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求之不得
时间:2020-04-14 06:59:26

  梅佑康磕头。
  苏晋元心底微顿,无端之事,这一词用得未免太过轻巧。
  “说!”孔老夫人见梅老太爷先前打得太狠,心头都在滴血,眼下梅佑康好容易说到正题,孔老夫人赶紧递了台阶。
  梅老太爷瞪她。
  孔老夫人自知理亏,遂也移目。
  梅佑康这才继续:“此次去麓山,最后一日的行程乃是麓山湖游船,五弟的朋友在游船上设了晚宴送行,晚宴上便请了歌舞助兴。孙儿一时糊涂,无端做了多余之事,让人构陷于不义之地,还险些……险些牵连了苏墨妹妹,佑康难辞其咎!”
  言罢,又是朝上方的梅老太太,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叩首。
  无端之事,让人构陷于不义之地……
  白苏墨眸光微敛。
  苏晋元却很是诧异。
  见梅老太太目光看过来,苏晋元才压了下去,没有作声。
  “让你说!你在顾左右言何!”梅老太爷的怒意忽得又上了来,苏晋元心底都咯噔一声。
  这才听梅佑康道:“先前游船时,孙儿见钱兄一直在打量那位名唤子绯的舞姬,那舞姬面容姣好,身姿……身姿……”梅佑康适时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一番,才又道:“身姿很是妩媚动人……”
  “混账东西!”梅佑康刚说完这句,梅老太爷又砸过去一盏茶盏,“这是你一个世家子弟说得出来的话吗?”
  梅佑康赶紧噤声。
  苏晋元看向白苏墨,有人,分明是祸水东引……
  身姿妩媚动人这样的话,自然不是梅佑康说的,听梅佑康方才那话的意思,分明是同钱誉在一处,那还能是说谁的?
  苏晋元也不知梅佑康是否真的同钱誉在一处过,但这短短一两句,是借梅佑康自己的口,说了钱誉的轻佻之词,这事儿便八成是往钱誉身上引去了。
  钱誉若是自己轻浮,便是咎由自取,那梅佑康便真是有些被殃及无辜了。
  梅老太太也看向白苏墨。
  见白苏墨并无多大反应,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屋中,便听孔老夫人梅老太爷道:“这些话自然不是佑康能说得出口的,佑康自幼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心中没数?”
  孔老夫人如此说,梅老太爷便不做声了。
  孔老夫人便朝梅佑康道:“继续说。”
  梅佑康继续:“钱兄是燕韩国中之人,并未见过此舞姬,便问起孙儿这舞姬姓谁名谁,宿在何处……”梅佑康顿了顿,似是本以为梅老太爷听到此处又要发火砸东西,却不想屋中都没有声音,梅佑康又道:“钱兄找孙儿打听了许久关于这舞姬的事,孙儿想……孙儿想,钱兄自燕韩来,远道是客,这几日借宿在南苑,也同孙儿几人熟络,孙儿便想成人之美,就寻了舞姬,给了她银子,让她一曲舞罢,主动给钱兄敬杯酒……孙儿真是只是想让这舞姬给钱兄主动敬酒,再往后的事孙儿也没想到。孙儿哪想得到那舞姬敬酒时,钱兄反倒却是不饮了。孙儿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缘故,也在纳闷时,苏墨妹妹也上前说要饮这杯酒,钱兄见苏墨妹妹上前,又反口,将舞姬手中的酒饮了,谁知……谁知……”
  梅佑康僵住。
  “谁知什么……”孔老夫人似是听得都着急。
  梅佑康为难道:“……谁知,谁知这酒中竟藏了污秽的东西,钱兄饮过之后,便即可退席了!”
  这屋中都倒吸一口凉气。
  梅佑康复又叩首:“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也没想到那舞姬竟会在酒中下那些污秽的东西,还险些连累苏墨妹妹,孙儿自知难辞其咎,求姑奶奶,祖父祖母责罚,孙儿亦无脸再见苏墨!”
  梅佑康言罢,屋中鸦雀无声。
  整个屋中只有梅佑康那声重重的叩首声。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滞住。
  便是刘嬷嬷早前提醒过,二人心中也早有准备,却也没想到会是这番局面。
  梅佑康一袭话,看似认错,实则傻子都听得出来这里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但他这错认得是不错,若真是如此,那梅老太爷先前那几棒子便打得算是过重了。
  在梅佑康口中,是钱誉早前对那舞姬起了心思,一番言语轻佻暗示,而后在宴中又见白苏墨的缘故,借机翻脸不理会这舞姬,如何看,这祸因都推到了钱誉身上。钱誉只是个商人,世家贵族与生俱来便看不起商贾,梅佑康如此说,这屋中旁人都不会言何。
  最后,也是那舞姬在酒中下得药,同他全然没有关系,钱誉倒是自食其果。
  而最微妙的,便是将这祸水东引到了白苏墨身上,舞姬敬酒的时候,白苏墨为何要主动去饮这杯酒……
  苏晋元心中自是知晓其中缘故,可这屋中……
  苏晋元心中感叹,这屋中眼下这般状况,白苏墨是一句都说不得。
  买通个舞姬去敬酒算多大个事!无非是险些害白苏墨饮了那杯被人下了药的酒水这一条,但谁知道白苏墨要去饮那杯酒呢!
  这分明是将难题抛给了白苏墨。
  苏晋元心中有些恼!
  亏他早前还当梅佑康是朋友,时时为他说好话,如今想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这屋中寂静无声,便都是在想白苏墨的事。
  苏晋元不免担心。
  果真,梅老太太先问:“苏墨,你去饮那舞姬的酒做什么?”
  这话,也只能梅老太太问。
  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也都看向白苏墨。
  梅佑康一袭话闭,便倒成了他不知晓缘故,反而是白苏墨有意掺和在其中一般。苏晋元心中着急,她怕是如何应都不好交代。
  便见白苏墨抬眸,面无惊慌之色,平常一般,朝梅老太太应道:“回外祖母的话,当日晚宴很是热闹,梅家四位哥哥都在同苏墨一道饮酒,苏墨当时饮多了,并无多少印象,后来是同晋元一道回去的。”
  白苏墨如此应,简直四两拨千斤。
  苏晋元心中想笑。
  一句喝多了便比梅佑康先前打发得还轻巧。
  而这句喝多了里面,又分明在说,是梅家兄弟四人着急献殷勤,她才会饮多的,至于如何会去饮舞姬的酒,她哪有印象?
  谁都知晓梅家兄弟四人的心思,白苏墨这般说,便等于赌了梅家众人的嘴。
  便见梅老太爷也好,孔老夫人也好,梅佑康也好,都愣住。
  “是是是……”苏晋元也赶紧应声,“表姐昨日是饮得有些多,后来便同我一道坐的,我还让她吃了不少水果和点心,最后是我同宝澶送表姐回的屋。”
  白苏墨如此说,梅家再问便是打脸了。
  苏晋元只觉解气!
  梅老太太便也没有再言何。
  梅老太爷使了个眼色,梅佑康再重重叩首:“祖父祖母,此事皆是孙儿过错,同旁人无关,请祖父祖母责罚。”
  到了眼下这局面,梅佑康算是大错没有了,顶多一个买通舞姬之事,而白苏墨也分毫没受影响,若要深究,还是梅家兄弟四人热忱敬酒的缘故。
  这罪责,任屋中谁都听得出来,是悉数推到了钱誉和那舞姬身上。
  原本再罚梅佑康也在情理之中,可根据这意思,先前梅老太爷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毒打了梅佑康一通了,眼下看梅佑康又罪不至此,再罚便是过了。
  而罚与不罚,本就不在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手中,这是逼得梅老太太开口:“还罚佑康做什么,先前都打了,此事便也作罢吧。”
  孔老夫人面色果真缓和了几分。
  梅老太爷却是不能如此,“回去禁足半月,其余的回去让你爹想。”话中虽有怒意,语气却已缓和了九成。
  梅佑康起身,拱手:“谢姑奶,谢祖父祖母。”
  待得梅佑康从这外阁间退出去,这场大戏便也算作落幕。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亲自出马,将梅府中除了梅佑康外,摘得干干净净,而梅佑康也不过落了个无端生事的罪过,今后也起不了多少风浪,便是爷爷问起来,要遭罪的也首当其冲是钱誉。
  白苏墨心中清楚。
  此事既已作罢,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又宽慰了白苏墨几句,遂才离了雍文阁。
  白苏墨知晓外祖母定然有话要问。
  果真,“你先出去!”梅老太太看向苏晋元。
  苏晋元愣愣应好。
  出了方才那档子事,他也知晓祖母会单独过问白苏墨,只得硬着头皮离开。
  早前他还住在梅佑康苑子里,眼下哪里合适。
  等出了外阁间,才见刘嬷嬷上前:“公子,老夫人让将西暖阁简单收拾出来了,今晚公子就在西暖阁对付一宿,明日便离开了。”
  祖母是思虑周全了的,苏晋元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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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阁间内,只有梅老太太和白苏墨一处。
  “方才过后,可有话要同我说?”梅老太太问。
  白苏墨上前:“梅佑康若真觉难辞其咎,便应先向我道歉,而不是连夜赶回骄城,找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认错。”
  “还有呢?”
  白苏墨又道:“庄氏先前在府外迎过我和晋元,梅老太爷这棍子只怕也是我们到后,有人送了消息来,方才开始打的。”
  “还有呢?”
  “……”白苏墨不应声了。
  梅老太太方才转眸看她:“怎么不说钱誉?”
  白苏墨心底微滞。
  梅老太太脸色晦暗:“那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仔细了说。”
 
 
第52章 烂在肚子里
  良久,白苏墨沉声开口:“外祖母,我喜欢钱誉。”
  梅老太太闭目。
  白苏墨抬眸看向外祖母,闭上眼睛,半拢着眉头,面上却无半分意外奇怪之色,应是……心中早就有数了。
  白苏墨也低头。
  许久,梅老太太才开口,旁的一句都没问,只是道:“他出身商贾!”
  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怒意,却胜过满腔怒意在心。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钱誉相貌堂堂,风流俊逸,举止谈吐风趣幽默,阅历和眼界都远胜过同龄之人,与苏墨平日里在京中见惯的王孙公子都大有不同,自然好奇。钱誉又善察言观色,苏墨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若想要讨得她欢心,轻而易举。
  而以苏墨的家世,国公爷对苏墨的宠爱,也根本不必如京中旁的贵女一般,婚事必须再三考虑来迎合家族利益,所以她才会敢想旁的贵女所不敢想之事。
  梅老太太心中揪起。
  若这钱誉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兴许倒好!
  又偏偏是个有魄力,有教养,又沉稳果敢的人,连她活这么大岁数都对他赞许有佳,更何况苏墨一个初晓□□的丫头!
  苏墨自小行事便有分寸,先前屋中那般乌烟瘴气,都能沉得住气。
  一个字没多说,也一个字没说错。
  而眼下,她让她好好想清楚再说。
  她思量许久,却还是道出一句喜欢钱誉。
  梅老太太心底怎会释然!
  梅老太太长长久久闭目。
  白苏墨便也果真跟着噤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老太太才睁眼看她:“何时认识的?”
  白苏墨却意外,低声道:“在京中便认识了,去容光寺礼佛时遇见的……”白苏墨言罢,轻声问道:“……外祖母,怎么知道的?”
  梅老太太看她,叹道:“平日里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遇上这些事怎么就开始糊涂?你外祖母也是过来人,这几十年见过人和事还少?”
  梅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前几日在我这里,你同他一处,他虽不说,却处处都在讨你喜欢,你以为外祖母看不出来?他连什么牌都能猜算得到,几轮下来,也知晓每人的性子要如何出牌,他能耐得下性子在屋中同旁人一道摸牌,是想同你一处!”
  梅老太太目光如炬。
  白苏墨便不作声了。
  许久之后,才听白苏墨道:“外祖母,钱誉并非梅佑康口中说的那样的人。”
  梅老太太叹道:“你以为我老眼昏花,糊涂了不成?”
  白苏墨错愕看她。
  梅老太太摇头:“平日里都是聪明的,怎么眼下还没想明白?你先前也说梅佑康若是真觉得难辞其咎便直接找你道歉了,为何还连夜赶回骄城,向他祖父祖母请罪?”
  白苏墨微怔。
  梅老太太低眉:“钱誉是何品性,你以为外祖母心中不清楚吗?你真相信先前那番话自梅佑康口中说出,便是梅佑康自己想出来的?他若真能想得到如此推脱,便不会在他祖母祖母苑中一直跪到晌午。”
  梅老太太长叹:“此事确是钱誉授意的也好,同钱誉一分关系没有也罢,这都是梅家同苏家,同国公府之间的交待,没人会在意钱誉真的如何?你可明白?”
  她自然明白。
  只是,不想任凭旁人在外祖母面前抹黑他。
  白苏墨垂眸。
  梅老太太伸手,牵她到跟前:“钱誉的事,国公爷可知晓?”
  白苏墨摇头。
  梅老太太便拍拍她的手,沉声道:“那就烂在肚子里。”
  白苏墨抬眸看她。
  梅老太太慈祥亲厚:“谁人年少时,不曾倾心过一两个风流俊逸的少年郎?女儿家的心事,一辈子藏在心中的,又何曾少过?”
  白苏墨心底好似缀了一枚沉石,轻声道:“可外祖母当年,不也从梅家下嫁到苏家了吗?”
  梅老太太语重心长:“囡囡,你惯来的玲珑心思去了何处?你可曾真的细下想过,便是这钱誉再好,莫说一个商贾人家,便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言情书网,你也都嫁不得!外祖母想同你说不是旁的,而是你可曾想过,这国公府如今只剩了你同国公爷,钱誉家在燕韩,你若是随他嫁了去,你爷爷当如何?独自留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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