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yuányuán
  章郁云才想问她,哪个yuán,又料到小孩未必说得出来。
  
  “嗯。快去找你奶奶吧。”说着,他又拿手心拍了拍她发旋处。
  
  章郁云是眼见着梁家这小孩走到舫楼门槛处,他才离开的。可是等他一路快出这夏景荷花园子时,听到一声扑通落水声。
  好在园子里这几日有请人帮着下锦鲤鱼苗,寂静的宅子里兀自一声惊喊声,有娃娃落水了!
  
  章郁云挨声源处最近,他折回来时,只来得及脱了衣裳外套,手腕上的表都没来得及摘,就跳进荷花池里去救人了。
  
  因为他知道爷爷当年修这宅子时,这处人工池为了引活水来,挖得很深,成年人个头掉进去不习水性的,都足够溺毙。
  况且这荷花池初夏时疏浚过,更是深了一截。
  
  ……
  这日中午不到,章家这场宴席,闹哄哄地没成个样。
  不知怎地,郁云从后花园池子里救了落水的梁家小孩。
  
  随后,梁家人就急急送孩子去医院检查了,
  主家的这位长子长孙也匆匆换衣后,一并随爷爷去医院问候梁家情况了。
  
  傅安安在厨房那头气得冲章熹年摔盘砸碗的,你那个宝贝儿子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第一章、杳杳相逢(4)
  
  算起来,章郁云营救的也算及时。
  可是几日后,却传来那孩子大不好的消息。
  
  这着实叫他惊骇。
  
  他去爷爷书房里问情况。不能够罢,只是呛了几口水,我捞她上来时,她还有气的,哭出声那种呀。
  章郁云知道,事出在章家,爷爷心里着实难受。
  孩子早夭,太不吉利,也太过沉重。
  
  旁余的还好说,就是高烧一直不退呀。章仲英告诉孙儿。
  
  “换家医院看看?”章郁云试着说些建设话。
  
  都请了好几家儿科主任会诊了。
  
  眼巴前,章仲英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孩子是人家的,自然人家主家自己拿主意。况且关乎生死。
  章郁云听爷爷说,梁奶奶实在病急乱投医了,想找“过阴人”看看。
  
  “什么过阴人?”这些封建迷信章郁云自然不懂。
  
  就是俗话的拜三姑。阴阳两间,牵魂的那种,民间说话有阴间使者,也就有阳间使者。
  
  “胡闹嘛不是,高烧不退就想着控制炎症退烧才是啊。”章郁云只觉得荒谬离谱。
  章仲英断喝孙儿的自以为是,你懂什么,能用药挽回还消你说。
  
  就是全身检查下来,没有任何病征,孩子高烧却又始终拿不下来,这才叫几个老人生了蹊跷之心:
  沈韵之原也不信这些,但这孩子打喃喃学话起,就很叫人不懂、更不能细想,周岁后专门请居士先生批了命格,请了条桃木辟邪的红绳日夜不脱身才算“镇住”了点。
  怕只怕,这回又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章郁云鼻孔出气,他忍不住地又要惹爷爷不快了,“这是说咱们章家有脏东西了?有鬼?……,再说,那小孩出事前,还见过我呢?怕不是我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罢。”
  
  章仲英闻言,恨不得拿手里的茶碗盖子掼他,“你给我滚回去睡你的觉去。”
  “爷爷,我瞧您上心得很,莫不是要给我找个奶奶?”章郁云临走前还一番造次之言,最后引得老爷子掷了手里的茶碗才算甘心。
  
  *
  顽归顽,人情世故章郁云还是跟着爷爷后面点滴地学。
  次日上午十点,祖孙俩再次去医院探望梁家那孩子。
  
  他们来得也算巧,听梁世钧说,才送走了那位……三姑。
  
  医院这种无神论地,章郁云全然想象不出来,那啥姑的是怎样厚颜无耻来转这一遭的。
  简直太愚蠢太可笑了。
  
  梁世钧只一味说听天命尽人事罢了,这样我母亲也安心点。俨然一副生离死别的自觉。
  儿童医院的病床都是两边加固护栏的,又是监护病房,准许探望的亲属本就严格有限,章郁云索性就没进去,在这层廊道的边椅上等爷爷。
  
  尽头处,听到一重耳提命名的冷穆之言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事出之前,你们都同那小的一道过。就当应付差事也得在你奶奶跟前装装样子。她一手养到这么大的孩子,没感情也养出感情了。你们不来望一眼说得过去……”
  
  重音戛然而止,因为快到病房门口,姜南方看到章家老大,这小爷在,想必章老先生也在。
  这位梁太太看人下菜碟得很,眼里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章家的人自然是那矜贵类的上等人:
  
  章仲英是,S城赫赫有名的实业家,他们这个区前些年交通建设,有条主干道就是章老先生出资建成的,如今干道名称就是仲英道。这样的实名不是谁都衬得起的。
  
  章家这长子长孙亦是,一来爷爷亲自教养,得宠些;二来母家背景也不差,早几年,姜南方还不知道这一层,想着这没妈的孩子,有个后妈不就等于有个后爹。岂料听说,亲妈继承的娘家产业一应全归到孩子名下了。如今股权暂由娘家舅舅代管,只等到他成年独立后归还。
  
  细细打量开来,这小爷该是发生得晚。这两年才算长开了,个头也蹿了不少。越长越俊俏,气定神闲的模样还真是跟谁学谁,往那一落座,比哪个大人都能唬人。
  他轻易不搭腔,还是姜南方朝他张口,“郁云这是陪爷爷过来的?”
  “是,”小爷这才松开叠在脑后的两只手,站起身同他们娘仨打招呼。
  
  梁斯嘉讨好他,甜甜喊了声,“郁云哥哥。”
  某人不大受用,继续朝梁太太说话,“您要进去的话,得等会儿了,里面好几个人了。”
  姜南方不尴不尬施施笑,“你什么时候走?”问他出去读书的事。
  
  “下个星期。”
  “哦。出去别恋家,好好学习,得了假期就又回来了。”
  “多谢关心。”水泼不进、火烧不进地不买账。
  
  呵,章家人这板板六十四的礼数是一个老妈子教的嘛?明明和继母关系不怎么样啊,怎么腔调和那傅安安一个路数。
  姜南方在这小爷跟前没讨到什么巧,也就没啥热情的念头了,左右还有多少年光景的事呢,眼下也琢磨不起来。
  作罢了。
  
  让她和个小儿作小伏低的,太气人了!况且这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性情,她也实在恭维不了。
  
  章郁云抱臂看着这位梁太太被他气得一脸菜色就着实有趣:
  里面那小孩还没断气呢,梁家这后母就忙不迭地扮贤哭孝了,拉着一双儿女过来表忠心的样子实在难看。
  
  *
  临走前,梁奶奶有几句话问章郁云:
  
  圆圆见你说什么没有?比如听起来很奇怪的话。
  
  章郁云“据实以告”,没有,她都没说话。
  (说了,他问小孩的,但是章郁云不能承认他打听人家隐私的。)
  
  病房里这会儿人都被请出去了,护工在换被褥床单。圆圆被梁奶奶抱着趴伏在其肩膀上,一只手背上还打着吊针。
  章郁云看到小孩嘴上都烧得燎泡了,当即也不落忍。
  
  他一个外人也不能做些什么,只伸手摸了摸孩子脑袋,轻巧有礼地,宽慰梁奶奶,“您也别太着急,会好的。孩子高烧修复总归有个过程。”
  
  梁奶奶愁容满面,闻言其实不大受用,但也无其他法了,真是听天由命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第二日一早章家被告信,孩子夜里开始缓缓退烧了。
  
  章仲英自然开怀,一向照料郁云生活起居的孙姆妈也跟着喊阿弥陀佛,想是那三姑灵验了。
  章郁云翻翻白眼,一群蠢物,是这些天用的药灵验了好伐!
  
  *
  爷孙俩第三回去医院,圆圆已经休养得差不多,次日可以出院了。
  章仲英之所以回回领着孙儿过来探望,一是事情是在章家出的;二是出事前,也是他这犯浑的孙儿考虑不周,既然已经看见孩子了,都没好好有个主家以及兄长样,把孩子亲自送到沈韵之手里,实属不该。
  
  此番好在有惊无险。
  沈韵之反过来劝老友不必事后追究讨伐的嘴脸,谁都不想。真真追究起来,她这个监护人是头一个该检讨的,明知道陌生地方,还由着那一对孙儿带圆圆去玩,岂不是也是天大的糊涂。
  孩子终归是孩子,处处周到妥帖,就没咱们大人什么事了。
  这事不怪淮安、斯嘉,自然更不怪郁云。
  
  只是事后沈韵之盘问孩子,怎么掉水里的,孩子奶声奶气地说,去找哥哥的。
  哪个哥哥?
  圆圆没说明白。
  
  这话沈韵之当然不能和章仲英学,倘若后者知道孩子真是为了跟郁云出的事,他这严肃脾气,更得苛责郁云。
  没得把大家关系都弄得声张了。
  
  眼下圆圆没事了,其余就万事莫提了。
  
  小孩坐在两边拉起护栏的病床上,一边啃半个苹果,一边玩手里的洋娃娃。
  嘴上唇峰处原先燎泡的地方也结了痂,小心翼翼地咬着苹果,梁奶奶要拿不锈钢的勺子给她刮,她也不允,偏要自己啃。
  
  彼此闲话之际,梁奶奶逗弄自己的孙女,这些水果都是郁云哥哥买给你的,也请哥哥吃一个呀。
  圆圆从善如流得很,接过奶奶手里的红苹果,忙忙地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屁股先起来,头最后爬起。
  
  双头捧着个苹果,颤颤巍巍地站在护栏边上,“请……云哥哥吃。”
  
  章郁云被这样的光景弄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盯着小孩唇上的黑痂瞧,生命果真卑微也坚强,
  这小孩真真好了。
  
  梁奶奶再问他,郁云还有几天走?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吧。
  章郁云一并接过小孩殷勤的献礼,一并答梁奶奶的话,“后天。一切收拾妥当。”
  
  圆圆以为章郁云和她说话,开心一蹦跶,重新坐回去吃苹果了。
 
第二章、耿耿星河(1)
  
  二〇一九年,六月,S城。
  蓝墨水色的天铺陈开来,夜来换昼,星有好风。
  
  距离梁京泊车等沈阅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带一刻钟了,后者敲她车窗的时候,她囫囵地坐起身,还以为是晨晓。
  沈阅川拉开她靠墙这边刻意开一条缝换气的车门,没等她张口,就告诫她,“车里最好不要睡觉。”
  车子发动机还在嗡嗡地响,车内冷气很足,梁京扒拉下披在身上的防晒衣,她表示无妨,晓得的,车两边的门她都推开了缝,对流着。
  不会窒息的。
  
  显然她的一番狡辩解释,沈阅川并不受用,怪罪完她再怪罪自己,“怪我,我早该让你上楼等的。”
  下班前,临时来了个病人,耽搁了些时间。
  沈阅川郑重朝梁京抱歉。
  
  后者从车里下来,舒展筋骨,夜风很热,吹拂在她冰凉的四肢上,中和地适意。
  “没什么啦,可能我今天开高速精神太紧绷了。”她摆摆手,顺道着跟沈阅川显摆她的高速处女秀。
  
  沈闻言,淡淡一笑,轻声慢语地关照她,车子熄火落锁,先上去坐坐罢。
  梁京这才想起她来找他的正事:
  
  天热,沈母旁的也没敢托圆圆带给他,只去乡下瓜田里摘了几个新鲜的水瓜、西瓜,还有自己腌的咸鸭蛋。
  “婶婶说,你都有好几个月没回去了,让我给你带话,有假期就回去看看。”
  
  “嗯。你学校那边都结束了,正式毕业了?”沈阅川帮着她从后备箱里提两个家常用的小桶。
  梁京痛快一点头。
  是的,她毕业了。
  
  她的愉快很清淡,倒是沈阅川看她模样,笑意浓了点。
  
  *
  梁京小学毕业后,就去了江北念书。
  奶奶陪着去的,为此还在那边买了栋学区房。
  
  如此大费周章,其中晦涩许多,好在效果不错。奶奶那边有个叔伯堂弟,这些年也好在有这房亲戚可走动,才免去多少寂寥。
  沈阅川就是舅爷爷家的孙儿,排行老三,但不是嫡亲的,他是他母亲带着嫁过来的,改姓了沈。
  梁京自幼按顺序,称呼他三哥。
  
  她从高考那年又在他这里治疗,二人亦是兄妹又是医患,自然信任亲笃些。
  
  “你是怕婶婶给你张罗说媒相亲才不回去的?”他们一道等电梯上楼时,梁京忍不住地拆穿三哥。
  沈阅川两只手里都提着东西,沉甸甸地,睨一眼她,“你又知道?”
  
  数月未见,梁京觉得三哥又冷峻了点,她心里莫名有点无从言说的不自在。
  她不是个顶热络的人,也不是个会看人心思的人,有时甚至摸不准她看似活跃气氛的话该不该说,譬如眼下,其实她是劝三哥多回去看看婶婶,但又好像打趣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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