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只问她,“为什么不通知我?”
  
  梁淮安都想到他,为什么圆圆想不到。
  
  “因为这是我的家事,我不想事事成为你的负担。”
  
  “我只问你,脑子抛锚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告诉我?”
  
  梁京挨不住的眼泪滑落到章郁云虎口处,“想过,”
  “好多好多。”
  
  “章先生,你很难体会我的感受。Elaine那么突然地倒下,我当时以为她……”梁京悲悯怯懦之色,她告诉章郁云,“可我身无分文,不是章先生昨晚给我的那一笔钱,我甚至没有勇气送Elaine来医院,这就是惨烈不争的事实,我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爱的人。”
  “我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十岁来,这十岁内我一定努力工作认真存钱,那样的我也许才有相对的能力保护Elaine。”
  “而今天的我做了什么,我和自己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他们要是不管Elaine,我该怎么办……”
  
  “我管!”章郁云幽幽压低的声音来截她的话。
  梁京停顿在那,再微微摇头,“不一样,他们才是Elaine的家人,是她同爷爷的延续。”
  
  “那我是你的罢!圆圆,我成为你的,是不是就一样了?”
  梁京彻底听不懂他的话了。
  
  “章、”
  
  他不要听她说什么,只微微抬高她的下巴,自己也俯首去够她,他知道身份场合都不对,
  可是还是屈服自己的本能。
  
  想她,也爱她。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一下末尾部分。
 
第十八章、快雨时晴(1)
  
  梁世钧夫妇被章郁云突然一通光火炸得夹着尾巴走了,留梁淮安在医院里拿主意。左右老太太暂时无大忧;再一则,他章郁云联络的医院资源,大包大揽,好不霸道,人在病房里杵着呢,没人敢再进去触霉头。
  
  姜南方再横,她横不过钱。钱是王八蛋的话,等同于她横不过王八蛋。
  
  梁斯嘉是同沈阅川一道来的,她的车子还在花都酒店。临走前,母亲要从她手里抱回囝囝,她不肯,死命地围着手里的孩子,更像是护,却也不说话,硬板板地,全无平日那股子端着的清高。
  姜南方骂她,“你也同我作对是不是?”
  “够了,你还嫌今天丢的人不够多嘛!囝囝我会亲自送回大嫂那里去!”梁斯嘉或许爱不起来梁京,可是在淮安的孩子这里明白了,稚子无辜的道理。也明白了自幼亲近什么的重要性。
  她同母亲别扭地两个回合,终究姜南方气没处煞,丢开手,“没心肝的东西,现报,你同外人一齐作践死我你才甘心!”
  父母扬长而去,梁斯嘉立在原处,手里沉甸甸地抱着淮安的小子。想哭,拿孩子作幌子,脸埋在孩子脖颈处,囝囝当姑姑同他闹着玩,咯吱咯吱直笑。
  
  沈阅川在局外落寞瞧了许久,终究逼动身子,翻出风衣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同她一样,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圆圆也不需要他帮。
  
  *
  沈阅川叫她在急诊大楼的感应门外等,他把车子开过来。
  吞风吻雨的外头,梁斯嘉脱下身上的外套护着孩子,沈阅川车过来的时候,她想一步踏进雨里,谁料车里的人比她快一步。
  下车摔门,再隔些距离吆喝她一声,让她别动,他从后备箱里翻出伞,砰地一声撑开,来接她和孩子。
  
  梁斯嘉几乎有一瞬间,心像掉进这大雨淹没的地平上去,浅浅地,却密密地。
  沈阅川把伞全压到她这边来,接她上车。自己肩头全浇潮了。
  
  替她阖上门时,梁斯嘉能闻到他身上的风雨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
  
  他绕回驾驶座,坐进来,带上门,把全坠着水珠子的伞信手丢到副驾边,人没回头,只在后视镜里看梁斯嘉一眼,“你住哪里?孩子又……”
  “我学校有教职工宿舍。但孩子我要送回我大嫂那里。”
  “其实大可不必。”
  “什么?”
  “为了孩子争一口气我懂,但是远不必急这一时。当着外人,弄得你母亲也下不来台。”
  
  梁斯嘉讷讷从后视镜里汇他一眼,她有点唏嘘,平复自己的理由是,也许他只是职业病看得穿些。
  
  “哪里?”
  “什么?”
  “淮安的住址。”沈阅川至此,打住了话题,他在手机地图app里输入目的地,导航开始。
  
  接下来一段路程里,只有导航的男声在说话,车里再无交谈。
  孩子在梁斯嘉怀里睡着了。无忧无虑,世界都在脑后。
  
  车里开着冷气,沈阅川驾车之余,无声端详到什么,调高了冷气的数字,调低了风档。
  
  抵达淮安住处的别墅楼外,外面的雨收捎了些,但沈阅川依旧绅士地替她和孩子撑伞。
  庭院门楼下,他举着伞,安全送梁斯嘉到了避雨檐下。
  
  人在几节台阶之下望她一眼,很正式也很礼貌,同她再见。
  口吻再客套不过。
  
  梁斯嘉酝酿一路的一句话,再不出口,仿佛能馊在心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欺侮了圆圆。”
  “……”
  “我知道,你们都说她好。”
  
  也许人只有对着陌生人才会更诚实点,因为他们不会追究你的过去,关注你的后来。
  梁斯嘉眼前这人,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突然心像打翻了些什么,支离破碎,各种味道都有。这些年能叫她真正袒露自己的很少,她用偏执的骄傲包裹着自己,自以为面子光鲜华丽,实则,哪一天她抖落开一看,破面褴褛。
  平白叫人笑话了许久许久,浑然不知。
  
  此时此刻,萍水相逢的人却让梁斯嘉有了强烈的倾诉欲,她觉得对着他,她是平静的,难得的不浮躁。
  
  而沈阅川却拿赶时间和她遮掩,冷峻疏离,“我妈还在家里等我。”
  “好,今天,谢谢沈医生了。”她还想说,生日快乐,生生刹住了。
  
  沈阅川清浅的情绪里有一秒的停顿,因为他听出来了,斯嘉口吻的变化。
  最后,人是告辞了。
  
  院子里,秋雨败一地的月季,瓣儿红的,粉的。掉在湿漉的草地里,洇一层锈色,等待她们的只有腐烂、腐朽。
  
  烟雨雾障里,梁斯嘉一点一点捡回自己的尊严。最后,收回目光转身去揿门铃,其实她并不保证大嫂在家。
  
  *
  梁京哭过,唇上有泪,苦涩发咸。
  尤其这里是医院,奶奶病床边上,她拒绝也不准章郁云造次。
  
  吻,浅尝而止。
  
  她劝他回去忙自己的正经事,这里有她就够了。
  
  “不必祈祷多长那十岁来,”章郁云捉她的手,与她十指交错,“因为我不喜欢。”
  “谁知道三十二岁的梁小姐会不会变成女强人。到时候,我可能拍桌子都辩不过你!”
  
  梁京吸吸鼻子,整个人被他说瘫软在椅子上。
  因为顾及着Elaine的休憩,他们的声音很轻,章郁云更是比她低沉。
  
  “梁京,我刚才说什么了?”
  “说我三十二岁,章先生四十四岁了。”姑娘太过实诚了。
  “……我还没有原谅你,请你慎重发言。”
  梁京再想想,“那说什么了?”她脑子还乱着呢,心神恍惚。
  
  “自己想!”某人不由扬高一声调。
  引得梁京按住他的手,要他小点声。
  
  姑娘清瘦脸庞亲近着他,眼还红红的,脸上甚至能瞧得见泪痕。终究,章郁云作罢了,也许眼下不是个好时刻,他也太急了点。
  正经八百地跟她说什么,没准会吓着她。
  
  公司那头章郁云还要回去,“我叫梁淮安留下,你们兄妹商量着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晚点再过来。”
  “刚才外面说的是真的嘛?”梁京拽着章郁云的手不肯松,“答应淮安公司重回你们供应商名目。”
  “嗯。他确实被罚降级了。”章郁云市侩地认真告诉梁京,“我也确实徇私,让他重回了。因为你,圆圆。我当时知道,你挨了你那继母一巴掌。心疼疯了,可是我没办法帮你,只能用这种利诱的方式,试图招安梁淮安。”
  
  “章先生,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和我说这么细,叫我记住你的恩情,对不对?”
  “那你要记住嘛?”
  
  “……”梁京不答,恨恨地看着他。
  章郁云临走前,拾起她的手,在她的腕处落了个无关欲.念的吻,“你最好记住,下辈子都不准忘!记住我打一开始就算计着你!”
  
  秦晋还在外面等他,章郁云最后丢开梁京的手,取回自己的外套套上身,细致扣好西服的第一粒纽扣,手掌来盖梁京的头,“坚强点,最不济都有我在。”
  
  天还未黑,快雨停歇,明日绝对出晴。
  
  *
  直到晚上七点多,Elaine才意识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梁京几乎本能地跪在床边,一声再一声地喊她,Elaine,奶奶,再学着爷爷的口吻:小沈。
  
  她只是希望给Elaine一些动力,一些重回她身边的支撑。
  淮安在边上听着也动容了,一边揽住圆圆,一边揿铃喊医生,病人醒过来了。
  
  值班医生过来检查的时候,兄妹二人在外面等。圆圆不住地踱步,晚饭叫她吃一点,也听不进去。
  梁淮安头一次发现这个幺妹长大了,从前精神难自抑的时候,发疯的时候,他多少回以为圆圆活不过二十岁。
  或者,奶奶哪天没了,她会疯癫地跟着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命运嘲弄至极。当初那个最不起眼的病姑娘,如今,他们再不承认,都是不争的事实:她接济着梁家。
  
  “圆圆,”梁淮安喊了她一声。
  梁京徒然回头,以为医生出来了,却听淮安道,“我听到了,今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喊的我‘哥哥’。”
  
  是的,她小时候常喊。哥哥长、哥哥短。直到有天,姜南方恶狠狠地告诉她,谁是你哥哥,你哪有哥哥,他是斯嘉的哥哥,不是你的!
  
  梁京腿上那块伤口,因为裙摆遮住的缘故,章郁云都没认真瞧见。梁淮安眼下看到了,劝她坐下来,别老是走,老是动,伤口更不容易合了。
  兄妹俩都坐下来的时候,梁京只淡淡地跟淮安说了一句,“我好不好不要紧,或者如父亲所愿,我回江北去,都可以。我只是不想奶奶最后一段路走得那么凄凉,她都进重孙了,可是一天像样的福气日子没有过过。”
  “……”梁淮安不发一言。
  
  “奶奶时常和我说,她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子孙、父母缘的人。抛开我不论,我本就是最后进来的人,奶奶要强了一辈子,她就是太清高了,和阿姨过不到一处去,可是哪次你们有困难,她不是倾囊而出。”
  “她也是什么苦没吃过的小姐出身,爷爷那么早地去了。淮安,哥哥,如果可以选,我情愿从头到尾没来过你们梁家,也许那样,奶奶活到如今年纪,她才是真正外人眼里的老太……”
  
  那头,医生出来了,兄妹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病人目前体征平稳,明日一早做冠脉造影及复查心电图,再进一步确诊治疗方案。检查正常的话,观察一日就能出院了。
  临走前,那医生和梁京单独说话,对方很准确地称呼梁小姐,也给梁京留电话,让她有什么疑问,直接call他或到医生值班室找他。
  很明显,是章郁云那头提前打过招呼了。
  
  *
  梁京重回病房的时候,Elaine伸手要圆圆,她是想摘掉鼻子上的氧气导管,梁京知道戴着不舒
  服,可是还是耐力安抚她,“Elaine,你现在在医院,恐怕一时半刻不能摘掉呢,医生不允许,
  我们也担心。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呢,但眼下远远到不了那一步。”梁京说这话时,笃定也理智,她紧握着Elaine的手,不说为谁的话,仅仅希望Elaine为自己活下去。
  
  如果她愿意的话。
  
  床上的人,良久,翕动了下嘴唇,缓慢但沉静地,“圆圆,你回来了呀。”
  梁京卖力地点头。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章章节名:快雨时晴,化自《快雪时晴帖》
 
 
第十八章、快雨时晴(2)
  
  章郁云深夜赶过来的时候,梁京刚洗漱完,坐在Elaine边上的一张行军床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