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然苑中都认得石子,小姐认得便也不奇怪了。
方才石子的话,小姐自是听见了。但听见了,却只问了一句是否是石子的声音,流知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提及褚公子的事。
等马车驶回清然苑中,尹玉和胭脂正抱了樱桃,懒洋洋得在苑中小桥流水旁的凉亭内乘凉。
胭脂一手抱着樱桃,一手摸着樱桃下巴。
樱桃不时舒服得“喵”一声。
胭脂和尹玉便相继咯咯作笑。
这头忽得见了流知扶白苏墨下马车,两人便纷纷起身上前,到马车跟前,朝白苏墨福了福身:“小姐好。”
樱桃见了白苏墨,伸爪子示意要白苏墨抱。
白苏墨接过,樱桃又慵懒得“喵”了一声,白苏墨忍不住笑笑。
原来这便是樱桃的声音。
胭脂和尹玉对视一眼,唇边都莞尔,只觉得小姐今日的心情似是格外好。
……
白苏墨让流知去查紫薇园小吏之事。
这人早前只有流知一人见过,流知只能亲自去一趟。
外阁间内,平燕和胭脂两人在一旁伺候着。
小姐回房后逗弄了一会子樱桃,便开始看书,樱桃则在她脚踝一侧打着盹儿。
尹玉进屋换茶水,也没有扰道她。
方出外阁间,便被平燕和胭脂两人扯到一旁。
尹玉一脸莫名。
平燕和胭脂两人都在唇边竖起食指,相继做了“嘘”的手势,让她噤声。
尹玉这才会意。
可顺着两人鬼鬼祟祟的眼神望去,三个脑袋正好歪成一个幅度,看向在案几旁看书的白苏墨,还有她脚边慵懒躺着打盹的樱桃。
尹玉不明所以,张开嘴,做了道口型问:“怎么了?”
平燕先道:“你不觉得奇怪?”
尹玉又看了看,小姐正常得很难,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玉摇了摇头。
胭脂叹道:“唉,别同尹玉说了,终日糊了巴嘟的,就知道吃。”
尹玉吐吐舌头:“可人家就是喜欢吃嘛。”
平燕也笑:“是是是,就喜欢吃糖心坊的点心,回回都让旁人给你带!”
尹玉咯咯笑道:“你们两个不也同我一道吃的吗?”
胭脂恼火,连忙将她二人打断:“你们先别说糖心坊的事了,小姐自晌午起就一直盯着手中那本书看,不时便笑一笑,这都干笑一下午了,你们说奇不奇怪?”
尹玉伸手抚了抚嘴唇:“可小姐本就爱笑,兴许那本书很是有趣?”
胭脂叹道:“再是有趣,也不能就那一页书,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连一页都没翻篇过,若真这般认真,怕是连书上的字都能看没了!”
胭脂自是夸张些许,尹玉也才瞧准,小姐目光确实盯在那本书上没怎么动弹过。
平燕又道:“还有呢,你们再仔细瞧瞧,小姐手中那本书,根本都是拿反了的……”
尹玉定睛一瞧,这才赶紧捂了捂嘴:“该不是……中邪了吧?”
胭脂和平燕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脑袋凑在一处,齐刷刷得朝着外阁间内窃窃私语,就连流知何时回了苑中都不觉察。
“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流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和里又略带了几分责备,三人吓得赶紧转身。
“流知姐姐。”三人纷纷福身。
清然苑中没有管事妈妈,大丫鬟里流知年长,又深得国公爷小姐的信任,故而这清然苑中虽无管事妈妈,却是流知在管事。流知这般问话,三人不敢糊弄,最后只好是胭脂站了出来,悄声朝流知道:“流知姐姐,小姐今日似是有些奇怪,看着那本书笑了一下午了,那本书还拿倒了……”
流知瞥了瞥目,应是也看出了端倪,这才转眸:“你们三个,胆子是越发大了,小姐的事也能随意在背后议论?快去做事。”流知惯来温和,忽得厉声起来倒叫几人心都当即噗通一声,赶紧福了福身,低头离开。
流知这才入了外阁间内:“小姐。”
白苏墨转眸,脸上笑意才敛:“查的怎么样?”
流知掩上外阁间的房门,这才回话:“那小吏姓李名史宰,前一阵因母亲病重和弟弟要定亲下聘,欠下了不少外债,手中一直很紧,可就在几日前,这几笔外债似是都还清了,还去陶然居定了一套桌椅送给姑母……”
白苏墨微微拢了拢眉头。
流知继续道:“于蓝同奴婢一道去的,并未直接找那李史宰问话,只是先寻了旁人打听了一遍,发现果真有些蹊跷。于蓝让奴婢先回来,问问小姐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还是直接寻了李史宰问话好?”
于蓝素来谨慎。
白苏墨放下手中书卷,淡淡道:“直接问清楚,但是,先不要走露风声。”
流知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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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肖唐便驾了马车载钱誉到新住处。
钱誉一路上都心猿意马,盯着一处出神,并未撩起帘栊看向窗外,也未直接问起肖唐,新苑子寻在何处。昨日在白苏墨面前闹下这么大一出乌龙,他自然是能避则避。在这京中,除了锦湖苑,其实哪里都一样!
此事交予肖唐去办,钱誉没有多放心思。
等马车直接驶入苑中,肖唐掀起帘栊,钱誉下了马车,四处随意看看,竟难得目露赞许:“这事儿办得上心,新苑子寻得不错。”
前后不过半日功夫,又人生地不熟,肖唐办事是有长进!
肖唐得了好,满脸都是笑意。
只是经过大门处,钱誉余光扫过,好似难以置信一般,往大门处去看个究竟,只是等看清对面府邸匾额上的几个烫金大字时,钱誉轻揉了几下眉心,以为看错,又一面问道:“给我念念那上面写得什么字?”
肖唐笑嘻嘻道:“国公府啊。”
钱誉整个人都惊诧了:“我让你另寻一处苑子,你寻到国公府对面?!!!”
肖唐会错了意,得意道:“是啊!少东家你昨日不是说要换处苑子吗?还今晨就要搬走,可这苍月京中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小的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昨日在苑中遇到了白小姐,白小姐是说有事可到国公府寻她帮忙,小的昨日晌午过后便去了国公府,没想到白小姐这么给力!少东家,惊不惊喜?”
猪脑子!
钱誉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28章 呵,是命好
肖唐觉得少东家被马蜂蛰了过后,整个人都不大正常。
譬如眼下,方才还分明还夸他做事有长进,这苑子寻得不错,就喘息的功夫,整个人便跟换了张脸似的,可他都不知有人这怒意打哪处来!
“去备马车!”钱誉恼火。
肖唐哀怨:“少东家,又……又要搬啊……这苍月京中的苑子哪这么好寻?人白小姐才帮了忙,我们这一晚上都还没睡过呢,怎么同人家白小姐说啊……”
钱誉气不打一处来:“谁说要搬了?我让你备马车,去德仪布装!”
“哦……”肖唐赶紧照做。
钱誉头疼。
片刻,肖唐驾了马车驶出小苑。
钱誉今日本就准备去趟德仪布装。
七夕游园会前,程老板送来的那身衣裳,不仅做工精细,别出心裁,做衣裳的人心思还应当相当灵巧,尽数避短扬长。
做布料生意,有时候讨巧之处更在做衣裳的人身上。只有做出来的衣裳出彩,旁人才会留意到做衣裳的布料上来。
他早前去拜会鼎益坊的东家便是此意。
但鼎益坊是苍月京中有着百年历史的老作坊,哪家的布料于鼎益坊来讲都一样,即便钱家花大价钱,主动权也在鼎益坊手上。鼎益坊久负盛名,讲究的是稳妥,不见得会用巧思来博出彩,钱家的布料在鼎益坊翻不出花来。
同鼎益坊合作这条路,是下下策。
但程老板给他那套衣裳便不同。
能花心思做这样衣裳的人有野心,不固守成规,这样的人不满于现状。若是能合作,钱家在苍月的生意,兴许能打开一番新局面。
多投些银子进去也值得!
七夕那日,白苏墨身上的衣裳应当出自同一人之手,当日在紫薇园已有不少人在打听白苏墨衣裳的出处。
生意上的事向来不缺乏机会,而是如何挑在合适的时机。
钱家想在苍月京中打开局面,眼下便是好时机!
……
思绪中,钱誉撩起帘栊。
马车正好转出鹊桥巷,鹊桥巷中的国公府和鹿鸣苑便远远抛在了身后。
钱誉心底好似一松。
前日在紫薇园,是为了躲避马蜂,诸事都可说事出从权,他在白苏墨面前亦不用多避讳。但昨日在锦湖苑,他稀里糊涂闹了一场乌龙,他同白苏墨都很窘迫。白苏墨口中的翌日,不过是借故抽身,他若是还在锦湖苑,白苏墨进退维谷。
不日离京,日后兴许再不会见面。
当避则避,何必空留念想?
他是想寻处新苑落,偏偏肖唐还死心眼儿跑去找人家帮忙!
白苏墨岂会不猜他的心思?
这厢全然乱了。
撩起帘栊的手一直忘了放下,都驶出鹊桥巷许久了,钱誉才回过神来。
心底莫名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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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苑内,顾淼儿上前拥她:“苏墨苏墨!你真的能听见了!”
白苏墨险些被她扑倒,幸好许雅在一侧扶她。
白苏墨笑眯眯应了声“是”。
许雅淡淡笑笑。
顾淼儿的笑意全然写在脸上,止都止不住,“苏墨,你终于能听见了,不晚不晚,如何都不晚!”
顾淼儿惯来喜怒形于色。
白苏墨的耳朵能听见了,她比正主还要欢喜上几分。
整个清然苑中都是顾淼儿的笑声。
许雅似是佯装般,捂了捂耳朵:“淼儿,你能抵得上三千只鸭子。”
“三千只便三千只!”顾淼儿上前去挽白苏墨胳膊,“只要苏墨能听见,我便是六千只鸭子也成。”
许雅嫌弃一瞥。
顾淼儿哪里介意,忽得站直,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肯定是上次去容华寺的时候,佛祖听到我的祈求了,苏墨,也不枉我在佛祖面前跪了这般久,定是佛祖显灵了。”
许雅清浅道:“你怎么不说是秦大夫的医术高明?”
“对对对!”顾淼儿一身的活力就似用不完一般,许雅说完,顾淼儿便连忙跟着点头:“既是佛祖显灵,又是秦大夫医术高明,还有,我们苏墨命好……”
白苏墨微怔。
分明是许雅的声音,却透着揶揄。
许雅还在梨涡浅笑看向一侧正在说话的顾淼儿,其间并未开过口,而脸上的笑意清浅,哪里似这般语气的模样?
白苏墨稍稍愣住。
许雅应是也发现白苏墨在打量她,白苏墨眸间那股疑惑,似是要将她看穿了一般,偏偏巧不巧,就在她心猿意马的时候,许雅心底稍稍错愕。
“苏墨?”许雅心底微颤。
白苏墨却是没有再到过先前那道声音。
方才那声,可是她幻听……?
“苏墨,怎么了?”顾淼儿也回神。
白苏墨莞尔,伸手从许雅肩上拂了拂,摘下先前沾上的几根白色的长毛来:“是方才抱樱桃留下的吧。”
原来是见她肩上留了那小撮猫毛,许雅眼底好似一舒,温和笑道:“方才进屋,樱桃好似缠人般非要我抱,我就抱了一会子,应当是那时候留下的。”
许雅说完,心中的戒备之意似是去了多半。
顾淼儿笑道:“我想起来了,樱桃还是许雅你早前送给苏墨的呢!许雅,你怎么不也送我一只,果真偏心得很!”
分明是打趣的话,许雅眼中却是一滞。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开口时却消散无踪,只听清浅的声音道:“我也就这么一只,还上哪里去送一只给你?”
“知晓你好。”顾淼儿上前同许雅闹。
许雅好似嫌弃。
顾淼儿也不顾,还是同她闹成一团。
看她二人在屋中追逐。
白苏墨也笑笑,许是因为有心,方才许雅的表情,她尽收眼底。
……
晌午过后,许雅便要回府。
许相管教严,不似顾侍郎宽松,顾淼儿便还想在白苏墨这边赖上些时候。
许雅送时,白苏墨去送。
顾淼儿趁着空档抱着樱桃玩。
清然苑到大门正好有些路程,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
七月盛夏,便是一路绿荫,还是有阿铭和流知分别在一侧,给她二人撑伞。
“苏墨,你能听见,我心中真的高兴。”顾淼儿不在身旁,许雅才道起。似是说早前顾淼儿太过喧哗,也没留她说的余地,便将话都说完了。
白苏墨笑:“有你心意在便好,有淼儿在,谁能抢得过她风头不是?”
许雅也笑笑,应是赞同。
同许雅的一路,许雅话虽少,却让人如沐春风。
许雅是许相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理,才情兼具,如何看都是京中贵女的典范。许相对女儿严苛,不骄纵,京中皆知。
便同国公爷待白苏墨不同。
许雅性子多内敛,深得旁人,尤其是长辈喜欢。
但由得性子稍冷,身旁的朋友却不多,白苏墨和顾淼儿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顾淼儿惯来热忱,许雅性子却偏冷,有白苏墨在中间便恰到好处,故而三人自幼就亲近,是一处长大的闺中密友。
……
言辞间,竟也不觉得远,便临近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