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章郁云叫保良把食盒送到了崇德巷这里,一来试菜,二来解决他们的晚餐。
  顺带着,招呼不速之客。他在主位上,如是轻狂待客道。
  
  许还业才不怕大佬的怠慢,他习惯了,来是和他说正事的。
  轻易也见不到他人不是?许这么歪派着老板。
  
  章郁云那厢,眼见着保良布好菜,就喊梁京出来吃饭,口吻很家常,很老父亲。
  一直躲在房间里的梁京身份着实尴尬,她迟迟不露面罢,显得拘泥小家子气;
  大明大方地出来罢,又有骄矜不把人放在眼里之嫌。
  
  于是她摸索了好长时间,才硬着头皮出来,如同新娇娘出绣房般地难请。
  
  保良在帮他们温黄酒,许还业先动筷子了,夹一颗毛豆米送到嘴里,一味托腮打趣梁京,“你班也不好好上,活也不给我回去干,出来吃个饭吧,还三催四请的。1997,你真是娇滴滴到天上去了。”
  
  他再问梁京,彭彭手里去邻市的外勤,你还能不能去?
  
  “要去的!”梁京自告奋勇。
  “我还是不是你老板?”许还业吊儿郎当地拿筷子敲碗盏。
  “是。”
  
  “哦,还是就行。我多怕我闹不明白自己的位置……”许还业话还没说齐全,手里敲碗的筷子就被章郁云缴了。
  主位上的人冷冰冰地,“阴阳怪气地冲谁呢,是少带了个玩意出门嘛?”
  “好好说话,不服憋着。”
  
  许还业一脸“狗男女”的怨气。
  
  秦晋总是和事佬的嘴脸,他搁下手里的普洱茶,冲章郁云交代事情。秦才从医院过来,章董知道章郁云和徐起屾那里交涉得还算顺利,下个星期,章仲英基金会正巧有个名目慈善,徐的银行也是捐赠单位之一。
  届时碰面,章仲英会来牵头,正经还徐起屾一顿席。
  
  “再说。”章郁云闲散神色招呼落座人,出口的话,像沾衣都不湿的雨。避重就轻极了。
  章秦经年养出来的默契提点着秦晋,话哪里有不对付的地方。
  或对于章郁云,或对于在座的谁,许还业不至于,那就剩下梁京。
  
  再看章郁云殷勤左右的样子,
  秦晋悟而不语。
  
  梁京穿一件杏色衬衫,雪纺料子,愈发地托得人清瘦单薄。
  秦晋只觉得今天见她与昨日不一样的观感,人更清明开智些。
  
  冷碟热菜十六道,章郁云不劝梁京多吃菜,倒是把饭后备的水果先给她端上来了,
  “按你的要求,西瓜、哈密瓜和小香瓜。”
  
  绍兴黄煮滚开,泛出甜酸的话梅味,在穿堂的夜风里,
  一时间,难以消弥。
 
第十七章、苔花如米(1)
  
  梁京如同那黄酒里煮过的话梅一般,洇在一片沉醉里,
  酡颜之色。
  
  不知怎地,她有些惧怕章郁云这样坦荡磊落的态度,
  坦荡到公然放她在他视线之前。
  
  相比那昧处,梁京更怕那明处的灼灼。
  她怕自己做不到章郁云名讳需匹配相当地好。
  
  散席送客之后,梁京跟着章郁云后面转,像条小尾巴,端着那碟三瓜水果拼盘。
  而章先生消食需求,他要沏茶喝。
  
  二人在厨房里,一人干活,一人相看。
  
  梁京问泡茶人,今晚桌上是因为她才和秦先生打曲线球的嘛?
  提及徐起屾,章郁云立马四两拨千斤地岔开话题。不无勒令禁言的派头。
  
  章先生答得恣意:“那不然呢?”
  他说实在话:棘手得很,生意得继续,人情也还得相与,但是,“你这个人我也想要。”
  就这么说吧,此番是梁老太太挑明了,倒也好。一切落在明处,他保全自己一回。
  
  不然,他也说不准,会不会真拿梁京的便利,去讨徐起屾的什么巧。
  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但人性嘛,全是光辉的那是圣人、夫子。
  
  “知道为什么圣人都鲜少有爱情韵事的流传嘛?
  因为世人难以想象,和夫子接吻的样子。”某人托一盏浓酽普洱,歪靠在流理台边,白光之下,他潮润一口嗓子,再来倨傲地睇梁京。
  
  “你会不会?”
  梁京不听他的歪理,较真地再问他一次,会不会拿她和别人做生意。
  
  章郁云故意拖沓的神色,眯眼笑。
  
  梁京因为晚上要见外人,化了细致的淡妆,一身裤装、衬衫,人愈发地衬得英气、高挑亭匀。
  
  “你是指把你卖了嘛?”他几乎是算准了她的耐力,边际的最后一秒,
  “我舍不得。”
  
  换个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轻佻神色,梁京会嗤之以鼻,
  但章先生总有本事把狎昵的调.情严阵地转化为,情趣。
  
  反过来,他来为难她。问,圆圆,如果哪天因为我,你要去跟你那个生母磨面子,你会嘛?
  
  这就是梁京问得假使题。
  这种假使没有意义,也没法保证,人到不了那个地步,永远无法保证自己,行为乃至人格。
  
  梁京不快地搁下手里的果盘,怨怼他:吃干抹净,开始说些风凉话。满口的圣人夫子腔调。
  “谁说不能想象和夫子接吻的样子的。”
  
  你就是!
  
  章郁云笑惨了,风流形容,打趣灯下可人儿,“快别这样,我的小姑娘!心脏受不住。”
  
  末了,章先生算是踢到铁板了。梁京不吃他这套,甚至把他粗暴地归纳为,您从前的女人太惯着您了,以至于这点迷之自信的技俩,都足以叫您觉得是恩惠,施赠给对方。
  
  章郁云哑口,无辜二字砸在脑门上。
  
  *
  睡前,梁京先一顿磨工夫。卸妆洗澡护肤,等章郁云从卫生间回到里屋时,才发现梁小二给他闭门羹吃了。
  赫然关着门!
  
  他耐着性子敲了几笃,里面的人不买账。
  于是乎,章郁云在外面条几的储物抽屉里翻到了备用钥匙,主观能进这卧室与客观能进的差别就在于:
  
  他准备好的殷勤一散而空,闯进来,连人裹被地给抱走了。
  梁京惊讶,腾空时,喊了一声。
  
  外面对门的狗吠起来。
  
  章郁云:“瞧,狗都不乐意了。”他想抱她去楼上,一起睡。
  
  梁京指摘他,“你……不累嘛?”再……就第三次了。
  “我累。还疼。”
  
  章先生拦腰抱着她,一路上楼去,批评她,“瞎说什么大实话。”
  
  二人相约一笑。
  
  章郁云诚恳朝梁京自白,同居就该有同居起码的公平。
  他的公平就在于,不准分床睡。
  
  可是,当初章先生口头申请时的同居是有引号的,梁京说,她微信还没删,她有证据。
  大晚上地,梁小二要下楼去拿她的手机。
  
  章郁云扯开她身上的蚕丝被,来摸索她,也严苛控诉她,“是突然间被打通任督二脉了嘛?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不饶人呢!”
  证据?狗屁的证据。
  
  “老子从见你第一眼就这么想了,姑娘,你还浑浑噩噩呢?”
  “你住嘴!”
  
  ……
  
  于是乎,夜阑人静地,二人在床上,其余一切相安太平,不痛不痒地吵嘴到各自疲倦休憩了。
  
  梁京睡觉散漫,南头能滚到北头去,章郁云一直扣着她的腰,仿佛她离他远一点,就会被他拖回来,困在他怀里,彼此才安心。
  
  *
  次日,二人各自去奔赴自己的生计、生产。梁京要去邻市出外勤,得过一夜回来。
  她起了个大早收拾简装行李,章郁云醒来后没摸到她人,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喊她的名字,“圆圆……”
  
  那股子亲昵倦怠的腔调,待到在卫生间门口拉门见到她安分在镜前化妆的时候,随呼吸出口归无。
  “……没事了,你化你的。”
  
  将将醒来的章先生,短发微微炸毛着,没有西装没有革履,三张开外的年岁,形容举止却活脱脱的少年感。
  他刚才见不着梁京时,喊她的名字,像在找自己的伴侣,也像在找自己的宠物。
  口吻昭示着不显著的占有欲,不招人嫌,相反,很生动很真实的露怯情绪。
  
  梁京暂缓手里的眉笔,认真也俏皮地喊了他一声,“章郁云,”
  门外的人踅身来,
  “早安。”
  
  如果真是予她的弥补,那么她要加倍过好这一生。也徒然明白,他把她推在视线之前的由衷与恳切:
  他有把你紧紧搁在视线与计划里。
  
  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这么和他说。
  
  章郁云的司机一早来候他了,因为他昨日甩手掌柜撂了一天活没干,方秘书不答应了,Q3季度的财报会等着他去补天窗呢。
  于是,他笑纳梁京的morning,冷言冷语地知会她,今天没早餐吃,出去买罢,他赶着进公司,几个会议,方秘书恨不得三点就喊我起床了。
  
  *
  梁京先出门的,在出巷子口子边,有个炸油条卖豆浆的早餐摊,边上支了两张小方桌和几张条凳,卫生条件一般。七点将过的时刻,不赶时间的人为少数。梁京想吃那个糯米糍糕了,她掐着时间候了几个食客,轮到她,买了块糍糕,又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老板,要杯甜豆浆。
  老板也不问量多量少,直灌满她的保温杯,泼泼洒洒地递还给她。
  
  她来不及道谢,人家就招呼下一个顾客了。
  
  慌忙从早餐摊退出来时,才发现,章郁云在不远处的车里,朝阳的光辉倾泻在他的车上,也布在他局外人落寞的眉眼里,某人降着车窗,望她也等她。
  她挨他走近一些时,车里人发声,“买的什么吃的?”
  
  “豆浆,你要嘛?”糍糕已经被她咬在嘴里了。
  章郁云微微蹙眉,但又架不住这股子烟火气扑面来醒他的神。
  
  梁京把她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给你喝,晚上把杯子还给我。”
  章郁云瞟一眼递过来的樱花粉色保温杯,不置可否的嘴脸,梁京比他赶时间,再近他一步,直接透过降下的车窗,把杯子塞到他手里,一并嘱咐他,“豆浆别空腹喝,让你秘书给你买块三明治。”
  
  “三明治配豆浆哦。”某人骄矜的眉眼。
  梁京面上一滞,好像一腔热情被嘲讽了,说时,便反悔地摊手去,“那还给我!”
  车里的人直接把那保温杯往里座上扔一扔,由她够不着,“送我了就是我的了,再说,你晚上又不回来!”
  
  “……”忘了这茬。
  
  “晚上,酒店注意安全。”临走前,他唠叨梁京几句,“第一次出差,要顺利啊。”
  “别和男同事出去乱跑,我会查岗的,突击降临那种!”他吓唬她。
  
  梁京对于他的办事能力毫不怀疑,一脸懵再一脸为难神色,几乎要跳脚地喊糟,“你别乱来,你不可以!”他果真去,梁京下辈子都不要做人了,不由许总、彭朗笑话死哦。
  某人漫不经心地按阖车窗,阖一大半了,再降一截来,幽幽探她一眼,声音玩味又偏执,“我可以!”
  
  随即,他知会司机开车。
  留梁京在原地,脸一时红一时白,这个人,简直比时间还可恶!
 
第十七章、苔花如米(2)
  
  下午随彭朗去邻市客户工厂看打样的路上,梁京接到沈阅川的电话,仲秋一别,二人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再碰面。
  沈又是个万年不碰社交软件的人,微博朋友圈于他而言都是生路子。但他对梁京日常的更新,一直很响应。
  这段时间她搬去崇德巷,沈阅川也是知晓的,从圆圆不需要他开药,不需要他作倾听者,而姑奶奶那边也不勒令圆圆定时去他那里接受治疗起,他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圆圆相处了。
  
  沈阅川待圆圆的态度就一直很清醒,醒到尊重她们祖孙的选择,这是他作为医者的冷峻;
  也是作为相识圆圆十年,懂她护她,而后该有的分寸。
  
  那日光华寺分别时,他问圆圆,如果他早一步,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梁京:无论如何,你是我三哥哥这一点变不了。
  
  佛前,众生平等,众生皆受怜悯相。
  沈阅川也浑然醒悟,是的,圆圆好不好一直在他的进退里,他始终没能跳脱出医患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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