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他也早就谋算好了。
徐清欢道:“五叔说的也对,李煦将一切想得都很周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他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即便是入仕,应该也有所安排。”
徐长廷不禁道:“怎么说?”
李煦每一步都有他的目的,在旁人没有察觉时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入仕、查案、回北疆,一步步按部就班的去做,等到朝廷有所察觉时,他已经站稳了脚跟。
前世,她是与李煦成亲之后才发现他的野心,现在重新经历一遍,才知道原来他从这么早就开始了谋划。
“李煦能成为苏怀大人的学生,想必学识不错,一般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希望在科场一展才华,推荐和蒙祖荫都是他们不屑一顾的捷径,李煦却通过苏怀大人的举荐进刑部,要知道苏怀是大周官员中的清流,清流之间彼此扶持才能在朝中立足,这样一来李煦不仅仅顺利入仕,而且还入了清流的圈子,有时候官职并不重要,是否有人守望相助才是最要紧的。”
苏怀刚刚沉冤得雪,李煦选择这时候进入清流之列,最大限度的从这件事上获得了利益。
前世,她知晓李煦是苏怀唯一一个举荐入仕之人,那时候苏怀辞官归家,大周的清流们都将李煦视为苏怀真正的衣钵传人,后来李煦在大周能一展宏图,也是受益于清流的支持。
当然还有与安义侯府交好的那些御史。
父亲多年与张家抗争,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不少这样的官员,渐渐的这些人全都为李煦所用。
徐长廷听到这些沉默着没有说话。
徐清欢道:“我知道五叔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却不能因为一点交情,就完全断了防人之意。”
徐长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希望李煦只是会为自己打算,并不会不择手段的去算计旁人。
徐清欢道:“张家这桩私运案,李煦也是刑部官员,既然我们不准备再插手,五叔……”
徐清欢没有说完,徐长廷就点点头:“你放心,涉及我们徐家的大事,我有分寸,今天说的话,我不会在李家父子面前提及。”
徐长廷大步离开,徐清欢松了口气,徐清悦也从屋子里跑出来:“姐姐叫我父亲出来,说了些什么?”
“有关李长琰父子的事,”徐清欢认真地看向徐清悦,“你相不相信我?”
徐清悦点点头。
徐清欢道:“那就时刻提醒五叔,不要与李家父子走的太近。”
徐清悦有些疑惑:“他们那么坏吗?”
“什么才是坏?”徐清欢抚了抚徐清悦的鬓角,“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是坏,为私利会害人是坏,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让人一眼就能看个清楚,可有些事,有些人,能够让你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出生入死,但是当他需要舍弃你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像你下手,也许那时候你还蒙在鼓里,即便你知晓了一切,却也能体谅他的苦衷,而他心中也许没有半点的悔意,所有事、所有人都能用利益来衡量,你说这算不算坏?”
徐清悦仔细思量愈发觉得可怕:“这世上真有如此之人?那岂非太过无情无义了。”
徐清欢拉起徐清悦的手:“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所以识人最为重要。”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懂,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徐清悦想了想,“可是有没有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心中却一腔热忱的人呢?”
徐清欢脑海中浮现出宋成暄的影子,那那双清湛冰冷的眼睛,恰似一块寒冰,不管前世、今生表面上看起来他都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不止如此,前世他还有奸诈、暴虐、狠厉的名声在外。
可现在看来,若他真是魏王府的人,几次见到父亲只是流露厌恶和恨意,却没有向父亲动手,更没有借着这桩案子落井下石,反而帮忙破案,她自问若是易地而处,她只怕也很难做到这些。
心中不由地对宋成暄多了几分的敬意,也愈发觉得亏欠魏王府太多,宋成暄今生想要大权在握,必然和前世一样,还要经历许多大事。
前世安义侯府已经没落,她嫁给了李煦,与宋成暄站在对立面上,今生知晓了这么多内情之后,如果宋成暄真是魏王后人,安义侯府自然不会与他为敌,可宋成暄也不会再信任安义侯府,他们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现在还无从知晓。
就像她跟父亲说的那样,安义侯府不能请求魏王府的人原谅,没有人能放下这些恨意。
“姐姐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是不是想到了这样的人?”徐清悦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想到一起
徐清悦随口一句话却说中了徐清欢的心思。
“我自然没有。”徐清欢自然不能说出实情。
“真的吗?”徐清悦发现了姐姐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故意笑闹。
两个人这样一说笑,仿佛整个院子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徐太夫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脸上也不禁浮起慈祥的神情:“到底是小孩子,转身就高兴起来了。”
管事妈妈道:“我扶着您也去院子里走一走吧!”
“不去了,”徐太夫人摇摇手,“我还是去躺一躺,一会儿还要等他们兄弟两个的消息,唉,希望这次真的能够平安度过。”
……
宋成暄从刑部衙门里出来,发现黄清和正站在外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成暄走了过去,两个人互相见了礼。
“宋大人,”黄清和想了想才道,“方才有消息传出来,安义侯旧疾复发,请朝廷恩准回凤翔老家养病。”
宋成暄微微抬起眉毛。
黄清和道:“安义侯府撑不住了吧,”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也难怪会这样,张家盯住了安义侯。”只是他没想过安义侯会这样就认输了,心中有些失落,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总不能为了查案搭上整个徐氏的性命。
没有人愿意与谋反案沾边。
“这案子要怎么办,”黄清和回过神来,“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即便是私运,即便是硝石,依然……”
黄清和说不下去,嗓子里如同被堵了块石头,半晌才艰难地吞咽一口道:“还有那么多人为此丧命。”
两个人正说着话,许昌荣正好也与几个官员走了出来,许昌荣一脸的春风得意:“这些日子查案大家辛苦了,各自回去歇一歇,我看这桩案子很快就会了结,孙家、严家、谭家在生意上起了纠葛,才酿出这样的事端,谭光耀、谭光文要仔细审理,尤其是那个谭光耀,没有将此案审结之前,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这样的凶徒必须要被朝廷正法,否则我们要如何向百姓交代,百姓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许昌荣说得冠冕堂皇,刑部的其他官员躬身赔笑。
许昌荣说完转头看到了宋成暄、黄清和,脸上立即变得更加严肃,只是一双眼睛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们两个也辛苦了。”没想到安义侯会被吓得辞官,很多人只是表面上威风,真到了见真章的时,一个比一个窝囊。
安义侯府这下可是脸面全失,方才在衙门里,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察院两个御史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许昌荣真是神清气爽,照张大人说的去做总没有错,他这一局又押对了人,等到案子结了,他可要好好去喝顿酒,张家这次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虚惊一场,换来的却是将眼中钉彻底地逐出京城。
许昌荣和下属目光闪动,虽然没有说话,表露出来的神情却已经很露骨,几个人就差在众人面前放声大笑。
嘲笑那安义侯和徐家。
等到许昌荣带着官员离开,黄清和才又道:“看样子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了,三法司也会将审好的结果呈给皇上。”
这也就意味着,此案了结了。
黄清和想到这里,立即向宋成暄行礼:“时间紧迫,我还要再去整理文书,就先跟宋大人别过了。”
宋成暄点了点头。
黄清和向衙门里走去,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上次宋大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海盗和倭人大船上万一有那种佛郎机炮……”
宋成暄淡淡地道:“海盗出其不意地来犯,必然会是一场苦战。”
黄清和道:“可惜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件事。”也许这就是大周最大的悲哀。
……
宋成暄回到院子里,风尘仆仆的张真人立即迎了上来:“公子,我回来了。”
两个人走进书房。
张真人立即将在常州查到的事说了:“那海盗扣押了孙家不少的人手,虽说孙家在事后花了银子打点,不准沿海的百姓提及此事。
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沿海的百姓当着孙家的面不说,孙家走了,他们还会悄悄的议论。
我找准了机会,去一家做法事,从那家人嘴中套出了些实情,孙家几艘大船出海,只有几个人逃回来,逃回来的人都说,是白龙王发怒了……”
张真人说到这里目光闪烁。
那些百姓还以为孙家人说的是神仙鬼怪,其实“白龙王”是一个人,只有对海盗又几分熟悉的人才能知晓这些。
白龙王郑朝在海上纵横几十年,对海上的情形十分的熟悉,就算遇见了海上极端的天气,他也能想方设法化险为夷,又因为他早就须发皆白,所以才会被人称为“白龙王”。
说完这些,张真人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了与张家做生意的是‘白龙王’,下一步就是拿到他们互相往来的证据,”说到这里他看向外面,“那小丫头最近有没有前来?这次她好好相求我们帮忙,否则我们就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张真人说完话才看到永夜在向他眨眼,可已经晚了。
宋成暄不说话,永夜只好低声道:“安义侯进宫向皇上禀告,说他旧疾复发,求皇上允许他回凤翔养病。”
张真人愣在那里:“是因为张家?安义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就这样退缩了,那丫头呢?她总不会答应把。”
宋成暄目光微敛,安义侯会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十几年前安义侯就是如此选择,他早该想到……
虽然如此思量,却还是有另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这也许是她用的计策。
表面上安义侯府已经向张家屈服,张家犯了错,不但可以安然脱身,还能借机打压反对张家的人,对张家来说他们如今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皇帝。
张家这样的猖狂、为所欲为,就像是一根扎进皇帝身上的刺,皇帝如何能容忍,必然要亲自动手惩办张家。
皇上动了这样的心思,张家定然在劫难逃。
一切仅仅就是这样吗?她不像是那个想出个主意就束手待毙的人。
她定然还有别的安排。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偶遇
宋成暄沉静下来。
张真人有些摸不透公子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查查白龙王。”
宋成暄道:“不用查了,让人送信回去,军师若是发现了倭人的大船来袭,立即开炮攻击,不要让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倭人调转船头逃走时,也不要追击,要固守泉州沿海,告诉将士们,不能放一个倭寇登岸。
再准备几艘平底的快船配合装有火炮的福船随时候命,至于什么时候出击,想必军师能够判断。”
张真人点头:“我去常州之前公子已经让人送信给军师,军师定然已经安排了人手防范倭人,现在确定了对方就是白龙王,公子又这样嘱咐,难道白龙王真的是冲着泉州来的?”
宋成暄微微敛目:“他不会大张旗鼓攻打泉州,他的目的并非泉州水师,虽说倭人在泉州吃了不少苦头,若是能打个胜仗必然振奋精神,可白龙王要的不是这个,”说到这里他眼睛迫人的光彩一闪而过,“而且,他也没有本事拿下泉州。”
张真人顺着这话想下去:“那白龙王准备要做什么呢?”他没有公子思维敏捷,自然想不出太多的道理,但是方才他说出“白龙王”这个名字,公子脸上并不见意外的神情,可见公子心中早有思量。
宋成暄道:“海上那么多海盗,其中不乏实力雄厚者,他们多数人都是一心壮大自己的船队,他们要的是来往商队对他们的恐惧,于是他们多数以帮派为名,因为在大海中航行,不可能靠一人之力。
这个白龙王却不同,他不在乎船队如何,一直在为他本人造势,他的名号中带‘龙’,不管对大周还是倭人等国来说,‘龙’都有至高无上的意义,可见真正所求的并非是一个海盗,而是与他的称号能够相媲美的地位。”
张真人明白过来:“白龙王想要称王,他手下收揽了不少倭人武士,与倭人来往甚密,找到时机占据一部分倭人的土地,就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想要的地位。”
宋成暄接着道:“虽说海盗凶残,又拥有自己的船队,不过再怎么样,他们做的事也见不得光,想要占据地盘容易,得到倭人贵族的认可却很难。
白龙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为此筹谋,我猜测他以极高的价格向张家购买硝石等物,得到硝石的同时,也钓上了张家这条大鱼。
能与大周的皇亲国戚做生意,这样一个举动就让白龙王与其他海盗区别开来,白龙王要尽可能的利用这一点,显示出自己在政事上的才能。”
就像徐清欢说的那样,白龙王一直维持着与张家的关系,如今白龙王向张家下手,那是因为白龙王的身份和地位有了改变,也就是说白龙王达到了他的目的。
白龙王取得了权利,下一步就是让自己的地位稳固。
所以他抓了孙家的人,又动手打击孙家前来报复的船队,让孙家大爷灰溜溜的逃走,并且对张家加以威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大周权贵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举动一定赢得了许多倭人的追随。
事关权利争斗,每一个举动都有很重要的含义。
白龙王此举还有聚拢人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