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事房悠闲日常——沈青鲤
时间:2020-03-18 09:12:02

  “你想说什么?”赵斐径直问。
  陈锦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觑着赵斐的神色:“秦延说……”
  “随他疯去,往后长禧宫没他这号人,今日就撵他走。”
  不等陈锦说完,赵斐自己拉了被子搭上。
  陈锦知道他火了,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帮着把被角掖好。
  正抓着被角呢,背对着自己的赵斐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若是玉漱过来,别给她书稿,也别叫她进来。”
  陈锦顿时愣住了。
 
 
第60章 
  “陆姑姑来了。”坤宁宫门前的宫人望见陆湘,忙将她让进去。
  “不通传么?”
  宫人笑道,“崔公公说了,姑姑到了只管进去就是。”
  陆湘昨日睡得不大好,今日起了没多久,就接到了皇后的传召,匆匆赶来坤宁宫。
  皇后此刻在茶室坐着,陆湘走进去,皇后便朝她挥手,示意她坐下。
  “娘娘。”
  皇后啜了一口茶,这才看向陆湘:“昨儿个到底是怎么跟沐青青闹起来的?”
  陆湘知道她明知故问,既然问起了,自是要答。
  “长禧宫的小宫女贪玩冲撞了沐贵妃,因为沐贵妃责打了盼夏。”
  “动不动就要把人打死,难不成她要效仿妲己褒姒?”皇后冷笑道,“我倒要瞧瞧皇帝要把她纵成什么样,这后宫里有多少能让她打的。”
  陆湘默不作声。
  皇后见状,便道:“皇帝和本宫一向是敬重你的,这回叫你受委屈了。”
  “有娘娘的回护,奴婢没受什么委屈。”
  皇后看着陆湘,笑了笑,终是叹了口气,“如今后宫的风气被沐青青带得越发不像话,本宫管不了她,得过且过罢了。”
  陆湘不以为然。
  后宫风气如此,并非沐青青带起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皇帝纵容,沐青青如何能带得起什么风气?
  便说是皇帝纵,未尝不是皇后纵。
  因着储君未定,皇后不想得罪皇帝,自是在沐青青这般无子嫔妃的问题上退让。
  “盼夏那丫头本宫很喜欢,崔直那边已经去安排了,到时候会给她一笔安身的银子。”
  陆湘点头。
  皇后能提一句盼夏,已经是对盼夏的宽待了。
  更何况,盼夏已然如此,将来出了宫,银子的确是要紧的。
  陆湘不能一直护着她,有银子在,她方能安身立命。
  “娘娘大恩,奴婢替盼夏谢过了。”
  “谢什么,盼夏在斐儿那边伺候得好,本宫还一直想着要重赏她呢,没成想出这样的事。”
  陆湘问:“往后盼夏不能当差,敬事房正要请娘娘的旨意,是不是立即派人过去补上。如今敬事房里,秋棠稳妥可用。”
  皇后摇了摇头:“老六昨日淋了那雨,病发得厉害,派司寝过去不若派个心细一点、能侍弄病人的过去,宫里上上下下的宫女你最熟悉,还是你去挑人,哪一处哪一宫的由着你挑,挑中了本宫让崔直去要人。”
  陆湘颔首应下。
  “听说昨日老六一个人在北苑闲逛,还好是碰着你,把他推去避雨。”
  “也不是碰巧,奴婢因着盼夏的事要去求六爷的恩典,过去雁池找他正好下雨了。”
  皇后点了点头,不觉又叹了口气。
  陆湘又将近日后宫主子们的状况捡了一些要紧的同皇后说了说,这才从坤宁宫告退。
  刚走出坤宁宫,远远地就见赵谟领着洪安往这边走。
  陆湘不想遇见他,转身便往旁边走去。
  赵谟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湘,一望见他脸上就有了笑意,却没想到陆湘转身就往旁边的小路走去,顿时心里一空,目光随着陆湘离去。
  “主子。”洪安察觉了他的失神,小声提醒道。
  赵谟迅速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前头快步走去。
  “九爷。”值守的宫人见他来了,纷纷向他行礼。
  “母后在饮茶么?”赵谟问。
  “正是,娘娘今日亲自点了一盏茶,等着九爷来呢!”
  赵谟点了点头,冲宫人们一笑,信步便往偏殿的茶室走去。
  崔直站在茶室门口,见赵谟来了,忙向他行礼,躬身请他进去,待赵谟进了茶室,崔直便将茶室的门拉上,自己守在了外头。
  “母后。”
  皇后正望着冒热气的茶壶发呆,听到赵谟这一声喊,略微呆愣的目光方才收回,脸上尽是和蔼的笑容。
  “快来尝尝我刚点的茶。”
  “嗯,”赵谟坐在皇后旁边的蒲团上,捧起了茶杯,依言饮了茶,“方才我见陆姑姑从宫里出来,是后宫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我在这里等着你闲着无事,叫她过来随意说几句。”皇后说罢,指了指几案上的白瓷碟,“尝尝这肉干,尚膳监刚刚熏制的,我吃着正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
  赵谟放下茶杯,拿起了碟子里的肉干。
  “这是水牛肉熏的么?”
  “是啊,喜欢么?”
  “喜欢啊,水牛肉有嚼劲儿,比羊肉做的肉干好吃。”
  皇后听得直点头,“既喜欢,往后叫尚膳监多做些,你读书的时候正好拿来做些小点。”
  “嗯,多谢母后。”
  赵谟说完,却发觉皇后看自己的目光总有些奇怪,笑问:“母后可有什么烦忧?说出来让儿子给你分忧。”
  “也不是烦忧。”听见赵谟终于问起,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舅舅来信,说他要回京了。”
  赵谟“嗯”了一声,道:“舅舅已经七八年没有回京了,这次回来,母后正好可以跟舅舅好好叙一叙。”
  皇后苦笑了下,无奈道:“你舅舅不会无缘无故回来。”
  “母后以为,舅舅是因着什么缘故回来的?”赵谟问。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保养得当的白皙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个“储”字。
  赵谟默然。
  “你舅舅固执极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回回来,不知道他会去皇帝那边说什么。”
  皇后隐去了赵斐不说,定国公力主赵斐的事她从来没有对赵谟明说过,但赵谟其实是一直知道的,闻言,赵谟笑了笑,“舅舅是个恋旧的人,要我说,他并没有看走眼,我六哥那么聪明,本是极好的。”
  极好,皇后何尝不知道赵斐是极好的。
  若然赵斐无事,凭他的聪明,皇后哪里还用得着烦忧,只消坐等立储便可。
  可是……
  偏偏他落进了冰湖,这么多年来一直缠绵病榻。
  这样的身子,即便勉强承继了大统,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绵延子嗣。
  皇后不想冒这样的风险,因为她有赵谟,根本没有冒风险的必要。
  “母后,不妨放宽心。”
  “如何能放宽心?本来一家人就该齐心协力,他倒好,还给我找麻烦,指不定老六被他挑起什么心思。”皇后越说,越发埋怨起固执的哥哥。
  赵谟目光一动,低着头拿了肉干在手里把玩。
  “正是如此,舅舅才回来得好。”
  “怎么说?”
  “舅舅回来了,方才知道母后并非偏心,实是六哥身子不好,母后方才要舅舅支持我。其实,若是六哥身子康健,别说舅舅和母后了,我也乐得让六哥去争储君之位,自己做个富贵闲人。”
  皇后听着赵谟的话,一面听一面点头。
  的确如此,更何况,赵斐昨日刚淋了雨,病情来势汹汹,比平常还发得厉害,连长禧宫的门都出不了,殿内殿外都是一股子药味。等到定国公归来,见到这样的他,自会放弃那般执念。
  “的确如此。”皇后的脸上总算有了由衷的笑意。
  储位空悬,朝中群臣一直争执不休,各有见解,若是定国公能跟自己一条心,方保万无一失。
  赵谟望见皇后笑了,自己的眼神却凉了几分。
  “母后,方才我往坤宁宫过来的时候,碰着了父皇的龙撵。”
  “哦?”皇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我听人说,父皇要去北苑,您说,父皇去北苑做什么?”
  皇帝去北苑?
  皇后皱眉,“不会去检查你们几个的功课吧?”
  赵谟摇头,显然不认同皇后的话,“七哥八哥都跟我一样才从御书房下学,我往坤宁宫来时看得清楚,他们也去各自母妃那边了,这会儿并不在北苑。”
  “那皇帝是想去雁池那边走走?”
  赵谟笑着摇了摇头,“母后,你忘了,六哥在长禧宫。”
  “你是说皇帝去北苑看老六?”皇后说罢,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自从老六出事,也就住在坤宁宫的时候皇帝看过几回,后来他搬去北苑,皇帝即便是去北苑,也是瞧你们几个小的。”
  别说是皇帝了,便是皇后,也只去北苑瞧了赵斐一回。
  “想是这回六哥淋雨了病得厉害,父皇担忧罢。”赵谟道。
  说是这么说,赵谟和皇后却都明白,皇帝是不可能因为赵斐淋雨而担忧他的。
  不止是赵斐,换作任何一个儿子,皇帝都不会担忧。
  伴君多年,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皇后心里有数。
  无情至刻薄,冷漠到残忍。
  也正因为如此,皇后才要为自己和家族谋算将来。
  “母后,要不要我们打一个赌?”赵谟笑道。
  “什么赌?”
  “赌父皇去北苑是不是瞧六哥的?”
  “好啊。”皇后欣然应下。
  “我赌父皇是去看六哥的。”
  “我赌他不是。”
  赵谟抚掌笑道,“那就买定离手,不能更改了。”
  “我当然不改,你不会变卦罢?”
  “当然不会,赌注么,我要母后亲自给我做桂花糕。”
  “好,那要是我赢了,你就得为母后亲自做桂花糕。”
  “一言为定!”赵谟兴奋地搓着手,“母后,我赢定了。”
 
 
第61章 
  “陛下,前头就是长禧宫了。”封勇礼站在龙撵旁,恭敬对皇帝道。
  他今年三十有五,生得白净斯文,或许是执掌司礼监与文官多有往来,身上自带着一股儒雅之气。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头的长禧宫:“这宫殿偏僻了些。”
  “六爷喜欢清静,当初是六爷先选的宫室呢!”封勇礼回道。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盯着越来越近的长禧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锦率着一众宫人,跪在长禧宫外迎驾。
  “启禀陛下,六殿下昨日淋雨受了风寒,实不能起身迎驾,还望陛下恕罪。”陈锦叩地陈奏道。
  “无妨,朕是来探儿子的病,用不着搞什么假模假式的虚礼。”皇帝缓缓下了步撵,命陈锦等人起身,直接往长禧宫里去了。
  一跨进长禧宫的院子,便有药味扑鼻而来,闻着极苦,并不好闻。
  封勇礼有些担忧地看向皇帝,皇帝却并无一丝动容,面不改色地进了赵斐的寝宫。
  虽是酷暑,赵斐的榻上依然挂着厚重的床幔。知道皇帝要来,赵斐早已坐了起来,倚着枕头斜着,面容苍白,连薄唇都不沾一点血色,白纸般的脸庞上只剩一双漆黑的眼睛。
  皇帝看到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江妃。
  “父皇,请恕儿臣不能起身接驾。”赵斐刚刚开口,就咳了一声,忍着不适将这句话说完。
  皇帝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你与朕是父子,哪里用得着这些虚礼?”
  赵斐抬起头,看向他的父皇。
  皇帝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母妃早逝,皇后只是他的养母,单只论血缘,皇帝与他才是最亲近的。
  但赵斐一年之内至多见皇帝一回,若是冬日里发病得厉害,那连一回都见不上。
  眼下,皇帝坐在他的病榻前,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关切……赵斐心下突然就笑开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封勇礼见皇帝坐下了,给陈锦使了一个眼色,陈锦初时一愣,旋即低头退了出去。封勇礼这才拉上殿门,自己站在门口,一路跟过来的御前侍卫站在廊下,将长禧宫的宫人撵到了院子里去。
  赵斐冷眼看着殿内宫人退出去,却装作没有察觉,低头捂着嘴咳了两声。
  “父皇来长禧宫,可是有什么旨意?”
  皇帝笑了两声,拍了拍赵斐的手臂,和颜悦色的说:“朕听说你昨日淋了雨,心里着实有些担忧,本来想叫太医的院首过来给你瞧病,到底还是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
  “叫父皇为儿臣担忧,实是儿子不孝。”
  “你这身子啊,一直是朕的心病。”皇帝看着苍白的赵斐,痛心疾首道,“多少回了,朕都不记得多少回了,朕时常想起那年带你去冬猎的情景,每一回,朕都是心如刀绞。如果朕没有带你去猎场,东宫也不会一直空置在那里。”
  赵斐眼眸一黯,低声道:“父皇说笑了,一切都是儿臣的命。”
  “唉!”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朕有那么多儿子,可朕知道,最像朕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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