这样也解不了气，将人一把扔在堂厅里，想了想，觉得堂厅离产房太近，吵着里面的人了怕是不好，于是又重新拽着她的头发从堂厅里拖着人到了屋外的廊下，从旁边柱子上挂着寓意为震鬼神的剑鞘里抽出剑来就要朝莫夫人砍去，屋子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跑着出去拉人，沈明臻连忙拦住她：“绛绛！你冷静些！”
折绛的脸部都抽搐起来，见莫夫人已然被徐氏护在了身后，狠狠的握着剑低声道：“你也配当人母？你也配？”
莫夫人哭的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杀了我吧。”
她猛的朝柱子上撞去，徐氏没拦住，倒是茶一手脚快，挡在了柱子上，被莫夫人撞的吃痛一声，莫夫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莫大人惊恐：“夫人！”
谁知道折绛却挣脱沈明臻，提着剑就冲着莫老爷削去，莫老爷没留神，脖子倒是没断，可他那钟爱且要时常用手珍重抚摸的胡须却削个大半，他便又心疼又恼怒，“你好大的胆子！”
折绛冷冷道：“我胆子可不大，脾气也好多了，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她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莫家这两个不慈的出去说了什么。
只要一想到大嫂嫂在难产之际，在想要豁出去性命都要保住那两个孩子，在大哥哥进去这么久都没有改变主意一心死去的时候，听到亲生母亲已经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让她在死前，让她在她一辈子想得却没有得到的丈夫面前，说出让妹妹嫁过来顶替自己的时候，她是何种心如死灰，折绛便恨的杀了这两口子。
很早之前，在折母糊涂的决定让她掉进一次寒湖时，在唐家的老爷夫人决定息事宁人时，她就明白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舍不得丢下孩子的。
她为此恨了很多年。
说不恨是假的，可是她一直知道，恨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这世上，父母和子女，是天注定的，很多事情，若是外人做的，那便是能谈的上复仇了，可若是父母做的呢？
她能联合折家大哥设计杀了穆家那个畜生，可是，她能联合大哥杀了折母，杀了唐家老爷和夫人吗？
她用一个十年的时间，去释怀了折母对她造成的伤害，又用了很多年，努力去平复唐家人的冷漠，可是，她不敢想像，如果今天大嫂嫂因为莫夫人进去说的话，而气急攻心，让原本能救活的人死去，她就知道，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淡忘了。
她会疯的。她气的浑身颤抖，像是坠入冰窟，一抬眼，见着莫夫人已然被丫鬟扶着坐在一边，莫大人惊惧恼怒，面红耳赤，瞬间一股子怨气上来：“如果今天大嫂嫂能活着，那还好，万一出个闪失——”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以势压人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从前，我是让人压着，有气不能出，可是现在，是我折家压着你们莫家。”
她低声笑道：“你们信不信，你们想要的尊贵荣耀，无论需要筹谋多久，我都要你们家，你们莫家，终有化为灰烬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