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场中都看得清楚明白,这舞姬似是尤其倾心钱誉。
目光似是就未从钱誉身上移开过,动人舞姿十回有九回里都是冲着钱誉去的,尤其是最后一个谢幕都,轻飘飘就往钱誉身上坐了去。
这一幕委实有些突然。
宝澶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都以为乐曲已尽,结果还不尽然,只听最后一个鼓点,舞姬一双玉臂环上钱誉后颈。
梅佑均看了看梅佑康,戏谑笑了笑。
梅佑康倒是无事般审视了钱誉一眼。
白苏墨也愣住。
梅家的几位姑娘有些怕羞一般伸手捂了捂眼睛,却又好奇,偷偷打量。唐宋和苏晋元这头却是带头拍手叫好。
众人才明白,这是舞姬舞蹈中的动作,如此才借了钱誉。
应是看这厅中钱誉生得好看吧。
方才便听唐宋说起这舞姬名唤子绯,是朝郡一代最负盛明远的舞姬,这舞蹈虽是大胆了些,却跳得实在是好。
梅家几位公子和姑娘也跟着鼓掌。
那舞姬起身,接过身后递来的酒杯,奉在钱誉跟前:“奴家刚才借公子帮衬,这杯酒,奴家敬公子。”
唐宋笑道:“钱公子,子绯这杯酒旁人是艳羡都艳羡不来的,你可不能推辞。”
钱誉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杯中的酒。
心知肚明,他今日这杯酒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他若是不喝,众目睽睽之下,这舞姬便会一直磨上他,届时只会更难看。
这等出得这种风月场所的,风流手段向来层次不穷,今日还有白苏墨和梅家三位姑娘在,他若推辞,便等于是在此处特意挑逗给旁人看。
他饮与不饮都已惹上了一身香艳桃色。
今日这厅中,是有人见不得他好。
第48章 分路回梅家
那舞姬眸含烟波,嘴唇涂了樱桃蜜色,她手上带着铃铛,递酒在他面前时,手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眼见他似是并无动静,身子便又往前探了几分,特意彰显了几分腰身的妩媚。
钱誉看了眼她手中的酒,又看了看她。
缓缓伸手接过。
舞姬却曼妙移开:“这杯,还是由奴家来伺候公子饮吧。”
钱誉手中落空,微微怔住。
凝眸看她,她眸间笑意更深。
钱誉瞥目看向一侧的梅家兄弟四人,并了唐宋,今日有人做局,不会在厅中如此善罢甘休,只怕这一杯下肚,还有会一杯。
有人是想让他坐实了这香艳之举。
钱誉戏谑笑笑。
而舞姬身后,白苏墨果真目不转睛看他。
白苏墨今晚手中的酒就未断过。
钱誉先前坐在位置上,便看得清清楚楚。
今晚气氛使然,众人相互敬酒,白苏墨已然喝了不少。
虽说果子酒不醉人,她今日应是高兴,便喝得不仅多,而且急。
她先前便已有些微醺。
眼下,怕是要起醋意了。
钱誉方才思及此处,就见舞姬已贴近,跪坐在他面前,身姿绮丽得将酒杯呈至他唇边,他唇边已沾染了几分酒气。
钱誉正欲作何,却见白苏墨忽然起身走来。
梅佑康几人都愣住。
钱誉也抬眸看她。
就连那舞姬都滞住,愣愣见白苏墨伸手,从她手中缓缓拿过那杯酒,一时竟忘了动弹,就这么目瞪口呆看着她。
白苏墨才是天生好看,舞姬是凭借先前的舞姿增添了几分遐想,但若真站在一处,才觉一人是大方庄重,便是轻颦浅笑都明艳动人,而一人却是扭腰作态,显得几分低俗了去。
钱誉亦未想到她会如此。
却听她继续道:“子绯姑娘的舞跳得好,这等优雅舞姿,我在京中都少有见道过。不如,将这杯酒让与我,我借花献佛,敬子绯姑娘一杯?”
听到这句,舞姬全然愣住。
眼见白苏墨掩袖,仰首,要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梅佑康的脸色都煞白了。
梅佑均的脸色也很是难堪。
却在这时候,钱誉忽然起身,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手将她放在唇边的酒杯夺了过来,一口便仰首饮尽。
白苏墨不解之时,才听他咽下这口酒,轻声道起:“这杯酒你不能喝。”
白苏墨似懂非懂。
钱誉见梅佑康和梅佑均先前煞白的脸色,慢慢缓和了几分下来。
钱誉将酒杯还于舞姬手中,半是笑意,半是警告:“多谢姑娘美意,我只饮这杯便是,这厅中还有我心上人,不想叫她误会,烦请见谅。”
这酒钱誉虽是饮下了,舞姬还是愣愣看向梅佑康处。
这厅中,便忽然都明白过来这一出的来历。
应当是出自梅佑康手中。
梅佑康脸色很是有几分不好看。
又瞧唐宋的模样,才晓这酒宴虽是唐宋张罗的,但唐宋应当也是不知晓这其中缘由。
钱誉却拱手:“钱某不胜酒量,先行告退,诸位尽兴。”
言罢转身。
“钱誉。”白苏墨唤住。
他没敢看她,声音有些沉声嘶哑:“别跟来!”
白苏墨微微怔住。
梅家几个姑娘也不明所以,但都觉得梅佑康特意安排一个舞姬这么缠着钱誉,有些过了,钱誉应是不好拂了梅家的颜面才离开的。
但这厅中的男子怕是都应当猜出了几分!
钱誉喝下去的那杯哪是普通的酒?
看钱誉方才那模样便知晓了。
若不是钱誉一口喝了,若……真被白苏墨喝了,今日这事情便不是一句闹大不好收场就可简单了事的了。
白苏墨若是出了事,整个梅家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梅佑均,梅佑泉和梅佑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只是都不能说破。
苏晋元向来同梅佑康交好,而此时脸色也一片阴沉,若不是钱誉方才出去,他自是要眼下拉了白苏墨就走的。
可唐宋是主人,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缓和氛围。
好在这厅中几个姑娘都是不知情的,也不至于彻底将这脸撕破。
苏晋元就朝白苏墨道:“表姐,你同我一道吧,我正好和你说会儿话。”
白苏墨只道是她先前替钱誉挡酒,众人有些被吓住了。
苏晋元给她解围。
白苏墨便同苏晋元坐在一处。
只是苏晋元这一晚上的脸色就一直没怎么好过。
倒是多饮了几杯闷酒。
……
钱誉出了船舱,将这口酒能吐便吐。
但未吐出的酒意已浸入肺腑,他只觉身上开始些许燥热,闭眼便都是白苏墨朝她娇嗔的模样,亦或是如同今日下山,她亲吻他耳后,他便觉她似真的将身子贴在他身后亲吻。钱誉垂眸,掩下眉间一丝清明,上了乌篷船,让船家先回蛙苑。
钱誉离席后,酒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
不多时,酒宴就心照不宣得散了。
游船靠岸,一路往蛙苑回去,苏晋元都一直跟着白苏墨,似是也不想她同梅家几个公子呆在一处,一直将她送回客房中。
等回了蛙苑客房,苏晋元又说饮了酒,下船时吹了风,正头疼欲裂得很,非要让宝澶帮他按头才,赖在外阁间中不走。
白苏墨也拿他没辙。
过了许久,宝澶入了屋内,说表公子在外阁间的小榻上已经睡下了。
白苏墨撩起帘栊,便见苏晋元侧卧在小榻上,连鼾声都有了。
真不知他今晚发得什么神经。
白苏墨本想让宝澶去苏晋元房中,将他随行的小厮唤来抗回去,可见他窝在一处,明显是皱着眉头入睡的,却连鼾声都有了。
白苏墨只得作罢。
又让宝澶去搬了床被子来给他盖上,怕他着凉。
等将苏晋元这头处理妥当,白苏墨才同宝澶一道回了屋内。
苏晋元在这头,白苏墨也不便沐浴。
只让宝澶帮衬着换了声衣裳。
早前宝澶也在船舱中,自然也瞧得先前酒宴还好好的,小姐也高兴,还多饮了几杯。可从那叫子绯的舞姬一曲跳完,身子都快贴到钱公子身上要喂酒了,小姐当时本就饮得有些多,才会看不惯那舞姬搔首弄姿,而后来瞧那模样,应是梅家四公子安排的。
宝澶对梅家这几人的印象便忽然不好了起来。
后来钱公子应当心中不爽利,中途离席。
表公子才同小姐坐到一处。
到最后,这好端端的酒宴就一直沉闷到了最后。
简单洗漱,宝澶扶白苏墨上床榻休息。
白苏墨似是一直心中有事。
临到宝澶替她熄灯,白苏墨忽然伸手拦住:“宝澶,我们去钱誉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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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的外阁间内。
白苏墨随意翻了翻书卷。
“肖唐,外袍。”忽得,听屋内唤了一声。
白苏墨见外阁间的衣挂上挂了一件袍子,她来寻钱誉,肖唐同宝澶怕扰他们说话,便在苑中等候。
眼下,白苏墨取了外袍往内屋去。
钱誉方才沐浴更衣完,从耳房中出来,衣衫整齐。只是帘栊还未撩起,似是听见对方脚步声,钱誉脚下便滞住,心底恼火叹了声:“肖唐真是想死了……”
帘栊还未撩起,钱誉便唤了句:“苏墨。”
果真,是见白苏墨拿了外袍,自外阁间撩了帘栊进来:“你怎么知晓是我?”
白苏墨好奇。
钱誉上前,自她手中接过外袍:“这股跌打药酒味,这苑中还有谁身上有?”
原来是跌打药酒……
今日下山扭伤了腿,确实是宝澶给她涂了跌打药酒,她自己闻多了便是不觉了。
白苏墨便笑:“你是狗鼻子吗?”
她果真是回回都有将他逼至尴尬境界的本事,钱誉奈何叹息:“白苏墨……”
她却道:“狗狗又不是不好,狗很忠诚啊……”
言罢,笑盈盈打量他,一双眸子好似眉目星辰,直叫人移不开目来。
钱誉下意识伸手,她回回有意无意试探,都让他有些奈何:“苏墨,今日我真的未多看那舞姬一眼,是她主动凑上来的……”
白苏墨继续看她。
她轻悠的呼吸就在眼前,不做旁的,便都份外撩人心扉,钱誉微微一叹,垂眸道:“苏墨,我只对你忠诚。”
他俯身,将她抵在床头那扇雕花纹饰前亲吻。
他知晓这亲吻不同于往常,仍沾了几分先前在水中未曾退去情欲,于是趁白苏墨还未察觉,自觉在眸间掩下一丝清明。
撩起帘栊,牵了白苏墨回到外阁间,口中碎声念道:“谁让你夜里来男子住处的?”
钱誉心中唏嘘。
她若是再是早来片刻,还不知晓会多尴尬!
倒了水递于她。
白苏墨接过,轻声道:“你中途离席,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钱誉微顿。
想起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知晓其中缘故。
只是又想起今日喝下那杯酒的人险些是她,钱誉心有戚戚,这才道:“苏墨,日后不相干的人给酒不能随意喝。”
白苏墨瞥他:“最后不还是被你抢着喝了吗?”
知晓她会错了意,钱誉不免恼火:“你怎知酒里没有旁的东西?”
白苏墨微怔。
今日在游船上,钱誉是见她要饮了那杯酒,才一饮而尽的。
而后便中途离了席,只同她说了一句“别跟来”。
而晋元似是也怕她跟去,才让她坐在他身边。
白苏墨忽得明白过来。
难怪当时游船上,除却她和梅家三个姑娘,脸色都阴得怕人,除却唐宋都几乎默不作声。那杯酒,险些被她饮下。
若是被她饮下……
白苏墨只觉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子。
难怪方才他说酒不能乱喝,怎知酒里没有旁的东西,也难怪钱誉会从她手中抢了那杯酒一饮而尽,更难怪,苏晋元先前赖在外阁间不走……
想起他先前口中那句“谁让你夜里来男子住处的”,白苏墨忽得咬了咬下唇,才觉似是不该来此处:“钱誉……”
钱誉见她脸色都变了,心中几分好气好笑,遂又恶作剧心起,俯身将她抵在书架前,温柔唤了声:“媚媚……”
白苏墨背心都僵住了。
钱誉心中忍俊:“那你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说。”
“嗯。”白苏墨一张脸都已红透。
看着白苏墨同宝澶的背影快步出了苑子,钱誉嘴角勾了勾。
直至消失不见,钱誉才敛了笑意。
今日的舞姬本是梅佑康找来的,这杯酒也是梅佑康蓄意让他饮下的,这些公卿世族家的子弟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若不是他常年出门在外,心思比旁人更多谢,只怕今日在厅中就遭人构陷。
这些世家子弟,人人身后都有些阴毒算计,连商贾都不如。
又有何好以世族自居的!
只是今日这杯酒若是被苏墨饮下,钱誉想来还能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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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客房路上,白苏墨脚步有些急,宝澶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似是在想着旁的事情,便也不好开口。
只是临到苑门口,白苏墨才驻足,朝她道:“明日晨间,你寻晋元的小厮一道,去码头那边寻辆马车……”
宝澶惊讶,单独寻马车……
“小姐,是不准备同梅府的几位公子小姐一道走了吗?”宝澶意外。
原本约好的明日晌午后出发,入夜前后回梅府。
听小姐这意思,应是有别的安排。
白苏墨果真道:“明日晨间你早些去,等寻了马车回来,我们同晋元和钱誉一道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