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哥。”白苏墨福了福身,算作见礼。
正好用过饭,一行人到偏厅中落座。
梅老太爷道了句:“去扶姑奶奶。”
梅佑均才自外回来,理应上前搀扶梅老太太。
梅老太爷这一典型,便顺理成章。
白苏墨本就跟在外祖母身后,如此,倒让他二人走在一处。
“苏墨此行可还顺利?”他总需寒暄。
白苏墨笑笑:“顺利。”
她话似是不多,梅佑均却多看了两眼。
梅家三个姑娘在身后笑了笑。
偏厅入座,梅老太爷正好问起白苏墨,这两日可有逛过骄城?
白苏墨应道,昨日同六哥哥一道,大致逛了逛。
梅老太爷便道:“骄城城中不及京中繁华,倒是麓山是处好去处。”
白苏墨记得骄城城中那条河便叫麓河,却未听过麓山。
梅佑均适时朝白苏墨解释道:“麓山在骄城郊外,乘马车约是大半日的路程,麓山日出很是有名,麓山脚下也有蛙苑,不少文人雅士都会到此听取蛙声,隔日观日出,闲情逸致的还会夜间钓鱼,白日游湖……”
光是听听便是有趣。
梅家三位姑娘眼中有掠过一幅流光溢彩。
何氏不似庄氏招摇,却亦精明。
梅佑均言罢,何氏便轻咳了两声,朝孔老夫人道:“老夫人,说来家中妹妹们倒是许久没有去过麓山了,这不正好苏墨妹妹也难得来一遭,早前听五弟说起过,有同窗在麓山一带,不如借这个机会带家中妹妹和苏墨妹妹一道去玩玩?”
何氏这一句似是提醒。
梅家三位姑娘都相互看看,笑了起来。
孔老夫人也点头:“孩子们也似是许久没有一道出去玩过了,只是,苏墨同姑奶奶许久未见,这难得同姑奶奶一处,这要去上三两日,可是有些不妥?”
梅老太太看了看白苏墨,便道:“哪有什么不妥,孩子们还玩当玩,我还想着同老哥哥,老姐姐一处多说会子话呢!”
这便是同意了。
梅老太爷也面带笑意。
白苏墨知晓这几日是跑不了了。
心中悠悠一叹,便听孔老夫人又问道:“佑均,你既有同窗在麓山一带,这几日可有时间陪妹妹们去一趟麓山?”
总不能让几个姑娘自己去,何氏分明是替梅佑均铺路。
庄氏心中便有些急。
这要是去麓山,加上路上的时间,少则都要三四日,这五弟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庄氏心中不免为四弟捏了把汗。
梅四姑娘和梅六姑娘便也有些着急了。
梅佑均却应道:“正好这几日有时间,可陪家中妹妹们去一趟麓山,只是……”言及此处,顿了顿,笑道:“只是去麓山,人多才热闹,不如再叫四哥,六弟和七弟,正好晋元也在,人多更好玩些。”
竟是主动提到梅家另外几个公子哥,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了看他。
孔老夫人也笑着颔首:“还是佑均想的周全。”
庄氏和梅家两个姑娘也跟着点头。
梅老太太心头想,果真是要入仕的人,便也比旁的几个更周全些。
梅佑均这才道白苏墨道:“早前听二嫂说,苏墨是八月初五前要走?”
白苏墨颔首:“是,八月中秋前后是太后寿辰,入宫前还有诸多琐事,需得八月初十前回京,八月初五就得走。”
梅佑均便笑:“如此,便不多费心思商议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去麓山?”
梅家三个姑娘都笑眯眯拍手。
(第二更煮茶趣事)
自聚云阁出来,明日去麓山的事便定下了。
庄氏和何氏都惦记着回去告诉自家这一房的弟弟,梅家三个姑娘也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也都没有久留。
梅老太太这头自是留下来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说话,宝澶便先回了东暖阁收拾明日去麓山的行装。
至于白苏墨这端,梅老太爷寻了梅佑均年后要入京赴考,又对京中不熟的由头,让白苏墨同梅佑均单独相。
白苏墨知晓推脱不了,便也同梅佑均一道,大致捡了些京中有趣的事说。
她自幼耳朵听不见,旁人不多为难她,她也惯来不为难旁人。
此番虽是应对家中长辈,却也未见敷衍。
梅佑均在梅家几个公子里,谈吐最好,也是最彬彬有礼的,相处起来便也最为轻松。似是也如同晋元所说,梅佑均善揣摩人心思,便回回都恰到好处。
譬如今日在偏厅,就分明得了厅中所有的人赞誉。
“听二嫂说,你们前日在西院赏过荷花了?”梅佑均问。
白苏墨也不隐瞒:“不曾见太多,晌午的时候饮多了果子酒,后来酒意上头便回去歇息了。”
梅佑均有意思笑笑:“果子酒也能醉人?”
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喝得有些急了。”
梅佑均也不戳穿,只是低眉笑了笑。
此番去得便是南院。
之前听庄氏说起过,梅府的东西南北四院是按各个季节布置的精致,南院多是秋景,到秋日的时候颜色最是好看,眼下,尚且盛夏。
梅佑均便寻了南院湖边的一处凉亭落座:“苏墨,打发时间罢了,饮饮我煮的茶?”
梅佑均这句“打发时间罢了”说得极其隐晦,整个下午的时间不断,若是干走干聊也怕是要词穷的,不如一处煮茶饮茶来得好。
梅佑均是聪明人。
白苏墨便道好。
唤了府中侍婢拿了煮茶的工具来。
煮茶在临近诸国,如燕韩国中很是盛行,但在苍月,历史太过悠远了,便只有些百年世家还喜欢着,其实已然少见。
京中许多权贵府邸都不曾有这些风雅之物,但梅府这样的百年府邸便不奇怪了。
白苏墨对煮茶其实不懂,却仍觉是风流文雅之事。
梅佑均提议煮茶,白苏墨其实有兴趣。
“苏墨可会?”梅佑均说话不造作,多是行云流水。
白苏墨也应得通透:“不会。”
梅佑均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分明是打趣话,白苏墨也笑起来。
气氛一时很是融洽。
不远处是清风湖畔,绿柳拂堤,耳畔是梅佑均添水煮茶的声音,水声忽高忽低,伴着梅佑均煮茶的优雅之举,实在教人赏心悦目。
水要三沸。
三沸去浮沫后的第一碗便是精华。
只得了两杯,一人一杯。
梅佑均递于她跟前。
她端至鼻尖闻了闻,果真清雅,清雅中又透着股浓郁,同泡出的茶水不同。
闻过之后,才送至唇边尝了尝。
上等的茶,要分三口品。
入口清雅润泽,白苏墨不由叹道:“好茶。”
梅佑均看了看她,只是笑笑,旁的没有多说。
又等水沸,便又起了第二碗,正好一人两杯,香意没有第一碗浓郁,却是另一般全然不同的滋味。
“这杯如何?”梅佑均问。
白苏墨想了想道:“没想到煮出来的茶,每一口的口感都是不同。”
梅佑均又笑了起来。
白苏墨也笑:“煮茶可难学?”
梅佑均看她:“你想学?”
白苏墨笑:“先前见你煮茶,觉得甚是清风文雅,若是能学到,日后应当也会受用。”
梅佑均眸间笑意更浓。
“佑均。”应是先前聊得投机,都未曾听得身旁脚步声。
眼前有人唤他,梅佑均才转眸,见是钱誉,倏然起身:“钱兄。”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渐敛,取得代之是一抹不经意的绯红。
钱誉的父亲同梅佑均的父亲是同窗。
此番一直借住在梅府南院。
梅佑均同钱誉这几日便已熟络了。
白苏墨低头,并未看他。
“白小姐也在此处?”钱誉却主动问,悠悠看她。
白苏墨不得不抬眸。
梅佑均意外:“你同苏墨认识?”
钱誉应道:“前日在梅老夫人处见过。”
梅佑均便想起他同姑奶奶早前在古安城见过,后来在梅府又遇见,他是燕韩人士,姑奶奶对他印象很好,时常邀他一处坐坐,那他见过白苏墨也不稀奇。
“我同苏墨正好在此处煮茶,钱兄,你是燕韩人士,对煮茶定然精通,可要一道?”梅佑均相邀。
既然在院中遇见,于情于理都应相邀。
昨日太过亲近,到了今日,白苏墨忽得有些不敢看他。
心中七上不下,也不知晓希不希望他留下。
钱誉却道:“正好,我也许久未煮茶了,只是不知是否叨扰?”
白苏墨看他。
梅佑均笑:“自然不。”
钱誉总归是二房的客人,梅佑均乐于招呼。
凉亭中是圆形石桌。
梅佑均先前便坐在白苏墨对面,钱誉便在白苏墨一侧落座。
她身上有清淡的白玉兰香气。
很是好闻。
昨日他同她亲近,鼻息间便全是这股白玉兰香气。
他心扉微动。
他既来,梅佑均便将煮茶一事的风头让与他。
他本有心猿意马,煮茶的时候便未曾多说话。只是一面煮茶,一面听听梅佑均同白苏墨一处说话,顺带不时抬眸打量她。
她同旁人在一处时,便谈吐矜持,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似是同他一道,才是时而暧昧,时而挑衅,时而温存,回回逼得他丢盔卸甲。
他心底似是倏然漏掉一拍。
“钱兄……”梅佑均诧异看他。
他应是在出神,壶中的水添多,溢出将炉火熄灭。
他还是燕韩国中之人,说出去怕是要惹人笑。
钱誉歉意:“疏忽了。”
梅佑均拍了拍他肩膀,只道无事。
钱誉便正好听白苏墨朝梅佑均莞尔:“那今年科考,预祝高中。”
呵,钱誉饮茶,余光悠悠瞥她。
梅佑均却道:“苏墨,借你吉言。若是真的有幸高中,日后在京中恐怕多有劳烦,头一遭怕是要要请苏墨带我逛逛京中。”
白苏墨笑:“自然。”
呵,钱誉又饮一杯。
白苏墨看他。
他面色如常。
稍许,梅佑均又道:“对了,钱兄这几日可有旁的安排?”
白苏墨心底微滞,莫非,梅佑均要邀请他?
面上说不清意外还是惊喜,却又惯来的隐藏,不怎么显露。
钱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苏墨。
有人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佑均可是有事?”他反问。
梅佑均道:“府中兄弟姐妹正好明日要去一趟麓山,爬山,钓鱼,听蛙,游湖,自是人多热闹,钱兄若是有空,不如与我们一道,也正好见见麓山日出?”
白苏墨抬眸看他,生怕他看不到眼中期许。
这一去要四五日不见他!
“倒是不巧了。”却听他口中道起。
白苏墨指尖僵了僵,心情好似失落到冰窖谷底。
他是商人,来骄城自是生意上的事要谈,自然与他们这些清闲的世家后辈不同,梅佑均也不勉强,便道:“那钱兄若是得空了,再一道去。”
钱誉低眉应了声“好”。
此后,白苏墨似是突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
钱誉看了她几眼。
稍许,便又起身:“佑均,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言罢,又朝白苏墨道:“白小姐,告辞。”
梅佑均知晓他事忙,也不多留。
白苏墨淡淡瞥了瞥目,没有应声。
钱誉再一走,白苏墨只觉心情跌至谷底。
梅佑均再同她说话,她也似时有出神。
“苏墨?”连梅佑均都能看得出来她脸色不好。
白苏墨叹道:“许是吹了会子风,觉得稍稍有些头晕。”
“这几日是很闷热,风邪容易入侵,苏墨,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让府中的大夫来看看?”梅佑均周全。
白苏墨扯了一丝笑意:“大夫便不用了,省得老人家担心,我歇一歇便好。”
梅佑均起身送她回雍文阁。
许是知晓她头疼,这一路回去也没怎么说话。
等到东暖阁,宝澶扶白苏墨进屋休息。
梅佑均又叮嘱了外阁间的胭脂一声:“你家小姐吹了些湖风,又些头疼,需照看着些。”
胭脂懵懵点头。
临走前,又折回,朝胭脂道:“让小厨房煮些姜糖水去去寒气。”
胭脂应好。
胭脂送完梅佑均,回到内屋时,宝澶正好伺候白苏墨洗完脸。
胭脂将梅佑均方才的话悉数说与白苏墨和宝澶听,宝澶吐舌头:“这梅家六公子倒是个心细的人……”
胭脂也低眉笑笑。
白苏墨却似无多少心思:“我寐一会儿。”
宝澶和胭脂怕了她,都纷纷噤声,也往外阁间去。
只是到了外阁间,白苏墨还是能听到她二人和刚回苑中的缈言一同议论梅佑均如何如何的声音。耳朵进进出出都是梅佑均的名字,脑海中却满是钱誉先前那句,倒是不巧了这几日有事。
她心底不失落是假的。
可钱誉后来到一半便抽身离开,只留了她同梅佑均一处。
他应当知晓她同梅佑均一处并无意义。
她心情跌落至谷底。
分明昨日还好好的,牵着她的手逛骄城,带她一处去谈生意,一道吃点心,饮凉茶,末了在乌篷船内揽她在怀中看河上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