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蓁蓁旧疾复发,连动都没力气,只无力地垂着颈脖向河底沉去。
即便赵家公子速度再快,等他把人捞起来时,赵蓁蓁已经是面色青白,出气多进气少。
“蓁蓁——蓁蓁!”他慌乱地叫着。
温之玉忙道:“快拍她的后背!”
赵家公子又是手忙脚乱地一阵施救,好一会儿,赵蓁蓁才苍白着脸,突出几口河水。
“大哥……我心疼……”她虚弱地喃喃道。
乌泱泱跟在赵公子身后的人群这时才赶到现场,有人见之心中大骇,忙大呼道:“水下还有一个,快去请大夫!”
赵公子还在心疼地哄着:“小妹别怕,大夫等下就来了。”
等温韵被捞上来时,已经昏迷了过去,有丫鬟婆子在一旁大声哭嚎。
温之玉冷眼看了那边一眼,心中戾气横生。
她将身上的外衫褪了一件搭在赵蓁蓁身上,免得周围的宾客指指点点。
赵公子见状又是一通感谢。
赵蓁蓁躲在衣衫下瑟瑟发抖,这胆大的女子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是真的怕了,嘴唇毫无血色,看向温之玉的眼神满是感激,“之玉……谢……”
“别说话,先歇着,大夫等会儿就来。”她温声道。
府内有姑娘落水一事很快就传到温国公和国公夫人耳中。
他们宴请的宾客都来自世家大族,但凡一个在府内出了事,他们都不好交代。
季挽心赶到时,见赵府公子怀中的女子面色苍白却没什么大碍,提着的心微微松了下去。
她倒没看清背对着她的女子是谁,眼神在周围一扫,便见又一个湿淋淋的人躺在地上。
那裙角的花样甚是眼熟,季挽心一愣,又见府中的丫鬟婆子都围在那人身边,顿时反应过来,哭嚎着扑了过去,“我的韵儿啊!”
周围的宾客都在小声嘀咕着,目光在落水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温国公见状立刻道:“府中小女落水,不宜见客,还请各位回席,招待不周的地方,在下过两日定亲自登门道歉。”
落水的一人是赵候府的小姐,一人又是未来的御王妃,众人心里自是明白,不好多留,便一一告退。
大夫匆忙赶来,季挽心拉着想让人给温韵先看。
温之玉冷冷地拦住她,“你女儿活得好好的,看什么看!”
季挽心瞪大眼睛:“你——”
“你女儿方才可是杀了人,孰轻孰重你可要想清楚。”这句话是对着她耳边说的。
季挽心心中大骇,温之玉却已经拉着大夫往赵蓁蓁身边去。
“这位姑娘恐是旧疾复发。”大夫诊脉,赵公子自然看清了赵蓁蓁手臂上的伤痕。
方才的心痛顿时化为滔天怒火,“小妹,你手上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又是怎么落了水?”
他由于位置太远,没有看清全过程。
也就是说,这场落水的真相只有三个人知道。
温之玉冷冷一笑,想说什么,却被赵蓁蓁拉住了。
她微愣,在看见赵蓁蓁眼底的愤恨时,想了想,选择顺着赵蓁蓁的想法来。
她不是那种柔弱可欺的女子,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去报复回来。
温国公精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温韵身上,许是猜到了什么,他想要开口挽回一下与赵候府之间的关系。
就在这时,外头下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进门禀报:“禀老爷,承王殿下和夙王殿下到府上了,这会儿已经往边来了。”
温之玉闻言一顿,抬眼看去,就见两人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萧则本跟着萧夙一起到温府接人,哪知一进门就听见府中有两位姑娘落了水。
一个是温府小姐,另一个是赵府小姐。
两人心头齐齐一乱,想都没想,就直奔后院而来。
萧则在看到温之玉好端端站在一旁时,心中才松了口气,而身旁的萧夙早已吓得魂都没了,一股脑儿把赵蓁蓁抢到怀里,心痛地叫着“蓁蓁——”
萧则走到温之玉身边,面色凝重地低声问:“怎么回事?”
温之玉摇了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赵蓁蓁出了事,萧夙和赵府公子不敢多留,连忙将人带了回去。
温之玉目光冰冷地盯着丫鬟婆子之间昏迷不醒的温韵,抬眼对着季挽心道:“让她好自为之,今日之事,日后定会让她百倍偿还。”
季挽心一惊,“老爷她、她……”
温国公神色莫测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才转身猛地甩了季挽心一巴掌,“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赵府小姐她也敢动!”
季挽心不可置信地被甩倒在地,周围丫鬟婆子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半下……
“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小姐不许迈出闺房一步!”
……
马车上,温之玉给萧则讲清了事情原委,“就连绿遥都被她派人支开,看来是预谋已久了。”
萧则:“赵府小姐不说出真相,一方面估计是担心二哥和萧御对上,另一方面赵候府满门武将,她又是府中唯一的小姐,这时出了事,父兄肯定会为了她去弹劾萧御。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不如先忍一忍,事后再算账。”
温之玉哑然,她没想到赵蓁蓁这样一个明朗的女子也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倒是她怒气越过理智,没想的那么深远。
萧则却像是看清了她的想法,眉头皱起,淡淡道:“若是今日落水的是你,敢瞒着我半句,就别怪我回来收拾你。”
温之玉:“???”
萧则抿着嘴,沉默地盯着她,发现她是真的没懂,不由得心生怒气,将自己带着余温的外衫使劲一脱,给冰冷的她搭上。
而宾客散尽的温府,温韵躺在床上神情痛苦,面色狰狞,嘴唇被咬得鲜血直流,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丫鬟婆子们在一旁小声伺候着,谁都没发现床上人的异状。
片刻后,有丫鬟端来汤药,见她满口都是血,当即惊叫一声。
就在这时,一双眼缓缓睁开,阴冷得宛如鬼魅。
丫鬟与她对视的瞬间,连手中的汤药洒了都没发现,只觉得遍体生寒,一声压抑的惊呼来不及叫出口,就吓晕了过去。
幽魂舔了舔嘴角猩红的血液,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她终于成功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温韵。
第七十七章
日子如流水,一晃又过去几日。
“温赵两府的小姐疑似争执双双落水”一事传出去, 对即将要嫁入皇室的温韵影响实在不好, 温国公事后亲自去赵侯府赔礼道歉,至此, 两家和睦相处,与往日无异。
九月过半, 温韵与萧御两人大婚在即。
这日,皇城大道上锣鼓喧天, 喜乐不断。
有不懂事的小孩在街道上惊叹出声:“娘亲, 轿子里坐得是新娘吗?我能不能看看呀……”
一旁的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连拉带拖将人抱回来——这话若是被轿子里的贵人听到了,都能算大不敬了。
温韵在此时睁开眼,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上一世,她活得宛如臭水沟里的脏老鼠, 何曾有过这般的风光。现在, 她不仅要嫁给萧御, 她还要成为晋朝最尊贵的女子!
十里红妆, 围绕了大半个京城。
一道人影静静地立在临街酒楼的窗边,看着大队人马喧嚣而去, 忽然嫉妒地开口:“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坐在他对面的另一道青衣男子脸色苍白地倒了杯酒:“君令不可违,她要嫁给御王殿下,我又能如何?”
顾骁冷冷嗤笑:“林景寒,我没想到你能懦夫成这样。”
青衣男子垂着眼皮,并未说话。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他又倒了一杯酒,目中逐渐恍惚。
*
皇宫与承王府之间离得比较远,萧则病好后,每日要花大半个时辰坐马车去宫中忙公务。
朝九晚六,每日经手的政务,比名义上的皇帝还要多得多。元帝这个皇帝前些年还励精图治,自从儿子正常了后,就变得十分敷衍,能推给儿子的,一律都由儿子负责。
“陛下呢?”批完今早的折子,萧则突然淡淡地问一旁伺候的李总管。
李总管笑眯眯道:“在后院里钓鱼呢。”
钓鱼?萧则皱起眉,再次后悔当初答应了元帝的要求。
能陪着阿玉的时间本就少,这样算来,还没有在府中养病来得划算。
而且,他手中抚过一个折子,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沧国使者于边境失踪,下落不明。]
当初他与闻朝季约定半年后前去沧国,而此刻人却意外失踪。萧则把上面的字来来回回扫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叩响。
就在这时,钓完鱼的皇帝陛下回来了,得意地将鱼篓递给李总管,才背着手站在萧则面前。
“还没批完?”他笑眯眯地问。
萧则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元帝,眼神淡淡却有充满谴责。
元帝咳了一声,毫无愧疚地说:“早些熟悉,以免日后忙不过来。”
“哼。”萧则垂下眼睛,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隔了一会儿,他说:“沧国使者失踪,近日要注意提防有人趁机作乱。”
元帝点头,随即正色道;“你府上之前由沧国的人?”
承王府中的暗卫都是元帝的属下,他会知道不足为奇。
萧则轻声答了句:“是,之前从江淮城归来时认识的,当时还不知是沧国之人。”
到底还是没个警惕心,元帝叹了口气,“让府中人把消息封住了,这事说小可小,倘若有人以此做文章 ,弹劾你与他国之人往来,终究对你影响不好。”
萧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折子批得很快,元帝看了眼屋外渐晚的天色,无奈地随他去了。
不然能怎么办,挡着他不去见媳妇么?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沿海守军驻地。
这里曾是三十年前元帝打败沧国海军的战场,无数战士将生命交于此处,在杀退敌军后,沿海就由朝廷派军驻守。
晋朝的军规森严,今夜边境巡逻官在探查完毕后,宣布十五士兵一队,轮流巡逻守夜。
在这个与往日一般的夜晚,谁都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酝酿。
九月十七日夜,沧国水军派一部分兵力悄然潜入晋朝驻地,四面八方窜起的大火趁风而起,顷刻间烧毁这里的船只。
晋朝将领迅速带兵反击,却不幸中了沧国埋伏,五百亲兵无一生还。到天亮时,沿海驻地被迫后撤三里,海岸沦陷。
第二日,边境大乱一事传遍整个晋朝。
大多数百姓对此没什么感觉,沿海对他们来说太远了,还远不到危及自身的程度。只有小部分渔民开始惶恐,他们大多知晓三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惨烈,如今沧国卷土重来,这次又会害死多少人。
……
承王府。
温之玉有些愣神地听着外面丫鬟小声的谈论,面前的粥早已没了热气。
京城距沿海实在是太远了,加上驻军死伤惨重,士兵一路跑死了三匹汗血宝马,无数信鸽齐飞,才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日晚将消息传进朝中。
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外面丫鬟的议论,才将这场冲突与原著中让晋朝元气大伤的战争联系起来,同时也意味着,原著那场决定命运的夺位之战就要来了。
原著中关于战争的描述非常少,温之玉只知道,这场大战,最先出战的是二皇子,可他败了。
“团子,最终剧情必须是萧御登上太子之位么?”她忍不住问。
“是的,否则这本书就会彻底奔溃,书中所有人都会跟着消失,包括姐姐你。”温团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严肃地用着小奶音说道。
消失……温之玉思考了片刻,她不知道萧则会在最后一场战争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只能想着在见面的时候将自己知道的,暗示给他。
可惜萧则没有回来。
他已经三天没回府了,每日只有他托人带回来的一封信。
“等我。”
——
边境大乱的第二日,朝中人心惶惶,元帝下令调度沿海兵力,紧急应援。
第四日,晋军再次战败,领军将领拼死镇守,并向朝中发出求助。
第八日,沧国以“闻族少主身死异乡”为由,正式向晋朝宣战。
晋朝三十年未有过战争,边境一切冲突都被归结为小打小闹,而这次战争,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沧国蓄谋已久。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晋朝前两次冲突居然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一时间朝内的气氛压抑异常。
第九日,萧则叩开了温之玉的房门。
他们从未这么久未见过,温之玉一愣,差点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鼻头有些酸。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距离有些长,到最后,她几乎是小跑着飞奔到他怀里。
萧则起初受宠若惊,稳稳将人抱住后,表情随即柔和起来,“阿玉。”
温之玉没有说话,前些日的担忧与恍惚尽数散在这个怀抱里,仿佛这般,她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温之玉将抛弃良久的羞涩重新捡回来,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于是闷闷地说:“我松开了。”
萧则声音很轻:“好。”
温之玉垂着眼去拿衣服,她觉得有些冷了。
“阿玉。”萧则突然出声,温之玉抬手拽过一件薄衫,偏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萧则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像是要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我后日要出门一趟。”
温之玉拿衣服的手一顿:“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