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京被章郁云抱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卧室里的变化。
她原先的铁艺床不见了,现下是个地台床。
但她的用品全还在,四件套和她床上那些娃娃、书、闹钟、数据线都还在。
因为章郁云关照方秘书过来监工的原话是:原位复原。
她跌回自己的床单上,但整体掉落感很陌生,就怪章郁云,“你真换了我的床!”
“哦,我当你上次答应的。”某人自作主张还怪委屈的口吻。
“你最起码事先跟我说一下!”梁小姐骄矜起来。
“说个蛋蛋。别为这些无关痛痒的事和我斗嘴,省点力气,好不好,姑娘?”
这是什么话,好像是要去做什么战斗一样!
梁京还是气,气到拿脚想要蹬他,章郁云真好顺手给她剔掉脚上两只高跟鞋,鞋前后两声咚咚落地,他整个人也欺身过来,先是手来摸索什么,沿着她内侧的曲.线。
梁京忍不了,娇纵地喊出来,章郁云笑着提醒她,“李家人还在巷子里,你再大点声,让他们知道,这家的女主人在做什么!”
“章郁云,……,唔,你混蛋!”
“圆圆,想我嘛?”
她同他埋怨,他却同她认真极了。
认真到想汲取她每一分每一厘。
周末天,巷子里陆续能听到孩子玩耍追跑的脚步声,还有电瓶车的鸣笛声,三轮车喊着收纸皮的喇叭声,旋铃铛吆喝人注意避让的“铃铃”声。
这些动静都往上去走,最后消弥在天际里,
唯独室内的声音往下走,低低地,沉沉地,像鬼魅的泣诉,生出枝蔓长脚来,扎根到地里去。
某人的吻,像那担货郎敲麦芽糖给你,一点点饶,你不张口要,他就紧赶着生意经来;再饶点呀,赶着他要了,他就再敲点给你!
如此市侩的伎俩。
到头来,梁京被动地回吻拙劣些,有人傲慢地喊痛,“轻点呀,这是要吃人嘛?”
就此,她的好脾气全被他提前消费完了。
吃人就吃人,她重重地咬了他一口。梁京觉得自己就是豁出去做个歹人都是不合格地,因为她容易先退缩,生怕咬伤他。
松开他的唇,痴痴看他一眼,眼底无限纵情与歉仄。
章郁云突然勒令地口吻,“闭上眼睛。”
她不听话。
一瞬不瞬地,仿佛非要和他置气一般,注视着,委屈又信赖,信赖地把自己交给他。
章郁云拿手盖住她的眼睛,信赖就感受他,心比眼据实得多。正如他进.入时,彻底感受她一样。
据实到彼此,二人同时喟叹了声。章郁云扶正她的脸,去吻她,也喊她,喊她的小名,“圆圆呀……”
梁京明显比前两次动情些,抑或明朗些,明朗情.欲欢愉的意义。
章郁云在她耳边,指点她,“我的乖乖,你用身体力行明白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梁京要他住嘴。
嗯,他可以住嘴。但反过来,她未必做得到。
声音全被冲撞了出来。梁京仿佛掉进深蓝大海里,浪潮快盖过自己时,她的感官唯有释放出来,才能抵御恐惧及灭顶的毁坏欲。
骤烈的起伏之后,她是被掀到岸上的一条鱼,直观地摆动、摔打自己。
章先生看在眼里,讥笑地吻她,也宽慰她,“像小蛇精,要变身了嘛,乖乖!”
梁京好气也好累,她侧过脸来,咬他的手。
痛感通感到欲.望,章郁云细心检查她腿上的伤口,结痂了,这才把他的小鱼翻身过来,吻从高处一路往下落。
脊背线最低处,有两处浅浅的腰.窝。
烙烫感重新触及梁京时,她恹恹的声音,在章郁云前面,小声但慎重地口吻,“章先生,淮安那头,还能和您做生意嘛?”
她说着,侧过脸来,章郁云本能地去够她的唇,更像堵她的话。
“专心点!”
“等我求您这件事后!”她和他顶嘴。
“求我什么?”章郁云的声音克制且绵长。
“求梁家那边,章先生就维持现状罢。”一大家子生计呢。
“谁教你在床上求人的啊?”他在她身后,言语微微地责备声,仿佛梁京这样很不乖。
“因为我觉得章先生会答应。”
身后的人息声了几秒,他随后捞起她,吻落在那个浅窝处,再在她的背上就着湿汗,写什么,指速很快,很潦草。
不置可否的声音,冷静且自持,“猜,写的什么?”
“猜中就答应你。”
梁京还在作思考回味状,
章郁云埋入的那一瞬间,吟.哦着告诉她,“你的名字。”
第十九章、亭亭如盖(1)
深里去了一遭,他人就退了出来。
继而,梁京听到耳后细碎的动静,她恹恹回首来,看到章郁云够地板上的衣服,从西服口袋里翻出了几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他取了一枚,当着梁京的面撕那锯口齿,接下来的动作,她难为情,闭上了眼睛。
听他再来自己身边,梁京先声,“那是什么?”
“你睁开眼睛看看呢,显而易见,是安.全.套,姑娘!”章郁云重新吻她,想她重新热起来。
她知道是……,问题是,“章先生随身携带哦!”
“别闹。别坏我的兴致,圆圆。”他再次挤进去,声音浮浮沉沉地告诉她,自然是我买的,为了圆圆你。
将将要降落的微尘再次扬舞起来,喧嚣肆意。
章郁云几番动静之后,突地极为孩子气的口吻,“圆圆,我想拍脊.背.线。”
梁京原本就处于支离破碎的游魂状态,再细听完他的浪荡话,羞恼地直扭动自己,果真以为他要这么做,急赤白脸地骂人,“你变态!”
她愈骂,他愈凶。
凶到梁京觉得自己就是院子里蛰伏花期的藤本月季花架,只是被疾风刮散掉了罢了。
姑娘最后撒娇了,娇滴滴地求章先生抱抱她。
后者无条件服从姑娘的话,二人再次正面相拥时,章郁云问她,舒服嘛?
他要听。圆圆,这没什么可羞耻的!
也许回答他晚了,抑或答案于他根本不重要。梁京的是与不是,终归是要由他闹一场。
他希望他的姑娘先癫狂,再拉他一起坠魔道。
再无往生也无妨。
章郁云额边的一滴汗,滑到下颌处,珠子随着他急切的律.动,几次梁京都以为要砸到她脸上,却未如愿。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迎凑起点身子,去衔吻他的那滴汗。
汗的主人不允,甚者,摁回她,说些张狂无边的轻佻话,比他的力道更能浸.淫人心。
梁京断断续续地求他,不要说,也求他轻一些。
章郁云难办到,他难以言说这份崩坏感,俨然她身体里有藤萝绞着他,有魂灵吸着他,直叫他心力交瘁。
末了,梁京一声失控地低泣,终究撞断了章先生坚守的那根弦。
二人淹没在彼此的气息里。
小楼外,溶溶一地的月色,
巷弄里,哪家门楼里在用收音机听蒋调的评弹,悠扬且定心:
想水往东流总难再返,
月缺花残碎镜瓶,
杨娘娘已死她岂能生。
请加鞭追赶羊肠道,
但闻何处滴铃声,
鸟啼花落夜沉沉。(注1)
*
章仲英个人名义成立的基金会,今年正好三十周年。基金会以庆礼的形式,筹办了一场慈善拍卖。
今晚拍卖的古玩字画及古董衣种种,悉数出自藏家捐献。
章家捐献的是套明代莲花瓣纹的尖足茶盏。章郁云打趣,属于老爷子的压箱底货。真真不过了,捐出去,大家都别存想头了。
这日,梁京原本答应陪章郁云出席这场拍卖会的,理由是Elaine也有几件古董旗袍,后者听说这一出,想着也能捐一份出去。余下三件,就各自孙女、孙媳一人承一件,大家相安无话。
梁京答应先替Elaine去望望这场慈善会的光景。
但她鸽子精了。
在案的客户临时追加设计变更,她和对方工程师电话会议了近一个小时,等她归拢案头时,才发现天全黑了,静音的手机上也惶惶挂着章郁云拨来的三通未接来电。
她给他回电时,开场白,“是我。”
“你是谁?”生气了。
梁京一边关电脑,拿包包,一边夹手机在肩耳之间,“我开会的,没注意时间。”
“快要开始了,”章先生那头隐约听到会场隆隆地回旋音,他些微地叹一口气,“来不了就罢了。”
他的口吻远远地,仿佛早已料到梁京会这样。
这反而叫梁京一时反骨生了,“您不要我去了嘛?还是会场对迟到的客人有惩罚?”
“是我对你有惩罚,等我回去!”
梁京面上徒然烘热,她不想他觉得自己是在消极地回避才不去,“我现在就去!”
“……”
“章先生!”显著的撒娇话。
“开车注意安全。”
“嗯嗯。”
*
梁京近视度数不深,上学的时候除了做设计或者看比赛她才戴眼镜。三哥问过她,上选修课什么地,阶梯教室也看得见?
看得见,因为她去的晚,只剩下前面座位了。
沈阅川听后直乐,坐前面男生也看不到你啊?
二十岁不到的圆圆,反问三哥,为什么要看到我?
人生无处不唏嘘。回头再梳理琐碎时,会拾珠般地收获许多东西,或曾得到,或已失去。
也许那时候的三哥适当地沉默里,就理智地为圆圆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他在等一个姑娘好起来,也在等她慢慢长大。
亭亭苕苕,无病无灾。
-
如今她只有开车的时候戴眼镜,尤其晚上。抵达会场,泊好车,下来的时候忘记收回扶手箱了。
她戴着这副玫瑰金边的近视眼镜,慌慌张张往里赶。
有正式请柬是没错,可是会场工作人员送她到电梯处就走了。客人VIP休息室散落不同楼层,且只有相应的门禁磁卡才能抵达各自楼层。
确保客人隐私,会场一楼勤务人员是不能上楼的。
于是,梁京没了引路人,到了十一楼,一踏出厢门,中庭电梯处,她找不着南北了。
凭感觉往右手方向走,对着请柬上的号码找房间号,可是越走越离目标数字远了。
她这才选择掉头。转身有点急,正巧某休息室有客人往外推门状,梁京与出来的人撞了下,结结实实。
那中年男人无端投视过来,瞧是个小姑娘,又一身通勤装扮,以为是会场员工呢。再看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人倒是婉约实诚,冲他先开口抱歉了。
男人注意到她眼镜很可爱,挂耳镜脚最末端镶着两颗圆润的珍珠。
“在这里工作?”
梁京起初还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清浅地摇摇头,然后打算离开。岂料对方滑头且刁钻地抢走了她手里的请柬,眯眼就要看。
梁京被冒犯到了,她下意识要恼,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并呵斥的口吻,“……”
“圆圆!”
一记冷冷的声音在廊道最尽头生发出来;
而这厢老油条的滑头男人也下意识咋舌了下,因为请柬上的VIP房号是今天的东道主,章家。
章郁云从那暗昧尽头里走过来前,讪讪之人已经想把请柬还给梁京了,可惜这小妞迟迟不接。男人认识章郁云,如果单方面知道其名讳算认识的话。
“章先生。”
被问好的人上来没有多少对等的礼数,先来牵梁京的手,归在自己的掌心里后,才缓缓移过风轻云淡半张脸来招呼不认识的问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哦,”
“她年纪小,慌张冒失,冲撞了您,还请担待。”章先生很没水准地打断别人的话。
“没有、”
“既然没有,那先生捏着她的请柬就是您的不对了。”章郁云傲慢一冷哼,“我今晚事也忙,招待不周,还要反过来冒犯您几句实属不该。因为什么呢,真是不巧,您搭讪了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