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还有两年,我给你算过,你便安心等着就好。”
“他现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是哪个妃子哪个公主的看中了,皇帝非要赐婚,难道他还能抗拒?!”沈香君拿开苹果,很是激动从榻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
温良良嗤了一句,道,“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你会喜欢和尚。”
花钿描完,春烟停了手,又从柜中取出红色方巾,看了半晌,笑道,“小姐真好看。”
沈香君连连附和,“这凤冠待上之后,没有几个时辰是不能摘的。啧啧,你脖颈细的,可别压折了。”
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干脆利索的拉过温良良的手,一把拍到她掌上,道,“沈老板送你的贺礼,祝你跟顾二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沈老板。”温良良也不含糊,收了银票塞进钱袋子,抬头眉眼弯的好似新月一般。
“你也不跟我客套一下,采薇馆都是你夫君的产业,这点小钱...”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便见沈香君正了脸色,连语气也正经起来,“良良,有件事我想求你。”
扶着凤冠的手一顿,温良良顺势望去,沈香君正看着她,似有心事一般,“不是求我,是想求顾绍祯?”
温良良没有哪出能帮衬的上,唯独转念一想,只能是顾绍祯的庇护,让她也跟着受用。
“是,你让他手下留点情,能放过秃驴,便不要怂恿他冒进。伴君如伴虎,如今他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万一呢..我心里总是慌的,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交易,可顾二公子定是能说动他的。”
沈香君红唇一抿,丹凤眼尾勾起一抹怅然,她用巾帕擦了擦眼,又道,“左右他得活着见我。”
温良良松开扶冠的手,几颗高耸的东珠随之颤了颤,金丝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
顾绍祯替沈家翻了当年贡茶一案,必然与空叟谈了条件。
作为沈香君名义上的兄长,空叟对于她一直都在力所能及的保护,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为何,温良良不得而知。
她曾替沈香君掐算过命格,终年之后,得偿所愿,想必与空叟能结成一段渊源。
“他会活着见你,但是,顾绍祯所做之事,我不好干涉,我会同他讲,至于...”
“有你这句话,我便心安。”
沈香君推开窗子,转眼脸上便换了妩媚的笑意,“外头开始放炮仗了,听,这敲锣打鼓的阵仗,恐怕京城除了皇室之外,顾二公子头一等的盛大了。”
温良良扶着凤冠起身,蜀锦描金暗纹织就的正红色嫁衣微微浮动,外面是一层薄而透光的红色青云纱,纱幔边角缀了大小统一的珍珠,清风吹进窗沿,将纱幔撩的拂过她皎洁的俊脸。
罩在里面的红色交领嫁衣,以大朵盛开的牡丹做底样,金丝银线针脚绵密,腰间束着一条柔软的绢带,将那纤纤一握的瘦腰勾勒的曼妙玲珑。
她扶着窗栏,翘首望去,院中树木花草,目之所及,全都覆满了红色锦缎,便是连那蓝眼珠的白猫,脖颈上也被硬生生绑了个红色蝴蝶结,很是惆怅的卧在花下。
他来了。
温良良的心跳的扑通扑通,透过热闹的人群,他被众星捧月围在中央,一群人蜂拥而来,彭吉等人替他挡了不少刁难,便是白景,也已早早得了信,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成了男方的帮衬。
春烟讨了些银子,喜滋滋的撤开了手臂。
门咣当一声踹开,温良良也跟着紧张起来,外头还有几层人,要进门少不得一通打点。
顾绍祯今日穿的是正红色锦袍,垂至腰间束了一条金线暗纹宽腰带,他拱手贴着脸侧,狭长的眸溢出明媚的喜,他从未这般意气昂扬,墨发梳成一个髻配以镶玉鎏金冠,劲拔的身体颀长颖秀,原本皙白的脸,也因着喜悦,染上许多殷红。
金贵而又优雅,阴冷却又温暖,极致的感觉从他身上流泻而出,温良良正恍惚着,面前忽然被遮了起来。
“带上盖头,等他来牵你,良良,一定要好好的。”沈香君的手扶着她秀气的肩,微微用了些力,方一缓和,便听门唰的一声,许多脚步接二连三的涌了进来。
温良良的双手绞着帕子,帕面浸了汗水,湿漉漉的,方巾遮住了视线,她只能看见那双脚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在自己跟前站定。
那一刻,心跳停止了。
温良良舔了舔唇,她知道,是他来了。
心安,幸福,还有与他同甘共苦的某种坚定。
顾绍祯伸出手,皙白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掌心朝上,轻轻往前一递,“小南,我来娶你了。”
也不知人群里谁先附和着喧闹起来,窗外的炮仗应景的噼里啪啦,仿佛没完没了的热闹,温良良起身,便听白景一声高喝。
“抱得动吗?!”
顾绍祯余光瞥了过去,一手穿过温良良的腋下,一手从她膝盖间勾住,薄唇擦着下巴附在温良良耳边,呵出的热气叫人心慌如麻。
“小南,我要抱你了。”
话音刚落,温良良便被他抱在前怀,她下意识的窝在那里,就像一只乖顺的猫儿,顾绍祯转过身,冲着白景道,“我们走了!”
锣鼓声由弱转强,周遭不断有人撒着花生栗子红枣,许多来凑热闹的孩子蹲在地上嘻嘻哈哈的捡拾,从屋檐下铺到院门口的红色锦缎,如同开到荼蘼的花,微风略过,树上的彩缎簌簌作响。
连日的阴雨天,好容易晴了半日,却也是雾沉沉的压着,一声盖过一声的炮仗锣鼓,从长街行至四方街,沿街两道都是出门观景的百姓。
相府嫡子,封爵赐婚,黄恩浩荡,一时所向披靡。
温良良在车里好容易缓过神来,两腮的胭脂微微晕出了光彩,她兀自挑开方巾,沿着那一晃一晃的帘角,依稀看出街上的繁华热闹。
顾绍祯便在前面,骑着高头骏马,身穿大红婚服,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温良良垂下眸子,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顾淮卿坐在正堂上座,忽然望见前来观礼的宋昱琮,便忙起身迎了过去。
“殿下是...”
“本王过来为顾二公子主婚。”宋昱琮四下看了眼,顾淮卿也算没糊涂到头,这等场面,并未让苏郁居夫人席位。
只是那两个庶子庶女,正一脸愤懑的杵在两旁。
宋昱琮负手上前,坐在主婚人的位子上,又摆了摆手,道,“顾相不必多礼。”
他声音有些哑,言行却很是得体。
说话间,顾绍祯已经携了温良良步履从容的向着正堂走来。
这一瞬,所有伪装忽然没了力气,宋昱琮哽了喉,却依旧坐的身姿笔直,扶着把手的掌慢慢收成拳头,他抿起唇,涩意丛生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两人,他们穿着大红婚服,手牵红色锦缎,天造地设。
他起身,清了清嗓音,温声道。
“本王在此,特做凭证,父皇有旨,封永宁侯夫人温氏为诰命夫人,永宁侯爵位世代承袭。愿你二人能永结同心,白发齐眉。”
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礼官以此行拜堂礼。
顾淮卿的脸简直要耷拉到地面,顾家几代爵位,唯独他没有获封,当着满堂人的面,宋昱琮又将圣意传达,这叫多少人看了热闹。
简直荒唐!
从正堂来到婚房,便有喜娘候在一旁,道,“请侯爷掀起夫人的锦帕。”
顾绍祯从盘中取了系秤,撩了袖口,他微微拱了腰,只从下面吹了口气,温良良蹙眉,正对上他笑的得意的面,不由白他一眼。
喜称挑下了方巾,喜娘高喊,“大吉大利。”
喜娘取了梳子,来到两人面前,将他们的发丝结成一缕,一边梳头发,一边喊,“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最后,她用剪刀剪了两人的一小段头发,缠成一个结,放进悉心备好的香囊内。
温良良的手摸到床上的红枣栗子,方要挪开,便被人捏住了手指,顾绍祯只是短暂的握了片刻,便听喜娘又道。
“侯爷该去前厅照应了。”
顾绍祯扭头,忽然将脸凑到温良良面前,抵着她的鼻间快速亲了一下,“等我,洞房。”
☆、074
东院布置的十分喜庆, 单是重重灯火便好似上元节一般,红色的灯笼挂成一排,好似绯红的锦带, 漆黑的夜空被映照成了白昼, 明晃晃的, 到处都是人群攒动的喜庆动静。
温良良扶着凤冠,好容易来到镜前, 她往上抬了抬冠, 细嫩的额上已然压出几道红印, 春烟见了, 忙摆手, “小姐..夫人,你再等等, 一会儿姑爷来了,他给你摘冠。”
春烟不由分说,又往下压了压,温良良哎吆一声, 连同脖颈也悄悄的沉了进去。
“疼!”
“对了,夫人,这是方才三皇子给的贺礼,让我亲手交给你。”
春烟从锁好的柜中取出一个小匣子, 拿到桌上,却也不急着走,只是拿眼时不时瞥向温良良, 她也是好奇,匣子里究竟装的是何物。
温良良迟迟不动,春烟便也急了。
掌心覆在匣子上,啪嗒一声,是一颗莹润的琉璃珠。
温良良的脑中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宋昱琮从鸿胪寺去到温府,便是拿着这样的琉璃珠,又大又圆,珠心还有几丝斑斓的线。
温良良自是喜欢的不行,便与他央求,让他赠与自己。
宋昱琮哪里抵得过她的软磨硬泡,方一拿到琉璃珠,温良良便摆到阶上随手一弹,还没过新鲜劲,珠子便弹到了水池里。
温府的水池,又大又深,温良良为此伤心了几日。
.......
她取出琉璃珠,托在掌心看了看,珠底有几条划痕,不是新的,应是当年那颗。
温良良想,他大抵是疯了,抽干了满池子的水,只为找一个早无用处的琉璃珠。
她将珠子放回原处,合了匣子,一举,坚定却又淡然的说道,“你将东西还给他,便说若是不接,扔了就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温良良知道,自己与顾绍祯已经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接了这些扰乱心神的物件,那便是对他的不忠不义。
她拄着胳膊望着桌上的烛火,瞳孔慢慢被眼皮遮了大半,惺忪迷蒙的感觉上来,竟坐着睡了过去。
.....
宋昱琮本已饮了几杯果酒,未上头,人也清醒,见顾绍祯过来,便重新敛了心情,笑着与他碰杯,“今日多谢殿下主婚,我顾绍祯不会忘记你的这份厚礼。”
他饮净了酒水,便将空杯头朝下,笑道,“殿下,我身体伤愈未清,不胜酒力,便先往后院去了。她脾气向来不好,我也担心那凤冠压得她不舒服,如此,便怠慢你了。”
顾绍祯喝了不少,踉跄着拱手一抱,宋昱琮嘴角抖了抖,却也没说什么,在他人影经过的时候,终是没有忍住,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劳你好好待她。”
那一瞬间,顾绍祯本想回他一句,“关你屁事。”可他只是一顿,便疾步走开了。
灼灼光火,佳人如斯。
顾绍祯推门进入的时候,温良良的脸正笼在薄薄的黄晕中,安宁祥和,他反手关上门,温良良闻声清醒,先是打了个哈欠,继而一脸懵懂的望着顾绍祯。
“回来了。”
她说,就好像那个清冷的冬,顾绍祯初初从病榻醒来,两人冲喜后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尴尬和肃静。
顾绍祯没作声,上前扶着她的冠,轻轻摘下放到桌上,涟涟春色盈盈一握,他包裹住温良良的手,拖到自己胸口。
“总算娶到你了。”
交握的手沁出了细汗,温良良莞尔一笑,抽出右手戳在他的左胸,“茶庄那一剑,为何没要你的命,连个伤口都没留下,我分明见了血...”
顾绍祯笑笑,起身脱了外衣,扭头一边挂到屏风上,一边打趣,“到底昨日叫你看了我的身子...”
温良良瞪他一眼,脑中不由想起那时的缠绵缱绻。
两人解了衣裳,她便立时觉察出他左胸的异样,只是当时被缠的无法细想,今日得了空,势必要问个明白。
他胸口只有一处伤,且是在荥阳的时候,被木架砸的。
那茶库的剑伤,去哪了?
“你仔细想想...”顾绍祯继续脱衣,腰间的玉带方一解开,温良良忽然站了起来,“你有金丝软甲护身?”
顾绍祯一愣,促狭道,“还算聪明。”
温良良捏着下巴一通算计,忽然感叹道,“世间的宝贝,全都被你网罗来了。”
中衣掉落,顾绍祯不着寸缕的从后圈住了温良良,他向来四肢冰凉,如今却好似一个火炉,所到之处似纵火一般,撩的温良良站立不稳。
两人几乎不再说什么话,所有情绪在一番此起彼伏中,得到了畅快的纾解。
因顾虑自己伤病刚好,不宜操劳过度,故而在四更天的时候,顾绍祯才恋恋不舍的消停下来。
背朝上趴在床上那人,被青丝掩了面容,白皙的皮肤上一点一点的红印,顾绍祯替她盖住后脊,又蜷缩在身侧,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小声道,“小南....”
温良良在装睡,天知道她现在浑身疼的起不了床,于是她敛了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
顾绍祯见她没反应,便又起身,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圈成弧,食指点在后颈间,又清清漫漫的勾滑到腰上,热气熏满的手掌贴着她的细腰,将将碰到那灵气的肚脐,便见温良良砰的一下抬起头,水雾绵绵的眼睛,满是委屈。
“你让不让人活了?!”
说罢,两手一趴,整个脸覆了上去。
顾绍祯润了润唇,替她将头发理到而后,凑上脸小心翼翼的讨好,“累了?”
不累才怪,简直要死了。
温良良转过头,通红的眼眶连同瘪起的嘴,看的顾绍祯愈发情动起来,他双手捏着温良良的肩,将她翻转过来,面朝上,又移到她身侧,手指从下颌,忽然挪到了那敏感地带,温良良握着他的指尖,两颊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