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明听说死者有可能是南方人,就知该去官道上找,却一时记不起地名,就顺手拍了个马屁,“司大人这记性可真好,多谢指点迷津。”
纪婵又道:“此人手臂上有多处抵抗伤,但跟身上的淤青一样,都不重,不像对抗性互殴,倒像惩罚似的警告,凶手或者不是一个人。”
司岂对此案很有兴趣,道:“李大人,不介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李大人连连拱手,“求之不得。”
三刻钟后,一行人拿上两张画像直奔上马镇。
上马镇是大镇,没赶上关闭城门前进城的,或者出城晚了的旅人大多会在此镇打尖住宿。
镇上有十家客栈。
纪婵司岂一拨,从南往北查;李成明一拨,从北往南查。
双方约定,一拨发现异常,就派人通知另一拨,如果都没异常,大家就在中间第十家客栈门口聚齐。
两拨人挨家问过去,全都一无所获。
李成明道:“司大人可有良策?”
纪婵也殷切地看着司岂。
司岂说道:“那就再查一回吧。”
李成明道:“司大人,再重新查一次,咱们可就回不了城了。”
一大帮人马在镇上嚼用要不少银子,他负担不起。
再说了,他已经跟上官请了假,打算清明期间带老妻回老家祭祀踏青来着。
——三月初四、初五是寒食节,然后是清明节,虽然不休沐,但各个衙门口都很松散,有事办事,没事的点个卯就走,踏青上坟都可以。
司岂道:“这次不用那样查。”他对老郑说道,“去把掌柜和伙计都叫出来。”
老郑去了,片刻后带着掌柜和一干伙计回来了。
司岂道:“二月二十七日前后,镇上应该来过车队吧,都住在哪里了?有没有看起来比较奇怪的车队?”
这家客栈在镇子的最中间,两头不靠,所以一般会派一个伙计在南头迎客,一个伙计在北面迎客。
他们大多对往来入住客栈的客人如数家珍。
果然,一个伙计说道:“这个我知道,那车队从南面来的,住在斜对面的有朋了,听说要了个大院子。打短工的六婆说,明明都是男人,却带了幕篱,跟大户人家的女子似的。总共十多个男子,壮的特壮,瘦弱的特别瘦弱,跟女人似的。”
李成明眼里露出惊骇之色。
纪婵一时没弄明白李成明在怕什么,朝司岂竖了竖大拇指——他的脑筋转得太快,她自问不算笨,却发现根本比不上他。
掌柜好奇,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不会有什么麻烦吧,给小人个准话呗?”
老董没好气地说道:“开你的店吧,好奇害死猫。”
“走吧。”司岂同情地看了李成明一眼。
他见纪婵不懂,就解释道:“估计是拐子,而且规模不小,我们去问问情况。”
纪婵脸上一黑,她最痛恨的就是拐子了。
李成明面色沉重地摇摇头。
司岂知道他在苦恼什么,这不是一般的拐子,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是小倌馆做下的勾当。
而京城的小倌馆背景从来都不俗,李成明扳不动,也不敢扳。
有朋客栈。
老董老郑等人清理了大堂的几个客人,让掌柜把所有伙计都叫了过来。
司岂负责询问,“二月二十七日傍晚,你这里接了个大买卖?”
“是的是的,就住在后面的大院子里,大人要看账本吗?”掌柜懂规矩,哗啦啦打开上个月的账本,找到二十七日那一页,放到司岂面前,“就是这个,黄炳强黄老爷的商队,带了八九辆车,申洲人,从路引上看,商队也是从申洲来的。”
“有什么异常吗?”司岂又问。
掌柜点点头,“回大人的话,小的觉着他们跟别的商队不大一样,神神秘秘的。车辙挺深,按说货应该不少,但没见着卸货,我们伙计去喂马送水时,还有专人看着车厢。”
“我们伙计想打听打听他们带了什么好货,还让看车的人呵斥了一顿,小人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商队呢。”
司岂道:“你们看见那位黄老爷了吗,都什么人跟你们打过招呼,有没有长相特别的人?”
掌柜想了想,“黄老爷没见着,其他人也没大记住,倒是有一个印象特别深,那家伙又高又壮,国字脸,留着大联络胡子,小眼睛,扫帚眉,像清楼专门请的打手。”
纪婵早已备好纸笔,“刷刷”地画了起来。
司岂让掌柜站到纪婵身后看着,以便及时调整。
一干人抻长了脖子看着纪婵的画纸。
纪婵画完大概,问道:“是这样吗?”
掌柜道:“嘴唇再厚些……对对,胡子再浓些……好好好,这位大人真有两下子,还有眼睛,一单一双,嗯,有点儿三角,再凶些……”
“好了好了,就是他!没跑,太像了!”掌柜像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绝技,兴奋得不行。
掌柜记的不多,但伙计们有对其有印象的。
纪婵又画了四张画像,这才骑马往京里赶。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一行人纵着马,撒了欢儿的跑。
经过一天的晾晒,路面干了,灰尘也大。
纪婵带着口罩,始终奋勇争先。
司岂的骑术也不错,一直在她左右。
赶到南城门时,守城的士兵正在关门,一行人险之又险地进了城。
司岂道:“李大人如何打算的?”
李大人道:“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要先禀报府尹大人。”
司岂笑了笑,“也好,那就告辞了。”
李成明被他笑得心惊肉跳,却也不得不拱手恭送,“多谢司大人援手。”
第63章
“这桩案子他查不了。”司岂放慢速度,勒着缰绳,让马慢慢往前走。
纪婵与他并肩而行,“司大人待要如何?”
司岂略侧头,叫了老郑一声。
老郑策马上前,“大人请吩咐。”
司岂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郑,“画像你找纪大人要,找几个眼生的兄弟看着清风苑、明月楼、如意馆。”
老郑一拱手,“小人领命。”
司岂又嘱咐道:“这三家都不是善茬,你等当以自身安全为重。”
“是,请大人放心!”老郑带人去了。
纪婵郑重地拱了拱手,赞道:“司大人是好官。”
司岂心里甜丝丝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纪大人谬赞,职责所在罢了。”
纪婵道:“若需下官帮忙,大人请尽管开口。”
司岂笑道:“一定少麻烦不了你,走吧。”他说是这么说,却打定主意,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几人回到大理寺,换上马车各自回家。
三月初二,纪婵在衙门里忙了一天,下衙时,跟司岂请了三天假。
她原本打算带胖墩儿纪祎走一趟襄县,踏青和上坟一并完成,但胖墩儿要去司家祭祖,就只好改了计划——她先带胖墩儿纪祎踏青,之后胖墩儿去司家跟司岂住两天,她与纪祎走一趟襄县。
司岂二话不说就应了。
他答应是情理之中,让纪婵觉得意外的是,他竟然没主张跟着一起去。
不过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司家一大家子人,他就是想去估计也去不了。
思及此,纪婵觉得当初自己决定和离还挺理智的。
三月初三,纪婵给林生和孙妈妈母子放了假,她和小马秦蓉带着两个孩子早早地出了门。
目的地是碧湖——这是小马打听来的最好去处。
听说在京城最负盛名,山清水秀,风景优美。
到了目的地后,小马有些傻眼,“师父,这好像不是咱们小老百姓来的地方。”
放眼过去,碧湖南岸的临水平地上已经被各色帷幔占据了——每一处帷幔的所在都是一个豪门。
纪婵道:“去北岸吧。”
北岸的坡陡些,没有南岸和缓,湖边也没有帷幔,人虽多,但玩起来也热闹。
“哟,这不是纪大人吗?”陈榕踩着脚蹬从路旁的马车上下来,恰好看到马车里的纪婵。
她抬手指向一处姜黄色的帷幔,“司家在那边,纪大人走反了呢。”
“娘,这人谁啊。”胖墩儿觉着来者不善,也想凑到车窗前。
纪婵不想让陈榕看见他,遂把他搂在身边,说道:“娘也不大认识。”
胖墩儿也不挣扎,大声道:“那就是娘亲讨厌的人咯,一定是个丑八怪。”
“娘不讨厌她,娘仇视她。”纪婵笑着跟陈榕摆了摆手,“仇人你好,仇人再见。”
小马驾着马车过去了。
“夫人犯不着生气,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陈榕身边的管事妈妈在车凳下面扶住了她。
陈榕不气,只是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竟然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而且还喜欢跟死人打交道,找个机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夫人高明。”那管事妈妈赞了一声。
蔡辰宇也下了车,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
陈榕虚扶了他一把,说道:“世子,司家压我陈家,我无法与之抗衡,只能忍。但她一个小小的六品也想爬到我头上来,我忍不了。”
蔡辰宇挑了挑眉,笑道:“随你,你开心就好,但若连累蔡家,别怪我不留情面。”
陈榕道:“不过是表姐妹打架,与蔡家又有什么干系,世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京城官多,扔一砖头砸俩;
三月初三的碧湖官更多,打个喷嚏就能震着仨。
马车往北不过走了十几丈,小马就碰到好几个在国子监听过课的学生。
纪婵这才意识到,她想的踏青是踏青,这些人则是以踏青为名,行交际之事。
她太天真了。
纪婵道:“算了,还是去南岸,也不非得玩水,咱们就放风筝、打牌、野炊吧。”
“好嘞。”小马虽觉着风光,也着实嫌烦,当即调转车头,又回到了南面。
湖岸被权贵占了,她们就去荒滩上呗。
那里是沙土地,砾石多,野草也多,不方便贵族们游玩,但对纪婵等人却是正正好好。
小马把大油布伞撑上,下面铺上一大张花布。
纪婵和秦蓉摆上零食,取出纸牌,三人开始玩斗地主——纸牌是纪婵为这次踏青特地做出来的。
小马和秦蓉都不笨,教一教就上手,而且玩得都很上瘾。
纪祎和胖墩儿放风筝。
舅甥俩配合默契,一个牵线,一个放,很快就把两只风筝放上了天。
大家玩的都很投入,丝毫没注意到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司岂此刻也在碧湖,就在司家的帷幔里,坐在小杌子上看书。
他的确很想陪着纪婵,一起带胖墩儿纪祎出来游玩,但二夫人李氏没给他机会。
司衡虽然劝过李氏,但效果不大。
李氏一心想让司岂见见工部侍郎的小女儿。
二夫人给司勤使了个眼色,“小勤陪你三哥出去走走。”
司勤正在和四嫂苏氏吃零嘴,下围棋,拒绝道:“母亲,让四哥去,四哥闲着呢。”
如果佳表姐不能做三嫂,其他人对司勤来说都一样,她不感兴趣。
司岑也不想去,他觉得自家侄子非常好,纪大人也很厉害,没必要逼着他三哥娶别人。
“乐天……”李氏眼巴巴地看着司岑。
司岑登时觉得头大,只好起了身,“三哥,我们……去走走?”
司岂无奈,又不得不从。
兄弟二人从帷幔里转了出来。
秦岑道:“三哥,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觉得母亲这关很难过,即便真让纪大人进了门,她和母亲的关系也处不好。”
司岂淡淡一笑,“你说的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司岑问。
司岂道:“那就不娶。”
司岑不明白,“不娶,是什么意思。”
司岂道:“字面意思。”
“这……”司岑吓了一跳,前脚差点绊了后脚,“三哥你认真的吗?”
司岂道:“当然,我跟你不同,我做什么都很认真。”
司岑掏了掏耳朵,“三哥又这样说话,我也很认真的好不好。”
兄弟二人走到湖边。
司岑正要游说司岂往西边走一走,就见一名身着大红色缂丝褙子、身材丰满的漂亮女子带着几个婢女走了过来。
司岑道:“这女子好生漂亮,但很眼生,三哥认识吗?”
司岂回头看了看,说道:“不曾见过。”
那女子看见司岂的正脸,凤眼登时一亮,问道:“诶?这是谁家的郎君,长得不错嘛。”
“回郡主的话,此乃首辅家的三公子,皇上的师兄,大理寺少卿,小司大人。”
“哦……就是那个老光棍啊。”
“郡主小点声。”
“哈哈哈,怕什么,他长得不像很小气的样子。”
那女子说笑着,大步上前,大喇喇地对司岂说道:“这位公子,敢问司二夫人在吗?”
司岂已经回过头,只当她问的是司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