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氏有何过错,就要被你姑母和裴绍毒死?”
皇太后目光厌恶的看着她,道:“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必依仗强权威逼别人去做?你妹妹未婚便与人私通,竟还搞大了肚子,这种事哀家说出来都觉得脏嘴,难为她有脸去做!至于你那个姑母——”
皇太后重重一拍桌案,面色讥诮道:“裴蕴虽愚钝,到底还算有几分孝心,知道夏氏意图毒死生母,立时便将她休弃处死,哀家怕就没有这份福气了!”
皇帝听得心下惶恐,支撑起肥胖的身子,屈膝跪了下去:“母后生育教养之恩,儿子永世不忘,岂敢有不孝之行!”
其余人也纷纷跪了下去。
皇太后脸上愠色未减,冷冷扫了夏贵妃一眼,嗤笑不语。
夏贵妃花容失色,似是体力不支一般,跪着的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皇帝见爱妃如此,赶忙伸手去扶,将她搂住之后,又举目去看皇太后,央求道:“母后,贵妃本也没什么恶意,无非是想化干戈为玉帛罢了,求您不要再针对她了。因为姑母和胞妹之死,贵妃接连做了几日噩梦,人也日渐消减……”
“她做的什么噩梦?”皇太后冷笑道:“那两个女人死后化为恶鬼,跑去纠缠她了?”
夏贵妃面颊呈现出一种粉白的荏弱色泽,明艳中略带娇弱:“臣妾一条龙盘踞在臣妾肚子上,压得臣妾喘不上气来,姑母和妹妹在一边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却听不清……”
皇后听她如此言说,脸上霎时间浮现出一层恼怒:梦境本就是子虚乌有之物,谁知道是真是假?
夏贵妃这么说,是吃准了自己有孕,想给腹中孩子造个天授之子的传说?
皇太后也是千年的狐狸,如何看不出这等伎俩,淡淡看她一眼,道:“你不会是有了身孕吧?”
皇帝闻言微惊,面露喜色:“果真吗?!”
“并不曾,”夏贵妃心下偷笑,脸上却略带遗憾的摇头道:“臣妾昨日传了太医来瞧过,说是还没有呢。”
她既跟皇后斗的你死我活,如何会不奢想那个至高之位,只是庶子终究难以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相较,更不必说皇帝也已经立了长子为储。
现下她能做到的,就是联合宫中僧道,为腹中孩子造势,编造一个神授之子的名堂出来,再用皇帝因年老而日渐生出的忧惧之心,一击将皇太子拉下储君之位,为此,甚至不惜服食秘药,暂时改变脉搏,不叫御医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哦?”皇太后眉头微蹙:“这倒是奇怪了。”
皇后听闻夏贵妃未曾有孕一事,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皇帝则是面染失落,正当此时,却听外边儿有人前来回话:“太后娘娘,陛下,临平道长在外求见。”
皇太后笃信佛道,闻言先是诧异,旋即面露希冀之色,她欣然道:“可是那位出身白云观的临平道长?”
内侍道:“正是。”
皇帝也忙献殷勤道:“母后一直想见临平道长,贵妃便吩咐夏家人去找,这才请进宫来的。”
这纯粹是扯淡。
别人不知道,燕琅还不清楚吗?
那位临平道长是沈峥引荐给承恩侯府,走了皇后的路子,请进宫的,这会儿皇帝为了平衡皇太后对于夏贵妃的观感,毫不犹豫的将功劳扣在了夏贵妃头上,皇后心里不骂娘才怪呢。
只是这等时候,皇后也不能把真相揭开,皮笑肉不笑的牵动一下嘴角,目光阴沉的低下了头。
皇太后听罢,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夏贵妃一眼,道:“还不快快请临平道长进来!”
那内侍应声而起,皇太后则向皇帝道:“皇帝子嗣不昌,近年来即便作了胎,也不能顺利降生,固然有皇后管理后宫不当的缘由,但阴鬼作祟也未必与此无关。哀家一直想做几场法事,只是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可巧临平道长来了……”
皇帝只想着赶快将刚才那一页掀过去,自然连声应了,不多时,便见内侍引着一羽衣道人,缓步入内。
临平道长年过五旬,面目儒雅,长须及胸,飘飘然有神仙气概,见了皇太后与皇帝,微微欠身,行了个道家礼节。
皇太后见了他,喜笑颜开道:“哀家此前着人去寻访道长,却不曾得……”
“山野道人,安敢蒙受太后娘娘皇恩?”
临平道长面色凛然,目光锋锐:“小道只欲纵情山水,游走世间,却无入世之意,前些时日,遥遥见建康有黑气涌现,国之大凶,这才动身前往京城。”
皇太后与皇帝齐齐变了脸色,惶恐道:“道长,可是国有妖孽?”
临平道长肃然道:“正是如此!”
皇帝笃信此道,闻言吓白了脸,脸上的肉都在抖,皇太后也顾不上后宫女人的撕逼事件了,摆摆手,道:“都回去吧,今日之事,勿要多言!”
临平道长却止住了她话头:“太后娘娘且慢,那妖孽如今正在此处!”
皇太后面色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环视一周,却不知他说的是哪个,皇帝一手扶住母亲,才颤声道:“是,是谁?”
临平道长莞尔一笑,手中拂尘一扬,直指夏贵妃,震声道:“正是此人!”
这话刚落地,众人便变了脸色,皇后自是喜不自胜,夏贵妃却是玉面惨白,心下惶惶。
皇太后原就厌恶夏贵妃,现下听临平道长如此言说,当即大皱其眉:“还不将这妖孽拉下去处死,以正天下!”
“不可!”皇帝原本还觉得惶恐,现下见临平道长刀锋直指自己爱妃,脑子少见的清醒过来。
他是被承恩侯府引荐进宫的人,会不会存了私心,想以鬼神之说除去贵妃?
皇帝不禁怀疑这位临平道长的道法,出声阻止之后,却听另一声“不可”落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指定夏贵妃为妖孽的临平道长。
皇帝眉头紧皱,耐着性子道:“道长此言何意?”
皇太后也是面色惊疑。
“妖孽是她,却也不是她,”临平道长道:“因为那妖孽只是以她为母体,即将诞世罢了。”
他转向皇帝,正色道:“敢问陛下,近年来宫中可有皇子公主诞生?”
皇帝神情僵滞的想了想,道:“并不曾有。”
临平道长便道:“是不曾有宫嫔有孕,还是有孕之后,却未曾生下来?”
皇太后之前便再说这事儿,听临平道长提及,立时便道:“确实有宫嫔曾经怀过龙裔,只是有的被人害了,有的不明不白的没了,还有的,刚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这便对了。”临平道长道:“皇子公主皆是天家血脉,运道极强,只是被那妖孽强行夺去寿命气运,这才先后丧命,不得降生。”
夏贵妃听到此处,如遭雷击,后背更是冷汗涔涔,回想起自己此前所做的那些设计,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身边人泄了消息,还是这人真的有些本事,知道自己腹中之子的确是妖孽化身。
但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哪种情况,对她都是大大不利。
她是孕育过妖孽的女人,皇帝知晓此事之后,会嫌弃她吗?
会厌恶她吗?
会将她一道处死吗?
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恩宠,她一直煽动皇帝寻仙问道,蛊惑他相信这些东西,现在却全然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夏贵妃怕的牙齿都在打颤,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满脸哀求的看着皇帝,祈求他不要相信这个道人,也祈求他的仁慈与宽容。
皇帝看爱妃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想去扶她,只是想着临平道长说的话,那只手到底没有伸过去。
——万一她真的是妖孽呢。
伤了自己,那就不好了。
皇帝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怕临平道长帮着承恩侯府打压贵妃,又怕贵妃真的是妖孽,又或者是怀了妖孽。
他迟疑半天,终于道:“照道长的说法,那妖孽该是贵妃之子,可是昨日太医为贵妃诊脉,却说贵妃并无身孕啊……”
“不过是那妖孽怕为人发现,所以才使得一点障眼法罢了。”
临平道长轻蔑一笑,却叫夏贵妃如坠冰窟。
他向皇太后和皇帝建言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取些麝香点上,不出半个时辰,立辨真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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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18
皇太后厌恶夏贵妃已久,现下又听临平道长说她与妖孽息息相关,别说是点上半个小时麝香,就是灌她半个时辰的鹤顶红,怕都不会心软。
“皇帝,”她神色肃然,向儿子道:“点半个小时的麝香而已,又不是即刻要夏贵妃的命,难道你连这都不忍心?”
皇帝心想夏贵妃并未有孕,熏一会儿麝香也不会有事,如若无事,自可打消他和太后的疑虑,若是有事……
也是为这天下铲除祸患。
妖孽在夏贵妃身上,自然与其余人无关,这等紧要关头,皇太后也无心再与燕琅和自己娘家人叙话,叮嘱叫不许外传,便吩咐人好生送她们出去。
燕琅心知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不露痕迹的按下嘴角笑意,与郑夫人母女相携离开。
系统幸灾乐祸道:“夏贵妃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燕琅耸了耸肩:“我猜她也笑不出来。”
夏贵妃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绝艳的面孔失了光彩,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软了,额头上也隐约沁出汗来。
皇帝向来宠爱她,此刻虽不敢近前去触碰,却也柔声劝慰:“你不是也说自己近来总是做噩梦吗?或许就是因为这缘故,叫临平道长瞧一瞧,或许就能好了……”
皇后站在不远处,闻言笑道:“贵妃说梦中有一条龙盘踞在她腹部,必然是那妖孽了,至于你的姑母和妹妹,许是得知你即将遭难,特意前去护持。”
她信口这么一扯,倒也合情合理,皇太后眉头紧皱,颔首道:“皇后说的有理。”
夏贵妃后背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想要开口说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话到嘴边儿,却又给咽下去了。
她怎么向皇帝解释这件事情?
昨天传了太医,明明说是未有身孕,就一天的功夫,忽然间就有了?
她现在出声,必然会将她原本的计划暴露出来,在皇帝和皇太后的眼里,或许就更加坐实了那孩子是妖孽的可能性。
可若是不出声,若是不出声……
夏贵妃心脏“咚咚咚”跳的飞快,几乎忍不住要跪下求饶了,但是心里又怀抱着最后一丝可能性。
万一麝香对她没有影响呢?
万一这孩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坚强呢?
她现在跪下去求饶,就是直接认输,把自己的脖子套进别人扎好的绳圈里边儿去了!
转瞬功夫,夏贵妃却是思量万千,强撑着不肯露怯,向皇帝展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颜。
很快便有人寻了麝香来,临平道长又自袖中取出几味药材,进入内殿之后,一并给点上了。
皇帝是男子,不惧这香料影响,皇太后跟皇后早不是生育年龄,更不会怕这个,唯一会受它影响的,也就是夏贵妃了。
她坐在下首处,被几个健壮嬷嬷紧盯着,脸色从最初的粉润逐渐转白,面颊上的血色也慢慢淡去,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她的前后变化。
皇太后脸色铁青,皇后畏惧之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皇帝则是满脸惊诧的看着她,颤抖的嘴唇彰显出他此刻的不安与惶恐。
夏贵妃面前虽没有一面镜子,却也能猜到自己此刻面色如何,勉强笑了一笑,却觉得下腹闷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钝钝的难受。
她唇上点了唇脂,鲜活而又明媚,原先是异常娇艳动人的色彩,现在却只是进一步的衬托出她惨白的面色。
夏贵妃入宫几年,皇帝恩宠异常,她却迟迟没有身孕,反倒是那些偶然得到恩宠的宫嫔们,不时的传出好消息。
夏贵妃没有儿子,也就没有依靠,再见着那些有孕宫嫔,心里如何咽的下那口气,明里暗里的使了不少手段。
她不想叫那些宫嫔产子,皇后也不想,二人尽管立场敌对,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保持了一致,在某种不能言说的默契之下,一连几年,宫中都没有皇子公主降生。
皇帝见过流产的宫嫔,却也只是在流产之后匆匆去坐一坐,勉强说几句话安慰,真的从头到尾看完整个过程,却从未有过。
在这个封建直男癌的眼里,就是自己心爱的小妾忽然间被人指控身怀妖孽,点上一炉香之后,忽然间脸色大变,下身流血,原本妃色的裙裾都被染得鲜红,妩媚鲜活的容貌更是惨白如鬼。
皇帝毫无疑问的被吓到了,皇太后也是皱眉,皇后拿帕子掩住口鼻,有些畏惧的道:“母后,这,这该当如何……”
皇太后对夏贵妃本就怀着合理的偏见,当初临平道长说夏贵妃府中怀着妖孽,她当即就信了,现下见夏贵妃有流产之状,更是再无疑虑。
“道长,”她没急着发表结论,而是面带尊敬的问临平道长:“那妖孽可是被除掉了?夏氏又应当如何处置?”
临平道长听她称呼夏贵妃为夏氏,便知今日之事成了大半,他行个礼,从容道:“还是先请太医前来诊脉,以判断贵妃身体如何,免得太后娘娘与陛下以为是小道妄言。”
皇太后已经信服,忙道:“道长仙法通天,哀家岂会有所疑虑。”
临平道长要争取的不仅仅是她的支持,还有皇帝的信任,坚持道:“还是请太医前来诊脉,之后小道才好有所安排。”
皇太后见他如此坚持,只得令人传了两个太医前来,帮夏贵妃诊脉之后,果然得出了贵妃小产的结论。
皇帝木着脸听太医说完,不知想到何处,忽然道:“昨日为贵妃诊脉的太医何在?”
两位太医中的一个出列,恭谨道:“回禀陛下,正是臣昨日为贵妃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