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眠脸上一派淡然,眼神却是心虚地飘在窗外。
鬼知道他现在衣服都是在他家洗,尤其贴身的。
陶思眠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角落,他也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她旁边,黑色和薄透粉色的视觉冲击很大,陶思眠在客厅里咳啊咳,咳得心脏都要出来了。
偏偏黎嘉洲从阳台进来,关好落地窗,故作不知地关心:“宝贝儿感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熬点川贝雪梨汤……”
陶思眠卷起手里的杂志反手朝他身上砸,砸了起身上楼。
黎嘉洲眼疾手快接住,无比庆幸:“幸好砸我身上了,要是砸碎了你喜欢的花瓶,你得多心疼……”
陶思眠脚步一顿,深深提气。
不能和流氓计较,你越计较他越来劲。
————
饭后,裴欣怡约陶思眠去听讲座,陶思眠摇手:“今天周五,我要去找我弟。”
裴欣怡只得作罢。
南一中高三周五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假。
说来也奇怪,陶然第一次来陶思眠这边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但在第二周、第三周,他都没过来。
陶二婶和陶思眠通过一个漫长的电话,大意是陶二婶知道陶思眠耳根软,但麻烦一定要对陶然严格,陶然叛逆期,她和陶二叔说的话陶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此外还要看看他有没有买什么东西,买点
陶思眠本来觉得男孩子打打游戏没什么,收心了就好了,但看到陶然连续两次周考退步,也对陶然的学习上了心。
陶思眠和裴欣怡吃过饭后,陶思眠去看了趟心理医生,再出来时,天色向晚,她心情平和。
司机早早等在外面,陶思眠朝他轻颔首,上车后,她甚至还反常地把车窗摇了下来,想听听外面世界热闹的声音,然后电话拨给陶然。
陶然接得很快,背景音嘈杂。
“你在哪?”陶思眠问。
陶然:“在外面。”
陶思眠:“怎么这么吵?”
陶然:“在吃饭的地方。”
陶思眠:“你之前说下周要过来,怎么第三周了还没过来。”
陶然:“我有自己的安排,是不是我妈给你说了什么,她真的好烦,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念念,道理大家都懂不是,姐你要是和她一样,那我就和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陶思眠蹙了蹙眉,挂了电话。
医院到交大不远,十几分钟就到。
陶思眠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握着手机转了会,又拨给黎嘉洲。
对方同样很嘈杂。
陶思眠问:“今晚你要回来吃饭吗?我弟又不过来,还是你们研究室这周五又比较忙。”
黎嘉洲似是起身走了一段,安静一点:“应该不能马上回来,但可以陪你吃宵夜,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可以给你买回来。”
陶思眠:“你在研究室吗现在?”
黎嘉洲顿了一下:“没,但在外面见一个合作方……”
黎嘉洲口气尤为正经,奈何陶思眠以前去过的网吧比黎嘉洲吃过的米还多,她尤为敏感地听到一声“068已上机”,她甚至能从机械女音的间隔里分辨出是哪一家网吧。
陶思眠嘴边勾起一抹微笑,声音忽然软道:“好噢,那你忙,晚上回来给我带东门的绿豆糕就好。”
黎嘉洲心口被这软音搔得直舒服,也明白她没有生气,乐呵呵回了位置。
而车内,陶思眠挂断电话,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她对司机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银河网吧在交大背街,有上下三层。
玻璃帘内,烟味伴着骂声、鼠标键盘声、外放的游戏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服务员小妹不认识陶思眠,陶思眠直接去了二楼找老板。
老板看到陶思眠,哟呵一声:“陶总。”
陶思眠:“帮我看一下黎嘉洲在哪台机。”
老板:“这不合规定……”
陶思眠:“我只是懒得一家一家找,”她压了个眼神,“还是说要我打举报电话投诉您这允许未成年上网……”
您未成年的时候不就来我这吗?
老板哑巴吞黄连,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悻悻摸一把鼻子:“055。”
陶思眠道谢。
二楼边上有几排双人小卡座。
黎嘉洲靠走廊,陶然靠窗。
陶然:“你守住啊,我从左边绕他们。”
黎嘉洲:“不然我直接扔手-雷。”
陶然:“炸不死。”
黎嘉洲:“可手-雷官方数据上伤害能到100,而且弹道的下坠误差在5毫米以内,爆破直径可以到五米……”
陶然:“我是全服前五百,KID都说我操作好。”
黎嘉洲:“听你的。”
陶然见黎嘉洲答得很快,好奇道:“你和我姐谁比较管事有话语权啊。”
黎嘉洲顺口:“当然是我……”
陶思眠双手环胸倚在黎嘉洲桌旁,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然偏过头:“你到底……”
陶然也没了声音。
黎嘉洲椅子朝后退一点,有些紧张:“七七……”
陶思眠居高临下望着黎嘉洲,淡笑:“合作方?”
不待黎嘉洲说话,陶思眠又道:“这两周周五都在这?裹着陶然打游戏?”
黎嘉洲刚要开口,陶思眠视线又落在陶然身上:“新买了帽子。”
陶然手上还在点鼠标:“姐夫买的。”
陶思眠一噎,面上仍笑:“书包也新的。”
陶然:“姐夫买的。”
陶思眠视线落在陶然手上:“还有表。”
陶然吞了吞口水:“姐夫买的。”手松开了鼠标。
陶思眠问陶然:“所以你这两周都和他在一起……”
黎嘉洲和陶然这把是和隔壁卡座的在一起开黑,陶思眠话还没说完,黎嘉洲和陶然开着的这局游戏显示结束。
隔壁男生空唾一口:“妈的菜鸡,玩不过就喊女朋友来叫你回家吗!”
陶然腾地站起来:“你他妈说谁呢!”
男生嗤笑:“说你姐夫。他妈不会玩就不要瞎凑热闹……”
陶思眠穿的真丝衬衫修身裤,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卷,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气质又素又仙。
网吧鲜少来这样的妹子,男生说话本就有点炫耀显摆的意思,陶思眠没接话,一言不发坐在黎嘉洲身边,直接捞过黎嘉洲鼠标在队伍准备里帮黎嘉洲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笑:“妹纸这是要哥哥带你一把吗?”
陶思眠轻轻柔柔的:“你架势确实让我害怕。”
黎嘉洲不敢说话,陶然看姐姐脸色,跟着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说:“妹纸看我carry你……”
隔壁男生话还没说完,陶思眠操纵的黎嘉洲账号已经跳了一个击杀,隔壁男生目瞪口呆,陶思眠动作没有丝毫减慢。
陶思眠打路人匹配就和打笨拙的机器人没两样,她在前面疯狂屠戮,陶然和隔壁男生跟在她后面美滋滋舔包。
隔壁男生已经从“美女误打误撞吗”变成“我去大佬带带我”“美女待会儿加个好友行不行”“妈呀一打三竟然打过了我刚刚本来想帮你的”……
眼看着游戏剩余人数越来越少,隔壁男生乐道:“这把稳了……”
他跟着陶思眠刚跑到一个高地,陶思眠甩手一个雷炸死他。
隔壁男生反应不过来又不敢得罪:“大佬你这是……”
陶思眠鼠标一推,终于说了游戏开局以来第一句话:“你他妈刚刚骂谁菜呢。”
陶然“我擦”一声:“老姐帅的。”
隔壁男生说不出话。
陶思眠拿鼠标时,黎嘉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带别人玩游戏,他夹在中间心里说不出的酸味,可最后小姑娘抬手炸人,轻飘一句话,黎嘉洲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个小人在放烟花。
她这哪是骂人,她这分明是护短,她在意自己,听不得别人说自己……
黎嘉洲满眼温柔荡漾正要叫陶思眠。
陶思眠脸上神色敛得一干二净,她起身的同时,顺手就提了某人衣领:“黎嘉洲你给我出来。”
刚刚陶思眠开游戏就有不少人打量,这厢,大家更是把视线投了过来。
黎嘉洲怕用力气不敢拂她,他比小姑娘高出一大截却被小姑娘牵着走。
黎嘉洲一边走一边别扭挣扎:“七七,你别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陶思眠走着走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松开他:“那你拎我衣领。”
黎嘉洲沉默,陶思眠沉默。
两人沉默僵持几秒,黎嘉洲偷偷瞄陶思眠几眼,喉咙滚了滚,然后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默默把自己衣领重新塞回陶思眠手里,小声地:“拎吧,你拎吧……”
可千万别生气。
就因为两人有身高差,甚至,他还为了方便她拽自己,微微弯了点身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陶然:学个新词,怂狗如黎,啧。
第45章 四十一口
网吧旁边是交大附属中学, 每到周五, 有不少家长过来抓小孩,抓住了拎在门口训话。
黎嘉洲中学时期完全没有这种经历,这厢, 和那些小屁孩隔着几米的距离, 小姑娘表情严肃, 他竟然生出些感同身受的心虚来。
“自己说, 什么情况。”陶思眠问得很冷静。
黎嘉洲清了清嗓子, 小声道:“就那天, 那天我们闹了点不愉快,我知道了陶然是你弟, 然后陶然和许意菱关系很好, 第二天在研究室,程果用许意菱的号和陶然在玩游戏, 我就充人头陪了一把……”
黎嘉洲有心和陶然搭话的时候, 许意菱给陶然介绍说“你姐的邻居”, 陶然反应快,几乎当即就推断出黎嘉洲就是和姐同居的那个男人。
两人各怀心思约了线下见面。
地点定的一家中餐馆。
陶然是放学后直接去的, 背着个书包,黎嘉洲也背着个斜挎包, 两人看上去倒没太大代沟。
黎嘉洲把菜单递过去:“点喜欢的。”
陶然根本不客气,刷刷几下点完,喝了口汽水,问黎嘉洲道:“听意菱姐说你是程果研究室的同事, 成绩还行,长得还行,”陶然打量一番黎嘉洲,放下杯子,“你喜欢我姐?你们在谈恋爱?还同居?”
陶然心直口快三连击,黎嘉洲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喜欢你姐姐,没谈恋爱,也没同居。”
陶然:“可我在她家看到了你的拖鞋,还有茶几上的烟,储物架上的男士护手霜。”
如果换做是别人,黎嘉洲可能还有点炫耀自己和小姑娘亲近关系的心情,但对方是陶然,黎嘉洲交代得分外老实:“我喜欢你姐姐。”
陶然嫌弃:“这句你说过了。”
黎嘉洲:“暑假的时候,我给你姐姐表白,她拒绝了我,上学期你爷爷帮你姐姐买房子,机缘巧合买成了我邻居,”黎嘉洲眼里似是蓄了一点光,声音放软下来道,“我放不下你姐姐,我感觉她对我也没有抗拒,就挑断了电闸线,找了借口住到了她隔壁,客房里。”
“但男人的喜欢能持续多久?”陶然抓了一下头发,认真想了想,“我高一的时候巨爱高二一直年级第一那个女生,被人说像林黛玉,又瘦又高,穿白体恤牛仔裤一头及腰黑长直,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像吹风一样,那时她给我说句让一让,我觉得她就是我一生的伴侣。”
黎嘉洲接话:“挺美好……”
陶然:“但高一暑假我和几个朋友玩了两个月再回学校,就对她毫无感觉了,后来聚会认识了隔壁班一女生,大家一起吃大闸蟹,中途她想喝水但戴着塑料手套又不想取下来,就用两个手背托着纸杯,萌得卡通人物,当时我帮她托了一下杯底,后来她变成了我女朋友,可没过一个月,”陶然话锋一转,“我好像又喜欢上了同学的姐姐……”
陶然前女友太多,他懒得再数,总结说:“我是男人,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喜欢多不靠谱,”菜上来了,陶然很懂礼貌地把自己筷子撕开递给黎嘉洲示意他先动,然后才继续道,“虽然我和我姐的关系偶尔好偶尔不好,但她毕竟是我老姐,我是她弟,而且我姐她……”
陶然想到什么,很隐晦地消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陶然道:“她很早就可以把很多问题看清楚,她也很早就说了自己不婚不恋单身主义。”
陶然说完,假装对食物很感兴趣地夹,其实余光偷偷瞥着黎嘉洲的反应。
黎嘉洲知道陶然在看自己,面色没怎么变。
黎嘉洲给陶然盛了一碗汤,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
陶然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说:“我小学开始学初中课程,初中开始学高中课程,高中开始看大学高数,一上大学就进了傅阔林研究室和研究生博士一起做项目,我好像比同龄人走得稍微快一些,也会感觉自己和同龄人的世界格格不入。”
黎嘉洲道:“他们喜欢游戏,但游戏就是time killer,他们喜欢小说电视剧,我不喜欢看逻辑残缺的东西,他们喜欢女生,还总觉得我不喜欢女生很奇怪,但其实我没有想通。”
“喜欢本质是一种审美趋合,遑论我喜欢程序、喜欢社会学,喜欢其他很多秩序严格但变动丰富的东西,”黎嘉洲直道,“我自己就足够优秀完美有趣,我为什么要喜欢另一个人,消磨我宝贵生命的每一分钟去了解她,喜欢她,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