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许金祥睨他:“白苏墨的性子,这京中属你最清楚。”
沐敬亭敛了笑意。
许金祥这才又道:“不过梅老太太来这一出也好,梅家就是个前车之鉴,也省得旁的那些个百年世家心中有一出没一出的,认清现实也好,如今的苍月,早已不是百年前的苍月!四下涌出的新贵鳞次栉比,陛下身边重用的百年世家早已凤毛麟角。”
沐敬亭复又笑起:“金祥,你这两年变了不少。”
自是说他越便越好。
许金祥却自嘲:“无法!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倒想终日游手好闲,做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可我爹哪肯!赶鸭子上架罢了,在他心中,我是比不过我那妹妹。”
沐敬亭顺势问道:“许雅近来可好?”
许金祥颔首:“好,前日还说要来看你,今日又来不了了,你知晓太后和陛下近来都在操心东宫之事,太子马上及冠,东宫还缺一主事的太子妃,我爹志在必得,近日看她看得紧。”
沐敬亭笑。
许金祥却忽然道:“敬亭,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我爹是否真的为许雅好,他一手教出来许雅便是为了送她入宫,她若做了太子妃,日后许家地位得保。反观国公爷,却从未生过将白苏墨送入宫中的念头……”
沐敬亭指尖微滞,想起早前暗无天日的时候。
连安平郡王也上门退亲,事后,他问她说:“苏墨,我可狼狈?”
她摇头。
他却道:“苏墨,你日后别来了。”
她心底微僵,取下披风给他改在膝盖上,眼底氤氲:“敬亭哥哥,我们定亲吧……”
他愣住。
她自己也愣住。
他眸间兀得寒光:“我不需要你同情。”
“敬亭哥哥……”她眼中氤氲再忍不住,却滴滴都似利刃一般,狠狠扎进他心里,他清冷道:“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我沐敬亭不需要你白苏墨的同情。”
……
“敬亭?”许金祥见他出神。
沐敬亭歉意:“抱歉,忽然想起早前的一些事。”
许金祥并不介意,只是道:“对了,我前几日问过你,中秋过后便要斟试明年的荫官名单了,你眼下是不能再回军中,但入朝做文官绰绰有余,你是国公爷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不知甩同京中那些个公侯伯爵的子弟几条街,你可要趁今年的名单入仕?”
沐敬亭放下茶盏,清淡道:“等中秋过后再说。”
中秋入宫。
他有许久没见过苏墨了。
第54章 流氓气
自梅府离开,梅老太太便再未提起过梅家和钱誉之事。
好似如同真的如一页书般,翻过便过了。
梅老太太不主动问,白苏墨就也不提。
骄城回京原本是四五日左右的脚程,但有梅老太太在,苏晋元怕吩咐马车行慢些,这四五日的路程,怕是要再拉长上一两日。
梅老太太偏爱热闹,苏晋元和白苏墨都陪着梅老太太共乘一辆马车,只留了宝澶和刘嬷嬷两人在车内伺候。
梅老太太喜欢猫。
早前白苏墨同苏晋元去麓山的时候,没有带樱桃同去。胭脂和缈言便日日都抱了樱桃去梅老太太处玩,樱桃同梅老太太早便熟络了,也不认生。
刘嬷嬷准备的小鱼干,樱桃又喜欢得很,便在梅老太太面前极尽谄媚,可到了苏晋元处,便又回到横眉冷对,竖起了汗毛和尾巴,非常不友好。这全然区别对待的态度,惹得苏晋元一路都在抗议,非说白苏墨这只成精了!
苏晋元自是逗梅老太太开心,梅老太太也笑不可抑。故而这一路逗逗猫,说说话,虽是六七日的脚程,却似过得也算是快的。
八月初四,一行就到了翩城。
翌日便可回京。
梅老太太上了年纪,睡得早,入夜后不久刘嬷嬷就伺候梅老太太歇下了。驿馆中无趣,苏晋元便邀白苏墨一道逛翩城。翩城离京中只有大半日路程,从京中去到别处很少在翩城落脚,所以白苏墨也是头一次来。
苍月京中繁华,离京不远的地方便也富庶。
这翩城的夜景也入眼。
“去饮些果子酒吧。”白苏墨在酒肆前驻足。
苏晋元愣愣应好。
小二端了酒水上来,白苏墨身前的果子酒闻起来清甜,若是不急饮便不会醉人,苏晋元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好端端的,白苏墨哪里会邀他一道喝酒?
苏晋元问:“可是钱誉的事?”
白苏墨怔住。
苏晋元才道:“白苏墨,你可别认怂啊!既然喜欢,那便去喜欢,同旁人有何干系?若是我日后喜欢哪个姑娘,便是祖母反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苏晋元一本正经。
脑门却挨了她一记。
苏晋元疼得哭:“白苏墨!”
白苏墨转了话题:“早前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能听到旁人心中的声音?”
苏晋元眼珠子都瞪圆了。
白苏墨又道:“方才路过那间酒肆,你在想那里的陈年桃花酿很有股子酒香,这想喝一杯,我才说要去饮果子酒的……”
苏晋元倒吸一口凉气,表情却似是仍旧有些不信。
白苏墨遂又继续:“刚刚路过那间糖水铺,你见坐在最外面的那位姑娘,十六七模样,面容可爱,甚是讨人喜欢……”
“得得得!”苏晋元脸上想死的表情都有了,“我信还不成吗?!日后还能不能同你好好一处啊!”
白苏墨却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听见,只是恰好罢了,譬如眼下,便听不见了。”
苏晋元心中才似松了口,凑上前去:“那也厉害了,这秦淮可真是神医啊!”
白苏墨看他:“可听见旁人的心声又未必是好事,譬如,过往待你好的不一定真心,待你不友善的其实反倒是热心肠。”
苏晋元诧异。
白苏墨放下酒杯:“你可还记得许雅?”
苏晋元点头:“记得,许相的女儿,还是表姐你的闺中蜜友嘛。”可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来?
白苏墨默不作声。
……
等回了驿馆,同苏晋元道别。
宝澶才迎了上来:“小姐饮酒了?”
白苏墨笑笑:“晋元非闹着要喝,就陪着饮了些果子酒。”
宝澶眸间微滞。
“去备水洗漱吧,明日一早还要出发。”白苏墨转了话题。
宝澶福了福身,照做。
宝澶离开,内屋里便只剩了白苏墨一人。
——白苏墨,你可别认怂啊!既然喜欢,那便去喜欢,同旁人有何干系?若是我日后喜欢哪个姑娘,便是祖母反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可曾想过,这国公府如今只剩了你同国公爷,钱誉家在燕韩,你若是随他嫁了去,你爷爷当如何?独自留在京中?
白苏墨微微垂眸。
******
翌日黄昏,马车便至城门口,
宝澶撩起帘栊,远远便见齐润和流知在城门外候着了。
“是齐润和流知姐姐!”宝澶欢喜。
此趟离京时日虽不长,可终归是外出。眼下外出回来,宝澶心中却是隐隐欢呼雀跃的。
齐润和流知应是认出了盘子和于蓝等人,快步上前。
马车缓缓停下来。
宝澶和胭脂,缈言三人下了马车迎上去。
些许说话身后,便听宝澶的声音:“老太太,小姐,表公子,国公爷身边的齐润来迎了。”这番说完,才撩起帘栊。
齐润拱手,流知福了福身,都唤:“见过老太太,表公子。”
既而朝白苏墨道:“小姐好。”
齐润这才抬眸,朝梅老太太道:“老太太万福,国公爷知晓老太太此番要来,特意命小的来城门口迎接,国公爷已在府中略备薄酒迎候老太太。”
这府中都唤梅老太太为老太太,以显亲厚。
梅老太太便莞尔颔首:“国公爷有心了。”
齐润笑道:“老太太,表公子稍坐。”
流知这才随宝澶一道上了马车,放下帘栊。
“这可是流知?”梅老太太主动问。
流知福了福身:“见过老太太,奴婢就是流知。”
梅老太太朝白苏墨道:“总是见你在信中提起流知,宝澶,这回算是见全了。”
白苏墨问:“都是机灵贴心的人,外祖母此回可放心了?”
梅老太太笑道:“放心放心,她们伺候你,你外祖母放心。”
没想到梅老太太竟是如此随和之人,马车中都纷纷笑起来。
不多时,马车便驶到了鹊桥巷。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缓缓停下,宝澶掀起帘栊,惊呼了声:“老太太,国公爷亲自来大门接了。”
“哟!”这车中都是意外。
以国公爷在京中的威望,无论是旁人造访,还是国公爷邀约,国公爷似是有年头没有亲自来门口迎候过人了,便是早前安平郡王驾临,国公爷也是在万卷斋会客的,此番梅老太太来,国公爷亲自来门口迎接,是给足了梅老太太颜面。
宝澶先下了马车,扶白苏墨下来。
既而白苏墨和苏晋元才一同将梅老太太扶了马车。
见梅老太太下马车,国公爷大步上前。
“可算把老太太盼来了,蓬荜生辉。”伸手不打笑脸人,国公爷笑意有佳。
梅老太太也道:“国公爷好,几十年未见了,老当益壮,愈发精神了~”
国公爷应道:“老太太才是越发年轻,风采依旧。”
白苏墨和苏晋元对视。
这典型的外教式问候已正式开启。
“老太太一路风尘仆仆,府中略备薄酒给太太接风,先入府再说。”国公爷伸手邀请。
“国公爷有心了。”梅老太太笑容可掬。
白苏墨便搀了梅老太太入府。
苏晋元跟在身后。
石子将偏门打开,让马车都从偏门驶入府中。
大门口到月华苑路程不短,若行马车显得不够尊重,国公爷便让府中备好了轿撵,白苏墨扶梅老太太上轿,齐润也掀起帘栊扶国公爷上轿。
待得两顶轿子往尽忠阁去,苏晋元才叹:“国公爷这等迎候,怕是放在京中都没几人。”
白苏墨笑:“京中旁人怎么能同外祖母相比?”
苏晋元笑道:“嘿嘿,这是!”
只不过都晓国公爷同梅老太太之间相互有些置气,可面上的功夫却是都相互做足了的,尤其是先前的外交辞令,稍后怕是在饭桌上更免不了,全是官话和恭维的话。
所幸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只是到了后半截,忽得提及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时,苏晋元来了兴致。
可一来苏家在远洲,二来苏家也算不得国中多显眼的豪门贵族,自然不在邀约行列。但国公爷素来喜欢苏晋元,苏晋元这么一提,国公爷便想也不想,就道明日入宫请两张帖子来,届时让苏晋元同白苏墨一道去。
苏晋元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国公爷真应了。
白苏墨心中当下便觉几分不好。
爷爷在京中大气惯了,旁人也素来仰仗他。
可外祖母本就心中同爷爷有些隔阂,眼下,爷爷再这么一说,倒似是特意拿白家将苏家比下去一般。
果真,白苏墨方才想到,便听梅老太太笑道:“国公爷不必,我与太后早年本有交情,此次回京,本也是要入宫拜谒的,就不必劳烦国公爷了。”
国公爷和苏晋元都是一怔,既而都才反应过来。
苏晋元不由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私下睨他。
苏晋元才知自己又闯祸了。
好赖国公爷是心中有数之人,梅老太太又远道是客,再见白苏墨一脸期许,这才道:“老太太说的是,我逾越了。”
苏晋元和白苏墨心中才舒了口气。
可这饭局中的□□味已起,恐怕再多呆些,还会生乱子。
白苏墨和苏晋元都心照不宣,赶紧一唱一和撺掇着结束了这场饭局。梅老太太今日才风尘仆仆入京,总归是要先歇下的,旁事都由明日再说。
稍后,饭局结束,白苏墨便替国公爷送梅老太太和苏晋元回骄兰苑。遂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见梅老太太适才消了气,白苏墨才从骄兰苑中离开。
这还需得去趟月华苑安抚爷爷。
白苏墨心底唏嘘。
这才第一日,还不知往后几日要如何呢?
这几日,一有时间便定要陪在外祖母或爷爷身边,免得他二人又起冲突才是。
白苏墨稍许头疼。
……
等到尽忠阁,国公爷果真还在桌上独自饮酒,并未下桌。
见她入内,轻瞥了一眼,并未言语。
白苏墨心底澄澈,不仅是外祖母,这爷爷心中也是有些气恼的。先前爷爷也不过是好意罢了,压根也往旁的想,倒是这话到了外祖母耳朵里必定得生一番心思。
爷爷这心中也不见得爽利。
今日迎接外祖母,爷爷已很是恭敬,她跟随爷爷身侧,何时见爷爷这样过?
“爷爷。”白苏墨笑笑。
国公爷瞥她一眼,又自己斟了一杯。
虽是心中有气,还是没问梅老太太的事,却是问她:“此番去梅家如何?”
“什么如何?”白苏墨装傻。
国公爷瞪她:“老太太千里迢迢将你召到梅家去,还能是何缘故?倒是没在老太太身边几日,拿腔拿调学会了不少……”