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枼青衫
时间:2020-03-22 08:59:31

  魏邵天坐直背,活动了下筋骨,拉开易拉环灌了两口。
  “不用看了,藏在这地方,只可能是赌场。”
  阿泰干的生意,无非是把些外地人骗到木姐的赌场,榨干钱后就拘禁敲诈,反正背后有民团把控,不担心出事。
  “你怎么就确信他不是厉哥的人?”
  “他的嘴不牢,要真是厉哥的人,这条线早被端了。”
  阿乐意味深长的看过来,“阿添,可以嘛。你以后从黑社会转业,也能干个缉毒警了。”
  魏邵天骂了句脏话。
  “那衰人摆明想坑你,这也太便宜他了。”
  “犯不着。小人物,不如让他自生自灭。”
  魏邵天将墨镜摘下来,“讲正事。”
  阿乐从车上拿了个文件袋递给他,“厉荣,本名厉晓覃,四川仪陇人。八十年代到瑞丽打工,认识了个缅甸女人,这女的老爸是掸邦政府高官,和当时的金三角毒王一起搞毒品生意。厉荣和她结婚后,为躲避境内警方追查,就改名入了缅甸籍,所以查起来不容易。”
  魏邵天翻了几张陈年剪报,“上门女婿?”
  “可以这么讲。后来同盟军有几次交火,他老婆被人打死了,厉荣也和岳父闹掰了,带着人到甘拜地自立门户,靠走私贩毒起家,组建武装,搞了个五百人的独立团。”
  阿乐的情报有特定来源,比外面传的消息更有真实性。
  “厉荣不仅有自己开辟的货路,也有从头到尾整套产业链,现在佤邦、果敢、木姐……几乎整个缅北都是他的掌控区。他的装备多从哥伦比亚军火商购入,比政府军还先进。要硬碰硬,肯定行不通。”
  魏邵天的手敲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
  “四川仪陇……”
  “怎么了?”
  “他是川北人,那应该爱吃川菜。”
 
 
第57章 
  阿乐皱眉,“什么意思?”
  “搞点阵仗出来,省得厉哥不知道我来了。”
  “你就不怕招来些不速之客?”
  “该来的躲不了,能主动就别被动。”
  “行。你指挥,我服从。”
  阿乐从打火机背面卸下个黑色的玩意递给他。
  魏邵天放手心里看了眼,是个微型追踪器,“你这装备够先进的。”
  阿乐问他:“打算装在哪?”
  魏邵天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最后把追踪器装在了皮带扣上。
  “你真有创意。”
  “别处不一定,但裤腰带得管住,不然等回去了不好交代。”
  阿乐觉得好笑,“你跑到这地来,还顾得上想女人?”
  魏邵天轻不可觉的笑了下,“我求过婚了。”
  “人家答应你没?”
  “还用问?”魏邵天抬眼睨他,“你那天跟我怎么说的?”
  “忘了忘了。是,你长的帅,我对你有信心。”
  阿乐笑完,继续问:“那我重新问,你未婚妻怎么办?”
  “没有我,她也会好好生活。”
  “现在城市人都浮躁,换伴侣像吃快餐。她年轻漂亮,你要三五年的回不去,就不怕她转头跟了别人?”
  魏邵天又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手机,终究还是没拿起来。
  “我对她有信心。”
  阿乐说的那些,他就没担心过。因为他爱的女人足够坚强。她只会做烈女,不会做傻女,他对她有信心。
  他活着,就赔给她一辈子,他死了,就还给她傲气。
  阿乐从他身上看见了一样东西,叫做男人的爱情。于是说:“真要挂念,就去个电话,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魏邵天莫名的望着他。
  “你一晚盯了十几次手机,我眼睛还没瞎。”
  明明爱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要装深沉,阿乐嘲讽他,“你就是盯出个窟窿,它也不会自己响。”
  魏邵天没话反驳,他早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跟她交代了,没必要装什么矜持欲擒故纵,只是拿起手机,更觉得话在心口难开。
  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十天前,只有四个字。
  “早点回来。”
  他想起自己好像还没跟她说过最俗的那三个字。
  魏邵天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于是转了把车钥匙,“天黑了,先找地方落脚,吃饭。”
  魏邵天在木姐镇区找了家正宗川菜馆,点了盆水煮鱼,太油太腥,他吃了两筷子就放下,用卫生纸擦了擦嘴。
  “有没有玩的地方?”
  老板佝偻着背正在算账,拨下眼镜看了他一眼,比手势,“后面。”
  魏邵天往半截珠帘后头看了一眼,里头摆着几张麻将桌和老虎机,他起身,从钱夹里拿出几张纸币放在前台,“我想买点中国白。”
  老板没抬头,摁着计算器,“会说掸语吗?”
  魏邵天把手搁上油腻的台面敲了敲,“你看我像吗?”
  老板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你一个人来的?”
  魏邵天望了眼陈列柜,除了些中国酒,正中还摆着尊佛像,“不然呢。”
  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探进珠帘里,冲拍机子的人喊了几声。
  那人踩着拖鞋,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嘴里嚼着槟榔,一口牙都烂坏了。
  他上下打量了魏邵天一眼,问:“带钱没?”
  魏邵天拉开自己随身的黑包。
  壮汉带路,带他穿过后院。后头是一座外表平平无奇的平房矮楼,挂着斑驳的字牌casino,出入口都有带着步-枪和电棍的民兵守卫。
  “玩什么?”
  “德州。”
  魏邵天找了个空位坐下,将两叠美金摆上台面,众人齐齐瞩目。这幅身样,这等阔绰,任是谁都要多看上几眼。
  穿着红色制服的荷官为他递上筹码,动作娴熟的摆牌,目光略过他时,用眼波在传递着暗号。
  魏邵天舔了舔下唇,往绿桌上扔筹码,“跟。”
  涂着玫红色口红的荷官唇角微笑。
  赢了两圈,就听见隔壁桌有动静,几个民兵过来敲榔头,抓着那人的后领子,“钱不够啊?那就打电话回家叫你老婆送钱来!”
  那人跪地讨饶,“给我五天时间,钱我会凑齐……”
  魏邵天敲过桌子,便提了提裤子起身,给民兵头子递了根烟。
  民兵头子不接,用黑溜的小眼睛瞪着他,“少管他妈闲事。”
  魏邵天收回手,给自己点上,“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动手影响观感。”
  民兵头子呸了一声,“他签了十几万的单,你替他还?”
  “他的烂账我没兴趣。”
  “那就滚远点。”
  民兵抓着地上的人拖着就要走,那人似望着救星一样看着他,“大哥,救救我……”
  “你自己要来人家的地盘上赌,输了就得认。”
  魏邵天拍了拍他的手臂,重新回到赌桌上,冲荷官抛了个媚眼,“继续。”
  赌场里的摄像头不知何时已调转了方位,有了刚才那一出戏,他受关注的程度可想而知。
  魏邵天原本赢的盆满钵满,最后一把一次性All IN,全送还赌场做慈善。
  先前领路的壮汉上前来,一只手摁在他的肩膀上,“兄弟,输光了,要不要签单?”
  魏邵天甩开他起身,走到摄像头底下,冲守场的民兵头子道:“二十万美金的见面礼,够不够见厉哥一面?”
  “不够。”
  魏邵天点了点头,从打火机背后拆下个追踪器,举在他面前,“那这个呢?”
  有如废墟的城市尽头,一座突兀的金顶寺庙,两旁新上漆的佛像神态诡异。要得富,先修寺庙。这样的设定在这片土地上屡见不鲜。
  军工车上,魏邵天的双手被塑料条捆在身后,一左一右是两个扛枪的押解民兵,他们捆住了他的手,却没有蒙住他的眼睛。
  他原以为厉荣会选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身,没想到,他就在金光普照的地方。
  果敢武装全由华人组成,整个缅北都是他们的控制区,厉荣控制的民地武与同盟军之间关系匪浅,武装实力可以和政府军叫板,在这里他根本不必躲藏。
  凉亭四面都有人站岗驻守,厉荣背对着他,面朝金塔站着。
  厉荣的声音低哑,语速缓慢,“从前都是阿雄来同我谈,什么时候换的人?”
  魏邵天答:“是厉哥的消息太慢。”
  “你一个人来的?”
  “我有手有脚,来谈生意而已,难道要带一队保镖招摇过市?”
  “义哥如今在哪里?”
  “在蒲甘。”
  魏邵天补充了一句,“如果一个月前你来赴约,也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厉荣只问了他这三个问题。三个问题,足够摸清一个人的底,他对他的兴趣也只有这么多。
  他转过身来,和所有人想象的不同,厉荣有一张略带些儒生气质的脸,肤色不黑,脸面干净没有胡须。他的个子不高,身材也偏瘦,手里拄着一把象牙制的拐杖。
  “看得出义哥很心疼你。可是怎么办,我厉荣只认钱,不认人。你走漏了风声,让警方端掉了城寨,等于砍掉我的一只手指。少了一根手指,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但是我心里……不够解气。”
  魏邵天镇静答:“城寨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厉荣很淡的笑了一下,不再看他,“有人跟我解释过了。”
  经幡后头走出一个人,是带着黑皮眼罩的茶拉。
  原来城寨的交火中,茶拉没死,逃到了金三角,在山里藏了足足一个月,才靠水路的人走消息和厉荣搭上了线。茶拉是魏秉义的头马近臣,厉荣自然是见过他的。
  魏邵天明白了。原来魏邵雄给他下的套子,在这里。
  茶拉手里握着刀,寒刃折射出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阿添,见到我你很失望吧?”
  魏邵天哼笑,“你能活着跟我说话,我很吃惊。”
  厉荣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袖手旁观,抬步走下亭台,“你们两个人的恩怨,自己清。赢了的那个人,才有资格跟我谈。”
  阿乐在山里蹲了有两个钟头,小腿也麻了,他跟着追踪器一路过来,找到了这座掩藏在城郊林子里的废弃厂房,外头有守卫,是训练过的民兵。
  厂房只有一个出入口,两个人在门口守着,两个人在屋顶放风。
  又过了一刻钟,门口的守卫相约去买宵夜,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回守入口,阿乐知道现在是最佳时机,于是从袋子里摸出麻-醉-枪,对准屋顶上正抽着烟的民兵,一枪中喉。三秒后,那人昏倒在地,楼下的人听见动静,大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正准备要跳上屋顶,阿乐从后头飞身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地。
  四个人干不过,但放倒两个人还不是问题。阿乐气喘吁吁的起身,用斧头把铁门的门锁砸开。厂房里有一股恶臭,里头有人声,但没有光,阿乐拧开手电筒,只见里面蹲着三十来个人,手电的光打在他们脸上,强光让他们睁不开眼睛,本能的用手遮挡。
  里头多是男人,有的已饿的面黄肌瘦,阿乐一张张脸扫过去,没有魏邵天。
  厂房中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衣着还算干净,阿乐走过去把那人拽起来搜身,最后在袖章底下摸到了那枚追踪器。
  他把追踪器握在手里,骂了一声,“妈的。”
  缩在墙边的人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阿乐没功夫理会他们,深山里没信号,他跃上屋顶,拔出无线电的天线,“是民团赌场,这里非法拘禁了三十来个中国人。”
  收了线,阿乐又踢了躺尸在屋顶的人一脚,毫无反应,于是纵身跳回厂房里,“跑的动的就跑,跑不动的在这等着,有人会来救你们出去。”
 
 
第58章 
  姐告,阿乐将人送到对岸,转头就上了车。
  他刚发动车子,穿着军装的指挥官追上来,拍打越野车的车窗。阿乐摇下窗。
  “一旦过了境,没人能支援你。如果双方动武,那就是缅甸内政……”
  阿乐打断他,“这是我们离厉荣最近的一次,能不能抓到他,就看这一回了。”
  “要抓厉荣是持久战,所有的担子不应由你一个人扛。”
  “我不是一个人。”
  阿乐的目光静静盯住前方的公路,“我兄弟还在那边,我必须去。”
  指挥官咬牙捶了一拳车门,几番转头,手却始终趴在窗沿上。
  “你怎么就这么倔?就不能服从一次指挥?”
  阿乐不为所动,他有他所坚信的东西。
  来硬的不行,指挥官叹一口气,道:“你知道厉荣的老婆是怎么死的吗?二十年前,厉荣有心脱离掸邦自立门户,但老毒王不许他分走一杯羹,那次交火,根本就是他串通同盟军演的戏,好揭竿而起,再将祸端栽赃到老丈人头上。他老婆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厉荣这个人,已经穷凶极恶,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下得去狠手,落到他手上是什么后果,你难道不清楚?”
  “我清楚。”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铲平这条毒路,已不知有多少人赔上了性命,永远都会有下一个牺牲的人。不是他,就是别人。
  阿乐握紧了方向盘,“给我一个机会。”
  他要抓厉荣,不为洗清前罪,只求心中安宁,与世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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