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宠妻日常——九月轻歌
时间:2020-04-06 09:00:50

  孟观潮沉默片刻,笑,“算了。就为这些?”
  “嗯。”徐幼微用力点头,心里则在郑重发誓:往后,千万要克制好情绪,不能再于无意之中刺伤他。说起来,若是自己换成他,不知道要多难过,多心寒。
  “只是——”孟观潮迟缓地对她伸出左手。
  徐幼微将右手放到他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其实有些不自在,但是,她更想知晓他的情形有多坏。
  他手心灼热,但指尖冰冷。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却不敢打岔,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漂亮的大眼睛似是会说话,无声地讲述她有多担心、多难过。孟观潮看得分明,却无心贪图被关心的好光景,敛目看着彼此的手,“我固然不是每日都如今日,也绝不是你醒来时看到的那样。”
  徐幼微说:“我知道。”
  “以前,你只是小五。如今,你是孟四夫人。”
  “是,我明白。”
  “后悔没有?”他抬了眼睑,看着她。
  “没。当然没有。”她摇头,语声轻而坚定。
  他眼神变得十分柔和,唇角扬了扬,“这样最好。反正后悔也没用。”
  得不到的,绝不觊觎;得到的,绝不放手。他是这样的人。
  徐幼微笑一笑,随即道出前来的初衷:“……明日我师母过来,午间你回来一趟,让她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孟观潮略一思忖,“尊师重道是好事,你与二老常来常往,我喜闻乐见。旁的就罢了。”
  “不行。”徐幼微一点儿气势也无地表示反对,“师母已给我回信,她记挂着你的病痛,眼下若你没有异议,她能好生帮你调理。师父那边,态度也已有所转变。”
  孟观潮深深看她一眼,“我倒是没看出,你天生是说客的料。”
  “只要情分到了,不论什么风波,寥寥数语就能说清。你该比我更了解。”徐幼微有些不满他存心挑刺,“我自六岁就拜到了师父师母门下,他们待我如膝下儿女。之前种种,他们是关心则乱。”
  孟观潮却说:“回房吧。”
  他不肯再说。徐幼微满心沮丧,“你呢?”
  “迟一些回去。”不过是换个地方僵着、忍着,他实在懒得动。
  “我跟你一起。”
  “不准。”
  爱准不准。徐幼微默默地站在那里。
  孟观潮叹气,问:“不累?”
  “还好。”其实很累,但没到支撑不住的地步。
  “过来,坐。”
  “好。”徐幼微注意到,从自己进门到此刻,他坐姿没变,右臂几乎纹丝不动。
  孟观潮唤来下人,清扫地面,取来虎皮毯子给身边的人盖在腿上,随后,仍是望着窗外的海棠。
  徐幼微知道,如果不主动寻找话题,他不定要晾自己多久,因而问道:“那株西府海棠,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只是瞧她一眼,眼神柔柔的,不言语。
  徐幼微最挂心的,是他的伤病,见找话无用,索性自说自话:“师父对你,其实一向爱重。我想着,先前只是事情凑巧,桩桩件件赶在了一处,你们又都是犟脾气,不耐烦解释,才僵住了。”
  “要我跟他解释,说我没趁人之危?”凭什么?
  徐幼微看着他。
  “要宁老爷子宽和大度地谅解我?”他才不需要。
  徐幼微忙道:“师父的意思很明白了。你还要他怎样?要他来给你赔礼认错?”
  “未尝不可。我受不起?”
  风声、雨声加剧,他淡漠的语声清晰入耳,又消散于风雨声中。
  “你很清楚,我和娘、师母最关心的是你的伤病。一事归一事有多难?你跟自己有仇么?”想说的还有很多,可是,她说不下去了,再说几句,定是气喘吁吁。
  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扬,此刻眸子里火星子四溅。他失笑,右臂动了几次,终是落到她肩头,轻轻拍抚,笑得欣慰:“看得出来,你是真好了。”
  徐幼微嘴角翕翕,终是沮丧地低下头。
  “至于么?”孟观潮问,“我遍寻良医便是了。”
  “那要等多久?”徐幼微语声宛如梦中呓语,“我等不了。我……”
  “怎样?”
  “你难受,我看着也难受。”前天夜间,他那不是惜字如金,分明是难受得没力气说话。泪意无法压制,浮上眼底,她近乎哀求地道,“你就迁就我一次,好不好?娘也心疼你,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孟观潮动容,但是,如她刚刚才说过的,一事归一事。思忖片刻,他说:“最迟明日给你答复。”
  徐幼微透了一口气,“好。”他有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不会轻易打破。她固然是出于全然的好意,但也得有个度,不能急于求成。
  孟观潮把她搂到怀里,没再言语。
  徐幼微依偎着他,脑子却是一刻都没闲着,反复回想自己写给师父的信,揣摩着师父能不能全然谅解他,接下来又能不能容着他的小脾气。
  他这种大男人的小脾气,最要命。
  心绪紊乱,心神紧绷,她身形随之僵滞着,却不自知。
  孟观潮望着窗外烟雨、海棠,思绪回到了她尚在闺中的光景。
  她每日都去宁家,上午或下午,有时盘桓一整日。
  他与宁博堂是在学问上的不打不相识,但与她相识前后造访宁家,三次有两次是请宁夫人给自己治病,每次只要快些止住疼痛。
  宁夫人要不是每次见他疼得半死不活,大抵是不会理的,为着让他常日调理着,留了后招:不给他看救急的方子,说你要是好意思总为了这种事前来,也随你。
  他就笑,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时候,两位老人家处处为他着想,他因病登门时,他们总是瞒着幼微和别的学生、学徒,避免他的病痛被人拿去做文章。
  就是在那样的前提下,他见到了幼微——算是见到吧?总是隔着珍珠帘,离最近的时候,也只看到她一个侧脸。而她,看没看到过他,至今也不确定。
  那样的一段岁月中,发生过的三两件小事,让他对她倾心。
  时常徘徊在脑海的,是隔着珍珠帘,看到的她站在案前鼓捣药草的样子。
  认真,优雅,乖巧,总会让他想到传说中月宫里那只小兔子。
  那样的时光,只一想起,便只有安然、惬意。
  风更急了,卷着清寒气息入室。孟观潮回过神来,好过了不少,算是缓过来了,而怀里的人,却不知道在斟酌何事,身形分明有些僵硬。
  他拍拍她的肩,“回房。”语毕站起身来,俯身要抱她。
  “啊?不用、不用。”徐幼微回过神来,仓促地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孟观潮站直身形,退后一步,对她偏一偏头,“快些。”
  徐幼微被他这么一催,又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意思,慌忙扯开虎皮毯子,起身举步,却发觉双腿麻木,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刚踏出一步,身形便向一旁歪倒下去。
  孟观潮手疾眼快地把人捞住,抱到怀里,“该。让你逞强。”
  “我没有。”徐幼微心里想着,你缓过来了,可喜可贺,但也不至于这么跟我示威吧?
  他笑开来,走向门口,“小病猫,还嘴硬。”
  “……纸老虎,总训人。”
 
 
第9章 
  回到房里,徐幼微被安置在美人榻上。
  孟观潮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为她按揉双腿,神色闲适,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徐幼微却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吧。”
  “老实点儿。等会儿要是抽筋儿,有你受的。”他说。
  徐幼微别无选择,便不辜负他的好意,卧在榻上,放松身形。
  孟观潮低眉敛目,专心给她按揉着。
  徐幼微看得出,他分明已做惯做熟。心里酸楚,凝着他昳丽的眉宇。
  好一会儿,室内静默,只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徐幼微让心绪恢复平静,想着自己有必要养成跟他没话找话的习惯,就说:“你还没用饭,饿不饿?”
  他摇头。
  她又道:“等到午间,你去娘那边用饭吧?”这半日,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去给太夫人请安。
  他颔首。
  一阵气馁之后,她有意绷紧了双腿。
  “怎么?”孟观潮问,“手法重了?”
  “没。”徐幼微立时放松下来,“想听你说话而已。”
  “……”孟观潮沉了片刻,牵了牵唇,让她如愿,“不闹天气的时候,一早一晚,到小花园里走动一番。”
  “好。”
  “还有没有特别难受的症状?”他每日回来,瞧着她倒是还好。
  “没有,只是虚弱乏力,再就是胃比较娇气。”她说。
  他看她,笑微微的。
  她问:“怎么?”
  “娇气的不是你的胃,是你。”他说道,“没见过那么挑食的人。”
  徐幼微汗颜,“已经在改了。”
  他回房用饭的时候,能约束着她,不在的时候,可不敢指望她自律,“我听听就算了。”
  她皱眉。
  他轻笑,“在娘家也这样?”
  “嗯。”
  “是吃过怎样的珍馐美味,让你两头家中的饭菜都嫌弃?”
  她抿了抿唇,避而不答,慢慢收起双腿,“好了。”
  孟观潮颔首,凝了一眼她尖尖的小下巴,伸手捏了一下,“瘦的跟纸片儿似的。”
  顾不上计较他过分的夸大其词,徐幼微抬手抚了抚面颊,瞧着他,“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孟观潮细细看着她面容,目光柔和,“好看。怎样都好看。”
  徐幼微心头一阵百转千回。
  孟观潮起身,把她抱到床上,“睡会儿吧。我去给娘请安。”看得出,她去花厅那一趟,累得不轻。
  出门前,他仔细地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
  李嬷嬷见他步入厅堂,面色仍然苍白,但神色温和,便问他午间在哪儿用饭。
  孟观潮说在太夫人房里。
  李嬷嬷笑眯眯地说好。
  孟观潮向外走,脚步忽然顿住,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响亮的榧子,咕哝一句:“我怎么这么缺心眼儿?”
  李嬷嬷讶然失笑,猜不出他因何冒出这么一句。
  孟观潮大步流星地出门,西厢房那边的廊间,谨言、慎宇在等,见他走出正屋,慌忙迎上去。
  “谨言,给你个差事。”
  “是。”
  孟观潮瞥一眼侍立在廊间的丫鬟,搁置了下文,直到走出卿云斋,才交代下去。
  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给豢养的猫儿如意梳毛。她喜欢猫,常年养一两只在身边。
  通体雪白的如意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孟观潮行礼后,走上前去,揉了揉如意圆圆的小脑瓜,端详一下,“又胖了。”
  如意喵呜一声,漂亮的淡蓝色大眼睛睁开,看着他,有些不高兴了。
  孟观潮继续揉它的小脑瓜,“小没良心的,你可是我淘换回来的,名字也是我给取的,见到我怎么总没个好脸色?”
  如意翻个身,扬起小白爪,推他的手。
  它也不是厌烦他,只是一向爱答不理。太夫人让他去炕桌另一侧坐了,忽而想起一事,笑了,“说你什么好?小时候要给人取名‘小猫’,如今给猫取的却是人名。”
  孟观潮默不作声。
  太夫人睇他一眼,笑意更浓,“人与人这缘分,真是妙得很。”
  孟观潮一笑,“怎么又提这事儿?”
  幼微一岁那年,他九岁。
  徐府五小姐的周岁宴,给孟府送来请帖。两家只是泛泛之交,一般而言,母亲只派遣管事送去贺礼,不会亲自到场。
  那次却是巧了,幼微周岁前几日,他挨了父亲一顿揍,满心的不服气,以不上文武功课的方式跟父亲较劲,父亲索性将他禁足。
  母亲心疼他,与父亲置气,带着他去了徐府。
  徐府惊喜之余,敬如上宾,提前让母亲与他去看看幼微。
  进门时,她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玩儿风车、小老虎布偶。胖嘟嘟的瓷娃娃似的,不怕生,笑起来会现出几颗小白牙。最漂亮的是那双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睫毛长长的,目光单纯又灵动,让他想起了母亲养的猫儿的眼睛。真的很像。
  漂亮又可爱的小孩儿,谁都喜欢。母亲与徐夫人说笑期间,他就和她的奶娘一起哄着她,变着法子逗她笑。她开心,他更开心。
  宴席间,他听到大人们小五小五的提及她,很是不以为然。
  回家路上,他问母亲,小五是不是那小孩儿的小名。
  母亲说大抵是外人循着排行这么叫,女孩子的名字,不是谁都能告诉的。
  他就说,那不是跟我一样么,明明有名字,可家里家外的人都只喊四郎、孟老四。
  母亲莞尔,说以你的意思,该怎么取名?
  他想都没想,说那小孩儿取名小猫、猫儿就很好,多贴切。您不觉得她眼睛跟猫儿的眼睛像么?——就是您养的那只懒猫。
  母亲啼笑皆非,说这种话可只能跟我说,让你爹爹听见,少不得踹你两脚。停了停又说,照你这意思,是不是要把郎君的郎换成豺狼那个狼?
  他说有何不可?嗯,上头还有三头,没事,狼王早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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