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简易的席子很好编。
  不过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一个。
  司岂取出小刀,切掉太长的部分,让罗清和老郑等人绑在囚车顶上。
  老郑又去割了一捆荆条,讪讪笑道:“纪大人仁慈。”
  纪婵道:“也不是仁慈,只是想我儿子了,如果他们热出毛病来,咱们的行程也会耽搁,得不偿失啊。”
  她从没跟胖墩儿离开这么久过,越是近京城,就越归心似箭。
  老郑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是啊,这一出来就是一个多月……行嘞,老郑我多割点儿。”
  司岂心疼地看着纪婵又黑又瘦的小脸,说道:“难怪你晚上总睡不好觉,放心吧,家父绝不会让人欺负胖墩儿的,便是家母我也嘱咐过了。”
  “再说了,胖墩儿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这些日子我在一旁瞧着,那小子比我小时候还有心计,他那两个哥哥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司岂一劝,纪婵越发不好受了,鼻尖酸酸的,眼里也有了一些湿润,赶忙别过了脸。
  司岂见她眼里星光璀璨,知道她哭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其实,他也想胖墩儿,很想很想。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替纪婵抹掉脸上的泪,伸出一半,又赶忙缩了回去。
  纪婵不是个能轻易感动的女人,他不能破坏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聊天不再,效率便更加高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回生二回熟,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九张席子不过两个时辰就搞定了。
  最后一张由纪婵进行最后的整理工作。
  她一手压着席子,一手割多余的荆条……
  “咣当!”
  马车忽然咯在一块石头上,车厢也随之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匕首在席子的边缘划出一刀弧线,恰好割在纪婵的食指上,鲜血“倏”的一下冒了出来……
  纪婵扔下匕首,淡定地甩甩手指,就见司岂的大手忽然抓了过来,说道:“你受伤了。”
  “没关系。”纪婵不甚在意地说道,“这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指尖就被一团温热包裹了。随即,她又感觉到了一股吮吸的力量,血液从伤口中奔涌而出,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奇妙到她脸上发烫,心跳加快,而且希望这一刻最好不要停……
  纪婵总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心中那么想,手已经从司岂的嘴里挣了出来。
  “都是土很脏,你快漱漱口。”她把自己的水袋递了过去
  因为紧张,她忘记了那是她的水袋,也忘了她从不喜欢与别人共用一个水杯。
  司岂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考虑后果是什么。
  “你的手太脏,我怕有脏东西进去。”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脸也悄悄地红了。
  “漱口吧。”纪婵不想过多纠缠。孩子都生了,嘬个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哦。”司岂吐掉嘴里的血,依言喝了口水。
  水是甜的,司岂这才想起,这是纪婵的水袋,他亲手调的蜂蜜水。
  他心花怒放,吐掉一口水,又喝了两口。
  嗯,好像更甜了。
  罗清从后面过来,见司岂吐了血,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三爷,是不是刚才颠簸的那一下伤着手了?”
  车夫也连连赔罪:“三爷,小的没看见,实在对不住。”
  司岂凉凉地说道:“纪大人的手伤了。”
  车夫吓得一缩脖子,“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罗清闻言顿时一笑,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紧张。
  纪大人的血在司大人嘴里,这个事情还是很有意思的嘛。
  京城地界雨水少得很,司岂纪婵一行,走得更快了。
  八月初一,左言率大理寺的一众官员等在城门口。
  大家寒暄完毕后,老董说道:“二位大人可算回来了,好几桩案子都在等着你们呢。”
  老汪也道:“可不是?司大人,朱子英昨儿个被杀了!”
 
 
第98章 
  世子妃王氏怀了孕,又在等死,家里气氛不好。
  朱子英就在外面置了个外室。
  他死在西城的一个两进院子里,距离任飞羽一案的案发地不远。
  外室没死,侍从没死,只死了一个朱子英,且被带走了一颗牙齿。
  这一次,凶手仍是割喉,但没用门栓砸人,用的是铁器,推测是刀鞘或者剑鞘。
  依旧没留下任何线索。
  这不但说明司岂调查的方向是对的,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凶手的嚣张。
  他在以一己之力挑衅三法司,而且还屡屡得手。
  这让司岂和纪婵回家的喜悦大打折扣。
  两人把人犯送到大理寺收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宫里,向泰清帝复命。
  此时已近黄昏。
  两人心里有事,彼此沉默着,空旷的甬路上只听得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落日的余辉把两只影子拖得很长,地面一旦起伏他们就会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养心殿。
  正殿传出水煮鱼的阵阵鲜香。
  一张不大的方桌上,摆满了各色宫廷美食。
  泰清帝刚刚净了手,就听守在门口的莫公公一叠声地禀报道:“皇上,来了来了来了,司大人纪大人回来了。”
  “哈哈。”泰清帝往外迎了两步,“有福之人不用愁,他们回来得很是时候嘛,替朕接接他们。”
  “遵旨。”莫公公小跑着出去了,不多时,又跟在司岂纪婵身后进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二人一撩衣襟下摆,要行参拜大礼。
  “师兄、纪大人劳苦功高,免礼免礼。”泰清帝走到他们面前,托住两人的手肘,“来来来,净手,用膳。朕就知道你们这两天会到,准备的饭菜都是你们爱吃的。”
  司岂纪婵便不跪了。
  莫公公指挥着四个小太监,端了两个冒着热气的脸盆过来。
  其中的两个小太监一弯腰,就是人工移动脸盆架,脸盆就放在脊背上。
  纪婵还是第一次这般使唤下人,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又不想横生枝节,咬牙生受了。
  司岂洗了手和脸,说道:“皇上,抄出来的库银和各府财宝都在路上了,估计再有两天就到京城。”
  泰清帝问道:“估计有多少?”
  司岂把手巾扔在水盆里,说道:“全部加一起,大约在八十万两左右。”
  “有这些银子在,河工上就能宽裕些,明年春汛时朕就不用发愁了。”泰清帝眼里有了掩饰不住地喜意,“看来朕还得感谢那个刘维,若非他杀了赵宏远,这个大脓包还挤不出来呢!师兄,你此番立大功了,朕必有重赏!”
  司岂拱手道:“臣愧不敢当,皇上运筹帷幄,臣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泰清帝摆摆手,“师兄先是调虎离山,随后又金蝉脱壳,这两招妙极,朕自愧不如。”
  司岂道:“皇上不是说过,臣用人不如皇上?”
  啧啧,原以为大理寺的商业互吹已经够极致了,没想到君臣之间的商业互吹更加肉麻。
  “呵。”纪婵不由地笑出了声。
  殿堂空旷,她这一声格外突兀。
  拍马屁的司岂脸红了。
  泰清帝也有些不自在。
  “微臣走了神,想起路上的一桩趣事了。”纪婵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弯下腰,拱着手吹捧道:“皇上任人唯贤、运筹帷幄,司大人冲锋陷阵、智计百出,都乃神人也。微臣此番跟着走了一遭,见识大涨,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呐。”
  司岂更尴尬了——他也不想拍马屁呀,可这位小皇帝看着大喇喇,不按常理出牌,心思却非常细腻,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居功自傲都是不好的。
  泰清帝点了点纪婵,笑道:“纪大人淘气,走走,吃饭去。”
  三人朝饭桌走过去。
  司岂又道:“靖王那边怎样了?”
  泰清帝道:“石方今天抄了靖王府,等审完黄汝清,朕就让他一家子进宗人府,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纪婵对这样的处置有些不满。
  说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其实就是个笑话——这些宗室关在宗人府里,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比随州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幸福百倍千倍。
  不过,落座后,看着一大桌子爱吃的菜色,她又觉得她的想法似乎过于激进了。
  大庆是泰清帝的大庆,法律是泰清帝的法律,子民是泰清帝的子民,他有权决定一切……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不按规则来,只有死路一条。
  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啧……
  她第一次觉得杀人犯其实也有可爱的。
  泰清帝坐到主位上,看看司岂,又看看纪婵,“噗嗤”一声笑了。
  一双桃花眼里荡漾着促狭,少年感极强的面容此时显得更加调皮。
  “纪大人,你若想嫁人不妨考虑一下朕,朕现在比师兄好看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纪婵一笑置之。
  司岂“哼”了一声,食指摸上爆皮的鼻尖,不满地看了泰清帝一眼,说道:“皇上厚道些吧,臣二人整个暑伏都在外面奔波,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
  他穿着宝蓝色绸衫,袍袖滑落下去,露出雪白的手腕,与他红色的脸,爆皮的鼻子,黑色的手掌放在一起,对比格外明显,也就越加好笑了。
  一向以冷峻阴郁著称的大理寺少卿司大人何时这般狼狈过?
  泰清帝忍俊不禁,终于大笑起来。
  用完饭,司岂又把发生在鲁东的细情详述一番,尤其是赵宏远、余飞、魏成毅,以及费原等暗卫的功劳,每个人他都恰到好处地点到了。
  好的官员越多,泰清帝就越高兴。
  坐在一旁的纪婵越发觉得司岂的心思深沉细腻,也越发觉得,她这个理科生要想好好活下去,只要老老实实地做尸检就好。
  末了,泰清帝说起了朱子英的案子。
  他说道:“朕昨日下午闲着,亲自走了一趟。”
  司岂又坐直了几分,“怎么样?”
  泰清帝摇了摇头,“师兄,朕什么发现都没有,不知道这可恶的家伙要杀到什么时候去。”
  “昨夜,朕问自己,提取指印的技术是不是不该普及下去,可顺天府借此破了好几桩案子,朕又觉得普及下去是对的,师兄以为如何?”
  司岂道:“皇上,朱子英的案子,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此后密查所有人的动向,总会有所收获的。”
  纪婵点点头,“皇上圣明,提取指印的查案方法虽让凶手有所谨慎,却也为更多的人伸张了正义,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泰清帝释然,说道:“这桩案子明在大理寺、顺天府,暗在师兄和纪大人,务必不能松懈。”
  纪婵和司岂站起身,“谨遵皇上圣谕。”
  从宫里出来时,一更已经过半。
  两人从东华门出了宫。
  纪婵上了马,问道:“这个时候去府上,会不会太打扰了?”
  司岂道:“不要紧,胖墩儿可能已经收拾好包袱,在前院等你了。”
  纪婵笑了起来,“多谢司大人。”
  司岂摇了摇头,“也不知那小子有没有想我。”
  他这话有些酸,也有些黯然。
  纪婵心里微微一沉——孩子之于父亲,父亲之于孩子,都是至关重要的,然而,司岂在他们娘俩面前却是妥妥的弱势群体。
  “胖墩儿不是没心的孩子,当然会想你。”她干巴巴地安慰道。
  “驾。”纪婵挥了挥鞭子,“走吧,见着人就知道了。”
  司岂欣慰地笑了笑,追了上去……
  两匹骏马在空旷的长街上并驾齐驱,夏夜的晚风因着速度变得更加凉爽。
  纪婵和司岂的心,也因着共同的想念而更加的近了。
  司家的侧门敞开着。
  二人一下马,门房就迎了出来,殷勤地把马接了过去。
  刚要进门,管家九叔也来了。
  “三爷可算回来了,小人给纪大人请安。”九叔揖了两礼,“二老爷在书房,请随小人前去。”
  纪婵道:“多谢九叔,烦请带路。”
  九叔憨厚地笑了笑,“纪大人客气了。”
  纪婵司岂刚拐了弯,胖墩儿和纪祎就张着胳膊跑了上来……
  一个哭着喊“姐”。
  一个哭着喊“娘”。
  纪婵的唇角勾着笑意,眼泪却早就止不住了。
  她弯下腰,把嚎啕大哭的胖墩抱了起来,又搂住了哽咽不止的纪祎,说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纪祎道:“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和胖墩儿以为你出事了呢。”
  胖墩儿搂着纪婵的脖子,瘦下去一圈的包子脸使劲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眼泪鼻涕糊了一大片。
  纪婵觉察到不对了,把胖墩儿塞到可怜巴巴的司岂怀里,取出一块手帕,把脖子擦了擦,破涕为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眼儿。”
  胖墩儿得意地在司岂的脖子上蹭了两下,“谁让你们这么久不回来的。”
  司岂很享受“你们”二字,湿乎乎黏唧唧的眼泪鼻涕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卡着胖墩儿的胳膊,把小人举了起来,“我们也是没法子啊,一去的路上又是下雨又是发水的,还遇到了山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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