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儿顿时怒了,小手抓起一把瓜子就扬了过去,“请你吃瓜子!”
小男孩被砸一脸,先是懵了片刻,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干什么!”小姑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纪祎把胖墩儿抱在怀里,磕磕巴巴地反问:“你,你,你干什么。”
台上的戏法还在继续,但观众们却朝纪婵这边看了过来。
纪婵对那大姑娘说道:“我好心好意请你们拼桌,只是不想你们白跑一趟,不是让你们打扰大家玩乐的。”
小姑娘立刻说道:“谁让你好心了,这张桌子我们也花了银子的。”
纪婵笑了笑,胡搅蛮缠就没意思了。
那小男孩不哭了,指着胖墩儿喊道:“小姑姑,揍他!”
大姑娘赶紧把小男孩带到身边,柔声道:“小泽莫气,他年岁小,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男孩愤愤地盯着胖墩儿,叫道:“你等着,我让我三叔抓你。”
“我等着,蠢货。”胖墩儿低低地骂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盯在变戏法的人身上。
小姑娘不傻,看看纪婵姐弟,又坐下了。
毕竟,此刻的纪婵是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纪祎看着面嫩,个头却跟纪婵差不多高。
几个人老实了。
纪婵一家安安静静地看完了戏法。
戏法之后是唱曲儿。
这是点播节目,谁掏钱,拉二胡的老头就带着唱曲儿姑娘到谁的桌旁,专门给谁唱。
祖孙二人大概是新人,先上台给大家唱了一曲《浣溪沙》。
琴声悠扬,歌声清澈婉转,如同天籁。
一曲唱毕,隔壁桌的一个大汉率先起身,把祖孙二人叫了过来。
纪婵美滋滋地喝着茶水,心想,妙哉,不花钱就可以听曲子了。
唱曲儿的姑娘大约十三、四岁,刚刚发育,身姿挺拔,容貌清秀漂亮,又嫩又水灵。
“哟,这小丫头俊呐,来来来,给爷唱个十八摸。”
“对对对,就坐爷腿上唱。”
“哈哈哈……我看也小姑娘还是别唱了,七爷家里还缺个暖床的,何必在外面抛头露面。”
……
污言秽语兜头而来,把祖孙二人气得浑身直颤。
“我,我,我们走。”老头拉着孙女就往外走。
“噫……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咱兄弟还等着听呐。”一个大汉离唱曲儿姑娘很近,大手一伸,就朝她胸前探了过去。
老头反应不慢,向前半步,用瘦弱的身子挡住魔爪,怒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哟,一个卖唱的也敢跟爷叫唤,不想活了吧。”那男子一巴掌甩在老头脸上。
那老头被打了个趔趄。
纪婵站起身。
“哥。”纪祎急忙拉住她的手。
胖墩儿喊道:“他们欺负人。”
“诶唷,几位大爷这是怎么说的?”掌柜带着几个伙计赶了过来,“老姜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几位大爷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说什么说,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另一个大汉上前踹了老人家一脚。
老头摔了出去,想爬起来继续护着孙女,却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爷爷,爷爷,呜呜……”那姑娘大哭起来。
“出事了,快去找大夫,赶紧!”掌柜朝一个愣着的小伙计嚷了一句。
小伙计拔腿就跑。
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去。
“报官报官!”同桌的小姑娘面色铁青。
大姑娘拉了小姑娘一下,“小表妹,咱还是别惹事了。”
小姑娘道:“怕什么,三哥是大理寺少卿,专管这些败类。”
她的声音又脆又快,周围几桌人听得分明。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当即起身走人。
纪婵撇撇嘴,大理寺少卿,行三,那不是司岂吗,司家的家教也不怎么样嘛!
她交代纪祎,“小祎照顾好胖墩儿,我过去看看。”
法医学全科,但对临床陌生,即便如此,纪婵也比古人强些。
她迅速挤进人群中,“都让开,让开,我是大夫,病人呼吸不了了。”
她把伏在老头身上哭的小姑娘拉到一旁,在老人家的身上跪了下来,将他的头歪向一侧,捏开嘴巴,快速清理掉可能阻住喉咙的呕吐物。
老头已经陷入昏迷,口唇皮肤发绀,脉搏微弱,再不急救就来不及了。
纪婵摆正老头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一张十两银票,卷好一个纸卷塞到他的嘴里,再取出一张帕子盖住其鼻子,对那小姑娘说道:“现在我要救你祖父,我让你对着纸卷吹,你就对着纸卷用力吹,明白吗?”
“呜呜呜……”小姑娘吓傻了,只会哭。
“爹,我来。”胖墩儿牵着纪祎也挤了进来。
“胖墩儿小,气不够,小祎你来。我让你对着纸卷吹,你就捏住他的鼻子用力吹,让你停,你就马上停。”纪婵右手掌根部放在胸骨上,左手压右手手背,做好预备动作。
纪祎哆嗦两下,茫然地看了纪婵一眼,却也不打折扣地在老头的头部位置跪下了,“好。”
纪婵以每分钟60-80次的速度按压十五下,让纪祎用力吹两息,如此往复。
“这是干啥呢?”
“是啊,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别一会儿把人弄死了。”
“闹玩儿呢吧。”
……
掌柜不得不出面了,“这位……大夫,这法子管用吗?”他倒不觉得纪婵在杀人,只是觉得匪夷所思。
纪婵不搭理他,继续努力。
大约一刻钟后,有人喊了一声,“手帕动了,手帕动了。”
纪婵拿掉帕子,发现老头确实恢复了自主呼吸,又稍微观察一下,状况的确平稳了。
她用袖子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来,“好了,拿一床被子垫上,让他躺一会儿再起来。”
掌柜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拿着一个旧被套进来,垫在老人家身下。
唱曲儿的小姑娘调转身子,冲着纪婵“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纪婵从老头嘴里取出湿了的银票,又取出一张新的放到她手里,“拿着吧,回去好好歇几天。”
那姑娘又哭了起来,头一低,又要磕上。
纪婵赶紧避开,“不用谢,我走了。”她牵着胖墩儿和纪祎往门外去了。
一出门,胖墩儿就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你小叔叔也厉害。”纪婵晃晃纪祎的手臂,“做得不错。”
纪祎腼腆地笑了笑,小声道:“我只是听姐姐的吩咐罢了。”
第25章
正月二十四,纪婵去国子监走了一趟。
她拜访了几位主要领导,并约定二月二十日开课。
在这个时代,仵作低贱,地位不如打铁的。
她觉得收学生可能很难,但来几个听课的官员还是有可能的——比如司岂,比如左言,比如朱子青,以及顺天府和三法司的官员们。
西洋画技倒是新鲜事物,而且高雅,可学生们又未必瞧得起她。
啧啧……
纪婵琢磨了两天,就把此事放下了,带着俩娃把院子好好设计一番,还让木匠打了套田园风格的新家具。
正月二十七,一家三口返回襄县。
二十八日,朱子青差小马将纪婵找了过去。
“纪先生,你总算回来了。”朱子青的脸色不太好看,“怎会搞成这样?”
纪婵是女人,此事一旦暴露,皇上若追究起来,他也要担责的。
纪婵挑了挑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朱子青被她气乐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有什么法子呢?”纪婵摊了摊手,“司大人让我在客栈等赏赐,结果等来一张圣旨,你说我怎么办,抗旨吗?”
朱子青也明白,在那个时候说明一切并不是最好的办法,皇上同样没面子,“可也总比欺君好吧。”
纪婵道:“朱大人,有规定说女子不能做仵作吗?”
朱子青:“没有。”
纪婵道:“有规定说,女子不能叫先生吗?”
朱子青:“也没有,女子丹青大家和书法大家也都是叫先生的。”
纪婵笑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朱子青也笑了,“行吧,反正也不是我欺君。”
纪婵嘿嘿一笑,首辅大人和司大人不会不管的,谁让他是她儿子的祖父和亲爹呢?
“先这样混着吧,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朱大人这边我会多跑跑的。”她转了话题。
“当真?”朱子青脸上有了几分欣喜,“我马上要去乾州做知州,如果有难办的案子,你可一定不能推辞啊。”
纪婵顿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乾州在京城东北,马车要走两天呢。
“乾州的海鲜可是很不错哦。”朱子青诱惑道。
“对啊!”纪婵上辈子生活在滨海城市,习惯吃海鲜,朱子青一说她就馋了,当即答应下来,“只要上头的大人们准假,在下一定帮忙。”
……
正月二十九,小马到纪家与纪婵表忠心,他不跟亲爹去乾州,想跟纪婵去京城。
纪婵同意了。
两进院落,小马两口子住前院,他们三口人住后院,到时再找个洗衣做饭的短工帮秦蓉,简直完美。
纪婵现在住的院子也已经有了买家——秦蓉娘家想买来做门市。
纪婵卖房子,赠家具,皆大欢喜。
买房子卖房子都是大事。
吉安镇不大,齐家很快收到了消息。
正月三十日上午,纪婵从市场买菜回来,齐文越正站在酒铺门口等她。
“纪娘子要搬走了吗?”几日不见,他瘦了些,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纪婵放下菜篮子,说道:“还要些日子。”
齐文越的眼里又黯淡几分。
纪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劝道:“齐先生将来必定要高中的,有些事还该看得长远些,是不是?”
现代的法医尚且被人恐惧,更何况齐家这种家庭。
娶了她,就意味着家里不会再有安宁。
齐文越苦笑。
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娶了纪婵,生了三个孩子。
所以,他听见纪婵要出门买菜,就抱着一线希望等在这里,只愿纪婵回来时告诉他,她想嫁给他。
梦终究是梦。
他该醒了。
“好,纪娘子去忙吧。”齐文越道。
“师父……师父,归元寺出事了,朱大人已经动身了,咱们也快点儿。”小马带着秦蓉跑了过来,“让小蓉照顾孩子。”
纪婵同齐文越点点头,转身进了肉铺。
齐文越摇了摇头,也进去了。
归元寺是京城附近香火最旺的寺院,在襄县以北,京城以南,因为距离襄县更近,所以归襄县管辖。
每月初一、十五的前两天,总会有大量权贵涌入寺庙,如果出大事,便是官员的家眷出事了。
纪婵不敢耽搁,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师徒二人骑马要一个时辰。
赶到归元寺已经下午了。
朱平等在庙门口,一见纪婵便小跑着迎了上来,接过两匹马的缰绳,甩给了他的手下。
他带着纪婵往里走,边走边介绍,“出事的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奸杀,就在禅房外的小树林里。”
纪婵问:“谁发现的尸体,现场怎么样,有人动过吗?”
朱平道:“报案的是一个小厮,他尿急,进林子时发现女尸,直接报给了寺庙,寺庙主持有些经验,当即让人封锁了现场。”
纪婵点点头,“那就好。”
朱平忧心忡忡,“寺庙人多,都是权贵,不好查啊。”
纪婵加快了步伐,“先不管好不好查,查上再说。”
禅房在寺庙西侧,是给豪门权贵准备的,接待规格也比较高。
纪婵跟着朱平,从大雄宝殿门前的岔道往西走,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
还没见着林子,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咆哮声。
“朱子青你放肆,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
“就是,我家夫君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像缺女人的人吗,我家随便一个婢女都比她长得好看。”
“不是你是谁,昨儿你就盯着我家姐姐看来着。”
“你血口喷人!”
……
朱平皱着眉头,“我家大人怎么这么倒霉,明明都要调走了,却偏偏出了这种事。”
纪婵道:“别急,这不是已经有嫌疑人了吗,就算他不认,也总会有法子的。再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不该由朱大人背这个锅。”
三人往前再走二三十丈,转个弯,就见到了乌压压的人群,足有上百人。
朱平前面开路,纪婵和小马跟着挤了进去。
“朱大人。”纪婵拱了拱手。
不到二月,天还冷着,朱子青却出了一脸的汗,“纪先生来了,尸体就在里面,捕快们已经打开了一条通道,快随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