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懦弱无能、甘心被宦官控制的傀儡帝王,他凭什么要为她卖命?就凭着这可笑的血统吗?
可谁人不知,薛家的江山也是发动兵变从前朝帝王手中窃来的。可见,只要有了兵权,谁都可以成为正统,踏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那他冯喻,为何不能赌一把呢?
想到这,他沉沉的视线缓缓扫过城楼上,沉声吩咐,“挨家挨户都给我搜,务必活捉刺客。”
“是。”金吾卫得令,马蹄声响彻大道,逐尘远去,明晃晃的刀刃令围观的百姓避之不及,他们连忙躲回了自己家里。
城楼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躲着,很快,来到一个巷口,他迅速除去身上的衣物,往对面的高墙一丢,见马蹄声逼近,他又翻身入了一个高门大户。
迎面的韩贞儿从暖阁出来,正好看到这鬼鬼祟祟的人影,心底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唤奴仆过来,那人一个手刀将韩贞儿敲晕过去。
望着韩贞儿姣好的面容,那个影子无声地笑了笑,这天子脚下的姑娘同边疆的就是不一样,养尊处优惯了,娇嫩得像块豆腐,一碰就倒。
上了轿辇,贺朝羽忽然抱住了薛慕仪,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看到多日不见的情郎是不是很开心?”
薛慕仪本来在默默想着事情,被他吹在耳垂上的冰冷气息激得颤栗起来,她心底无奈,又来了,小兔崽子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阳怪气地吃醋!
她仰着脸去睨他,故意挑衅一般道:“孤的情郎难道不是贺卿吗?”
贺朝羽不屑地笑了笑,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像在给猫顺毛,语气慵懒,“可陛下不是说,臣只是个残缺之人,连男子都算不上,这样的臣如何配得上陛下的喜欢。”
唉,原来自己那句激将法戳中了小兔崽子的伤疤啊……她连忙将头埋在他怀里,宣誓一般道:“没关系,孤绝对不会嫌弃贺卿的。”
心底不知怎么,反而有些可怜小兔崽子了,他简直太惨了,穿过来就成了太监。
怀里的人,柔软得像一团绒毛,轻飘飘地挠着他的心口,带来细微的痒,贺朝羽不自觉垂头看着少女睫毛的剪影,口中却不甘心一般恶意道:“臣倒是觉得稀奇,陛下似乎一点都不恨臣,即便臣杀了陛下的父皇和皇兄,还是,陛下原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凉薄性子。”
薛慕仪身子一僵,其实,她用了原主的身子却爱上原主的仇人,这事的确太不地道了,况且,还有个可怜的韩贞儿也牵扯上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可想到万恶之源还是当初自己写了个这么狗血的故事,薛慕仪顿时后悔不迭。
她鸦羽般的睫毛不自觉颤了颤,沉默不语。察觉到怀里的少女闷闷不乐,贺朝羽垂头去看她,心底没由来地感到烦躁,莫名觉得,小皇帝即便是张牙舞爪也好过现在的死气沉沉。
可很快,他又不自觉冷笑,这算什么,他应该是恨她的,报复薛氏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执念,小皇帝的不开心比起他的痛苦来说,根本是一文不值。
他从最肮脏的地狱爬上来,早就形同鬼魅,往事历历在目,都是他被鞭打,被折辱的画面,多少次他觉得自己要死去,可偏偏小皇帝,不,应该是稚玉公主,却要多管闲事,救了他一命。
那个时候,她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一头恩将仇报的豺狼呢?
想到这,贺朝羽的手不自觉捏住了薛慕仪的下颌,他黑着眼,缓缓道:“陛下,臣是不是很卑鄙?可就算是如此卑鄙,陛下也得一如既往地喜欢臣,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臣恰好就是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改,可如果陛下哪天不喜欢臣了……”
他殷红的唇忽然低了下来,带着艳到极致的笑意,一字一句继续道:“臣一定会,杀了陛下。”
说完,还没等薛慕仪反应过来,他报复一般吻向了她的唇,连同心中的恶意一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撕咬着把她吞噬。
薛慕仪不甘示弱地回应他,直到暴烈的吻变成两人缠绵的喘息,痛与欢愉都交融在一起。
没有人会知道,颠簸的轿辇中,他们的一国之君将柔软的双手勾在佞臣的脖子上,耐心地去将那一份带着恨意的爱吞入腹中。
从西华门进了皇宫,贺朝羽自顾自下了轿辇,处理事务去了。
轿辇继续前行,正要载着薛慕仪回紫宸殿,可她忍不住掀开帘子,望了一眼贺朝羽的背影,别看小兔崽子现在很嚣张,其实他一定也很辛苦吧。
内忧兼外患,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杀了他,从今日就可以窥见一二。
现在这种情形,即便小兔崽子恢复了记忆,那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做呢?
她清楚,胤朝早就是动荡不安,先帝驾崩,太子逝世,她又是李代桃僵,上位时间极短,皇城内外的安稳尚且可以靠贺朝羽的手段暂且控制住。
可远在皇城外的边疆呢?
恐怕还有不少的异姓王觊觎着这皇帝的宝座,他们以前追随先帝打下了江山,凭借赫赫战功得了赏封,暂时可以因为摄于先帝手段而偏安一隅,可这些人怎么会服气薛慕仪。
即便是真的太子薛宁昱,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根本不会服气他的控制。
比如今日的刺杀便是一个警告,薛慕仪隐约记得,原著中这个情节,分明是他们中的某人搞出来的动作,而这一切是那人出现的铺垫。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至于那人究竟是谁,薛慕仪依旧没有印象,不过,她还记得,不出三日,那人便会接着觐见的名义抵达皇城,到时候,她需得好好提防。
轿辇很快停在了紫宸殿外,薛慕仪踩着阶梯往殿门而去,却正好看到在一边焦急等待着的栀禾,栀禾不愧是原主忠心耿耿的心腹,一见到她,一叠声道:“陛下,您怎么去了韩府去了这么久?听说路上还遇到了刺客,您没事吧?”
薛慕仪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担心。”便要越过她入殿内去,栀禾顿时松了口气,又注意到她怀里的白梅花,笑吟吟道:“陛下,这梅花怪雅致的。”
“嗯,帮孤找个花瓶供起来吧。”入了殿,取过栀禾拿来的花瓶,薛慕仪将白梅花摆在了那株重瓣绿萼旁边,栀禾在一旁看着,忽然听到薛慕仪的声音,“栀禾,你知道,齐大人什么时候当值吗?”
栀禾愣了一下,如实道:“今日是齐大人休沐的日子,太医院沿袭以前的五日一休,所以,齐大人明天应该就会回太医院来。”说完,栀禾俏皮地笑了笑,“怎么,陛下是不是想齐大人了。”
薛慕仪回头,语气有些冰冷,“栀禾,以后这话不许再说,孤与齐大人君臣有别,怎么能随意取乐。”
栀禾脸色有些疑惑,自从陛下那次生病醒来后,似乎对齐大人就没有以前的热情了,难道说,是贺朝羽那个阉贼又威胁陛下了吗?
想到这,她立刻请罪道:“怪奴婢口无遮拦,只是,陛下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薛慕仪垂下了头,“孤身体有些不适,想让齐大人替孤看看,只是,这事不能让贺朝羽知道。”
让小兔崽子恢复记忆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她体内还有烈骨缠,难保会做出什么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来,她可不希望这成为她和小兔崽子未来感情的裂缝。
“陛下哪里不适?”栀禾听到这,眼泪都要下来了,果然,天杀的,贺朝羽那个阉贼还是不愿意放过陛下。
薛慕仪有些无奈,“没事的,栀禾,孤又不是立马就要驾崩,只是一些小问题,你别哭啊,这样吧,你能不能帮孤传个消息,就说孤在明日未时会去太医院找他,就让他在偏院等着孤,只不过,你要千万小心,不要让贺朝羽发现了,还有,你能不能帮孤弄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好方便孤掩饰身份。”
薛慕仪记得,明日未时,冯喻会抓住刺客,而贺朝羽就会去大理寺处理那个刺客,不会待在皇宫里,那样,她就有机会去见齐子渊了,让他替自己解了烈骨缠的药性,顺便,和他说清楚,自己不喜欢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偷偷送东西过来。
虽然她这样做有点把齐子渊当成工具人的意思,可现在,她也是别无选择。
“好,奴婢会想办法和齐大人说的。”栀禾满口应下,薛慕仪又道:“对了,宫里的御厨有擅长做玫瑰酥的吗?孤忽然想吃玫瑰酥了。”
栀禾答道:“奴婢这就和御膳房说一句,晚膳给陛下做玫瑰酥。”
薛慕仪点头,“如此,辛苦你了。”栀禾忙说不敢,便退了出紫宸殿,按薛慕仪的吩咐往御膳房而去。
看着栀禾的背影,薛慕仪叹了口气,希望这玫瑰酥能够唤起一点小兔崽子的记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贺大坏蛋:我很坏的,并且不会改(不屑)
薛小皇帝:你这样会失去我的(微笑)感谢在2020-02-11 22:01:42~2020-02-12 21: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口是心非
酉时, 天色已经昏黄, 赤色晚霞满天,锦缎一般铺陈着,偶尔起风, 宫檐外的铃铛声便会飘了过来, 清脆如雀鸟鸣叫。
紫宸殿早就按照吩咐摆好了晚膳, 薛慕仪坐在案前望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 她这个假皇帝日子过得挺不错,抛却毫无自由外。
不过, 看着盘中精巧的玫瑰酥和浓香的菌菇汤, 她脸上不自觉笑了笑,有了这两样东西, 小兔崽子应该可以想起什么来吧。
殿内有些暗了, 栀禾掌了灯过来, 关切道:“陛下,还不用膳吗?”薛慕仪目光落在殿外, 巡逻的侍卫沉稳的步伐踩在石阶上,点卯的大钟声蓦地撞响, 提醒着当值的官员们散值的时辰到了。
她忽然道:“栀禾,你让人去把贺朝羽请过来吧。”
栀禾吓了一跳,有些支吾,“陛下, 难不成,您是特地等着督公到来吗?”薛慕仪抬眼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见栀禾脸色发白,她道:“别担心,孤只是想借此机会,和督公商量一些事。”
栀禾慢腾腾地往殿外去,刚想拉一个小黄门传话,却看到殿外,墨色的飞鱼蟒衣从门外隐约落出威武的爪牙,鸾带垂至腰间,随意主人的走动微微扬动。
栀禾立刻伏在地上,“督公,陛下请您过去用膳,她等您好久了。”
贺朝羽垂目去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深青的影子,让他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冷淡,偏偏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嗯,本督知道了。”
说完,他越过栀禾,朝着殿内而去。
一进入殿内,便看到小皇帝正撑着下颌,眼波似水,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她连忙从灯火那边望了过来。
见栀禾前脚出去,贺朝羽就到了,薛慕仪愣了一下,“贺卿,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嗯,不是陛下请臣过来的么?正好,臣也想来看看陛下,是否做到答应臣的事。”他的眼睛落在窗台上,却看到两株并排的梅花,俊眉微蹙。
那株莫名碍眼的绿萼还在。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梅花上,薛慕仪很快反应过来,忙起身拉着他,“贺卿一定还没用膳吧,正好,陪孤一起用晚饭,贺卿忧心社稷,宵衣旰食,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贺朝羽望着她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挽着自己,并不回答,很快,她就拉着自己坐在了案前,贺朝羽又偏头去看她,烛火中,她脸庞上的黄粉被光照得有些莹透,隐约能看到原来白皙的肤色。
那是接近玉质的白,细腻得十分适合把玩。
他不由得想到以前,他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那个满眼混浊的总管,捏着尖利的嗓子,私下对他说,“你这肤质堪比稚玉公主,一样都是玉雪精致的人儿,啧啧,可惜,奴才就是奴才命,你就认了吧。”
他避之不及,可那个总管的手还是抚摸上了他的脸,那种恶心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他如愿踩着总管上了位,第一件事便是将他那双肮脏的手砍了下来,然后让他沉了塘。
没有手的人连挣扎都不能,瞬间就没了声息。
多么快意的报复。
他的眼中不自觉生出暗火,薛慕仪见他一直不说话,自顾自举起象牙箸先为他夹了块玫瑰酥,盛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尝尝这个吧。”薛慕仪眼底满是跃跃欲试的欢喜。
贺朝羽这才回过了神,漆黑的眸子一直望着薛慕仪,“陛下如此殷勤,莫不是在这点心里面下了什么毒?”
薛慕仪举着的象牙箸一顿,平静道:“贺卿说笑了。”见贺朝羽不肯去吃碟子里的玫瑰酥,她有些气鼓鼓的,赌气一般,将一块玫瑰酥夹了起来,“那孤亲自吃给你看。”
将那块玫瑰酥咬了一口,咀嚼入口,她不服气地睨着他,“这样你该信了吧。”
贺朝羽笑了笑,忽然举起象牙箸将她手中那块咬过玫瑰酥夹了过来,放入唇间,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既然陛下尝过,那臣便可以确信这是无毒的了。”
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薛慕仪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死兔崽子也太狗了吧,放着盘里的不吃,偏偏抢她吃过的。
似是很愉悦薛慕仪的反应,贺朝羽眼中不自觉浮现出几分慵懒来。薛慕仪被他看得一点脾气都没了,唇角微微抿了抿,她又满眼期待地望着贺朝羽,“怎么样?好吃吗?”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贺朝羽脸色未变,可是那酥甜嚼到口中,却微微有些抗拒,他的确喜欢甜食,偏偏这玫瑰酥,让他觉得讨厌,甚至有些反胃。
可看着小皇帝满心欢喜的样子,他又不自觉点了点头,“好吃。”薛慕仪又殷勤地替他舀了一碗菌菇汤,“还有这个,尝尝鲜不鲜。”
贺朝羽拿起勺子,点了点头,“很鲜美。”除此之外,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见得更欢喜多少。
薛慕仪仔细看他的表情,见他没多少动摇,她知道他根本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于是,她意兴阑珊地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又坐回了对面,“哦,那贺卿自己慢用吧。”然后,舀了一小碗汤,慢慢啜了几口。
果然,没那么容易就让小兔崽子想起一切来。
贺朝羽不明白小皇帝的心情怎么如此跌宕起伏,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现在就变得垂头丧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