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慈行正在作画,没言声。艾登却是说话了,“待她画好,人我要带走,就不再奉陪了。”这话不仅是说给玛丽听的,更是说给罗密欧听的。
罗密欧认真盯着作画的手,偶尔转到作画人的脸上,像是没听到艾登的话。
玛丽故意问道:“哪个人你要带走,是我还是她?带走做什么,这还早着呢……”
艾登把手上酒杯放回了酒桌上,赵慈行也收了笔。
“玛丽,你看看……”赵慈行把画递了过去。
玛丽急忙起身,接过来一看,喜欢的不得了。赵小姐把一个抽烟的丽人画得妩媚动人,就连她的骄傲和放浪都画了进去。“真是才女,这才多会儿功夫。”玛丽喃喃着,“签上名字,快,日后若是大家,我这幅画就是千金难求了。”
赵慈行谦虚笑道:“大家就不想了,你喜欢就好。名字我签上。”她没有踌躇,加了时间地点,签了真名。其他人她不清楚,玛丽绝对是拿出了一点真心待她。她不能拿假情假意敷衍。
罗密欧的目光落在画纸下沿那两个字上,慈行。原来她叫赵慈行。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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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罗密欧在心里念了一遍。赵慈行。仍是回不过味来。酒精放大了他的七情六欲。
拜父母出身所赐, 罗亚哲从小浸淫于酒桌文化与麻将桌文化。他深知, 中国人的处世哲学,这两个小小的桌子基本都可囊括,无论上层下层。罗亚哲虽深谙此道, 但罗密欧嫌它们过于世俗。世俗归世俗, 实用却又是真。罗亚哲是中国人, 无论他接受了多少西方文化, 有些东西是他骨子里的。而且, 西方文化的世俗之处, 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晚, 罗密欧跟Eden喝了不少酒, 可没说上几句话。这对罗密欧来说算是个新鲜事。酒桌上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像是自己能喝也喜欢灌别人的、自己不能喝偏要喝的、自己不能喝还想灌倒别人的、装醉的、装能喝的、装不能喝的等等, 总之只要几杯黄汤下肚, 牛鬼蛇神现真身。罗密欧自己是少有的可以做到不现真身的, 且他不仅不现真身,但凡跟他喝过酒的连他真正的量都摸不清。他这晚在Eden这里, 算是体会到了别人跟他喝酒的那种“挫败感”。又不只是挫败感,还有诡异莫名的惺惺相惜。他甚至觉得, Eden也认为这是个俗气至极的事,但就是得做。
“罗密欧,Eden说了,今晚就算没尽兴, 也得改日了。”刘易斯大着舌头,拖着音说道。把罗密欧从虚空状态生生拉了回来。
罗密欧轻轻哦了一声,转眼见那红裙佳人倚在Eden怀里,是明白无误的告别之意。他又瞥到章嘉岩的表情,带着猥琐和询问。玛丽手里拿着画,爱不释手之余在用目光提醒他放人走了。罗密欧没再做声,只不动声色的从桌上摸了烟盒,拿了根烟出来。他点上的时候,那二人已经走至牡丹厅门口,魏家姐弟和章家兄妹都去送了。他没过去,也没再看,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他扫了一眼酒桌,就近抓了桌上还剩着酒的酒杯,准备喝时才发现是赵慈行没喝完的那半杯红酒。他一口干了,抽了口烟,也松了捏着杯子的手,杯子随之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牡丹厅里铺的不是地毯,而是硬邦邦的大理石地面。
清脆声传来,牡丹厅的门正好关上。那四人转身见状皆是一怔。
“人都走了……你这是发酒疯还是闹公子脾气?”玛丽面色不佳,走过去扫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微怒道,“我杯子不要钱的?”
章嘉岩也点了根烟,还帮刘易斯点上了。刘易斯吞云吐雾,劝道,“姐,你少说两句,亚哲他心里不痛快,摔摔杯子算什么……我魏家在哈尔滨虽然不比当年,但几个杯子还是摔得起的。”又道:“罗密欧,我说你跟Eden都是什么海量……”他说话依旧是大着舌头,酒劲正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难以过去。
“对,亚哲想怎么摔怎么摔。大小姐要看着心疼,我来赔就是。”章嘉岩大大咧咧说道。
章嘉蕊自知这没她说话的份,只走到魏珉君身旁,侧头细细看她手上那画儿。画的是真好,她心里琢磨不知下回能不能让赵姐给自己也画一副。要说章嘉蕊心里一点嫉妒都没有是假话,她看得出来罗亚哲闹了一晚上都是为了赵姐。不过赵姐毕竟年纪不小了,章嘉蕊想着,罗亚哲又不是一往情深的人,萍水相逢生出的情愫,来得快,恐怕去得也快。长远来说,无论是罗公子还是魏公子,她都有机会。再加上珉君姐姐刚才在酒桌上也许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她心里对今晚的酒局还是满意的。现下只当是看热闹。
罗密欧却没再摔杯子,闷头抽完了那根烟,说道:“散了吧。给我开间房,累了,懒得回你们家住了。”
玛丽还没说话,章嘉岩嘿嘿笑着问道:“是不是要他们隔壁的?”
罗密欧斜了一眼章嘉岩,懒得跟他废话,看向刘易斯说,“不用。魏晋宾馆的墙要那么薄,还有贵人来住?再说了,Eden喝得不少,做不了什么。我更没那嗜好。”他是找不自在还是找虐呢。
“罗公子这话说的就差了点意思。男人喝了酒最是想做点什么。”章嘉岩看自家妹妹在场,没有往细里说。
罗密欧站了起来。男人微醺的时候是最想要女人的时候,越往后越有心无力,即便有心有力,也不过是泄欲,没什么乐趣可言。当然,对章嘉岩这种男人来说,可能都是一回事。罗密欧就算说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懂。
“原来你跟他拼酒,还存了这等龌龊心思。你管得了今晚,管得了以后?”玛丽讥道。
罗密欧看向玛丽,眼睛里一片清明:“珉君姐姐,我没存龌龊心思。”我只是fall in love了,他想。但他不再具体解释,拿了墙上的西服外套,往外走去。他身后传来别的声音。
玛丽怀疑地说:“嘉岩,那红宝石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跟罗密欧串通好了,要把赵小姐骗去?根本没有那红宝石,对不对?”
章嘉岩故弄玄虚回道:“什么叫串通好了把人赵小姐骗去?我和罗公子是那种人吗?大小姐,你到时去了我舞会不就知道了吗?你又不是不喜欢跳舞……红宝石,千真万确的有,但你再问,我就不能多说了……问嘉蕊没用,她不清楚……”
刘易斯的大舌头,“哎,要不都别回去了,我也晕了,找张床就能睡着……”
……
*
艾登曾经有段时间沉迷于酒精。酒是个好东西,看似能帮人度过最难熬的夜晚,能让人忘却世上所有的苦痛与烦恼,能让人不再做噩梦。但也能彻底毁了一个人。祁二爷说,你看一个男人在酒桌上的德行,能看出很多东西来。前提是,你自己不能被酒精控制。真真是说来容易。
赵慈行摸不清艾登多了没有,如果多了,又是多到什么程度。反正在回房间的路上,他都很正常,最多三分醉意。她一方面能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喝,她一方面想不明白——她觉得最蠢的事莫过于此。只是她也不忍心责怪他,就是心疼的不得了。
到了房间,艾登还是纹丝不乱,他像刚刚入住时那样,一样一样把身上的衣物取下来。赵慈行想过去帮忙,他示意不用,却不说话。他脱的只剩一件衬衫了,坐到了沙发上,招手让她过去。赵慈行缓缓走了过去,刚走近就被他莽撞拉入怀中,跌坐在他腿上。她闻到了无比浓厚的酒味,以及他开始紊乱的火热气息。她这一刻确定,他绝对多了。且远比看上去严重。
赵慈行捧着艾登的脸,眉头紧皱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则肆无忌惮落在她脸上身上,浪荡不羁,他的嘴唇还去寻她的手心,暧昧地吻了又吻。
“死要面子。”赵慈行感到手心有些湿滑,没忍住嗔了他一句。
艾登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一笑,竟没否认。
赵慈行管不了他的动作,集中精神认真说道:“你就是说一句你不能喝不想喝不乐意陪他喝怎么了?”
“不怎么。”艾登埋在她的脖颈里。他远没有她以为的,或者他自己以为的那么老道,总是七情六欲太多了,喝不喝酒都一样的。
“既然多了,那你去睡觉……”赵慈行推了推艾登,就要从他腿上起来。不想她这一推,话未说完呢,他起身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她吓得赶紧箍紧了他的脖子。他见她这模样,得意得很,虽有点醉步,还不至于踉跄,抱着她往卧室走。
赵慈行心跳加剧,脸颊滚烫,想看他的眼睛,又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忽听他低低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见色起意……”
“你是哪一个?”赵慈行急忙问。虽然她心里觉得他这会儿喝多了,答什么可能都没什么意义。
“都是。”艾登答得很痛快。答完就把她扔床上了。
赵慈行勾住艾登的脖子,害羞又大胆地说,“我也是。”
“我知道……”艾登嘴角翘了翘,戏弄说道,“赵姐姐亲口说的,想了我好久……”
赵慈行本是害羞的不得了了,但抓了别的重点出来,“你叫我什么?”
“还想听?”艾登却不干了,“这声是奖励你那句我家少爷无论如何不会借的。没了。”
“再叫一次嘛。”赵慈行循循善诱,“少爷。”
“不叫。”
“叫嘛。”
“不许得寸进尺。”
赵慈行忍不住笑了出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你喝多了怎么这么可爱?”
“喜欢?”
“喜欢。”
“嗯。”艾登突然直起了身子,看着她,蓦地说,“睡吧。我睡沙发。”
赵慈行心里一空,他已转过身,她叫道,“艾登……”
艾登顿了顿。他微醺时差点不管不顾把她抱回来好好欺负,而现在他若真那样做,肯定会弄伤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继续往外走,听到她在他身后骂了声“艾登你混蛋”。他没回头,关上了卧室的门。
*
过了两日。
章家派来的大马车就在魏晋宾馆的正门口。
天空飘着小雪,以哈尔滨这片天的脾气,小雪迟早要变大雪。
赵慈行见着马车吃了一惊,只面上不显现出来。她穿着长裙,着实不方便。还是艾登搂着她的腰把她扶上了马车,然后他自己也上去了。
赶车的是章家的仆从,长长一声:“二位贵人坐好喽——”
赵慈行在马车里听着觉得怪怪的,怎么跟旧时候似的。艾登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别怕。见机行事。”
赵慈行点了点头。他这几日还是不碰她,她被他拒绝了那一回,也没再主动贴上去过。但除却这件事,其他都好。她心里叹了口气,只盼今夜有些事情能水落石出。其余的回了北平,自会慢慢找到解决的办法来。
马车外是傍晚的哈尔滨,她这两日也看够了,而有些地方艾登可能永远不会带她去。是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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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马车里的坐垫宽而厚, 紫红锦缎下铺了棉絮, 赵慈行甚至能觉出是新打的棉絮,不然不会如此软和。车里的味道不难闻,好似熏了香, 又好似是从那半悬挂半立在窗边的煤油灯里散出来的。
外面下着雪, 风呼呼直吹, 赵慈行没有再升起马车窗的帐帘。马车里还算暖和, 只是采光不够好, 她低头四看, 这才发现煤油灯边放了几份报纸。她拾起一份来看,是《哈尔滨五日画报》。这画报是时下哈尔滨发行量最大的艺术画报。国立北平艺术学院订购的报刊里也包含这个, 只是偶有中断。赵慈行在学校时是看过的, 但她不像梁曦明那么有钻研精神。梁曦明每个礼拜都会把全国各地有影响力的艺术画报仔细翻一翻,碰着有趣的有见地的有话题的还会拿给她看, 与她讨论。想到梁曦明, 赵慈行心里有些愧疚, 她这一走谁也没打招呼,学校里最近是没什么正事了, 但曦明若寻不着她,可能会着急。好在这才几天的功夫, 总之再有那么几天,她就回北平了。到时如果曦明问罪,她再赔个不是。当然她也可以明天一大早给学校打个电话或者打个电报。
马车有些颠簸,好在煤油灯挂立的还算稳当。赵慈行拿着那画报看了起来, 因着光线昏暗,她看字看得粗略,就连看画也难以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打发时间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也不知章家具体在哪,又要坐多久的马车。
艾登瞥了瞥那报纸,忽道:“他还挺有心。”
赵慈行扭头去看艾登,他面有嘲讽。他嘲的自然不是她,她再看画报,一下明白了他指的是谁,是什么事了。“也不定就是罗密欧准备的。”赵慈行道,“放在马车上,谁坐上来都可以随便翻翻。”
艾登就问:“你在看的,是不是最新的?”声音语气依然是带了点嘲弄。
赵慈行刚才就注意了时间,她手中的确是最新的一起。她没再反驳艾登,只含带笑意描绘他的侧脸。如果罗密欧真那么有心,艾登也够有心的了。
酒局的第二天早晨,赵慈行和艾登在魏晋宾馆的西式餐厅吃自助早餐时又碰到了魏家姐弟和罗密欧。原来这三位那晚也没有回去,而是宿在了酒店。
虽然在酒局上魏家姐弟就没有刻意隐瞒魏晋宾馆跟他们可能的关系,但直到那天早晨,玛丽才真正直接向赵慈行和艾登表明他们就是魏晋宾馆的老板。只是,魏家姐弟是否早就怀疑她和艾登一早就知道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双方没再试探,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