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流知掏请帖,内侍官见了白苏墨,远远便笑脸相迎:“方才太后还在念着白小姐呢,说今日白小姐怎么没到,白小姐,这边请。”宫中的内侍官亲自领路,这项殊荣委实让一侧排队验帖子的贵女们又羡慕又嫉妒,可待看清来人是白苏墨,这嫉妒便没了几分,只剩羡慕了。
这便是白苏墨口中说的,旁人都对她宽厚。
等到湖心池苑中,流知见酒宴都已摆好,苑中七七八八皆已落座,她不算最迟的。内侍官领她进苑,径直往太后跟前去,这一路得了不少艳羡和赞叹目光。
今日来湖心池午宴的并非只有京中权贵之后,许多早前不常到京中走动的世家之后也得了太后相邀。许久未曾入京,便是小时候见过白苏墨,如今的印象都已淡了。其中如惠阳郡王之子陈平,西府郡王之子赵贵,自方才见内侍官领白苏墨入苑起,眼睛便都直了。
“陈兄可知方才那姑娘是谁?”赵贵已沉不住气。
今日太后摆明是要给国中权贵做媒,又特意邀请了他们不常在京中的世家之后来,自是要特别照顾的,他一眼便相中了先前这道身影。
陈平也道:“我还正想问赵兄呢!”
以惠阳郡王府和西府郡王府的家世,想找太后求道懿旨还不简单?
言辞间,又听不少新入京的人都在打听。
“原来还是个香饽饽,稍后若是太后赐婚,赵兄可得多担待。”陈平先道。
赵贵好笑:“彼此彼此。”
许金祥才是好笑:“你二人这是多久没有入京了,想美人想疯了!这是宁国公的宝贝孙女,白苏墨!你俩这眼睛往哪儿长得?!”
白苏墨?陈平和赵贵皆愣住。
“聋的那个?”异口同声问。
许金祥口中似笑非笑:“仔细祸从口出,小心传到国公爷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许金祥冷冷一笑,陈平和赵贵果真都吓住,赶紧噤声。
许金祥心底却腹诽,就你俩这癞□□模样还想吃天鹅肉!
呸!
他爹吃过宁国公闭门羹,听闻柳太尉,赵太傅,丁将军,崔尚书各个都去过国公府,愣是没有哪个给宁国公将这亲事说下来的!这京中的便还有睿王,和景王也似是都没入国公爷的眼,太后和陛下都想卖人情给国公爷,这白苏墨的婚能随便赐吗?
还嫌人家耳朵聋呢!
人家就算听不见,你们这两头蠢驴也攀不上行,许金祥翻翻白眼,酒囊饭袋加草包两个。
许金祥倒是转眸看向一侧的褚逢程。
褚将军的独子,一直同褚将军在西边戍关,很少入京。听闻褚逢程近来在西边立了不少战功,又得了陛下青睐,想留他在京中做这禁军左前卫副使,一时间很是风光。
可要说最风光的,还是传闻国公爷相中了他,听说国公爷有意要撮合他和白苏墨的婚事。而这褚逢程也厉害,竟回绝了陛下让留京的美意,执意要回军中,最后竟是宁国公出面留下的,多大的面子多大的脸!
这消息一放出,便惹恼了京中诸多王孙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京中各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终日里也没见谁服谁的,眼下倒好,倒让一个忽然杀出来的褚逢程把白菜给拱了,京中众人这脸可往哪儿搁啊!
京中不同塞外,各个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明里暗里的绊子都能人恶心了去,听闻今日褚逢程还接了白苏墨一道来,这苑中还能让他大摇大摆领了白苏墨去太后面前晃悠?
谁都在背地里准备了十八般脏水,正准备着连篇朝褚逢程泼来,谁知竟还是顾阅是性情中人,直接将逢程给轰走了。许金祥早前同顾阅有些过节,都觉得顾阅此举做得大快人心,更何况这苑中旁人!
于是等到褚逢程到这苑中落座,苑中众人便一拥而起,上前来灌褚逢程的酒。
褚逢程就算是个心中有数的,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有意无意“奉承”,还未开席,已有些晕晕沉沉。但等太后一来,这些人又各个溜得飞快,只剩了褚逢程在原地有些迷迷糊糊。
太后微微拢了拢眉头。
树大招风,许金祥心中好笑。
男宾女宾位置在苑中正好对坐。
许金祥转眸,将好见白苏墨同太后请安完,太后赐座。
白苏墨的座位紧邻许雅。
许雅是许相之女,也是许金祥的妹妹。
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两人平素便要好,顾侍郎总道姑娘家终究要嫁人,在娘家时多留些自主于她,故而顾淼儿多自由,而许相有个终日在京中闯祸不断的儿子许金祥,许相恨铁不成钢,干脆懒得管这个不成气的儿子,改一门心思培养女儿许雅去了,故而许雅同白苏墨和顾淼儿虽好,却不如白苏墨同顾淼儿走动这般频繁。
眼下,白苏墨正好在她一侧落座,许雅便偏脑袋唤她:“我还道淼儿今日同你一处,今日没见她?”
白苏墨笑:“许是她家中有事?”
白苏墨不在人后嚼舌根。
许雅佯装神秘道:“她惯来是好事之徒,今日这般热闹怎么会不来?定是偷偷幽会情郎去了,晚些我们可得去寻寻,不能成全她好事。”
许雅打趣,白苏墨掩袖笑笑。
流知上前给她斟茶,轻声道:“小姐,奴婢看褚公子眼下怎么有些不对?”
白苏墨顺势看去。
褚逢程在她斜对角第二排的位置上,褚逢程在爷爷面前惯来都是正襟危坐,此番在太后举办的游园午宴上却怎么有些犯迷糊?
许雅见她看向褚逢程,便道:“先前这苑中各个都在灌他的酒呢!一窝蜂这么上来,他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能不醉?再加上一旁新入京的人,连状况都搞不清楚,见别人去敬他酒,也都纷纷跟着,方才若不是太后亲临,只怕都被灌趴下了才是。”
白苏墨微微拢眉:“为什么?”
许雅含蓄笑笑:“你还不知晓为什么呀?”
白苏墨顿了顿,忽得明白过来。
恰逢此时,太后身边的内侍官唤了午宴开始,苑中便都纷纷安静下来。许雅同白苏墨也只能暂停了先前的说话。
这满苑都是太后亲邀的后辈,今日又是七夕吉日,太后自然挑了些吉利的话致辞,众人一道举杯,恭祝太后福泽千秋,万寿无疆。
白苏墨果真见褚逢程脸色越加不好。
白苏墨目光尚未收回,见褚逢程也正好抬眸看她。
四目相视,褚逢程似是忽然胃中不适,酒气上来,皱了皱眉头,起身快步离去。
这样的场合,太后尚在,若不是极难受,断然不会中途离席。
此次游园会邀请的人数太多,男宾身边都未带小厮。
褚逢程起身,白苏墨瞥目看向身侧的流知。
流知会意跟了出去。
第21章 马蜂窝
褚逢程席间离场,白苏墨若是跟去便不妥。
苑中觥筹交错,流知悄悄退场却是不引人注目的。
就连一侧的许雅都未留意流知动向,反倒同白苏墨道:“苏墨,我看对面那几人每次举杯都偷偷瞄你三两眼,不知瞄了多少次了,可是你早前认识的?”
白苏墨顺势抬眸。
果然有几张生面孔立即朝她举杯,表情热烈。
白苏墨朝许雅道:“我不认识这几人。”
白苏墨才移了目光,许雅便见那几人顿时失落下来,纷纷变作举杯自饮。
许雅朝白苏墨笑:“那便是新入京的生面孔了,应当是来给太后的七夕会捧场的。眼下太后尚在苑中,各个还算矜持,稍后,只怕都要云雀般围过来。”许雅似是当下才留意,“咦,褚逢程去了何处?”
白苏墨顿了顿。
许雅话音刚落,太后正好开口:“哀家正好乏了,今日七夕,你们在苑中好好玩吧。”
内侍官和宫女搭手,扶太后起身。
众人便都跟随着起身目送。
太后在时,苑中大都拘谨,眼下太后离场,苑中顿时热闹起来。既是七夕会,又有太后老人家亲自撮合,有不少情投意的,或是看对眼的,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纷纷试探心意去了。
许雅拦在白苏墨身后,“我方才见褚逢程饮得有些多,兴许在哪株紫薇花丛中吐晕过去了也说不定。你若是趁眼下走,尚且还能从这苑中脱身。”许雅言罢,朝她眨了眨眼,又望向一侧不起眼的小门。
许雅误会她同褚逢程,但苑中人多,白苏墨不便解释:“日后再同你说。”
许雅弯眸。
白苏墨又轻瞥一眼身后:“许雅?”
她有些担心许雅能否搞得定。
许雅笑道:“放心吧,我这里还有我哥在呢!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哥守着,保准一个都撵不出来。”
白苏墨不耽误。
白苏墨前脚刚离,便果真有诸多公子哥上前,许雅一并拦下,只朝隔壁唤了声:“哥~”
又替白苏墨收拾残局,许金祥十分恼火!
可这股火却未朝着许雅,而是朝着许雅面前的人吼道:“都做什么!没看着人姑娘家有急事吗?都跟着人后面撵什么?我都替你们害臊!回去回去!”
许金祥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既蛮狠不讲道理,还很能打。
连许相都管不住,谁愿意没事招惹他?
于是人群中,除了一两人同许金祥呛呛了两声,便也就这般散了。
许雅笑道:“谢谢哥。”
许金祥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也从小门处离去。
让他给白苏墨打打掩护还行,可若让他给褚逢程那家伙收拾烂摊子,他许金祥的字典里还查不出这“仗义”二字该怎么写?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褚逢程醉得这么恰到好处呢?
那家伙要借醉酒行旁的事情才是真的!
先前若不是他拦着,定有不少人追去,若是他真有什么手脚,旁人便都看在眼里。这褚逢程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的,私底下倒是深算得很,一点都不像褚将军的儿子。
倒是这梁子他若是同褚逢程结下,日后他在京中免不了和褚家撕破脸,若是换了旁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则是。
他是有毛病才去管白苏墨的事,白苏墨是他祖宗!
许金祥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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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知。”白苏墨花了些时候才寻到。
流知见了她,快步上前:“褚公子喝多了,在前面的茅厕吐。奴婢使了些银子,请附近的小吏去帮忙看着些。方才那小吏回来说,褚公子吐得天昏地暗的,但是旁的话多一句都没说。”
白苏墨皱了皱眉头,是褚逢程的性子。
褚逢程为人正直,但初回京中,免不了遭京中各个算计,任何时候却都是三缄其口。
此事因她而起,白苏墨心中愧疚:“流知,你让马车行到侧门处等着,稍后褚逢程出来我们便从侧门走,让马车先送褚逢程回驿馆再说。”
流知颔首。
虽说小姐一人在此不妥,但褚逢程已经吐得天昏地暗,一侧还有苑中的小吏从旁照看着,小姐又机警,应当无事。
流知福了福身离开。
……
“褚公子,小的先前已按您的吩咐同白小姐身边的流知姑娘说了。”先前的小吏折回来,拱手相告。
此处偏僻,只有他与褚逢程。
小吏先前就确认过,才会将褚逢程和流知领来此处。
“做的好。”褚逢程笑了笑,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给他。
小吏笑眯眯从袖袋中掏出约四五撮旱烟袋递给他:“褚公子放心,小的方才看过了,沿路就一小撮蚂蜂窝。这些剂量足够让那些蚂蜂绕道,只是免不了个别漏网的,褚公子怕是还要受个一二。”
褚逢程接过他递来的旱烟袋,他就是要受这其中一二,才好让白苏墨和旁人都看见。
“这苑中今日不是有轮值的御医吗?”他久在西北戍边,黄沙蔽日和沙漠蛇蝎都见过不少,这一两只蚂蜂自然无伤大雅。
小吏点头:“是有。”
褚逢程笑笑,顺道将那几袋旱烟袋塞回袖袋中。
小吏回头望了望:“褚公子,时候也差不多了,褚公子需折回免得旁人起疑心。”
褚逢程应好。
见褚逢程走远,小吏正准备调头先去马蜂窝附近伺机,却见先前茅厕一旁竟不慌不忙,走出一袭青竹色衣衫来。
小吏脸色都变了:“你!你……”
这里早前明明没有人的,那人竟自何时起在的?
他同褚公子的话又被这人听走了多少去?!
小吏吓得吞了口口水。
钱誉竟拂了拂衣袖,在鼻息下握了握拳,慢悠悠道:“先前那褚公子……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替他做事?”
小吏脸色煞白,果然被他听见了!
钱誉轻咳两声,笑道:“我给你三倍银子,你把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全告诉我。”
小吏哪里敢,只是脸色惨白看他:“……”
“五倍。”钱誉不急。
“……”小吏眼色变化。
“十倍。”钱誉继续。
“……”小吏咬唇。
“三十倍。”钱誉笑。
“……”小吏脸色已成纠结状。
钱誉却忽然敛了笑意:“哦,那我只有把你扭去国公爷面前了!”
“我说我说!”小吏吓蒙。
钱誉轻笑。
小吏惊慌道:“褚……褚公子早前给我一笔银子,说今日湖心池午宴上定会有人暗地里使诈针对他,让我今日来中庭湖心池附近接应他,小的便应了。褚公子前几日来紫薇园逛了几圈,见平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小撮马蜂窝,便问可有驱赶马蜂的法子,小的就同褚公子说马蜂最怕水和旱烟的味道,褚公子便让小的帮忙,寻了些旱烟备今日之用。稍后,等他同白小姐经过时,让小的去惊扰那马蜂,褚公子护着白小姐,小的再去叫人来,便都能见到他舍身相护白小姐,既是舍身相护,自然要肌肤相亲。白小姐既然身在其中,也定然想的是褚公子为了维护她被马蜂蛰了,但其实,人到当时都是混乱的,哪里还能留意褚公子身上有旱烟的气味?这旱烟袋已可驱散绝大多数马蜂,届时小的再趁乱收走旱烟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