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小沈,我就是怕他伤了圆圆,我才来和你赔不是,希望你……”
  
  “你是真得怕他伤了圆圆,还是怕我们圆圆伤了你们。”沈韵之就此,徒然站起身来,“你们章家几代生意人,我娘家也是打生意场过来的,我们都懂熟人其实不好做生意的道理,生意都如此,更何况感情。仲英,我希望你明白,我比你更想圆圆和你那宝贝孙子两清。”
  
  你当初说,谁人都强不了你家郁云的主。现如今又跑过来作什么?沈韵之问章,这不是上赶子打嘴吗?
  今天之前,我是气,气他郁云品行不正,招惹我们圆圆,他一个生意场上的男人,见多识广地,瞒着我老太太,说句难听的,就是勾引我们家姑娘。
  
  可你今天来这一遭,倒是叫我对你那孙子改观了,“起码,他原原本本是知道我们圆圆有所谓的不足,为此避祸般地离开了S城十年。可他还是正经和圆圆来往起来了。”
  “你说他浑,我倒觉得他活得透彻。起码比他爷爷透彻,章家二公子当初为了家族选择联姻,轮到自己儿子又是如此,现如今还想再包办孙子。”
  “所以我嘴上说着你们章家的门楣高,实则,管你信不信,我瞧不上呢,真实瞧不上。”
  
  “不怕说句失礼攀扯的话。我们梁家是气数尽了,你们章家,倘若不是还有个得力的孙子,怕也活不过五世而斩的命。”
  “我是你,就会好好暖郁云的心。因为你实实在在希望他能把章家传下去,不是吗?”
  “再说回我们圆圆,姑且不说她能不能和郁云走到你想的那一步。只说她自己,我们姑娘好着呢。”
  
  沈韵之说,这份好,不需要你们去验证。我就是坚定说她好,我都不夸她好,她活着得有多难。
  
  至于痴男怨女的事,就各家点灯各家亮。你不能因为劝不动你们家老大,就来为难我们圆圆,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你劝不动他,又如何保证我劝得动我们圆圆呢。
  她也是口口声声章先生呀。
  
  谈话最后,沈韵之哭了。当年梁彦程去世,沈小姐都没在他面前掉眼泪,临了临了,二人为了各自的后人,闹了个两不相快。
  章仲英告辞前,认真对她说,“小沈,彦程说得没错,你这张嘴,绕过谁!
  
  *
  章爷爷走后,奶奶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饭的时候,梁京实在不放心,送汤进去时,屋里南窗全洞开着,湿热的风灌进来,地板上洒了一地的旧照片。
  
  梁京去一张张捡,奶奶悄悄抹眼泪,告诉圆圆,“他走了整整二十五年了。圆圆,今天你章爷爷冷不丁提起他,让我心里一掉,空落落的。”
  “你爷爷说得没错,我从前是最不讲理的一个,和他有矛盾,夜里不肯他睡,也要讲清楚的一个人。”奶奶说,后来他走了,她有好多年都不想和人说话,纯粹话不投机半句多。
  
  “圆圆呀,如果你爷爷还活着,他可能比我还要爱护你相信你,他是个骨子里极为尊重女性的人。生你爸爸之前,他一直希望是个女儿,倒是我,迂腐了一回,想给他生个儿子……”
  奶奶说起爷爷,像极了一个有着孺慕之心的少女,说不完的后来。
  
  梁京突然明白了,奶奶坚强地活了这些年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梁家另一个洋楼的那一大家子,是因为心里有着足够牵挂归属的人。
  那人是拂晓也是灯火。
  
  奶奶同梁京说回今日见章爷爷的结果。
  就是没有结果,他说不服我,我也不妄图说服他。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支持圆圆和郁云去崇德巷那里住。她只能最大程度地保持中立,她尊重圆圆自己的决定,但顾虑多,还是要噜苏噜苏的,毕竟圆圆年纪浅。
  和郁云谈感情无可厚非,就是怕将来二人崩掉,圆圆的名声不好拣。
  这和登高跌重是一个道理。
  
  甚至,将来章郁云能成为梁京的一个形容词,缀在她前面。
  梁小姐同别人谈婚论嫁,说起她的过往,哦,某某章先生的前女友。
  
  梁京就此和奶奶坦白一件事,“崇德巷那里,是他叫淮安帮他赁下没错,但登记使用权的名义,他叫署我的名。”
  二十五年前赁的钱,同如今不可计较比较。
  
  但无论多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倘若将来梁京再拿高出的价格转赁出去,章郁云也拿她没辙,因为业主使用权是梁京一个人。
  世故说白些,就是章郁云已经给了梁京一千万。
  
  奶奶怕圆圆在这现实糖衣前有点昏头,“圆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所以凡事,要看你看重哪一面。”
  “我明白。Elanie,我只想不遗余力地去喜欢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很感谢他的不相信,但又赌气别扭成分地要陪我住回崇德巷那里的心情。
  他说希望我能清楚地告诉他,他是谁。
  
  这一点,我自己也想弄清楚。”
  
  “所以,圆圆你现在还是分不清他和那个人?”奶奶不由蹙眉。
  “分得清!”梁京下意识地辩驳这一点。
  
  很清楚,他是章郁云,章先生。
  
  *
  再一日,周末。原先说好的饮茶,奶奶临时爽约了。
  她亲自给章郁云打电话,饮茶以后有的是机会。
  
  关于圆圆说得崇德巷那里,我折中给你们一个态度,住到春节前。正好三个月。
  其他我不说多少,只一句,“圆圆,我就托付给你了,郁云。”我希望她好好的。
  
  下午梁京来崇德巷这里找章郁云,
  他依旧西装革履的穿扮,正和领过来的花匠师傅聊天。
  
  青天白日,梁京依旧下意识回避这栋小二楼,目光闪躲,最后无限勇气地落在章郁云脸上。
  他倒是一脸喜悦,说你奶奶就是那穆桂英啊,大破天门阵。
  “她这些年守在家里可惜了。”
  
  小楼里有专业保洁公司的人员在热络细致地做着保洁,专业洗尘的机器声很大。“这是在干什么?”梁京看到两个花匠师傅在认真地拆除原来的廊架。
  经年的木头和斑驳的竹子,全都腐朽烂污了。
  
  章郁云看梁京眉眼间经不住西晒的太阳照,微微蹙起来了,他伸手玩趣地按平她眉心,“淮安给我看了张你小时候的照片,这里原是一片藤本月季的花廊。也是你奶奶当年亲手栽种打理的。”
  
  说着撤回她眉心处的手,
  “因为花和人都很漂亮,所以我想她们复原。”
  
  这里十年未住人。
  其实房子保养维护得很好,水电检修一下就能通。
  
  保洁多做两遍,也没卫生问题。
  车位可以赁,但每户只能赁一个,所以,等梁京正式签好合同,拿合同副本再去找物业公司赁,车位就留给她了;
  章郁云惯例,司机车接车送就可以了。
  
  比较麻烦的是,没有煤气管道,这里属于老城区公房改造维护区域,管道轻易铺不进来。
  当然这些都可以克服。
  
  唯一不能克服的,
  
  “什么?”梁京赶忙问,也突然明白,哦,他住这里来,好像是委屈他了。
  虽然没去过他住处,但也想到,他肯定住不惯窄仄的小地方。
  
  院子里西落的太阳还有很高,余晖里能看见微尘在浮动,有些尽去了梁京的眉睫之上。
  空际里有信鸽的哨子声,
  
  章郁云说:
    “床。圆圆,我不能睡那张大概有几百年光景,随时随地散发着老人味的架子床。”
 
 
第十四章、午夜飞行(1)
  
  章郁云说的是楼上主卧里那张架子床,梁京微微恨他一眼,“那是奶奶母家的老物件。”
  当初搁进来,也是为了匹配陈设而已。
  
  但远到不了几百年。民国留下来的,也是奶奶家自有的。真那么好的物件,会留着给你睡?
  梁京点评章先生的鉴赏能力。
  
  “您是家里有着皇位要继承哦?”
  “人前不许这么和我说话!”章郁云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些许洋相色,但挑挑眉就支离破碎地没影了。
  
  半个小时后,花匠丈量尺寸和保洁公司都初步完成了工程。保洁公司是方秘书联系的,章郁云自住的两套住所都是这家保洁公司在定期打理,这栋小楼按章先生的要求是前后保洁养护三次。
  
  下一次是三天后。
  
  两方工人离开崇德巷前,章郁云都给了小费。他说天还热,算是高温出勤,这里也还没开火,没得招待,就给大家买水喝了。
  一行人谢过东家才前后撤离了。
  
  小楼是二层两开间格局,每层一间明间带一间卧室。
  当初楼下的是给陈妈住的,圆圆一直跟着奶奶睡。
  
  木地板全部护理打蜡过,屋子里有浓重的松香味。章郁云套上了保洁公司余下的一次性鞋套,来免于地板上留印子,梁京穿得高跟鞋,她干脆弯腰摘脱了鞋子,堂屋是有门槛的,她坐在门槛上光脚丫去套鞋套,
  乌漆的地板上,踩着她白皙的脚,指甲盖上是一点点鲜色的红。
  
  章郁云来牵她的手,楼梯口在条几香案的墙后面,窄窄的一道,他已经上去过一遍,这遍是陪梁京走的。
  
  上回晚上,她在这个楼梯口哭得歇斯底里。
  
  二人一前一后涉梯而上,梁京死死拽着章郁云的虎口处,她落后的声音在尽力平缓道:“我住下面那间吧。”
  她不太想上楼。
  
  章郁云半回首瞧她一眼,“哦,那我呢?”
  “……两个房间。”梁京提醒他。
  “所以,不住一起哦?我还怪怕的。”
  
  楼梯口没有点灯,只有朝东那一面有一扇小小的气窗。光泻进来,披露着章郁云一个笼统的背影,看不清他的形容。
  他故意拿捏着腔调说话,梁京即刻停步在阶梯上,她认真告诉章郁云:“你不要这样。”不要吓她。
  
  二楼明间原先是奶奶读书喝茶的地方,梁京上学后,她的书桌、书架全规整在这里。奶奶带进来的物件全被淮安后来清点房子的时候收回头了,至于梁京的那些课本读物也全扫出去了。
  眼下空落落的几个博古架和一张书案。
  空气里有干净的浮尘味,梁京一直半隐在章郁云身后,她害怕,怕十年前的恶梦突然窜出来,像猛兽撕咬、吞服她。
  
  章郁云再往前踱几步,伸长手臂,推开了卧室的门板,映入眼帘的是,已然西山落的太阳,还是从南面槛窗射进了长长一尾余晖进来。
  几乎将卧室对角线切割开来。
  
  屋内陈设很简单,一张架子床,一个衣帽台架,再就几个樟木箱子齐摞着。
  朝南的槛窗视角开的足够的大,里外边沿都是水泥的,抵着窗沿边下原先是两把玫瑰椅,现下保洁清理的缘故,工人移开了没全部复位。
  梁京退缩的情绪太明显,拽得章郁云手心跟着生汗。
  
  他说电力恢复了,但是电器还没进场。“圆圆,你热得一脑门子汗呀。”
  说着,他两手抄在她腋下,像抱小孩那样,用力一叉,给她托抱坐在窗沿边上去了。
  
  梁京本能骇,张大嘴巴,哭腔下来了。
  章郁云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由她死拽着,笑意沉沉,“别怕,我扶着你,凉一下,也许清醒点。”
  
  梁京下不去,身子绷得紧紧的,几乎咬着牙。而身后热意的风从她两边、发丝、腋下穿行过来,并不算多凉爽,但总归疾快带走些湿汗及惊慌。
  她慢慢听神过来,才发现章郁云和她一样出了汗。
  
  梁京要下去,章郁云不让,他扶牢她:
  
  “圆圆,我真是那个人吗?”
  “如果真是,我会不会也学你梦魇什么?”
  
  梁京诚实地点头又摇头,她能告诉他的,“章先生,那个反复的梦特别疼,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也经历一遭。”
  “没有那个梦,是不会像个讨债鬼那样盯着我的,对不对?”章郁云把脸埋在她怀里问她。
  
  良久,他离开她,再来寻梁京的目光,后者长发被风吹散些,有几丝吹进唇隙里去,长发沾在口红上,章郁云拿手指替她勾开。
  “既然讨了,那就认准了,听到没!”章郁云把那几丝不安分的头发绕在自己手指上,他发力,痛得是梁京,“别没几天,跟我说,梦里人弄错了,不是你。”
  
  那你就完蛋了,梁圆圆!
  章郁云警告她。
  
  他明明在说恫吓的话,梁京却听得心旌摇荡。
  又或者原本她身体就因为惧怕而在颤抖。
  
  勇气搁浅在嘴边琢磨了好几回,憋气换气的那一刹那,冲口而出:
  “章先生,我能亲你一下吗?”十年后,她重回这里,惧怕与悸动一块,浪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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