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咤低声道:“管他呢。”沙哑的声儿中,全是他对她的渴望。
陆之韵笑着打了下他的肩, 到底躲开了。
吴咤也好面子, 心里到底还有一个富贵梦, 不愿让人轻看了去,便放开陆之韵。而她双手隔着白衬衣贴在他胸膛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像是蚂蚁在啃咬着他的心, 痒痒地, 欲罢不能。
一颗心,全被他牵了去。
在这一瞬,他甚至觉得, 也许,他确然是幸福的。他不仅仅娶到了这个正好自己也喜欢的美人, 还能通过她东山再起,复兴吴家,实现自己的富贵梦。
吴咤被丫头从新娘的休息室带了出去, 每一步,似乎都令他喜悦。
很快, 吉时就到了。
陆之韵被带出去, 手挽在陆父的臂弯。宾客都被带到了摆宴席的礼堂坐下,看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新郎,柔胰挽在了吴咤的臂弯。
很碍眼。
庄南生越看, 脸色越沉,却仍旧维持着风度,和旁人谈笑风生。
他想,他再也不会见陆之韵,再也不会听有关她的任何事。
从今天开始,到此为止。
当牧师开始致辞时,四下安静了,都看向舞台中间。陆之韵对上庄南生冰冷的视线,竟微微牵唇,对他笑了笑。
很快,在牧师的一席话结束后,便开始说婚礼誓词。
“新郎吴咤,你愿意娶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吗?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她、爱护她、守护她。”
吴咤唇角噙着笑,仿佛得到了来自现场所有与男士羡慕的注目礼,他心中亦是是高兴的,没有任何犹豫:“我愿意。”
陆之韵那双美丽的眼中蕴着笑,和他对视,听牧师问:“新娘陆茵梦,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吗?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他、尊敬他、陪伴他。”
此时,她似乎又有了东方女人的娇羞,低了头,露出那极容易令人心动的粉颈,隔着薄纱,越发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婉约美。
她面颊略略有些粉,不知是胭脂还是害羞的红晕。
而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娇羞的新娘身上,她却又抬起头,只不看吴咤,仿佛是害羞极了,一双眼似隔山隔海、隔烟隔雾地望着庄南生,轻声说:“我愿意。”
三个字一出。
庄南生的神情瞬间冰冷了,却只是一瞬,便撇开了眼,又恢复了常态,依旧在人和他搭话时做到礼貌而不亲近。
所幸的是,现在大家都时兴西方的仪式,却又未完全摒弃东方的,女子平时行事大胆的有,在公众场合上却总要矜持些的。
而陆茵梦尤其矜持。
因此,为体贴她的这种矜持,交换戒指之后,“新郎吻新娘”的环节,便成了吴咤拉起陆之韵戴着白手套的手,隔着缎面蕾丝花的手套在她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接下来,便是长辈致辞。
致辞结束,陆之韵同吴咤一桌一桌地敬酒,待陆之韵能休息时,吴咤又被陆家这边的一群人拉去喝酒,称要祝贺他。
这时候,陆之韵得了闲儿,冲小蝶使了个眼色,便提着裙子朝走廊去了。
赵香君心里颇不是滋味,望了庄南生一眼,总觉得他不仅仅是生气、愤怒,还暗藏着些许伤心,便拍了拍他的肩:“南生——”
庄南生瞥了眼她的手,她立马便放开,讪笑道:“忘了你不喜同人有接触。”
随后,她又试图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见他阴沉着脸道:“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
神情冰冷。
赵香君此刻再一次确定,陆之韵是把庄南生得罪了,眼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居中调和。
吴咤先是被陆家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以及其他世家子弟灌酒,喝了酒,便听他们说一些风流韵事,话很荤。
“啧,那滋味儿,简直妙不可言。”
“她丈夫竟这般窝囊,也不管管她么?”
“怎么管?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好撕破脸。听说两人闹了几次,还打起来了,后来他们家防得严了,她还是一样的,得了机会便在外面勾搭。”
“这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如今要实行一夫一妻制了,结婚可得擦大眼睛。但凡漂亮女人,总有男人想她们的账。”
“阿咤倒是幸运,陆七小姐可是众所周知难啃的硬骨头,又漂亮,又受过新式教育,却又守着旧式的礼节,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妻子了。”
……
吴咤自己心里也得意。
和这边喝了,少不得要去同他的那些朋友们再喝一席,听他们聊天,讲的无非是房子、车子、股票、钱。
他们都捧着他,恭贺他,场面话说完,也都聊起了女人,称他幸运。
又说。
“前儿微草堂的事儿你们听说没?”
“什么?”
“孙老板原本有个老婆在乡下带孩子,他在这边讨了二房,二房太太人漂亮,平日最爱作威作福,孙老板也都护着,却不知那二太太竟和伙计搞在一起了。孙老板病重时,二太太便携了他的家私,同伙计私奔了。”
之前在陆家的宾客面前,吴咤还注意着言行举止,并不肯十分多话,这会儿同只自己的数位好友一起,倒没了顾忌,敞开了话匣子。
他轻蔑地微笑道:“要我说,女人在外面胡来,都是男人无能。一个男人,但凡有几分本是,一定能将他的女人治得服服贴贴的,绝不敢在外面捻三搞四。”
“你么,我们自然是信的。陆七小姐这样多少世家子弟都拿不下来的大美人儿,都到了你手里,你还有什么不能的?”
幸福感漫上心头,吴咤想起陆茵梦的样儿,内心有种极大的优越感:“亏他们怎么忍得下,这不成了乌龟王八么?”
这厢正说着,一直侍候在庄南生、赵香君这桌的小蝶却在给庄南生斟酒时,悄悄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低声说:“这是七小姐叫我给您的。”
庄南生不动声色,面色却沉了下来。
她怎么敢?!
悄不做声地打开纸条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钢笔字——
我在走廊边的第二间房等你。
——lu
只扫了一眼,庄南生气得胸口疼,只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攥紧了,揣进兜里。只当没这回事。
小蝶心中惴惴,虽惊艳于庄南生的容貌,却也因他的气势怕她。总觉得陆之韵这一举动像是在玩火,庄南生岂是一张纸条便能叫得动的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待赵香君被人叫走,其他人没同庄南生搭话时,她又照陆之韵的吩咐,硬着头皮上前,低声说:“七小姐还在等你。”
庄南生连微笑都是冰冷的:“那你便告诉她,我不去。倘她再令人来骚/扰我,我必不客气。想必陆老爷陆太太很愿意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小蝶应声儿,果真往走廊处去了。
庄南生又坐了两分钟,到底起身,朝走廊处去了。
因为陆之韵的刻意安排,那条走廊上没有人,庄南生刚到第二间房,等在那儿的,却不是陆之韵,而是小蝶。
她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说:“七小姐不在这里,请随我来。”
她带着庄南生七万八拐,从人多的地方走到了僻静处,渐至于一个隐蔽的所在——别墅后院的花房。
小蝶从容地离开,只剩下庄南生一个人面孔冷然地站在花房门口。
他心中气怒难消,又暗暗恼恨,她曾带给他如斯羞辱,他竟仍对她言听计从。
“我便听听她要说什么。”他这么想着,“也许她是信/基/督的,在婚前意识到了自己的‘罪恶’,要忏悔过,才能心安理得地去过她的夫妻生活呢?”
他不想再见她,不想再理她,却也不会大度到将前情一笔勾销,令她如愿!
花房中没有门,只有花藤爬在花架上,从四周垂下,留下中间一块儿空间,从外面看,依稀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影。
庄南生伸手,撩开一帘花藤,便被人抓住衣领扯了进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见陆之韵仍旧穿着那一身婚纱,白色的头纱覆在她面上,明艳精致的面庞上浮现一抹笑,那双美丽的眼清澈地看着他,勾着他,指间在他的衬衣扣上摩挲着,笑容渐渐加深:“你不是不来么?”
庄南生冷着脸,拂开陆之韵的手,眼眸沉冷地看着她,蕴着连日来不曾得到发泄的怒意:“陆七小姐,请你自重。”
陆之韵收了笑,盯着他,似是极认真地问:“自重?你是说这样自重么?”
她撩起白色的头纱,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的唇上,一双带着馨香的藕臂环在他的脖颈上,眼神中有光,映着他的模样。
庄南生一把推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沉的神情中似藏有风雷之怒:“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刚结婚,刚同你的新婚丈夫宣过结婚誓词。”
这时候,陆之韵放开了他,从他面前退开,脸上扬起了笑意,像是清风拂过秋波,漾起了美轮美奂的涟漪:“你说结婚?”
她的笑容轻飘飘的,嗓音也轻飘飘的,似有孩童的纯真,又有成年女性的妩/媚:“结婚算个屁。我的婚姻,不要任何人、任何机构承认。一张纸而已,能代表什么呢?”
庄南生一言不发,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说:“今日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下不为例。我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瓜葛,别再骚/扰我。否则,我会让你,还有你的丈夫知道什么叫后果自负。”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转身,便要出去。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那垂下的花藤,肩上便搭过来一只柔胰,随后,是陆之韵吐气如兰的馨芳:“后果自负?”
她轻轻地笑了,红唇轻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真是好怕。”
她的手掌抵上了他的背心,略略用力轻推,轻笑声渐去,只剩了她冷静而坚定的声音:“你要走便走,你走了,自然有别人愿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庄美人:我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去的,谁知道腿也有自己的主意,不听我的[微笑]
韵韵:别说,说就是借口
第100章 重生复仇的白富美
“你要走便走,你走了, 自然有别人愿意来。”
庄南生最厌被人威胁, 全香城敢威胁他的人没几个,但凡威胁过他的人, 后来都没有善终。
而此刻, 陆之韵那平静的威胁, 话中的意思, 却轻而易举地燃烧了他的理智。而她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搭在他肩上的手, 带来的柔而纤巧的触感,仿佛化作了电流,在她体/内滋滋作响,令他的血液都被烧沸。
他平静地转身, 直勾勾地看着陆之韵的眼眸中是压抑的沉怒。不过转瞬,他握住她的后脑勺, 迅捷而刚猛地吻了下来。
热烈。
缠/绵。
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在一处,清风浮动时,搭在花架上的枝条那样柔,那样软。
花架中的影影影绰绰, 小蝶突然急匆匆地往这边跑, 撩起花架上垂下的藤蔓, 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张雪白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又一溜烟似地跑了,只余下清风中一点余音:“继续。”
黄莺儿在喜宴后, 便同她今日同样在婚宴上的几位女学生在一处说话消磨时光。
在黄莺儿的脑海中,陆茵梦娇羞地将头撇开说“我愿意”的画面,竟一秒比一秒深刻,一秒比一秒愤怒——
香城第一名媛也不过如此,被一个男人套牢了,从此,就要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伴,要操心男人的事业,要为他做一些对他事业有裨益的社交,要防着他变心,要同别的女人争这一个男人……
从此,美丽莹洁的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在外同人炫珠宝、衣服、房子、车子、男人的宠爱,在内因男人的不专一而通他闹……
她不再是香城第一名媛,不再是陆茵梦,她这个人,都因为这一场婚礼而被抹杀,取而代之的,是吴咤的妻子,是将来可能歇斯底里、可能悲惨的妇人。
也许,幸运一点,假使男人有良心,她也许什么都会有,唯独没有自己。
不得不说,今日举行的,不是婚礼,而是自/杀仪式,是一场美的毁灭,是一出悲剧的序幕。
这使黄莺儿感到悲怆。
与其看到她自毁,她更愿意加快这个毁灭的过程。
一位女学生见黄莺儿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搡了一下她的肩,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想什么呢?”
黄莺儿回过神来,淡而娇/媚地一笑:“没什么。就是想到这样一个美人结了婚,挺可惜的。”
女学生笑嘻嘻地说:“只看今日这排场、新郎的长相,倒也不算是可惜了。总比那些成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抽/鸦/片捧戏子的纨绔子弟强。”
黄莺儿的目光逡巡四周,竟没看到陆之韵,只看到了已有醉意的吴咤正左右顾盼。于是,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灵动而轻捷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下,笑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吴咤一回身,便见眼前容貌尚且稚嫩且美丽的少女笑容纯净,像一朵百合花,少了几分距离美与神秘,却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景。
他嘴角噙笑,希腊雕像般俊美的面庞令他看上去极富魅力和风度:“没什么。”
黄莺儿背着手,笑着看他:“今儿一直没寻到机会同你说话,恭喜你。”
吴咤说:“谢谢。”
黄莺儿问:“你高兴么?”
吴咤一愣,失笑:“自然是高兴的。”
黄莺儿脸上的笑渐渐定住了,定定地盯着他看,眼神儿中却有了别的内容:“你高兴了,我却不太高兴。上次的宴会过后,我一直等你来找我,你却没来。”
吴咤闻言,垂眸笑了会儿,说她:“人小鬼大。”
他是有这样的资本的,当他这样笑着说她时,颇有一种宠溺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关系亲近极了,而不是她曾被他搭过讪的关系。
随后,他们说起新娘子,吴咤便问:“你看见茵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