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纪婵点点头,转身就走——人命大于天,她只要知道司岂安全就够了。
  羽林军打扫战场,伤兵全被送到官道旁边的空地上了。
  五百人,需要处理伤口的轻重伤总共一百多。
  纪婵扬声说道:“大家按照先重后轻的原则进行救治,轻伤的兄弟们能动的就互帮互助一下,包扎伤口,敷上金疮药,以免失血过多,那谁……”
  纪婵正想吩咐一个士兵把他们的马车赶过来,就听有人喊了一声:“纪大人,快来这边。”
  她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军医正朝她拼命地挥着手,他身边的一个肠子流出来的羽林军小兵已经奄奄一息了。
  纪婵赶过来一瞧,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救我……”小兵捂着肠子,满眼泪水,哀求地看着军医,“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军医扭过头,不忍直视他的眼睛。
  纪婵是法医,学的全科,有的是理论知识,但论从医经验,可能还比不上这些军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暗道,不能慌,不能慌,剖腹产都做了,把肠子送回去又有何难?
  冷静下来后,纪婵抓住身边匆匆而过的羽林军士兵,说道:“事情紧急,你立刻走一趟小树林,找到最里面的那架马车,把车厢里的几个羊皮水袋和两只水壶拿来,再……”
  “我去。我知道在哪儿,兄弟们跟我来。”章铭杨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三两步就跑远了。
  几个羽林军也跟了上去。
  纪婵收了收心,低下头,仔细打量伤兵的伤,思考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缝,缝上就好了。”小兵躺在冰凉的泥地上,疼出一头一脸的汗,嗫嚅道,“救救我。”
  纪婵蹲了下去,把塞在腰包里的一张棉手帕拿出来,盖住他的肠子,再脱下大衣卷成一团枕在他的后脑上,让他腹部松弛,以防肠子继续脱出。
  她把小兵的手拿开,说道:“肠子上没有伤,只是脏了,需要清洗,先不忙着往里送。别怕,我会尽力救你,但你也要坚持知道吗?”
  “坚持,我一定……坚持!”小兵黯然失神的眼里爆发出一抹光芒,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司岂走过来,见此情形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
  他站到纪婵身边,犹豫片刻,到底说道:“伤兵留给你,粮草辎重要继续赶路,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纪婵知道司岂在为难什么,粮草和兵器是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他耽搁不得。
  她站起身,说道:“不用担心我,车上有药,这边没什么要求,你走吧。”
  司岂深深地凝视着她,眼里有担心,也有不舍和挣扎。
  然而他只能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把罗清留下,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你也万事小心。”纪婵嘴里说着,人已经朝几个伤势较重的士兵走过去了。
  军医同情地看了司岂一眼,也去处理其他伤兵了。
  章铭杨把马车赶了过来,卸下车上装的金疮药,拿出纪婵说的羊皮水袋和水壶。
  纪婵让人把马车车夫坐的地方清理出来,铺上一块干净的白布,让人把伤兵尽量轻柔地抬了上去。
  再取出被子,挡在马车周围,阻住旷野中的风沙。
  纪婵剪开小兵的衣物,用装在水壶里的生理盐水把裸露在外面的肠子细细地冲洗干净。
  再让章铭杨用羊皮水袋里的水给她冲了手,用高度白酒消毒……
  最后,纪婵按照肠子在腹腔应有的顺序把流出来的部分安放回去,确保其不会扭曲、嵌顿,杜绝因血液循环障碍而造成的缺血和坏死。
  遗憾的是,这里没有缝合条件,纪婵把肠子归位,用绷带包扎好伤口就算处理完了。
  她和章铭杨把小兵挪到车厢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被子盖上,便继续处理其他伤兵去了……
  十二个人军医一直忙到下午申时才重新出发。
  轻伤士兵继续骑马,军医把马车让出来,骑重伤员的马,一行人迅速赶往宁州。
  接下来路程很顺利,章铭杨变得无比听话,指哪打哪儿,对纪婵再无不恭。
  纪婵在宁州为伤兵们缝合了伤口,州府衙门出面征集宁州的大夫,由他们接手伤兵。
  剩下的人继续赶赴拒马关。
  正月十五傍晚,纪婵一行抵达目的地。
  拒马关是坤山南段的一道关口——冠军侯之前驻守在坤山北段,距离拒马关百里之外的冠山关,关外便是金乌的库尔城。
  此关口狭窄,山口陡峭,骑兵通过此处颇为困难,拒马关因此得名,是防范金乌的第二道天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阴影笼罩了庞大的军营,一缕缕炊烟从营房上空升起,喧闹声不绝于耳。
  五辆马车驶到箭楼下,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箭楼上的士兵问道。
  章铭杨道:“纪大人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纪婵下了车,笑道:“校尉章铭杨到了,还不赶紧开门?”
  “章铭杨?”左边箭楼上的士兵没反应过来。
  “啊,侯爷的侄子,章四爷,快开门快开门!”右边箭楼上的士兵反应过来了。
  两人呵斥守在门口的士兵,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章铭杨有些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说道:“我在这里呆过两年,他们记得我。”
  纪婵笑道:“我现在就想喝口热水,躺个热炕。不管他们认谁,只要开门就好。”
  章铭杨释然,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个容易,我进去就给纪大人安排,纪大人请。”
  纪婵朝后面的人一摆手,“走,进去。”
  一行人刚走不远,司岂便大步从里面迎了出来,“估计着你们该来了,果不其然。”
  纪婵心里一暖,说道:“司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司岂道:“我们昨日上午到的,走吧,热水……”
  “大哥!”章铭杨朝司岂身后喊了一嗓子,打断了司岂的话。
  “四弟,你怎么来了?”章鸣梧有些意外。
  章铭杨道:“我是纪大人的护卫。”
  章鸣梧来了,司岂便站到了纪婵身边。
  “纪大人。”章鸣梧眼睛一亮,拱手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纪婵还礼,“下官见过世子,章四爷英勇善战,还算顺利。”
  章铭杨“嘿嘿”一笑,大手重新摸上刀把,挺着腰杆说道:“纪大人谬赞,纪大人临危不乱,指挥果断才是致胜的关键呐。”
  章鸣梧还是头一次看到章铭杨如此谦虚,不由有些惊诧,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先请纪婵等人进营,安排好住宿,这才带着章铭杨回到了冠军侯的主帅营帐。
  “人来了?”冠军侯站在沙盘后,正在推演战术。
  “来了。”章鸣梧道。
  冠军侯颔首,“那就好,等纪大人用了饭,就让他们给伤兵疗伤吧。”
  “这……”章鸣梧有些迟疑,“父亲,是不是太急了。”
  冠军侯道:“既然是军医,当然以治病救人为要务,不然要等着她验尸吗?”
  “大伯父。”章铭杨上前行礼。
  “老四?”冠军侯转过身,惊诧地看了过来。
  “给大伯父请安。”章铭杨长揖一礼,又道,“大伯父放心,纪大人不是娇气的人,即便你们不说,她也会主动去的。”
  “哦?你怎么……”
  “侯爷,宁州来人了,知府武大人于昨夜被杀。”一个校尉冲进来,打断了冠军侯的话。
 
 
第151章 
  宁州知府在这个时候被杀意味着什么。
  金乌国偷袭,还是单纯的谋杀?
  冠军侯想不明白。
  章鸣梧道:“正好司大人纪大人在……”
  冠军侯摆摆手,“武大人已经死了,活人要紧,让司大人自己去。”
  ……
  西北的冬季干冷干冷的,营帐虽不漏风但也不暖和,穿单衣扛不住,棉袄不离身才能保证不哆嗦。
  司岂不敢让纪婵沐浴,只准备了洗头洗脸的热水。
  纪婵不验尸,也就没那么矫情,不洗就不洗,简单洗洗头发就吃饭。
  饭菜摆在箱子上,只有一碗黍米饭,一个馒头,以及一碗炖白菜。
  纪婵眉头都没皱一下,坐在另一只箱子上,端起大碗就吃。
  司岂在她身边的地铺上坐下,歉然说道:“不大好吃吧,军营里饭菜单调,除了这些再找不到旁的了。”
  纪婵从冒着热气的白菜里挑出两块瘦肉,“有干有稀,有荤有素,已经很不错了。”她往嘴里扒拉两筷子黍米饭,“这已经是你的面子了吧。”
  司岂笑了笑,“凭我的面子也不过是饭菜热一些,菜里多两块肉罢了。”
  纪婵心有戚戚,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两分,“打了这么久的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司岂道:“自从你改善了炼钢技术,火筒和火箭便一直源源不断地运往这里,金乌国的骑兵已经因此遭到了重创,士气不振。依我看,为提高士气,金乌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冠军侯和几个军师也一直在推演对方的下一步棋。另外,咱们大庆国库空虚,打不了持久战。如今粮草和武器均已到位,即便金乌不叫阵,冠军侯也该主动出击了。”
  纪婵一边听一边吃得飞快,一碗黍米饭下了肚,又抓着馒头吃了起来。
  司岂还是头一回看见纪婵吃这么多东西,心疼地问道:“饿了吧,要不要再去拿个馒头?”
  纪婵掰了一大块馒头,往菜汤里蘸了一下,放到司岂嘴边,“已经饱了,但一会儿还要去看伤兵,现在多吃几口,以防晚上饿肚子。”
  这是纪婵第一次喂司岂吃东西。
  司岂心里美得不行,吃的时候特地往前伸了伸脖子,闭嘴的时候就把纪婵尖尖的指尖含进了嘴里。
  纪婵心里一酥,遂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的唇薄且凉,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她亲一下感觉意犹未尽,便又亲了一下。
  司岂心里美得直冒泡,三两下咽了馒头,捧着纪婵的脸亲了下去……
  “司大人,纪大人!”营帐传来章鸣梧的声音。
  司岂的唇刚刚落在纪婵的唇上,舌头还在口腔里蓄势待发,却不得不紧急停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道:“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
  纪婵又掰下一块馒头,蘸了菜汤放到自己嘴里,笑道:“快去吧,说不定有要事呢,我吃完饭也要去看看伤兵了。”
  她话音将落,章鸣梧就已经到了门口,“司大人,我进来了。”
  司岂往前迎了两步,“请进。”
  “司大人,出事了,宁州知府武文齐被杀。”章鸣梧掀开营帐的帘子,狐疑的目光在纪婵和司岂脸上来回扫了两遍。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熄灭了司岂的所有火气。
  “哦?”司岂严肃起来,问道:“侯爷是什么意思?”
  “侯爷想请司大人过去一趟。”章鸣梧道。
  司岂回头看了眼纪婵。
  纪婵点点头,“你去吧,我现在的责任是救人,死人总不越不过活人。”
  章铭杨从章鸣梧身后钻出来,竖起大拇指,“纪大人英明。”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用说就明白他大伯父的意思。
  纪婵耸了耸肩。
  司岂随章鸣梧去了主帅营帐,纪婵把碗筷送回伙房,回来时又碰到了司岂。
  他披上了斗篷,腰间挂着长剑,显然是要马上出发。
  “我走一趟宁州,军营都是男人,你晚上不要出来乱走,我把罗清给你留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司岂嘱咐道。
  纪婵道:“我没事。夜路难走,你要小心些。”
  司岂点点头,“我带羽林军去,你不用记挂。”
  他匆匆走了,步伐大而急,斗篷被凛冽的风吹起来,烈烈抖动,像面巨大的旗帜。
  纪婵注视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小声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司岂像是听见了她的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望她,也挥了挥手,喊道:“快进去,外面冷。”
  纪婵道:“好,四天后见!”
  她喜欢在告别时定一个大略的日子,总觉得那样比单单说一个“再见”更让人安心。
  “好,一定!”司岂上了马,带着一干羽林军消失在正在关闭的营门之外。
  宁州离拒马关不算远,司岂酉时出发,凌晨时分在一个镇上睡了半宿,第二天下午便赶到了宁州城。
  同知李大人、通判佟大人接待了司岂一行。
  用过午饭,司岂带人前往武文齐遇害之处。
  武文齐遇害当晚不在衙门,而是在城东的一个四进大宅子里。
  宅子里的下人不少,但大多住在前院和宅子的边缘地带,能进正院的不多。
  武文齐于凌晨时分被杀死在正院的卧室内。
  尸体早已入棺,现场也必定遭到了破坏。
  捕头给司岂介绍道:“凶手后半夜从后花园闯入,进入正院之前,不曾惊动过其他下人。花园的泥地上有两个人的脚印,已经比较过,不属于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下人。”
  “正院的大门晚上上了栓,凶手从后罩房的围墙跳进来,到二进时惊动了一个出门解手的粗使婆子。婆子被其中一人绑了手脚,堵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进去把人杀了。”
  “婆子说,两个凶手都是中等身材,脸上蒙着黑巾,全程不曾说过一句话,杀完人顺着原路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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