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睡了,什么事?”
学生:“老子他妈的还在写作业!”
沈初黛通过幽深的密道,走到另外一段打开了暗门。
明亮的灯光透了过来,只见陆时鄞端坐在紫檀龙纹岸桌前,如细瓷般白皙的指尖握着一只狼毫毛笔,明灭的光照在他俊逸清贵的脸庞,仅有高挺鼻梁落下阴影。
见着她来了,墨色的瞳仁顿时闪出点点光彩:“阿黛,还没睡么?”
沈初黛:……
睡了!睡了!睡了!法克油!!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沈初黛极为幽怨地开口:“皇上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要事吗?”
陆时鄞如细瓷般的指尖轻轻点了下身旁的座位:“来这儿坐。”
沈初黛转过身将密道门关上,又将书架归为原位,这才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他身边坐下,只见面前整整齐齐摞了一叠奏折,她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她犹豫了下开口:“皇上叫我来……不会是?”
陆时鄞微勾起唇,从这叠奏折挑出了两本,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养心殿内回荡:“把这些看完。”
沈初黛:……!
就说叫她来准没好事,果然是奏折看不完,把她叫过来当枪手。
没想到陆时鄞人模狗样得,居然跟她当初打得是同样的主意!!
可他挑枪手的眼光也好点呀,挑谁不好,居然挑中了她这条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当初为了弄清那些绕啊绕得文言文,她可废了不少功夫。
沈初黛迟疑了片刻,非常端庄贤惠地婉拒道:“皇上,并非是我想违抗圣意,只是这老祖宗规定了后宫不可干政,既是老祖宗规定的是,如此违背不太好吧。”
所以求求他做个人吧,把她放回去睡觉。
陆时鄞柔声道:“阿黛,还记得昨晚我说过什么吗?”
啊喂他昨晚说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记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初黛突然一顿,心头微动。
“若是我想做女帝呢?”
“也未尝不可。”
沈初黛犹记得他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病气沉沉的眸光里氤氲地满是温柔,柔情蜜意里带着情真意切。
她真的是随口一说。
他不会当真了吧?
沈初黛刚想出言解释,却见微光洒在他如瓷般精致苍白的肌肤上,陆时鄞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我陆时鄞唯一的妻子。”
他顿了顿:“你我之间不分前朝和后宫,既是不分,又哪来的‘后宫不可干政’之说。”
说的有些道理,她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沈初黛想了想,只能委屈巴巴地将那两本奏折拾起来看,好在这些奏折早在上一世她就已经全部批阅过一回,今天再看就轻松多了。
她忙是假模假样地看起折子来。
陆时鄞微侧过头去瞧沈初黛,只见她玉葱般纤细的手紧扒着奏折,那奏折将她大半张脸庞遮住,唯留出一小部分娇嫩肌肤。
她的发髻有些微乱,一缕青丝落在莹白耳垂旁,像是轻盈的羽毛在挠他的心尖,勾得他心头作痒。
陆时鄞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果真将她叫来,自己便完全无心政务。
虽是用了手段将她留在宫中,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皇后,可他从未想过要将她拘泥于后宫里。
沈初黛自小习武,以沈家二公子的名头“沈岱安”上战场,十三岁开始便屡立奇功,这般英勇聪慧的女子,他怎么忍心看她浪费自己的才能。
虽说将她重新送回战场,让她实现人生抱负,实在有些不太可能,可他至少能在有限的能力下助她在政治上大放异彩。
能够率出奇招制败敌军的女子,又怎么会丝毫不通晓政务。
陆时鄞相信她可以做到。
半个时辰后,沈初黛这才装模作样地将奏折放了下来,玉葱般的指尖先是点着第一本:“这本说‘运河龟坼赤地千里,河中无勺水’,浙江一省极其边缘郡县连续三年春夏干旱无雨,往年如此,今年依旧如此,田中颗粒无收,疫死者众,盗贼也祸乱而起,百姓困苦不堪,故而上奏。”
陆时鄞开口询问:“该如何解决?”
沈初黛没有多想,就回答道:“国库掏银子,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陆时鄞提点道:“连续三年春夏干旱,说明不是一年之灾,而开仓放粮不过只能救一时之灾。”
沈初黛仔细思考了下,又答道:“大力开凿水渠、疏浚运河,预防水旱灾害。”
“开凿运河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钱财哪来?”
“税收。”沈初黛又否定道,“百姓已经没粮食吃了,又哪里有能力缴税收。”
她犹豫了下:“那就只能出于国库了。”
陆时鄞点点头,言简意赅地道:“下一本。”
“这一本是汇报大邺同突厥边境的战报,冬日寒冷,突厥缺衣少粮便屡来侵害边境。虽说咱们大邺胜多败少,但突厥掠夺时常来的突然,边境战士损失惨重。这一封是向朝廷求助增添军饷与御寒衣物的。”
陆时鄞又问了个相同的问题:“钱财哪来?”
“衣物倒还好,我可以召集宫女一同缝制。可这军饷恐怕也只能出自国库了。”
沈初黛有些不解:“皇上如此问,是担心国库钱财不充裕?”
陆时鄞微颌首,如瓷指尖将剩下的奏折一一点过:“剩余的奏折一部分也是大同小异,要么便是哪里出了灾祸,要么便是战事吃紧。只是各处都需要钱财,可国库的钱财是有限的。”
他柔声问道:“该如何分配?”
沈初黛秀气的细眉拧起,灾情严重自是应当先赈灾放粮,可若是全部赈灾放粮不开凿运河,来年多半又会遭遇相同的事情。战士们保家卫国,血染沙场,辛苦万分,也不能委屈了他们。
她仔细想来两边都无法割舍,不由开口道:“京中高门贵族一桌宴席便足够抵上普通百姓几年的用度,不如召集这些贵胄们捐赠呢?我沈家愿意以身作则!”
她扬起娇美明艳的脸庞,一双眸子弯若月,闪着清盼婉转光彩,献宝一般地道:“我下午盘点了我的嫁妆,那些金银珠宝、奇珍异宝两个库房都装不下。若是办个慈善义卖,应是能卖不少钱的。”
见她毫无保留,陆时鄞眸光落在她脸庞上,心头又喜又怜,不由伸出修长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的嫁妆自个儿好好保管着,大邺倒还不至于贪图你的嫁妆。”
沈初黛长睫微颤了下,疑惑地道:“可国库银子不是不充裕吗?”
“虽是不充裕,倒还勉强够得。只是长久如此,入不敷收,并不是长久之计。”
沈初黛虽不及陆时鄞那般聪明,但被他这般提点,顿时眸光一亮。
“皇上的意思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钱粮的问题!可是要如何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呢?”
陆时鄞轻轻一笑:“人以食为天,便先从农业起。我听闻前朝有位老者,毕深钻研粮食种植,所研究出来的方子也绝不吝啬,成功使他所在那县一年粮食产量翻了两倍。皇兄曾经想将其招至朝廷为官,可惜派遣去的人几次三番无功而返,那老者也不堪其扰直接归隐山林了。近日我放出去的密探才刚获得他行踪,再过几日,待你回完门,我便准备亲自前去请他出山,到时候你与我一同前去吧。”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此事秘不可宣,切不可外扬。明面上是我去京郊温泉行宫休养,私下里我们再偷偷前去。”
沈初黛有些惊喜:“皇上,我能回门?”
民间嫁娶第三日便是新媳回门之日,然而入宫为后为妃却是没有这传统,往日要见家人便只能将家人召进来相见。
“当然。”陆时鄞轻抚了下她柔软的青丝,“回门第二日沈桦安便要回边境,你可以在娘家多待几日,好好送你兄长、陪陪你祖母。”
沈初黛欣喜不已,随即想起他要亲自前去请高人出山之事有些担忧:“对了,我担心皇上您的身子吃不消,不如我单独前去请那老者?”
陆时鄞伸出手抚上她的指尖,柔声道:“阿黛旺我,我身子已是大好,不必担忧。听说你今日未用晚膳,现在可饿了?”
沈初黛本是不饿的,但是被他这般一提,倒是觉得胃中空空如也,她舔了下红润的唇瓣刚想说话,陆时鄞了然一笑,随即牵着她到屏风后,这才让外头的宫人将一直温在炉上的膳食端了进来。
因是大半夜,故而他让小厨房准备得皆是些清淡不油腻的。
绿畦香稻粳米饭、火腿鲜笋汤、蟹粉酥、香菇鸡丝粥、糖醋荷藕被一一端了上桌。
陆时鄞没怎么吃,沈初黛倒是吃得香甜,摸着滚圆的肚子就准备从密道回去睡觉了,却又是被他拉住:“方才我看了你今日的膳食单,怕是有人对你不测,里头大多数皆是相克的食物,往后那些膳食最好还是不要碰了,来我这儿吃吧。”
沈初黛有些意外,宁枝曾说过非精通医理之人无法察觉出那些相克之物,没想到陆时鄞随便看一眼单子便能瞧出来。
她笑道:“父亲给了我个精通医理的丫头,今日一上菜她便觉察出来提醒了我,往后我让她写出单子来,我挑着吃便是,皇上不必担心。”
陆时鄞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她走向书架,挪开书架又打开密道的门,刚准备钻进去却又是转了身来,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这才钻进了密道中。
沈初黛并非愚笨之人,虽说都是陆时鄞问她答,可每逢她只说了浅层的答案时,他立刻便给提点,一步步引导着她自己思索。
他从来都没打算将她束缚在宫廷中,而是想同她一道分享这江山。
陆时鄞瞧着她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后,如墨色浸染的眸露出暖色,哪里是她要同他说谢谢,分明是他该道谢才是。
只有她在身旁,接下来的时光才不会那么得难捱。
——
皇后的回门礼办得极是浩大,忠国公府门前的大道早已被红绸铺满,各处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一大早忠国公府众人便站在门口翘首以待着沈初黛的回来。
不多时,由六匹骏马驾驭的龙辇便平稳行驶来,只见那车身雕刻着龙凤图案,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微风吹来,大红绣着金龙的帷裳随风飘荡,尽显皇家气派。
一路行驶来,皆有侍卫在路边把手,将前来围观的百姓拦在后头。纵使如此这街头巷尾都是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皆是想看看帝后的尊贵容颜。
他们不由纷纷讨论道:“皇帝可真宠爱沈皇后,以前只听说百姓嫁娶有回门的,皇后回门倒还是第一次瞧见。”
“可不是,办得如此浩大,听说今日皇上连早朝都免了,同皇后一道回来呢,当是宠极了沈皇后。”
“那也是沈皇后有资本被皇帝宠,你们可听说没,那容毓仙师可是说了‘沈皇后的命格贵不可言,天生凤命,也唯有沈皇后能解圣上之困,改圣上命格。’”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自从沈皇后被定为皇后之后,皇帝的身子便大好了,容毓仙师果然不同凡响。”
“不光如此,据说沈皇后的容貌艳比花娇,闭月羞花,便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那柳大才子光是看一眼当即便惊艳万分,一晚上为她作出了十七首诗呢!”
坐在茶楼某角落的柳让当即便被茶水给呛住了,他咳嗽了数声颇有些欲哭无泪,这鬼传言到底还能不能别传了!!
又听那些百姓纷纷“嘘,龙辇来了,别说话别说话了。”
柳让觉得自己贱的慌,明明怕沈小姐得要死,听这话还是忍不住钻到了围栏处往下看。
只见那豪华气派的六驾龙辇在忠国公府门口停了下来,众人皆是跪了下来,齐声道:“臣/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草民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说都是跪着,可不少百姓都趁士兵们不注意,偷偷抬起了头去瞧皇帝皇后的模样,柳让也不例外,微抬了下巴看过去。
宦官躬身撩开了帷裳,皇帝身披狐裘大氅先行下车,纵使穿得极为厚重却是不掩对方身姿颀长,眉目精致如画,眸子是浓郁的墨色带着淡淡冷戾,风姿绰约间却是掩不住地病气恹恹。
他站稳却是没着急进去,测过身伸出了修长的手。
下一瞬如玉葱般纤细白嫩的指尖轻轻搭上了他的手,沈初黛身穿正红牡丹掐金罗裙,明黄色衣带将细腰勾得盈盈一握,如云发髻珠翠堆叠,最为熠熠生辉的便是那九尾金凤步摇。
她的容貌宛若绝美的画卷,一寸寸在众人面前展开,如凝脂般白嫩清透的肌肤,黛眉似笼着淡淡雾气,唇娇嫩得宛若刚开的菡萏。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这容貌便是赞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纵是怕极了她的柳让都不由有些失神,回过神的瞬间又忙是唾弃自己,怎么可以被美色所迷,要知道那女人不是沈初黛,是沈魔鬼、沈魔鬼啊!
他想回到角落里继续饮茶,然而就在转头的那一刻不经意瞧见不远处阁楼里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玉身长立,身姿雍容清贵,棱角分明的脸庞却像是冰封了一般,看得人不寒而栗。
他淡色的眸冷漠地落在底下一对玉人身上,似讥讽一般地微扯了下唇角。
柳让打了个冷颤,因为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摄政王穆冠儒。
不过……穆冠儒来此做什么?
他还想再看一眼,那身影却是消失在了阁楼里,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
在厅堂中一同用了家宴后,陆时鄞同沈家父子去了书房议事,沈初黛则是同祖母、妹妹、二姨娘赵氏回了祖母院里闲聊。
祖母满是皱纹的脸庞满是欢喜,看着如花一般娇的三个姐妹围绕在自己面前,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握着沈初黛的手,哽咽起来:“阿黛,祖母知晓你本不愿回来,只能装病骗了你回来,在京中的日子你过得不开心,祖母是看在眼里,内疚在心里。可这决定既是已作出,祖母便是铁了心地要你留在京中给你找门好亲事的。姊妹三个中,你受得苦楚最多,祖母便也最记挂你的亲事,生怕你嫁的不好过的不开心会怨祖母。如今瞧着你能母仪天下,陛下待你又是极为宠爱,祖母心中这颗石头便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