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对方哑口无言,再想把请柬还回来时,章郁云冷峻颔首,“留着罢!”
  
  男人被撂了好大一面子。坊间传,章某人最近养了朵人间富贵解语花。
  果不其然,鲜活娇艳,明朗动人。
  
  被下颜面的老男人冲着一双人的背影狠啐一口。
  
  *
  梁京被章郁云拽小鸡仔般地拎到他的休息室,某人是拿脚关门的。
  两只手来叉她,像抱小朋友那样,由她蹦到他身上来,嘴里恶狠狠地指摘她,“梁小姐,拜托,勾搭男人也选个拿的出手的,那个太老了,我不喜欢。且由人知道了,我章郁云的面子也过不去。”他说那个老倭瓜不配与我为敌。
  
  梁京被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长发都垂到他鼻尖上了,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只一点,“谁勾搭男人了?太难听了呀!”
  “你呀!”他学她的嗲腔。
  
  梁京好笑不笑地困在他手臂里,她从来没问过他从前有多少女朋友,这是个很难自洽的问题,问了总归心里不舒坦。好几回话到嘴边,她都咽回去了,比起既往难咎,她更在乎,这一秒之后的他属于谁。
  
  “章先生,慈善会……”她提醒他正经事。
  “中场酒会停憩时间。”
  
  所以他才叫她上楼等他。原意是换装化妆的,眼下不需要了,她真真迟到了太久了。章郁云看着一身黑色小西服,袖口翻出一截蓝白条纹里衬,翻驳领的杏色雪纺衬衫,V字的领口衬得她形容愈发得清瘦英气。
  这是任何礼服都难以烘托的中性美,女儿气被冷酷的颜色驾驭着。
  章郁云说,这样的圆圆给他感觉更入世些,硬朗些。
  
  “就这样,挺好的。”他放她下来,细细端详梁京,“戴眼镜的样子也很好。”他右手拇指摩挲着她耳后镜脚上的那枚珍珠。
  随后,那只冷手唐突不设防地往她领口里去,梁京下意识地避开了。
  
  是这些天对这样的章郁云有防御意识了。自从知道梁京和章先生在一起了后,小乔上班期间老是八卦他们大佬的私下模样,问和章总交往什么感受?
  梁京:想报警!
  
  -
  “给你看样东西。”
  看姑娘躲,章郁云也就罢了,说礼服穿不穿不打紧了,选件心仪的饰品呢。
  
  说着,他拉梁京进里,贵宾室里间的更衣室里,有个小衣帽间,中间岛台格上,两托盘饰品。
  其中一盘是满满当当的香家中古耳夹。
  
  梁京问,“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
  “给我?”
  
  章郁云说,“你不是喜欢这个牌子?”
  “章先生,你莫不是把别的女人的喜好和我搞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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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蒋月泉先生的《剑阁闻铃》
 
第十九章、亭亭如盖(2)
  
  “我从不记女人的喜好。”
  
  章郁云再正经冷酷的神情不过,“她们也很明白我的德性,要么我干脆问她们要什么,要么她们干脆问我要什么。”
  “圆圆,你是头一份。我上赶着讨你的欢心。”
  “也因为你年纪小,我待别人三分好,就想着该待你三十分才对。”
  
  因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明日还未真正开始,就被我自私地拽在手心里了。我很清楚,相比你需要我而言,是我私心重地更需要你。”
  
  “章先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camera逼着你必须讲一些违心且造作的话,来保全你万人迷的矜贵形象?”梁京纯属受不了他这样,不腻歪的话他还不讲。偏偏总有这个本事,把这些酸溜溜的话说得一本正经、信手拈来,“是的话,你就眨眨眼呢!”
  
  “眨你个头!”他伸手过来,真真有力的那种,狠推了把她的额头,再一秒破功地暴躁,“不是,你当真不喜欢这个牌子?”
  或者说,章郁云认为,她该是喜欢的。
  
  有迹可循呀。世故的章先生认为他的留心皆学问该是无懈可击的。
  
  才搬进去崇德巷的某个早晨,章郁云捡到了梁京信手丢在洗手台面上的一对耳夹,该是她摘下来忘记收纳进盒子里去了,是香家的。
  
  梁京闻言这出后,赧颜,“是假的。”是小乔开网店的朋友送的。
  “我知道。”某人傲慢拆穿她。
  
  她也就顺着学他的不近人情。两手背在身后,少女姿态但刻薄口吻:“嗯,章先生女友前赴后继的,自然对女人的东西了如指掌。”
  被揶揄的人不动声色地弹弹她额头,今晚他和她额头过不去了,“掂在手里就知道呀,称头不足。”
  
  “我有真的。是二十岁的时候,斯嘉送给我的。不过丢了。斯嘉是香粉,她好多佩戴都是香家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
  梁京不无尴尬地静默下去。温驯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某人也明白了,不去为难她,为难这些年矮人檐下的蹇促:“没所谓。以后我给你买!”
  姑娘不置可否,对于章郁云殷勤奉送到眼前的琳琅饰品倒也受用,但不过分欢喜。
  
  “奶奶从前说过,体面的人从来是里子比面子多一点。好的缎子都是翻面没差的,你们男士的西服也是,越好的,里子越称头。”梁京说着,正色应对章郁云所谓的买,“嗯,章先生给我买东西,我自然是开心的。收礼物没人不开心,但那终归是礼物。礼物天天由人送,会连累人的,不累到那人的经济,也会累到那人的心。”
  
  所以,梁京很认同Elaine的话,矜贵体面的人,要做到里子相当衬面子。
  “上学的时候,我看过一个剧。剧中的女主角有句话,我记到现在。前男友要谢她一回人情,替女主角付一个包的钱。女主骄傲如斯地说:我要用我自己的钱,买我自己的包包,装我自己的故事。”随后,女主自行去付账了。
  
  梁京想成为这样的人。她说着,从黑丝绒托盘里挑中一个黑色金边带着香家logo的耳夹,摊在手心里,表示她选好饰品了,
  “章先生,你信嘛?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但是遇到你,只会比那样的预见多点……颜色?”她一时拿不准贴切的词。
  
  “什么颜色?”某人轻佻问。
  
  姑娘不理会他:“黑白到彩色。”
  
  章郁云冷哼一声,问,“今天什么日子,有人嘴这么甜!”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分明是绿色!”
  
  对面的人自行戴好一对耳夹,左右亮相着半张脸,要他帮忙检查可妥,再劝退他的闲情,“可惜这里面没有绿色的,不然我一定戴。”
  章先生被K.O.了。
  
  慈善会下半场到时刻了,秦晋上来催章郁云的时候,顺便跟后者更新了与会嘉宾的情况。章秦二人耳语完,章郁云重回梁京身边时,问她,也提醒她,“徐先生今晚原本没女伴的,……他太太临时过来了,你OK嘛?”
  
  梁京犹记得一周前,秦晋说起章爷爷这个慈善会,徐起屾所在银行也有捐赠,徐赴会也在情理之中。她既然答应了来,就不会捉襟见肘地再逃什么。
  
  昨日回去探望Elaine,歇在家里,祖孙俩入睡前,照常说了些体己话。Elaine劝圆圆,不见也别一味声张。尤其你父亲那头又知道了,这要是闹起来,别人损失、收益都随他们去。只一条,
  你身份捅开了,对你不好,对郁云更没得意之处。
  日子安生地过,是最求之不得了。
  你母亲那里也难做人,她不来我这里低一次头罢,没得由我看轻了,凉薄;来了也进退两难。圆圆,她如今的家庭才是正经的为人妻为人母。
  
  你看不上她如今赎罪的情意,情有可原。但你要是听神过来她如今的处境,一边温馨稳固的丈夫儿子,一边从前卖女儿的罪过。就该明白,有些人,你不去惩罚他,由他熬着,已然是最大的刑罚了。
  
  Elaine说,无论如何,圆圆生母终究还是比她父亲讲些良心的。
  做人还谈留一线。遑论亲缘。
  
  旁人说这番话,梁京或许还会顶真些,不受用。但奶奶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她人还未将养地过来,梁京到底体恤些,只得乖乖地应下受教。
  这其中不能不承认,还有些软肋。因为奶奶提及了,也许圆圆和生母的事闹发开,会影响章郁云的名誉。
  
  *
  坐在会场第一排,章郁云的右手边。梁京其实心里直敲边鼓。她很踟蹰,一方面不想让章郁云觉得自己孩子气,连起码的社交都不能陪他应付;一方面,见或不见,不过是她口头逞的孤勇,那个人真来到她面前,嘘寒问暖些什么,她没准毫无应对的能力。
  
  “轻松点。她再不济,不会跑过来强行认子的。”
  章郁云和奶奶一个看观。负疚之人不外是求个心安罢了,她要的是饶恕。所以,梁京才是这场赌局的庄家。
  “矜贵点,梁小姐。多少男士盯着你呢。”
  “盯着我干嘛?”反而,梁京被章郁云说得更不自在了。
  
  她推推眼镜,一身黑色通勤装。肤白貌美,端正秀气,手里拿着块平板,里面是今晚竞拍的所有拍品的细节资料。
  必须承认,老太太把这姑娘规训地很沉静。章郁云同秦晋说过,她哭哭啼啼在表面,里子里很固执,固然地一套世界观。
  你轻易闯不进去,她也轻易不会出来。
  
  秦晋坐在梁京右手边了,他先前的座位让给她,由她挨着章郁云。
  眼下,她变相也挨着秦晋。后者犹记得,不久前,乐小姐冒犯到章董面前,秦晋观棋不语般地冷嘲过,老章要贤要慧,小章要骨要皮。
  眼下,没准,她是章家的两全。
  
  “你会日语是吧?”秦晋看穿了梁京的慌张,冷不丁地来分她的神。
  “啊,”翻阅平板的手停下来,人转脸过来看秦,她耳朵上戴着章郁云为难了方秘书许久而来的战利品,“会一点。”
  “私活想不想接?”秦晋说他朋友在做代工,日方的沟通缺个懂行的翻译,他问梁京愿不愿意帮这个忙,顺带捞点外快。
  
  梁京下意识看章郁云,秦晋喊她回头,“你看他干什么,你自己的生计呀!”
  “不是,我是在想一个问题……”
  “说!”
  “许总那边会不会告我哦?”梁京坦诚,入职前签过保密协议的。
  
  秦晋竟然笑出了声,形容意外地温和,“那你再想想,想好了给我答复。其实,……你也可以不告诉许还业的。”
  “我愿意!”
  “愿意什么?”
  “技术沟通的活啊。”
  
  哦,又答应了。果真孩子气。“好。”秦晋一字答复她。
  然后,二人当着章郁云的面互换微信。
  
  某人面上绅士宽容得很,一掉过头来,他没好气地问梁京,聊什么了?
  “钱。”
  章先生再一次被K.O.了。
  
  他们这隅角落,一直交头接耳。章郁云身边的女伴更是出众点眼极了,因为利落的OL风,轻声细语地在章先生身边毫不掉梯队的气度。
  不明就里的人,甚至以为是章先生聘来的专业拍手。
  
  章郁云今晚只拍一件藏品。这是章氏布好的公关任务,老爷子把那套尖足盏拿出来捐拍是没错。但章郁云个人名义的慈善也得出,索性老爷子高价出,他再高价收,挣个至善至孝的名头罢了。
  他父亲近日身体不大好,没能出席。
  但继母那边,她一向是圈子里太太会的头目。今日许多捐献都来自傅安安的酬酢。她原本就是明星名媛挂的,这样的风头,岂能由别的女人奔到前头去。
  
  *
  傅安安的手帕交连女士和她咬起私房话起来,“噢哟,你那大儿子又换新人了呀!”
  傅安安已经多日没见章郁云了,老爷子自从被章郁云挪出了郊外休养,那头也轻易不召唤。
  
  他们做儿做媳的,比不上一个孙子来得有用偿。
  傅安安气得在家跺脚,要晏云去爷爷那里请安。晏云那浑小子,拿医院忙脱不开身来支吾她,
  最后拉锯下来,总是那一句窝囊话,“有大哥在就行了。”
  行行行,行什么!章家要变天了。这对窝囊父子还蒙在鼓里呢。
  
  眼下,傅安安傲慢端坐着,对场上的竞拍也兴致缺缺。左右,章郁云在,压轴的风头自然还是他代表的章家。
  “他这回昏头了。相中个小娘鱼。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弄不好,疯癫起来出人命的那种。”
  连女士不懂了,“什么意思呀?”
  “就是那小妖精精神上有问题。和章家原本就有来往的,去江北精神病院治了十年呢。”
  
  “这么不来事的一个人被你们老大带在身边哦。”连女士继续八卦,“我可听说来往很久了。连你家老爷子都惊动了,恁是没劝回你们家这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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