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岂道:“石方的父亲是封疆大吏,而且,你大概没注意到,石方的腰刀挎在左侧,而习武之人,恰好左右手都比较灵活。”
“至于蔡辰宇,他之所以出现在这张单子上,是因为他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能,他与继母斗争多年才保住了性命,保住了世子的地位,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汝南侯本就是武将出身,纪大人,千万不要小瞧了他。”
八个人每个都不简单。
纪婵有些头疼。
凭这些人的身份,哪一个都不是老郑他们能查的,而且,事关重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司岂也不敢让他们去查。
司岂道:“不急着查人,先想办法拿到他们的指印。即便与这把长剑上指印对不上,也可在将来的案子里有备无患。”
纪婵点点头。这些人经常去饭庄,只要派人跟踪到饭庄,就有办法取到指纹。
“诚王的指印我让……”
“三爷,莫公公来了。”罗清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打断了司岂的话。
司岂笑了笑,“他来的倒是及时,我这就进宫去了。”
第76章
司岂到御书房时,顺天府府尹冯煦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外。
他尴尬地朝司岂笑了笑。
司岂拱了拱手,站在门口等莫公公通传。
“皇上请司大人进去。”莫公公很快便折了回来。
泰清帝的脸色很不好看,奏章撒了一地。
司岂一掀衣摆,“微臣参见……”
“罢了,免礼。”泰清帝的语气不大好,“司大人,柔嘉的案子有线索吗?”
司岂迟疑片刻,“没有。”
泰清帝摔了朱砂笔,“没有,又是没有!司大人的心思都用到女人身上了吧。”
司岂知道,自己被迁怒了。
他的目光在地上一扫,发现最上面的一个奏章是石方的,内容便是京城的清楼、小倌馆的搜查结果,那个淋漓的红色大叉赤裸地表明了皇上的愤怒。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发现几个最有名的妓馆都有诱骗拐卖人口的事实,而且拐卖人口在妓子中占绝大多数。
看似清明富足的大庆朝暗流涌动。
以成为一代明君为最终目标的泰清帝怎能不愤怒?
冯煦轻的官位保不住了。
他家世不显,府尹的位置确实难为他了,倒也是个解脱。
泰清帝发了一通邪火,情绪稳定不少,“师兄请坐,给朕说说柔嘉的案子。”
司岂在莫公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把今天上午调查到的情况同泰清帝说了一遍。
泰清帝长叹一声,“三宗凶杀案,死了五个人,迄今一点线索没有。凶手想干什么,做惩恶扬善的侠客吗?”
说到这里,他苦笑两声,“倒也是好事,替朕下了决心。跟凶手比起来,朕有时确实眼瞎心盲。”
司岂道:“皇上,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他看了看周围。
泰清帝明白他的意思,便摆摆手,“都下去吧。”
莫公公道:“皇上,冯大人呢?”
泰清帝道:“让他先回去,等朕的旨意。”
黄公公下去了。
司岂取出他写好的名单,与泰清帝细细解说一番。
泰清帝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左言,怎么会呢?据朕所知,朕这位堂兄脾气温和,满腹经纶,极少与人争执。”
“石方就更不可能了,还有蔡辰宇,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司岂道:“皇上,这几人具备凶手的基本条件,微臣不能因为表面印象掉以轻心,不然一旦有所疏漏,就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
“言之有理,朕也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泰清帝道:“既然如此,那就挨个查。接下来师兄打算怎么做?”
“皇上稍等。”司岂站起身,取出袖袋里的一个小瓷瓶放在御案上,“借皇上的镇纸用一下。”
司岂用一块手帕把玉镇纸擦拭干净,然后把大拇指印上去,再像纪婵那般如法炮制。
“所以,你在长剑上找到了这个东西?”泰清帝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司岂点点头。
“那朕跟诚王要来他们几人的指印,排除掉他们的,就是能确定那枚指印是不是凶手的,之后再跟你列举出来的嫌疑人一一印证?”泰清帝举一反三。
司岂道:“虽说未必因此找到杀死柔嘉郡主的凶手,但用指印推动断案的方式,将是我大庆断案技巧上的一大进步。”
泰清帝桃花眼耷拉下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遇到好官是技巧,遇到贪官就是陷害好人的最佳利器。”
司岂微微一笑,“即便遇到的是贪官,也能让被诬陷的老百姓少遭不少罪。毕竟,比起屈打成招,还是这样的方式更好一些。”
泰清帝摇摇头,“师兄一针见血,是朕狭隘了。既是如此,这个办法可先在顺天府试行,有效后再行推广。你牵头,纪大人实行。”
司岂起身领旨。
泰清帝示意司岂坐下,又道:“这是纪婵拿出来的办法吧。”
司岂点点头,“当然,若是微臣的,又岂会留到今日才说,她说她不想出风头,就把法子交给了微臣。”
泰清帝单手拖腮,“师兄,我又觉得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了,纪婵真的可能另有来路,但我又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个来路,你能想到吗?”
司岂道:“不管是什么来路,她都是个善良、努力、自信的好女人,有些时候有些事糊涂一些更好,皇上以为如何?”
泰清帝点点头,眼里又有了些光彩,“师兄,这个方法若是由你推行下去,你就又立了功,朕让你做顺天府府尹如何?”
顺天府府尹历来是皇帝心腹重臣,司岂要能力有能力,要后台有后台,的确是极为合适的。
但顺天府府尹一职为正三品,位高权重。
司岂年纪尚轻,难以服众,这也是泰清帝不能直接下旨任命的首要原因。
而且,首辅大人司衡已经拒绝了。
司岂吓了一跳,“师兄这几年升迁过快,朝官中已经颇有微词,皇上万万不可。不如先攒着,等微臣娶纪大人时,皇上再论功行赏。”
“哈哈哈……”泰清帝笑得花枝乱颤,几个案子有了新的方向,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如果让纪大人知道此事,你猜她会不会觉得脚疼?”
司岂道:“皇上误会了,微臣绝不会求皇上赐婚强娶的。”
泰清帝“哦”了一声,促狭地说道:“就凭师兄当年的所作所为,没有朕的旨意,她能答应嫁你才怪。”
司岂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不觉得纪婵讨厌他,比起有儿女和妾氏的左言,他还是比较有优势的。
“如果她喜欢了别人,比如朕呢?”泰清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她若喜欢朕,朕绝不会让着师兄。”
司岂的表情变了变,“放心,微臣不会让她喜欢皇上的。”
泰清帝道:“所以,师兄铁了心地要跟朕抢女人?”
司岂道:“只要皇上不铁了心地跟微臣抢,微臣自然也不会跟皇上抢。”
泰清帝又笑了起来,“师兄你变了,当年的你不是这样的。”
司岂一怔,当年他对赵大姑娘是怎样的?
当时因为年龄相当,所以在父母的主持下一切水到渠成。
他始终恪守君子之风,做了未婚夫婿应该做到的一切。
但始终不曾有过像对纪婵这般浓烈的感情。
司岂笑道:“所以,皇上看在微臣光棍这么多年的份上,让一让微臣如何?”
泰清帝撇撇了嘴,“师兄不但敢跟朕争女人,还变得厚颜无耻了。”
司岂挑了挑眉,心道,行吧,你是皇上,随便你说。
“启禀皇上,首辅大人来了。”莫公公在门外禀报道。
泰清帝起了身,“快让老师进来。”
司衡草拟了一个关于整肃全国清楼妓馆,以及各个衙门如何规范管理的条陈。
三人讨论一番,把章程定下来。
父子二人一起出宫。
司衡负着手,说道:“再有十日就是为父的寿辰了,你让纪大人带孩子来家里坐坐?”
“这……”司岂沉吟着。
司衡道:“你在担心你母亲?”
司岂道:“父亲,母亲对纪大人颇有微词,儿子不想她平白受辱。”
司衡笑着摇摇头,“她不想嫁你吗?”
司岂也不隐瞒,“儿子提议过,她拒绝了。”
司衡颔首,“纪大人是有主见的女子,不行就算了吧,保持原状,大家都省心些。”
司岂道:“父亲,我只娶纪大人一个,不想考虑其他闺秀,母亲那边就请父亲帮儿子说一说吧。”
司衡看了他一眼,“我不反对,但这有一个前提,不要伤了你母亲的心,也不能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司岂松了口气,“请父亲放心,儿子不会的。”
两天后,司岂进宫取来了诚王等人的指纹,与剑柄上的一一对照。
果然没有相同的,也就是说,指印确实是凶手的。
接下来的任务,是采集名单上列了名字的人的指纹。
因为司岂与他们少有交集,这个时间比较长,除了等待时机,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呼啸而过,眨眼就到了首辅大人寿辰的前一天。
纪婵一边思考着一宗案子,一边往衙门外走。
左言从后面追了上来,笑眯眯地问道:“纪大人去贺寿吗?”
纪婵道:“下官要去的,左大人呢?”她接到了司大太太亲自下的帖子,不走一趟不合适。
左言道:“纪大人还会嫁给司大人吗?”
柔嘉的死,在京城引起了轰动,但几天后便又被纪婵与司岂的关系所替代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纪婵是司岂的弃妇,两人还有个孩子。
为此,纪婵的验尸手段也被打了个折扣。
甚至还有人说,纪婵能当六品,是靠卖儿子和卖身体得来的。
司岂查过,他和纪婵的真实关系是陈榕让人放出来的。
后面的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推波助澜所致。
因为真实,他们无法反驳,也无需反驳。
是以,左言有此一问。
纪婵看了一眼左言,“我去贺寿,是因为司大太太请了我。”
左言认真地回望她,说道:“以纪大人如今的身份,婚事只怕会有些艰难,不如再考虑考虑左某?”
他是宗室子弟,不用顾忌司家的势力。
纪婵道:“承蒙左大人看得起,下官……”
左言一摆手,“纪大人不急着拒绝,日子还长着呢,你说是不是?”
第77章
再漫长的岁月,也改变不了左言早已左拥右抱的事实。
纪婵很想义正辞严地再拒绝一次,然而话到嘴边到底又咽了回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时间长了,就都明白了。
纪婵道:“下官可以不急着拒绝,但左大人也不要过于执着,如何?”
左言眼里的喜意由内而外,颔首笑道,“如此甚好。”
他把纪婵送到马车前,“明日见。”
纪婵也道:“明日见。”她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东一西,背道而驰。
纪婵到家时,胖墩儿正坐在炕几上摆弄送给首辅大人的生辰礼物。
——五天前开始做的,时间宽裕,做工也很精致,小家伙爱不释手。
“娘!”胖墩儿打了招呼。
纪婵在他脸上亲了亲,“快告诉娘,今天都学什么了?”
胖墩儿搂住她的脖子,蹭了蹭,“礼记,学记篇。”
纪婵知道他不爱学这些,但这就是这样一个时代,要想将来有个不错的生活,必须掌握基本的谋生工具。
她把他抱起来,安抚地拍了拍,说道:“娘给你出的那些题都做了吗?”
胖墩儿顿时精神了几分,“当然,还是做题有意思。”
纪婵道:“不管礼记还是尚书,都得学。就像你做寿礼时需要使用刀子剪子一样,没有工具做什么都不会得心应手,你说是不是?”
“好吧,算你说的有理。”胖墩儿的小手挖了挖耳朵,敷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高高兴兴玩玩具去了。
纪婵换了衣裳,去看秦蓉。
纪婵进西厢房时,秦蓉正恹恹地躺在炕上看一本话本——她怀孕一个月了,轻度孕吐,嗜睡。
“师父回来了。”秦蓉赶紧坐了起来。
“小马给你买好吃的去了。”纪婵在她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样,晚上想吃什么?”
秦蓉理了理凌乱的鬓发,道:“今儿没吐,就是稍稍有些恶心。”
她抓住纪婵的手,紧张兮兮地往前凑了凑,“师父,都说酸儿辣女,我总想吃辣的,你说我这肚子里是不是女孩?”
纪婵问:“你不喜欢女儿?”
秦蓉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就是想生个胖墩儿一样的好儿子。”
小马家里还有两个哥哥,第一胎都生的女儿,下一代男丁稀少,秦蓉有心理负担也是正常的。
纪婵把她身上的被子拿了下去,说道:“儿子女儿都好,胡思乱想才不好,穿鞋下地,出来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