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梨酒儿
时间:2020-03-10 09:14:04

  那日她离开时,告诉他,若他败了,她会退婚。
  那很好,他若是败了,她退婚才能明哲保身,徐家小姐的身份,依旧能活得很好,以后也能嫁给一个很好的人。
  元洵当时是那样想。
  但他直到今日才明白,她说退婚,是为了给他铺足后路。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他。
  “王爷,走吧。”身后人在唤他。
  元洵越发握紧了耳坠,银钩刺入血肉,尖锐的疼痛,鲜血从指缝溢出。
  离皇城越来越远,此生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
  他元洵争权一生,何曾想过有这么一个人,竭尽所能全只为他,到最后,只能东躲西藏的活着。
  林中杂草茂盛,几人尽量寻着边缘的地方走,爬过几块山石,绕到开阔处又是另一番天地。
  “就在这里。”
  男子看向旁边的树干,看到上面刻的标记。
  就是这里没错。
  一脚刚踏出,当空一道剑光,黑影闪过,元洵反应极快,当即便往后躲。
  元洵一剑出鞘,丝毫不惧。
  来人出招十分凶猛,一刀劈下,大力如山倒,生生让人握着剑柄都手心发麻。
  几招之下,元洵不敌。
  他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步,再抬眼看,黑暗之中,高大强壮的男人,一身狠厉,眸光是野兽般的死狠,元洵看了一眼,觉得眼熟。
  他好像见过这个男人。
  “你是谁?”元洵心里疑惑,却想不起来。
  “崔琅。”他沉声答。
  崔琅。
  元洵想起来了,初入别院时,曾见过他一面。
  他看他的样子,始终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元洵想到什么,皱眉:“是你找到我的?”
  “你怎么找来的?”
  他这条路,设计的精密巧妙,纵使元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追上来。
  除非有事先知情者。
  崔琅微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微哑:“你死,她才死心。”
  元洵并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是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想到许多,却没有一样能清晰起来。
  就在此时,周围无数人围了上来。
  元睿自人群中走出,面容沉在暗色里,阴晦不明,冷冷看向元洵,问:“你跑什么?”
  “朕已饶你一命,你不死心自己闯黄泉路。”
  他话里是强势掷地的帝王气势,冷漠薄凉,令人生怵:“朕在你眼里,是有多心慈手软?”
  元睿自腰间缓缓拔出剑来,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朕即位,你心有不甘,今日朕再与你一战——”
  “单独一战。”
  元洵宫变之时,父皇才死,一纸圣谕,钦定五皇子元睿,为下任帝王。
  元洵自有不甘,他有太多的不甘。
  白清如得宠那七年,他们母子,分掉了父皇所有的关心和宠爱,后来白清如进冷宫,元睿失踪,他奋起直追,才终于博得了父皇喜爱。
  可这个时候,元睿又回来了。
  父皇面上看似并不在意,可临终之时,还是将皇位传给了他。
  谁能想到是他。
  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
  他兵败,常颢说,应不留后患。
  元睿念及血缘之亲,专门寻了一地,终身囚禁。
  常颢曾多次说,身为帝王,不能心慈手软。
  可他元睿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就在“亲缘”二字上。
  他得亲缘失亲缘,渴求亲缘。
  宫中最凶残争斗的那几年,他不在。
  一念之差,未对元洵置于死地。
  刀光剑影,划破夜空,元洵逃了这一路,体力早已不支。
  元洵大喘了两口气,一剑支着地,不过半年没见,元睿武功都长进这么多,招招把人往死里送,刀刃之间,盛满怒意。
  常颢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从他冷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心里作何想法。
  元洵一剑划在元睿左手手背上。
  元睿低头,看见手上血痕,血珠子滚滚的往外冒,凉飕飕的,带着疼意。
  眼底怒火,瞬间冒了起来。
  他这只手,当年就是元洵纵容,姓易的才会敢下此狠手。
  他已经把报应还报到那人身上,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动上他这只手半分。
  元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手背触及鼻尖,血腥的味道充斥住整个鼻腔。
  鲜血顺着手背往下滑落。
  滚热后,又微凉。
  “元洵,你认不认败?”元睿往前走了一步,沉沉问道。
  元洵不回答。
  “朕想杀你,败不败又如何。”元睿咬着牙,低低出声。
  “朕是帝王!”
  他径直扔了剑。
  一闪到元洵身前,两人相隔,不过咫尺,未等他反应过来,元睿从腰间掏出匕首,朝着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溅在他的手上。
  滚烫无比。
  .
  傅瑜半夜惊醒。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感觉自己睡了没多久,头正晕沉沉的。
  早晨元睿就出去了,一整天没有回来。
  傅瑜做了合欢糕,晚上还想着等他回来,可一直等到很晚也不见人。
  采苓说,若真是别院的事,皇上或许回不来。
  于是傅瑜就没继续等。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入睡了。
  再醒来就是现在。
  她突然想起白天做的糕,好像还在桌子上摆着。
  应该收一收。
  也不知道采苓收了没有。
  傅瑜想着,还是要起来看一眼。
  刚到桌边,她正要点灯,身后窗户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傅瑜一惊,身后一只手圈过她的腰,声音冷冽。
  “这么晚了,还不睡?”
  “还剩下一刻钟七夕就过去了。”
  “对不起,没有陪你。”
  元睿声音怠懒,轻佻的冷意,不像他一贯说话的语气。
  他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传来,闻到那一瞬间,翻滚起令人难受。
  傅瑜依旧要去点灯。
  元睿制止了她,低声道:“别点,我身上看着脏。”
  “你干嘛爬窗进来。”傅瑜小声问了句,心里觉得怪异。
  元睿没回她的话,反而顾自答道:“我亲手杀了他。”
  “他比我大六岁,小时候与他一起玩,打木头剑,他还让着我。”
  “今天我很生气,所以刺了他一刀。”
  关了他这么久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未必不会关一辈子。
  关一辈子不好吗,至少他活着。
  可他觉得不好,他非要送死。
  连一座山都没逃出,就这样死了。
  此时的元睿,身上带着浓厚的戾气,这样的戾气,好像要将周围每一个人都吞噬。
  “好了,你先睡吧。”静静待了会儿,元睿放开她,转身准备再从窗户出去。
  “阿睿,你不睡吗?”傅瑜转身,拉住他的手,小声问了一句。
  怕什么话说的不对,傅瑜小心翼翼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血腥味重,怕熏到你。”赶着在七夕最后时间回来,身上都来不及收拾。
  点了灯,他现在这模样,估计看得渗人。
  很久没有这样动过怒了,特别是杀了人之后,心里迷一样的平静,另一场暴风雨,在心底隐隐酝酿翻滚。
  “那我抱抱你。”傅瑜又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见他没反应,于是她小小往前走了一步。
  黑暗之中,她伸手,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昨天晚上给他讲故事,今天晚上没讲,他一直在等你。”
  傅瑜声音细细弱弱,说:“你生气了,吓到他了。”
 
 
第66章 
  元睿抬手, 左手落在空中,疼痛变得麻木,眼底的暴戾, 似乎收敛了一点。
  闻着这股血腥味, 戾气依旧积压。
  元睿亲了亲她的额头, 顿了片刻,往后退, 心底有片刻动容。
  “明日多给他讲, 再补回来。”
  他声线冷然, 一字一句间冰霜厚重, 傅瑜稍微靠近, 竟忍不住心尖发凉。
  她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袖子,元睿却未再说话, 转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房里只剩了傅瑜一个人。
  她静静的站了会儿,接着还是去点了灯。
  烛火微动,她抬起手到眼前,看到指尖上的血迹。
  不知道是他的血, 还是旁人的。
  傅瑜突然间肚子有点疼。
  她咬着牙,在桌边坐下,出声唤道:“采苓。”
  今夜不是本采苓当班,可她担心皇后, 便同人换了班,特意守在这里。
  傅瑜一出声她立马听见了,应了一声, 推门而入。
  傅瑜说:“水都凉了,你去烧壶热水来。”
  采苓看她脸色不对,便问道:“娘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有点。”傅瑜点点头,眉头越发蹙起。
  “奴婢去唤太医。”
  “先等等。”傅瑜出声喊住。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去唤太医肯定得闹出大动静,要是让元睿知道了,又该来顾着她。
  可她也知道,她只有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不让元睿担心。
  “段大夫出宫了没有?”
  段殊准备着出宫后,傅瑜的请脉都交给了太医院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人还在不在宫里。
  “似乎还没有。”
  “那悄悄去请段大夫来,切记勿惊动皇上。 ”
  .
  第二日晨,傅瑜端了早膳,到偏殿门口,他正在议事。
  示意了宫人勿扰,她静静在外面等着。
  透过屏风的缝隙,傅瑜往里看,只见元睿坐在殿中,脸色沉沉,现听着殿下几人说话,一言未发。
  他们说什么傅瑜也听不太清,只看见有人跪在下面,那人说完话之后,元睿大怒,直接把手边的一个折子朝他扔了过去。
  砸在身上,一声闷响。
  那人未有丝毫言语。
  元睿抬头,看向殿下之人。
  他眼里是噬血的杀意。
  “朕给过你一次机会,给你赐了婚,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朕。”
  他说什么情投意合,元睿一开始就不信。
  情投意合的人又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苟且。
  赐婚本是将计就计。
  傅瑜和他说过那些话之后,他也在想,那便给他一个机会。
  “皇上,臣自知有罪,但臣求皇上,饶婵宁一命。”
  崔琅沉声道:“她一朝有错,也都是受臣示意,臣一人担下所有罪责,只求皇上不要怪罪于她。”
  崔琅无比恳切,这般威猛的男子,此时却红了眼眶。
  “皇上,崔琅固有玩忽职守之错,但静王乃为他所追捕,也算将功补过。”
  常颢在一旁沉默了许久,开口为崔琅说话。
  崔琅此人,在带兵统领方面,实为良将,常颢思及此,才会为他说话。
  “叛徒贼子!”元睿冷冷扫了一眼,目光轻蔑,怒气盛着,仍未平复。
  崔琅是没做什么大逆之事,可他今日可以利用自己职位之便,为他人传递情报,他日为了女人,就可以卖国!
  “她做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朕不知晓?”
  “自她称病那一月以来,便不得安生,这半年的时间里,更是能做尽做。”
  元睿盯着崔琅,冷声问:“怕不是想反?”
  “皇上,婵宁绝无此意。”
  这么一大口锅罩下来,崔琅当即惊慌失措,当即为她解释:“她一介女流,只不过想救自己心上人一命,臣不敢有反意,她更不敢。”
  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尽力为徐婵宁说话。
  明知道说得多错得多,元睿现在在气头上,他说这些,不过是徒增帝王怒意罢了。
  可他还是要说。
  哪怕惹得帝王大怒。
  他不说,就没有人再为她解释了。
  “朕看你敢的很。”元睿已经不愿意再听他继续说了。
  徐婵宁是太皇太后的孙侄女,元睿暂时没有动她,是因为顾及到太皇太后,顾及到徐家颜面。
  但确实,崔琅顶多算为女人,欺上瞒下,真正策划了这一切的,是徐婵宁。
  “朕先撤了你统领之职,其余的,过后再议。”
  元睿是听了常颢为他求情的话,思及他今日追捕,确实立了大功。
  不然他就是跟元洵一样的下场了。
  崔琅唇角紧抿,面如铁石,俯身磕头,行了大礼,沉声道:“求皇上恩准,许臣见婵宁一面。”
  崔琅冒死请命,是怕自己不见这一面,她会寻死。
  他深知她的性格。
  元睿挑眉,冷淡应了一声:“见吧。”
  他倒想看看,徐婵宁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谢皇上恩典。”
  崔琅退下后,元睿又同常颢说了会儿话。
  他即位之时,便已昭告天下元洵的死讯,知道他还活着的,也不过朝中寥寥几人。
  如今他真的死了,倒也不必他再费心神。
  元睿低头顿了会儿,想起问:“别院那边怎么样了?”
  昨日离开时,火还燃着,他也来不及顾及太多。
  “火已经灭了。”常颢回答:“火是从厨房燃起来的,若没猜错,是上次皇上擒的那人,早便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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